查看完整版本: 海原零 -【銀盤萬花筒.四】少年組花式滑冰:Big sister but sister
頁: [1]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8 10:37 PM

海原零 -【銀盤萬花筒.四】少年組花式滑冰:Big sister but sister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9 02:59 PM 編輯


【內容簡介】
幸會。我是櫻野洋子,12歲。目前正與高島夫妻及姊姊櫻野鶴紗同住。原本我應該是擅長旋轉、並且是將來備受期待的少年組花式滑冰選手……但是老實說我從來沒有拿過優勝。即使我與競爭對手神尾來夢在實力上有顯著的落差,媒體對我的注目度卻仍居高不下!我身為那「偉大笨老姊」的妹妹,這樣的成績實在太不像話了……


【作者簡介】
海原 零/Rei Kaibara
以新人獎參賽時的筆名為起端,有著許多表示自己明顯欠缺常識與遠見的故事。雖然演講時的痛苦創傷尚未痊癒,但是由於敝人的內心如水晶般澄澈,因此如果不那麼做,是生不出好靈感的。現在每天都詛咒身為作家卻不成材的自己。
座右銘是『要成為笨蛋!』⋯⋯請不要對我說『你不是天生的笨蛋嗎!?』


原日文書名:銀盤カレイドスコープ (Vol.4)リトル・プログラム:Big sister but sister
原所屬文庫:集英社  Super Dash文庫文庫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9 02:09 PM

  花式滑冰的基礎知識vol.4

  各位親愛的讀者大家好,我是櫻野洋子。這次本單元與這一集都是由我負責,請多指教。這次的主題是資深組、青年組、少年組的相關知識。

  大家在電視上看到的花式滑冰,絕大多數應該都是資深組的比賽,資深組比賽的參賽資格是必須在該賽季的七月一日以前年滿15歲。就像日本的學年是以三、四月來做區分一樣,花式滑冰的滑冰學齡則是以六、七月來區分。

  少年乙組的年齡限制是9歲~11歲,少年甲組則是11歲~13歲的選手才能參賽,青年組則是13歲~19歲。雖然級別是以年齡區分,但是青年組的選手如果滿足先前提到的條件(七月一日以前年滿15歲),也可以轉向參加資深組的比賽。實際上有許多一流選手都會那麼做,像我老姐就是。

  我現在是少年組的選手。這個組別的比賽主要是各國為培育各自的選手而舉辦的,因此並沒有世界錦標賽;也因為這個緣故,我相當期待明年自己是否能進軍青年組,如果我能在國際比賽中好好表現,那我就有機會能成為與全世界滑冰好手同台競爭……

  「你在賣什麼乖呀?」……你幹嘛突然跑出來?「就算利用這個單元來提升別人對你的好感,看過這一集之後也會全部穿幫的啦!」穿幫什麼?「當然就是你其實是個彆扭又囂張的小鬼的事實呀!」

  ……我們繼續。要在各組別的賽事中出賽,除了年齡之外,還有一項必要條件:以單人來說,有所謂的技能檢定,選手們必須參加考試,通過各級檢定才能參賽。從初級到八級所要求的技術會逐步提升,這也算是一種檢定考試。

  舉例來說,若沒有四級以上的檢定資格,則不能報名參加少年甲組的比賽,而青年組則需要六級以上,資深組則需要七級以上。順帶一提,我擁有七級的資格,以我這個年紀來說,算是相當厲害的……

  「好的,辛苦你了!」……你別擅自結束單元啦!「沒有版面了嘛。快給我結束!」

  ……看來她大概是因為主角的位置被搶走,所以在鬧彆扭吧。那個人的心智年齡還真像是小學生呢。算了,讓她繼續鬧下去也不太好,請各位讀者開始欣賞本集吧。

  ※此處介紹的規則,由於規則改制的關係,與現行實際的滑冰規則多少有所差異。請各位讀者純粹將其視為在「銀盤萬花筒」內使用的規則。

          ※※※※※        ※※※※※          ※※※※※        

  《序章》

  在黑暗中浮現的冰之舞台。

  在銀白色冰面與舞檯燈光相互輝映下,散發翠綠色光澤的滑冰場中,一名女子滑冰選手躍動其中。

  雖然白色夾克搭配黑色皮褲是常見的冰上表演用裝扮,但是無論是哪一種服裝,都不影響她所散發的光芒。當事人如是說——美神將其恩寵如此偏心地給同一個人,這是人類史上頭一遭。

  當她以洗練的3圈跳躍讓全場觀眾情緒沸騰後,緊接著又以連接步輕巧地在冰上飛馳,那卓越的技術、表現以及音樂的融合,是擁有壓倒性實力的高手才擁有的氣勢與存在感。

  轉眼間,她已從場地一端奔馳到另一端,舞台的聚光燈並非追逐她的身影,而是被她深深吸引,她的動作沒有絲毫間斷與妥協、步法令人眼花撩亂、肢體極富動感,面對這世界最高水準的表演,掌聲與喝彩完全沒有任何停歇的機會,只見她來到場地中央,以旋風般的旋轉為快節奏的舞蹈部分劃下句點。

  瞬間——

  ……場內突然揚起詭異的薩克斯風音色,燈光也由綠色轉為橙色。

  女子選手伸手作勢解開外套鈕扣的動作,讓場中響起一片口哨、指笛及驚叫聲。

  流暢的步伐充分詮釋出妖艷的氣息,雙腳上的冰刀彷彿緊緊吸附在冰面上一樣,纖細的柳腰與修長的雙腿,自在地在冰面上畫面各種曲線,同時兩根手指也挑逗般地……慢慢解開鈕扣。

  在無數的尖叫聲中,白色外套輕輕落在冰上。

  露出裡面的內衣……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出現在觀眾眼前的是大膽敞開領口、肚臍也暴露在外的服裝,完美貼合身體的深灰色背心,強調出她纖細、經過鍛煉的身體曲線。

  她以挑逗的視線,搭配腰部及肩膀簡單的動作,便魅惑了全場觀眾……

  ——Princess   wonder

  就字面上來說,意指驚愕公主,這是她最近使用的稱號之一,觀眾對她會呈現何種表演總是充滿期待,千變萬化的滑冰選手——正是這個稱號所代表的意義。

  滑稽、速度、性感;時而輕快,時而新穎、時而古典;從女服務生到女海盜,內容千變萬化,有時甚至還會以雙人的方式亮相。

  當事人如是說——對冰上的我來說,沒有不可能。

  當時她隨著節奏再度急起的輕快音樂,以彷彿要將冰面撕裂的氣勢,從容地施展出連接步。每當她靠近牆邊,都不忘揮舞修長的手臂煽動觀眾的情緒,同時也讓自己隨之沸騰。

  接下來,是壓軸的炫技時刻。

  只見她滑近圍牆,伸手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威士忌酒瓶,並在返回場地中央的途中拔掉軟木塞,將瓶中液體大口地灌入嘴裡,接著,她展開雙臂開始緩緩旋轉,旋轉隨著她手臂交迭逐漸加速,全場的熱情、興奮,彷彿全被她此時施展的立姿旋轉捲入其中……

  突然——場中央飛濺出大量水沫。

  她在旋轉速度到達顛峰時,將含在口中的液體朝正上方噴出——

  如此出人意表的表演,讓她置身在全場喝采的漩渦當中,被水濡濕的公主悠然停止旋轉……露出微笑。

  地點位於大海彼端——法國,尼斯。即使是在這場聚集了世界知名滑冰選手的歐洲巡迴表演中,她仍精彩地勝任這場表演的壓軸。

  順帶一提,裝在威士忌酒瓶內的液體,似乎只是普通的礦泉水而已,你問為什麼?

  因為剛才那位讓眾從觀眾臉紅心跳的冰上名人只有18歲。

  「Princess  Wonder——Ta~~~~~zusa·Sa~~ku~~ra~~no~~~~~!」

  在最近高格調的歐洲也開始流行的饒舌風女聲廣播下,她展開雙臂接受全場的歡呼。

  I'm princess of the world。

  從她嬌嫩的唇瓣中說出的,是冰的咒語。

  是的,她就是我的親姐姐,櫻野鶴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9 02:12 PM

  第一章   Cherry

  冰刃磨擦冰面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身體失去平衡之後,我的重心偏到莫名其妙的方向,而且,現在這動作是起跳前的準備動作,因此……

  「啊……」

  原本打算表演的3圈旋轉變成了1圈。

  在悠揚的音樂聲中,觀眾們盡可能壓抑歎息聲,聽在我耳中卻是莫名地清晰。

  ——表演時,滑冰場將是只屬於你的世界,你想怎麼做都可以,放膽去大鬧一場吧。

  雖然高島教練事前對我說過這些話,但是……

  我實不認為現在的我能做到像教練說的那樣。

  我完成一個指定動作後繼續滑行,讓自己進入下個指定動作前的準備動作。調整呼吸,當我完成下一個指定動作後,才總算稍微安心,我努力彌補減慢的速度,伸展雙臂在冰上滑行。

  詮釋音樂對我來說已是其次,因為光是要完成指定動作就讓我應接不暇了。

  然而,若是世界頂尖水準的選手——

  好比說是老姐的話,她能洗練地詮釋任何一種音樂的意境,讓音樂成為使自己更加耀眼的陪襯,因為她能「支配」音樂。

  可是,現在的我……只不過是一一秀出自己能做到的動作,絲毫沒有任何與音樂融合的一體感,最多只是當音樂流過耳邊時,勉強揮揮手臂配合的程度。

  老姐有時會告訴我。

  ——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程度也和現在的你差不多呢。

  真的是這樣嗎?

  我一直都看著大我7歲的老姐那總是伴隨著雙馬尾的背影,過去她確實老是在關鍵比賽時出狀況,表演時的表情甚至僵硬到被說成是石膏假面的程度,但是她在練習時跳躍都有很高的成功率,也相當擅長連接步,與生俱來的運動天分可說是十分優秀。

  如果只論在學校的體育水準,我也是各種項目都擁有頂級的實力,但是如果想要跨足世界與多方好手一較高下,這種東西當然是不配拿來自誇的。

  與12歲時的老姐差不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雖然我已進入後仰弓身旋轉的動作,但是仍未拾回從表演序盤便走調的節拍,我腳下冰刃與冰面的磨擦也比以往來得強烈;我的軸心走位,整個身體開始在冰上滑動,這種現象通稱為旋轉走位,而這也讓我每轉一圈心情就變得更加浮躁。

  但是就算這樣,會場內的掌聲仍不絕於耳,而且還比其他選手表演時響亮……

  目前君臨花式滑冰界女子單人王座,並且被譽為史上最優秀的女性運動員、俄羅斯奉為至寶的選手,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以年僅17歲的年紀創下在世界錦標賽中四連霸的佳績,並且還是在過去十年來的所有大賽中,未曾輸給任何選手的無敵女王。

  ……我的老姐正是連那個人都無法輕忽的存在,雖然老姐的個性、嘴巴、平日的行徑都很糟糕,過去甚至還曾因為突發性蕃茄中毒這種前所未見的怪病在生死線上徘徊,棲息在堆滿動畫、DVD、漫畫,沒有絲毫淑女氣質的房間當中、有事沒事就自詡擁有一百億美金的美貌,但是……

  對冰上的櫻野鶴紗來說,沒有不可能。

  這句話是老姐的招牌台詞之一,從她在今年三月的世界錦標賽中,以臨時轉練的雙人花式滑冰奪得銅牌後,這句話的說服力更是大幅提升。

  我好歹也算是個體育選手,因此我明白老姐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標準下與他人競爭的。

  那是在眾多碰巧擁有傑出才能、並且幸運獲得栽培環境的鑽石原石中,經過毫不妥協地磨練,僅有極少數人能被允許置身其中的世界,但是……

  正因為那是凡人再怎麼渴求也難以觸及的境界,因此存在其中的真理自然是相當嚴苛且殘酷。

  ……即使對老姐這種有資格成為極少數存在的人來說也是一樣。

  「啊!」

  我在最後的兩圈艾克索跳時單手觸地,這個失誤不禁讓我發出哀叫。我想,我多半已經透露出自己的疲態。

  雖然我在這次比賽中首度嘗試編入5種3圈跳躍的表演,但是我光是要一一完成那些跳躍就費盡了全力。體力、集中力、節奏、其他技巧,現在全都帶有瑕疵,而且竟然連我投注全力的跳躍也都無法成功,說穿了,就是我根本還不到那種程度。

  當然,無論我的表演是好是壞,規定的時間到了都得結束。

  我從後仰弓身旋轉的動作中改變姿勢,換成收緊肢體的立姿旋轉,我努力讓收尾的姿勢配合最後的旋律……

  我、櫻野洋子,結束了在最後的最後都欠缺動感的表演,但是——

  觀眾們卻對結束表演的我投以遠超過表演內容應得的掌聲,那些表現比我更好的選手所得到的掌聲都沒如此熱烈。

  我掩飾著自己不甘心的情緒,露出笑容向四周的觀眾致謝後,便將場地讓給了下一位表演者。櫻野鶴紗的妹妹——嚴格說來,我就好比是反射彩虹光芒的彈珠,無論我是否願意,那七彩的光芒都為我引來出乎意料的高度關切及矚目。

  ※※※※※

  ……以前我對這些事並不在意,雖然我從未說出口,但是我十分喜愛我的姐姐,甚至可說是崇拜,我對於能和姐姐走上同一條道路的自己感到驕傲。

  當我年滿9歲,開始參加少年組比賽的時候,姐姐在眾人眼中已是才華洋溢的花式滑冰選手,並投身於奧運的代表選手爭奪戰當中,而在批判浪潮席捲日本全國的情形之下,她仍取得了奧運第四、世界錦標賽第三的佳績,櫻野鶴紗這個名字也就此被公認為日本體育史上最強的反派。

  見到姐姐達成如此壯舉,我也與有榮焉,雖然這件事我從未說出口,但是我真的感到非常高興。

  於是,數個月後。

  我以少年組滑冰選手的身份迎接第二年賽季的來臨,而在新賽季首戰會場中,等著我的那些是——

  「洋子妹妹,這次你得到第二名的成績,請問你對自己今天的表現有什麼感想?」

  「我覺得滑得不是很順。」

  在回答之前、正確來說,是在被記者群看見我的表情之前,我早已迅速將笑容貼在臉上,光論這方面的應對,以12歲的年齡來說,我恐怕已經擁有一流的水準了。

  「為什麼你會覺得今天狀況不好呢?」

  「因為我覺得今天身體有點沉重。不過,無法呈現精彩的表演,主要是我的程度還不夠的關係。」

  兩年前——

  當時,數量驚人的攝影機、錄音機以及視線在前方等待著10歲的我。

  我一開始只覺得莫名其妙,厲害的人是姐姐又不是我,我只不過是少年乙組的選手罷了;在實力方面,我也並非特別出色。

  他們有什麼理由採訪我?

  我感到疑惑、不安,還有帶著一點的惶恐,由於事情太過突然,當我面對朝我伸來的錄音機時,我只是感到不知所措,雖然我在電視上看過數次類似的場面,但是實際發生在自己身上,我卻絲毫無法有任何反應。

  還有,我所謂「類似的場面」,當然主要都是指發生在我老姐身上的事——

  「這次神尾來夢又贏過你了,關於這點你有什麼看法?」

  「那位選手真的十分優秀,我打心裡佩服她。」

  現在已經有兩台電視攝影機與五台小型錄音機圍在我身旁,15秒後,這些東西的數量應該還會再倍增吧。

  「洋子妹妹這次的表演服裝看起來很可愛,你自己覺得呢?」

  「謝謝,我自己也很喜歡這套服裝。」

  ——同樣冠有櫻野姓氏的我,因此成為日本最受矚目的10歲少女。

  從此之後,我便接受了這個事實。

  姐姐是姐姐,我是我。每當碰到類似的狀況時,我便這樣告訴自己——

  「如果你有好的表現,姐姐會誇獎你嗎?」

  「這個嘛……偶爾會吧。」

  如果進行統計,他們問我的問題中大概有一半都和老姐有關吧。

  畢竟她是那種姐姐的妹妹,她究竟會是什麼樣的人呢……剛開始,我能清楚感受到圍在我身邊的記者,儘是那種等著看好戲的視線。

  「以今天的表現來說,是否難以讓姐姐誇獎你呢?」

  「或許吧。不過,姐姐其實不會來看我比賽;基本上,我姐姐都是聽高島教練轉述之後,有想到什麼才會對我說。」

  我也被問過許多惡劣的問題,因為想把我和姐姐一樣塑造成壞蛋,借此炒作話題的人不在少數,如果我偏偏又在那種狀況下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我們恐怕就會以史上最惡劣姐妹的身份在八卦雜誌上保有指定席吧。不過,我並不想成為討厭鬼,順便補充一下,老姐她也不是自己想被人討厭的。

  「你喜歡那樣的姐姐嗎?」

  「是的,而且我認為她跟一般的姐姐沒什麼兩樣。」

  我說謊。無論從好的方面或壞的方面來看,我都不覺得老姐是「一般的姐姐」。

  ……我那老姐怎麼可能「一般」!

  之後我大概又回答了約二、三十個問題,記者發問到一半時,我還看見一起站在頒獎台上的另外兩名選手在通過被記者群包圍的我附近時,側眼瞄了我一下。

  「多謝你囉,洋子妹妹。」

  「以後再請你多關照囉。」

  「下次要加油喔。」

  「辛苦囉~」

  ……這些句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從採訪完櫻野鶴紗的記者們口中說出。

  「非常感謝各位。」

  我一邊微笑行禮,一邊目送記者群離開之後,才轉身走向更衣室。

  剛開始帶著各種偏見與心機的記者群,現在也都已經完全變成好好先生了,不用多說,這全是拜櫻野洋子高尚的情操所賜。在這些媒體相關人士當中,想必也會有許多人認同我的見解吧。

  不過,這還需要加一些註腳,像是……

  ——身為櫻野鶴紗的妹妹,你認為最大的收穫是什麼?

  將來如果有人這麼問我,我的答案是……

  「你簡直就跟聖女一樣,我還以為看到加布莉了呢。」

  在更衣室等著我的,是有些高亢做作的語氣,此刻的我心情煩躁,在關上門之前忍不住先歎了一口氣。

  這就是答案。因為老姐的負面形象太過強烈,所以……

  ——她還只是小學生,就這麼懂事了。

  即使我只是普通地與人對答,還是會得到這種評價。俗話說,凡事都是一體兩面,說得真是太好了。

  「不管你表演得如何,總是會受到觀眾的矚目,我好羨慕喔!」

  神尾來夢,12歲——

  她在10歲的時候便已經學會5種3圈跳躍,在現今的日本少年組選手當中,無論實力、成績都無庸置疑地排在最高位。來夢的笑容甜美、品行端正,聽說媒體給她的風評也相當不錯。

  她有一頭過肩、成波浪狀的黑髮,雖然身高和我差不多,但是容易令人印象深刻的長眼角讓她多了一份獨特的氣質,換句話說,就是童顏系的櫻野姐妹所沒有的特點。

  「哪像我呀,人家最多問我四、五個問題就走了呢。」

  ……我其實已經十分習慣來夢找碴似的發言了。

  我比她更受人注目,而且還同樣被當成懂事的小孩……這些看在她眼中似乎頗不是滋味。

  「長話短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

  ……來夢她那一副老神在在的德性刺激了我,讓我在話裡多添幾許酸味。

  「如果那麼想引人注意,你可以在表演中把衣服脫掉呀。」

  ——來夢換衣服換到一半停了下來,她那沒什麼作用的冷笑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看是你自己平常太過做作了吧,偶爾也來點符合矚目程度的表現如何?」

  「是啊。無論任何失誤都會受到注意是很辛苦的,方便的話,你要不要分一點過去呀?」

  「我心領了,我可不想要那種礙事的玩意兒。」

  更衣室內瀰漫著險惡的氣氛……我們暫時停戰,繼續把衣服換好。

  聽說老姐在與多敏妮克·米勒對決時,總是不忘把倫理控制系統的選項設定OFF,然後全力以赴開戰,雖然那兩人都是在女子花式滑冰界被稱為「BIG4」的名人,但是她們之間的不睦也相當為世人所熟知,在兩人也都老大不小的現在,每次見面似乎還是免不了唇槍舌戰一番。

  和她們比起來,我和來夢之間的小磨擦實在是溫馨多了。

  我們兩人幾乎同時換好衣服,準備離開。

  來夢似乎還沒說夠的樣子,只見她又帶著一抹淺笑說道:

  「對了,聽說你現在還是cherry呢。」

  「什、什……」

  剎那間!我懷疑來夢是不是瘋了,但是我隨即明白她的意思。

  在體育世界中,也有少部分人會使用這個字眼。以大聯盟來說,指的是沒有參加過大聯盟球賽的小聯盟球員;在高爾夫球賽裡,則是形容從未在巡迴賽中取勝,或是始終無法通過職業資格賽的高爾夫球選手。不管怎麼說,肯定都不是正面的意思。

  ……的確,因為我到目前為止,都始終與頒獎台的頂點無緣。

  其中一個原因,便是神尾來夢的存在。連同今天在內,這已經是第四次屈居於來夢之下拿到第二名了,因為實力方面的明顯差異,所以在我們同時參加的賽事中,她的成績總是在我之上。

  「聽不懂的話,我就告訴你吧。意思是你連一次優勝都沒……」

  「這我知道……」

  這個字眼其實還有另一個更曖昧的意思,不曉得她清不清楚。

  ……應該不知道吧,她看起來家教不錯的樣子。

  我慢了她幾秒離開更衣室,然後——

  「來夢。」

  「啊、媽咪。」

  ……「媽咪」是理由之一,雖然她和我有些奇妙的共通點,但是這方面我們卻有著很大的差異。

  來夢和一般人一樣都待在父母身邊,相反地,我的母親幾乎都不在家,一年大概也只會回來個一次、兩次,但是就我的狀況來說,我不但能寄居在教練家中,母親娘家也算富裕,因此沒有金錢方面的疑慮。由於花式滑冰是相當花錢的運動,因此一般家庭的孩子若是想要學習,對父母來說會是極大的負擔。

  而來夢的母親則是在數年前離婚之後,就以單親媽媽的身份讓有著狐狸容貌的來夢得以持續學習花式滑冰;或許讓母親高興也是來夢學習花式滑冰的動機之一,只要看見她和母親見面時那一臉開心的表情就能瞭解這點。

  對那樣的來夢來說,我能在完善的環境中不用擔心經濟負擔地學習滑冰,並且靠著櫻野鶴紗的名聲集眾人矚目於一身,我很明白她會有什麼想法。

  不過,有事沒事就得遭受她的敵視,實在無法讓我對她保持好感,對我來說,她只是個惹人厭的傢伙罷了。

  不久,來夢便和她的母親一起離開我的視線。

  「……哼!」

  在我輕哼一聲之後,鼻腔內突然充滿了會讓人聯想到花園的濃厚香氣……

  「櫻野,最近狀況還好吧?」

  「啊、總教練好。」

  我趕緊端正姿勢行禮。

  誇張的香水量或許能讓嗅覺較為敏銳的人在數十公尺外就察覺這個人的存在吧,可是,這絕對不是討人厭的氣味。

  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姐唯一在其面前抬不起頭來的這個人,是擔任花式滑冰強化部長職位的三代雪繪總教練。她在杜林奧運代表評選之際,不顧席捲全日本的感情論,極力推舉老姐出任代表選手,她也很清楚此舉會讓自己同樣被眾人視為反派。

  即使到了現在,總教練每次和老姐見面時仍免不了一番唇槍舌戰,不過對我的態度卻相當親切。

  「今天的表現如何?覺得有點可惜嗎?」

  「……是的。」

  170公分的纖細身軀包裹在色澤亮麗的黑色毛皮大衣中,再加上穿著高跟鞋又墊高了不少,因此我必須抬頭才能正眼和她說話,總教練原本就是個喜歡華麗裝扮的人,從以前她那身彷彿彩繪玻璃般的服裝就是最大的特徵,但是——

  從半年前的世界錦標賽之後,總教練的服裝就明顯超過常人的一般認知……甚至可說是超越正常人能理解的範圍,雖然當事者僅是克盡自己在幕後的工作,並沒有跳到幕前的意思,但是媒體自然不可能放過那身驚人的裝扮。

  紫色眼影加上鮮紅的口紅、原本應該是用腮紅稍微妝點的臉頰上隱約可看見綠色,這是連歌舞伎演員都自歎不如的濃妝,在堪稱是總教練註冊商標的金色細框鏡架上,還垂掛著小巧細緻的鏈飾。

  掛在脖子上數不清的項鏈已經到了連天龍特攻隊的怪頭也會傻眼的地步,巨大的彎月形耳環、手環、胸針以及纏繞在腰間的銀色墜鏈,總教練全身的豪放裝飾和一般喜好名牌、華麗飾品的人相比,無論是水準也好、層次也好,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經漂白脫色染成銀色的髮型,簡直就像是星際大戰裡的莉亞公主,滿是珠飾的黑色手套上則戴著色彩繽紛的戒指,最要命的是那滿佈全身的金色刺銹,如果大衣是綠色的話,到聖誕節大概就能直接拿來用了。

  ……在半年前的世界錦標賽開賽前,總教練曾與花式滑冰雜誌的記者閒聊,在被記者問到櫻野組奪牌的可能性時,聽說總教練抱著肚子笑了一分鐘以上,而且聽說她當時還承諾如果櫻野組真的奪牌的話,她就加倍自己身上的化妝與飾品。

  也就是說,這是總教練在確實遵守連老姐本人都不知道的承諾後所造成的結果。

  而總教練也因此多了個「銀河夫人」的封號。

  「看見你有逐漸明顯的進步,我也相當高興,尤其是在滑行動作方面進步不少。」

  「多謝總教練誇獎。」

  雖然我沒有因此在臉上堆滿笑容,但是總教練這句話確實讓我寬心許多。

  思慮周到的人——這是我對三代總教練最直接的印象,雖然老姐常說她是討厭鬼三代、陰險老太婆什麼的,但是老姐對總教練也是相當地信任。

  「繼續努力,讓我看一場精彩的表演吧。」

  「好的。」

  ……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從來沒對我說過其他人一定會對我說的固定台詞。

  我指的是「和姐姐比起來……」這句話。

  ※※※※※

  高島優司教練。

  在我開始學習花式滑冰的七年當中,我一直都是接受他的指導,溫和的面孔與註冊商標般的鬍鬚,以四字頭前半的年齡來說,外表算是相當年輕。

  教練個性溫厚、極少生氣,和妻子的感情非常融洽,身為教練的他也十分優秀,擁有世界級的名聲,畢竟再怎麼說,他也是栽培出櫻野鶴紗的人。

  今天雖然是只有幾個滑冰團體參加的小規模賽事,但是教練還是陪著我來參賽,他看了我的表演,僅對我說明幾處需要注意的地方後便匆忙離開會場,因為教練今天好像還得出席他女性友人的結婚典禮。

  當事人表示——我的女性朋友,不知為何都想讓我看看她們穿上新娘禮服的樣子。

  就我的觀察,在我成為高島家成員的這七年當中,教練沒有半點女人緣;我曾試著問過兩年前和教練閃電結婚的瞳姐,但是關於這對夫婦開始交往的情形,瞳姐的口風也意外地緊,讓人沒有任何頭緒。

  「我可是難得有空陪你耶。你也別一直擺著那張臭臉好不好?」

  ……現在取而代之在我身邊的,是眼前這個被教練留在這裡的小鬼,雖然說他是小鬼,但是他其實比我大3歲,現年15歲,和我一樣同屬東京水晶花園滑冰場、高島教練的學生。

  為了在返家前先吃頓時間稍嫌太早的晚餐,我們並肩走在街上。

  雖然對街數來第三間正好是間餐廳,但是要我們在那種比較適合家庭餐聚的法式餐廳裡用餐實在很奇怪,所以立即否決。

  雖然現在已經進入九月下旬,不過天氣還是一樣炎熱,面對街道上一連串展示櫥窗中,我看見從高我一個頭的位置看著我的他也跟著我一起移動。

  「我的表情怎樣不干你的事,我又沒要你陪我。」

  「嘖、真不可愛。」

  遠山秀悟,青年組的單人滑冰選手,實力也有相當的程度,他有著以日本人來說稍嫌白皙的膚色、染成褐色的頭髮,一雙略大的眼睛搭配著角度平緩的眉毛。

  幼稚的調皮小鬼!如此形容算是相當貼切了,但是從客觀的角度來看,他應該也稱得上帥氣,每當他在青年組比賽中結束表演時,都會有不少熱情的女性觀眾朝場中丟下數量與他實力不相稱的花束。

  「仔細想想,你也已經12歲了,這麼說來……」

  ……聽見秀悟這段不經意的開場白,讓我意識到接著會有和以往不同的發展——

  「就算你迷路,也不是我的錯囉。」

  「誰會迷路!」

  他又把這件事拿出來講了,都已經超過六年以上的事了,不過以他對我的調侃來說,我對這件事其實並不會感到特別不快。

  「反正又是來夢對你說了什麼,對吧?」

  「才沒有……」

  雖然這麼說,但是心情比平常浮躁的我,最後還是決定說出真話。

  「她說我是cherry。」

  「……是指從未優勝嗎?」

  看來我擔心他聽不懂是多餘的。

  「那樣會不會太急了呀?你們才12歲而已吧?」

  「可是來夢就那樣說了啊!」

  接著我們來到一家地中海餐廳,看起來似乎不錯,而且不用過馬路。

  我用右手肘碰了他一下說:

  「我們到這家吃吧……」

  只見秀悟的視線朝我……的頭上越過,並落在我的身後。

  他正緊盯著一個從我們左側通過的高挑美女——

  「好痛!」

  我使勁地朝他的腳踩下。

  「笨蛋!你不會小心點呀!」

  「喔、真抱歉。」

  我沒有絲毫歉意。

  「剛才那個人還真漂亮,再過三年,不知道我能不能追到那種人。」

  我完全不理會他說的話,逕自大步走進餐廳。

  「你快點啦。」

  因為我很清楚秀悟不可能放著我不管,所以我也理所當然地催促著一邊縮著發痛的腳、一邊跟在我身後的他。

  總而言之,他是個超級花花公子。

  就連在水晶花園內,他也是不分年齡地向每個女性搭訕,並帶她們到處去玩,他根本就是個沒骨氣、沒節操、沒藥救的傢伙,可是……

  他卻是我打從心底喜歡的人——我喜歡遠山秀悟。

  早在六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開始,我就喜歡上他了。

  今天他能來看我比賽,我也打從心底感到高興,雖然比賽結果令人遺憾。

  ……另外,老姐最近這兩年都沒來看過我的比賽。

  因為我叫她絕對不要來。

          ※※※※※        ※※※※※          ※※※※※        

  Ⅱ小行星的憂鬱

  我——櫻野洋子,現在是小學六年級,今年六月我就滿12歲了。

  在明年必須準備大考的現在,我自然不能只顧著滑冰,不過,我也深深受到老姐的影響因而討厭唸書。

  然而,老姐卻趁著兩年前在世界錦標賽奪牌的機會從高中輟學了,據說擁有優良傳統的聖杜蘭朵女子學園的校長聽到惡名昭彰的櫻野鶴紗主動提出輟學的消息時,高興到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現在老姐和過去一樣待在高島家與水晶花園內。在今年年初之前,都還登記為老姐的教練、以洛杉磯天鵝絨LA銀色庭園為據點的世界級教練夏納漢·史特吉斯,聽說他雖然熱切地希望老姐能夠回去,但是老姐考慮到自己的惡名對滑冰場造成的影響,因此就算想回去也辦不到……無論如何,這對我來說都是值得高興的結果。

  「No、No,少呆了啦!角度一樣的地方是這裡和這裡。」

  「用不著說我呆吧。」

  我對著秀悟擺出生氣的臉,接著在筆記本裡寫上算式乃答案,然後等待他訂正。

  星期六下午在我的房間內——

  從我到高島家的這六年來,我都使用這間約5坪大的西式房間。當初的同居人只有大象先生與浣熊先生,現在還多出了河馬先生、火星人,傘晰蠍先生等各式各樣的同伴,並且還在不斷增加中,等我注意到時,這裡已經變成一個大家族了。

  東京水晶花園滑冰場對一般民眾的開放時間只有星期六、日及固定假日的下午,其餘時間全部供高島教練的學生做為練習之用,在日本國內,這裡的環境可說是相當理想,對我來說更是如此,因為我從這裡走到滑冰場只要3分鐘的時間。

  結束上午的練習回到高島家、用過午餐後,老姐在冰上以外的時間是進行肌肉鍛煉、錄影帶檢討或是午睡,過得十分充實;相對地……

  「答對了。以你的程度來說,表現得不錯。」

  「……有句話是多餘的。」

  我則是被安排為讀書時間。

  雖然平常秀悟會到處瞎混,但是每到星期六下午,秀悟都會特地跑來教我唸書,雖然秀悟看來一臉笨樣,但是功課卻不錯,事實上,他教人的方式比老姐更加簡單易懂,因此對我來說也是如獲至寶,要是無論如何都必須念自己討厭的書,當然要選擇比較有效的方式。

  當我坐在書桌前的時候,他都會坐在我右邊的椅子上,不打瞌睡、不看漫畫,十分專注地教我唸書,至於他說話總是喜歡酸我兩句的天性,則是讓我感到比較無奈的部分。

  只是,如果他是為了我而特地教我功課,我當然還是很高興,但是……

  「怎樣,進展如何?」

  「啊、鶴紗姐。」

  ……用不著特地站起來吧。

  「小秀,你陪洋子念完書之後,能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好的!沒問題!」

  雖然是同一對姐妹,但是秀悟的態度可是截然不同,這並不是年齡的問題,根本是層次上的不同,話說回來,他一定要連眼睛都張這麼大、眼神都變得這麼炯炯有神嗎?

  「瞳姐幫我們做了特製蘋果派,你喜歡的話也吃一點吧。」

  「真的嗎?謝謝您!」

  我刻意把筆用力放到桌上、發出了聲響,並回頭看著老姐說道:

  「鶴紗,你可以不要來煩我唸書嗎?」

  「真是不可愛。小秀,記得嚴格點喔!」

  「是!那當然!」

  老姐在我的瞪視之下揮了揮手,接著便消失在門後。

  ……人家難得狀況不錯耶!

  「好!既然鶴紗姐都那麼說了,我就嚴格點吧。」

  瞧秀悟一臉高興的樣子,似乎只要老姐跟他說話就讓他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雖然此時我腦袋裡浮出一打以上罵人的話,然而要是就這麼說出那些話來,我就和老姐沒什麼兩樣了。

  「秀悟,你老是向老姐獻慇勤,當心事後會嘗到苦頭喔。」

  「我才沒獻慇勤咧,我只是照她的吩咐去做而已。」

  不用多說,對女孩子不分青紅皂白就隨意搭訕的遠山秀悟,他真心喜歡的對象就是我老姐,他會願意當我的家教也是這個原因。

  他在其他女生面前變換自如的表情,只有在面對老姐的時候會一反常態……

  變成單純的仰慕——

  「哼!你那樣簡直就像鶴紗的奴才。」

  我終於忍不住損了他一下。

  「能當鶴紗姐的奴才也不錯呀!別說這些了,快做下一題吧,這題是剛才的應用,不要出錯囉。」

  ……我明白,而我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

  因為以櫻野姐妹來說,妹妹根本沒有任何勝過姐姐的地方。秀悟的目光不是對著我,而是對著姐姐,就跟向日葵不是面向月亮,而是面向太陽的道理一樣。

  老姐從兩年前便在討厭鬼名人榜上奠定了屹立不搖的首位,尤其媒體之間更是以「要選跳蚤、毛毛蟲、還是櫻野鶴紗?」來形容她這個世紀討厭鬼,但是……

  對老姐有一定程度的瞭解且還能討厭她的人卻出奇地少,能讓人立刻想到的大概就只有多敏妮克·米勒而已。

  三代總教練與身為前國內女王的至籐響子,都各自以其獨特的方式對老姐表示肯定,聽說連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也不知道為什麼與老姐相當投契。

  身為她親妹妹的我當然不會討厭老姐,我也沒討厭過她。

  坦白說,我覺得老姐是個笨蛋。她在日本國內到處樹敵,於是跑到了美國;可是在那裡又國為褻瀆上帝、用霜淇淋砸多敏妮克的臉,結果又跑了回來,而原本應該可當做唯一戰利品的小白臉雙人搭檔,似乎也在他們兩人一起到北歐之後讓他跑了。

  ……不管怎麼想,她都是笨蛋,但是……

  無論任何時候,有兩件事實絕不會改變。

  一件是老姐無論如何在冰上都很厲害,以及——

  「錯了!」

  「……咦?啊、對喔。」

  我連忙拿起橡皮擦,擦掉錯誤的算式。

  「聽好,你一定要記住我剛才教你的原則,不然你再怎麼樣都無法學會如何解出速度與距離相關的應用問題。」

  「知道了啦。」

  ——以及,她絕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即使被全世界討厭也一樣。

  雖然高島教練及三代總教練的後援功不可沒,但是仍必須靠著自己在冰上的實力才能辦到這件事的老姐,真的讓我十分敬佩。

  我無法像老姐那樣,我不可能辦到的,因為我根本不如老姐,不光是滑冰,而是全部都不如她。

  「好,快點作完,我們去吃蘋果派吧。」

  ……因此,秀悟會崇拜老姐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

  現在年紀還是一字頭的世界級滑冰明星,而且還有會自稱擁有一百億美金美貌的性格,男人想在那種女人面前保有對自我的認同幾乎是不可能的,老姐在數個月前的失戀或多或少也跟這件事有關。

  「不要讓鶴紗姐等太久喔。」

  我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秀悟。

  就算你再怎麼追老姐,終究只是白費功夫……

  ※※※※※

  念完書後,我和秀悟一起來到一樓。瞳姐正烤著眾所期待的蘋果派,老姐也完全是一副備戰狀態的姿勢,而另一方面——

  高島教練正坐在客廳裡,目不轉睛地看著客廳那台50寸的電漿電視,電視正播放著下午時段的連續劇,劇名是「WATERCHERRY」。

  CHERRY在這裡指的是不會游泳的人,但是……

  「洋子,你怎麼啦?」

  「沒什麼。」

  老姐看著我的臉問道。因為我想起之前神尾來夢說的話,於是臉上浮現出不快的表情,真的有那麼明顯嗎?

  「這節目有趣嗎?」

  秀悟對目不轉睛看著電視的教練問道。

  「當然有趣啦。該怎麼說呢……裡面的角色和我很像呢。」

  「你教練?」

  「聽教練說,他以前有段時間根本不敢站在冰上。」

  看見秀悟不知所以然地把頭轉向我這邊,我如此說明道。

  「喔?真是意想不到。」

  連續劇「WATERCHERRY」中,身為主角的少年因為怕水,光是站在水深及胸的地方就不行了,但是在朋友間只有自己不會游泳的不甘驅使之下,經歷過好幾次險些溺水的努力之後,終於學會游泳,之後,甚至還進步到能在縣內比賽中參賽的程度……總之就是這種了無新意的故事。

  而家境相當富裕的高島優司教練,則是在雙親希望孩子健康的想法之下開始學習滑冰,但是當時的教練一到滑冰場就害怕得無法滑冰。據說教練當時甚至連在冰上行走都辦不到,因而成為許多人的笑柄。

  ……的確很像。

  高島教練也在事後不斷進步,以花式滑冰選手的身份參加許多比賽。雖然以選手來說,幾乎可說是沒沒無名,教練在全日本錦標賽中最好的成績也只有第十五名而已。他在大學畢業的同時,便從現役選手的身份退役,在父母介紹下曾一度就職,但是就職四年多便離職,並受雇成為崎玉縣一間滑冰場的教練。教練在那裡花了兩年的時間學會當教練的技巧後,便來到新落成的東京水晶花園滑冰場,並以專屬教練的身份正式踏上指導者之路。

  之後沒有多久,年僅5歲便展現出稀世滑冰才能的少女來到高島教練的身邊。

  那個少女名為櫻野鶴紗——

  雖然那些都是我出生前的事,但是或許我未來的路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被鋪好了。

  這條由偉大的姐姐所開拓,進去簡單、裡頭卻困難重重的命運之路。

  ※※※※※

  我所就讀的小學,至少在宣傳上是所謂的私立名校。就老姐的說法,登山家櫻野魅衣以正常母親的身份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小女兒丟進這所學校。

  這所學校沒有附屬中學,因此同學年的人幾乎全是要準備大考的考生,我當然也是。

  雖然我還沒決定志願考取的學校,但是老姐的母校——聖杜蘭朵女子學園是我的選項之一,然而問題在於,那裡很可能仍嚴重地殘留著老姐的陰影……

  話雖如此,我對那裡有所憧憬也是事實。就我所知道的來看,我遠比老姐適合那裡的天主教氣息與校風,而我對那所學校也沒什麼不好的印象,最重要的是……

  老姐穿著聖杜蘭朵制服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洋子,早安!」

  「早。」

  我進入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後,班上平常和我感情不錯的兩個女孩,便立刻跑來和我說話。

  「你是後天要比賽吧?」

  「加油喔。」

  「謝謝,感覺好像沒過多久就要比賽了呢!」

  我開玩笑地假裝慌張了一下,實際上我練習進展得相當順利,我對這場比賽早已迫不及待,但是我還是自然地做出這種反應。

  稍微和她們聊了一些關於後天比賽的期待和想法之後,話題便轉到考試上面,雖然她們和我一樣討厭唸書,但是卻對志願學校、標準分、入學考試等東西聊得不亦樂乎,真是不可思議。

  「洋子,鶴紗的成績很好嗎?」

  「噗!坦白說,很爛。」

  我笑著左右晃了晃食指。

  「要進聖杜蘭朵應該很難吧。」

  「就是說呀~鶴紗也挺會唸書的呢。」

  才怪,我老姐真的很笨。

  ……如果是以前,我大概會在親人被如此稱讚時展現我謙虛的美德吧,因為老姐本人的腦袋裡根本沒有謙虛兩字,所以可以說我是在替她謙虛。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當別人聊到老姐的時候,我就不再感到高興了,甚至會覺得厭煩。

  我對眼前聊開的兩人敷衍了幾句,便不自覺地陷入了沉思。

  在老姐被當成最惡劣的反派成為全國的話題之前,我從來不會為此感到困惑,我反而為自己能與他人不同、並身處於花式滑冰這種特殊世界而高興,我甚至因此認為自己比其他人優秀,但是……

  「洋子,你還沒玩過這個吧。」

  「咦?」

  在我眼前的是少女雜誌的彩頁特集,而內容則是……

  「不用了啦,這種戀愛占卜……」

  「不~行~,來玩玩看吧!」

  我毫不掩飾地歎了口氣,看來女人這種生物似乎天生就被加入了信仰非科學事物的基因,當然,老姐是個例外,而我也是。

  「拜託,相信這種東西,以後你們的人生一定會被某個來路不明的江湖術士玩弄的,等到你們被硬塞了人家撿剩不要的男人之後再來後悔就來不及囉。」

  這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在機率的支配下——

  這是老姐偶爾會說的話,這句話多半帶有很深的含意,只是我還不明白而已。

  「你怎麼總是那麼冷靜啊……」

  「就是說嘛~」

  我毫不在意朋友擅自對我下的評斷,默默將雜誌推回她們手中。

  而她們其中一個人見我這樣,便湊到我面前小聲地說:

  「其實,我今天有帶立古和屋的餅乾來喔。」

  「……我不要。」

  好危險,我差點中計。

  但是努力壓抑著慾望的我,面對的卻是彷彿將我內心徹底看穿的邪惡視線。

  「硬撐對身體不好喔~」

  花式滑冰這種運動,基本上必須極力避免攝取甜食,因此我在家中幾乎完全不會接觸甜食,但是即使明知違反校規,朋友也願意走私甜食給我的善意常不時讓我屈服,因為我是天生的甜食愛好者,因皮對這種誘惑沒什麼抵抗力。

  「條件就只有這個而已,怎樣?」

  「真是的……」

  看見占卜那頁又被推回我眼前,我只好不甘願地拿起筆來。也罷,其實我也沒什麼理由繼續堅持。

  首先要填上自己心儀對象的生日,接著從選項中選出彼此的血型、大概的興趣,最後再填上自己和對方的年齡差……

  「比你大3歲?」

  「是啊。」

  「啊、我知道了,記得是那個叫秀悟……」

  「才不是!」

  「別裝了啦~」

  我放棄繼續爭辨,因為我喜歡他是事實,當然,我也不會很在乎占卜這種東西的結果,只是……

  「你們怎麼了?」

  因為正進行占卜的兩人表情突然驟變,讓我不禁這麼問道。

  「啊、呃……」

  「給我看!」

  我搶過雜誌,找到占卜結果對應的位置。

  ……我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這個世界上並非只有一個異性……這是什麼意思?」

  「啊哈哈哈~~」

  「我記得出現這個結果的機率只有一百二十分之一呢~~」

  「什麼嘛……」

  這樣的結果意外地讓我相當難受,或許是最近心情有些沉悶的關係,當我知道這麼糟糕的結果和機率之後,要依然維持平常心實在太難了。

  「早知道就別玩了,對吧?」

  「不是你們叫我玩的嗎……」

  「算了啦、算了啦,反正只是占卜嘛。」

  照她們的說法,占卜如果沒有所謂的「下下籤」放進去似乎就不會准,她們大概沒有想過抽到那種簽的倒霉鬼會怎麼想吧。

  「只要人類還相信占卜這種東西,外星生物就不會來跟人類接觸的。啊~~真是蠢斃了。」

  「……洋子真是看得開呢~」

  「就是啊~」

  ……朋友們幾句無心的話讓我的心臟像是突然被劃了一刀般地痛楚。

  看得開——我常被人這麼說。

  突如其來的關注告訴了我一件事,就是我在旁人及世人眼中是什麼樣的存在。

  身為櫻野鶴紗的妹妹,選擇和姐姐走同樣的路——

  我當初感到的高興與驕傲開始轉變成疑問與懷疑,不久後,又轉變成憂鬱與自卑。我有時甚至會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當中,因為想到了自認為很厲害的膚淺想法以及無力改變現狀的自己。

  如果我看起來像是看得開的人,那也是因為我被逼入了非看開不可的狀況。

  最近這陣子我的情緒總是很不穩定,我的心一直在擺盪著。

  擺盪在我對姐姐燦爛光輝的羨慕,以及……反射著那強烈光芒、渺小的自己之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9 02:18 PM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9 02:23 PM 編輯

  Ⅲ   我不要掌聲

  2008年10月——

  花式滑冰分區大會之一的東京錦標賽開幕了。

  少年組、青年組及資深組等各級選手將齊聚一堂,爭奪更上一級大會的參賽權,以少年組來說,如果能在這場東京錦標賽中拿到上位的名次,就確定能夠直接參加全日本的少年組比賽。

  水晶花園滑冰場在這場賽事中也派出了連同我在內共16名選手參賽,資深組7名、青年組5名;少年組則是男女甲乙組合計共4名。

  目前水晶花園的學生共26人,除去其中已經擁有高級賽事參賽權的選手、年紀連少年組都不到的小孩、因為受傷等原因無法參賽的選手外,所有的學生都報名了這場大會。

  順帶一提,擁有全日本大會種子資格的來夢,原本不需要參加這場大會,但是在她本人與教練希望能累積比賽經驗的意願下,她的名字也出現在參賽名單當中。

  少年女子甲組的比賽僅需要表演3分鐘的長曲,由於沒有短曲項目,因此是不折不扣的一戰定江山,當然,以我的實力來說,要突破這道關卡是十拿九穩,不過我的目的只有優勝,也就是打倒神尾來夢。

  提到這場東京錦標賽,雖然其中也有資深組及青年組選手,但是仍算是地區性的比賽,因此觀眾除了極少數的深度滑冰迷之外,幾乎都是參賽選手的親戚及朋友。

  ……如果沒有我的話。

  這次只有在場地正面方向設有十排左右的觀眾席,一般來說這樣的準備並無不妥,但是這次不同,據說首日比賽的門票轉眼間就銷售一空。

  少年男女甲乙組的賽程都是在大會首日結束,也就是今天。

  每個選手都懷抱著各自的目標,帶著各自的課題面對比賽;不過這些對記者群來說,根本都是無關緊要的問題,因為他們的採訪目標是我,而我也只要以優等生的身份適當地回應即可。

  我想,等比賽結束之後我就會被記者們包圍,並且持續被問到許多小學生水準的問題吧。而跟往常一樣,我的確是個有姐姐的小學生,其中有一半都是在問我與老姐的關係。

  我在兩年前突然成為媒體焦點的時候,我認為這不過是暫時性的東西,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膩了……沒想到真是天大的失算。

  因為在今年以雙人選手身份站上世界錦標賽頒獎台的老姐,其個人價值再度飄高,而每次姐姐有所表現時,品行端正、禮儀周到的妹妹受關注的程度也會隨之提升。

  但是,無論我的表演有多麼精彩、可是犯下多麼嚴重的失誤,都不會影響我備受關注的結果。

  因為基本上,我的頭銜就是……

  ※※※※※

  【4號,神尾來夢小姐。調色盤赤羽俱樂部。】

  緊接在廣播聲後響起的掌聲,比之前3名選手都要來得響亮,畢竟她是奪冠的熱門候補。由於少年組的比賽只比長曲,因此表演順序是由抽籤來決定,所以實力堅強的選手也可能一開始就上場表演。

  來夢的服裝是使用大量荷葉邊做成禮服樣式的純白色表演服,她展開雙臂移動到場地中央後,便帶著充滿自信的眼神面對評審。

  她的使用曲是蕭邦的即興幻想曲。

  在場中響起第一聲音樂時。

  來夢立刻反應音樂開始動作,並在第二聲響起的同時高舉右手,她的一舉一動彷彿都是為了抓住全場的注意與視線,隨著鋼琴旋律所呈現在觀眾面前的,是與之前3名選手水準截然不同的表演。

  在眾多觀眾當中,想必有許多認識櫻野洋子、但是卻不認識神尾來夢的人吧。過去的大會至少在一開始的時候也都是這樣。

  她每次都會讓自己在那些觀眾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並在最後站上頒獎台的頂端。

  來夢隨著節拍漸趨強烈的鋼琴演奏加快速度,接著……

  三圈沙克跳,落地後緊接著三圈路普跳,她以3+3旋轉的組合跳,瞬間讓場內氣氛為之沸騰。

  接下來是三圈勒茲跳加兩圈托路普跳的組合跳,再來則是單獨的三圈路普跳,陸續成功的跳躍,充分展現出她的力量與穩定度。

  再來是組合旋轉,她的每個動作都十分穩定,在這種狀態下所呈現的組合動作,自然也能展現出優異的完成度。

  到表演中盤部分,音樂以長調來表現出安穩的意境,來夢此時也從跳躍與旋轉等激烈動作一轉,改以優雅的滑行搭配飛燕式連接步,再轉換成後仰弓身旋轉。

  難以想像這是12歲少女所擁有的洗練笑容,流暢、靈巧的滑冰動作,彷彿連指尖都散發出美感的手臂動作,加上獨特的肢體表現,徹底吸引了全場觀眾的目光……在中盤結束時,則是一個幾乎沒有任何準備動作的兩圈艾克索跳。

  隨著再度綻放熱情的樂曲,來夢的動作也變得更快、更激烈。

  當她完成從連接步起跳的三圈菲力普跳之後,緊接著又是插入3字型的三圈托路普跳,她幾乎是在場地正中央落地,然後又在沒有任何連接動作的狀態下進入圓形連接步。

  或許是採用了對少年組選手來說太過複雜的表演內容,在連接步的後半部分流暢性與速度都稍顯不足,但是跳躍成功時的掌聲仍沒有絲毫間斷;這也證明了目前觀眾已將她視為小學生選手的明日之星。

  表演的高潮是來夢所擅長的畢爾曼旋轉——

  這種將右腳從後方伸高過頭,並以雙手拉住腳的姿勢來施展旋轉的動作,當今一些男子選手也有些人會表演;話雖如此,能像來夢那樣將身體表現得如此優美的滑冰選手卻不多見。

  零星的掌聲在來夢右腿高舉的動作下轉變成響亮的歡呼、幾乎完美收尾的絕佳旋轉、無可挑剔的表現。

  來夢結束旋轉後轉換成倒滑,接著順勢讓雙膝著地,她在雙臂包住自己肩膀的姿勢下,讓自己隨著慣性在冰面上滑行……

  ——結束。

  場內響起比她前3名選手加起來還要響亮的掌聲。

  ※※※※※

  在滑冰場休息區的螢幕前,包含我在內約10人左右的選手及教練,都觀看著第一優勝候選的表演。

  「挺有一套的嘛。」

  我也只能這麼說,因為她的動作和上次比賽相比又變得更加精練了。

  即興幻想曲原本是5分鐘左右的曲子,雖然曲子為了配合表演時間改編成3分鐘的長度,但是在來夢的表演下卻讓人感覺不出變化。

  這次的參賽選手共19人,但是實際上卻在第4名選手結束表演時,優勝人選便已經大勢抵定,其他選手沒機會了。

  「別在意,你是你,冷靜地表現就可以了。」

  高島教練從後方將他溫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雖然距離我上場還有一段時間,但是為了讓身體放鬆,我請教練在這段時間幫我做點按摩。

  無論來夢有什麼表現,現在也不會讓我更加緊張了,但是,以優勝為目標的我看見希望瞬間變得如此渺茫,要維持精神狀態也不是那麼容易。

  這時候如果老姐在的話,她會給我什麼建議呢?

  比如說,她在看過莉雅·朱迪耶夫的完美表現之後,心情上是怎麼調適的?當然來夢的水準不可能拿來和莉雅相提並論,她們兩人本身的層次就不一樣,可是……

  我想知道的是,老姐和我之間——

  「怎麼了?」

  ……我既沒出聲也沒有任何動作,教練會這麼問應該是我的身體下意識地僵硬了起來的緣故。

  「沒事,我只是想太多了。」

  我轉頭對教練露出微笑,並再度讓身體放鬆。

  ※※※※※

  我在本賽季表演的使用曲是「西域故事」的「今夜」。

  我飾演的是戀愛中的瑪莉亞……我是這麼認為的。

  滑冰選手必須在規定的數分鐘內呈現出優美且充滿力道的滑冰技巧,以及透過反覆練習所學會的各種肢體動作,在音樂演奏時必須在配合音樂節奏的情況下,實行跳躍、旋轉、連接步等多樣高難度的動作,選手當然也必須擁有足以應付這一連串動作的體力。

  以少年組的水準來說,光是要配合音樂滑行、跳躍、旋轉、高速滑行大概就竭盡全力了;尤其是跳躍所要求的技術水準更是年年升高,因此大部分選手光是要努力完成跳躍就自顧不暇了。

  如果還要在冰上詮釋其他人物,其難度的差異更是天壤之別,在這種狀況下,能僅憑自身的演技詮釋其他「世界」的選手,也僅有技術與表現力皆到達極高水準的極少數——

  為了能盡量接近那些人之一的老姐,我努力尋找後所得到的答案,便是不朽的音樂劇「西域故事」中瑪莉亞的愛情故事。

  在我自己決定這個主題後到開始進行練習的那天,我很快就被迫承認一件事實。

  我還太嫩了。

  當初聽到我如此要求的高島教練,雖然表現的方式不同,但是也有類似的反應;然而我卻不願讓步,因為我不能讓步。

  ※※※※※

  我並不要求連服裝和髮型都要與劇中人物造型一樣。

  水藍色的上衣與深藍色的裙子因上面點綴的珠飾而閃閃發光著;我以鮮黃色的緞帶將頭髮綁成馬尾。

  「很好看喔。」

  「……謝謝。」

  我微微頷首回應高島教練的讚美及微笑,老姐常說,這個人在表演開始前的一句話對表演很有幫助。

  【13號,櫻野洋子。東京水晶花園滑冰場。】

  ……掌聲比來夢表演前更大,不過按照往例,這個狀況在表演後就會逆轉,但是,今天我一定……

  共計八次。這是我和神尾來夢在少年組大會中對決的次數,結果是我全敗。來夢每次的成績都在我前面,我總是仰望著在頒獎台上站在我身旁的她,這也每每讓我感受到自己的焦躁及自卑……

  為了掃去自己心中多餘的想法,從廣播叫到我的名字到我站上表演開始位置,這中間我花了比以往更長的時間。

  這樣不行,專心、專心……

  絃樂開始下前奏,接著場中悠悠響起了「西域故事」的名曲、「今夜」的旋律,而我也隨著樂聲從蹲低的姿勢起身。

  我以倒滑開始動作,接著轉為前滑,我搭配慢慢的肢體動作滑出小幅的弧線,接著在一個簡單的準備動作之後……

  三圈路普跳。

  「呼!」

  雖然落地時有些不穩,但是起碼成功了。

  之後我在後仰弓身旋轉的動作中換腳,接著是再一次的後仰弓身旋轉。

  我身體天生的柔軟度似乎不錯。根據高島教練的說法,如果我能夠鍛煉出必要的肌肉,我還能讓後仰的身體曲線更加優美,不過,我的柔軟度終究無法有來夢那樣可以實行畢爾曼旋轉的程度。

  旋轉結束後,我配合節奏逐漸強烈的曲調,以倒滑方式運用交叉步在轉角加速,接下來是勒茲跳的組合跳,那是我最不擅長的跳躍法,3圈旋轉的勒茲跳更是我才剛學會不久的動作,成功率並不樂觀。

  我以左腳外刀倒滑,用右腳尖在冰面上一蹬,起跳——

  「糟……」

  在我短促的哀叫結束前,我便已落地,預計3圈的旋轉,只轉了1圈。

  原因是我在起跳前就開始旋轉,這是一個動作即使成功也無法保留任何餘力的選手所容易犯下的失誤,我也變成了其中之一,但是正因如此,此時的失誤也早在我的計算之內。

  失敗,再討回來就是了,就像老姐那樣。

  我要將接下來的三圈菲力普跳改成組合動作;瞬間做出判斷的我朝場地對邊直線滑行。

  我一個轉身做好準備動作後,便實行三圈菲力普跳。

  這次身體順利騰空,接著只要在旋轉3圈後落地……

  ——我辦不到。因為我在空中時轉軸傾斜,讓我重重地摔了一跤,零下的冰冷與疼痛瞬間竄過我的腰部、臀部。

  我立刻試著重整姿勢——

  「咦?」

  我整個人竟在這時向前撲倒……我的雙膝及手掌此刻都貼在冰面上。

  我又摔跤了。原本應該在跳躍落地後必須立刻連續轉身並且連接飛躍式旋轉才對,我卻再次趴在冰面上……

  ——突然,我察覺自己產生了從未經歷過的變化,大量莫名的空虛湧出我的意識,使我對表演的集中力徹底潰散。

  但是,我仍舊起身繼續滑行,我只能任由我身為選手的本能替我完成剩下的表演。

  ……當我回過神時,我已經置身於一片掌聲當中。我甚至能聽到觀眾對我的聲援,那簡直就像在運動會的賽跑途中摔跤,接著又重新起身的孩子所會得到的溫情鼓勵……

  這等於是又一次的打擊。

  此刻,只是一個動作凌亂不堪的女孩在場中表演。

  ※※※※※

  這場賽事的觀眾席和評審席一樣,僅設在場地的正面方向,我朝觀眾席屈膝行禮之後便立刻返回場邊。

  此刻就連掌聲都侵蝕著我淒慘無比的內心,我現在只想盡快從這裡消失。

  ……序盤從跳躍開始的一連串失敗讓我失去的速度、流暢性、體力與集中力,就算是最能炒熱氣氛的中盤到終盤部分也無法挽回頹勢。

  在最後的三圈托路普跳時,冰刀也在起跳前與冰面摩擦,讓我在起跳瞬間就放棄了3圈旋轉,但是我卻來不及判斷該改成1圈或2圈,最後就得以1圈半、且面朝前方的方式落地,而我那再明顯不過的雙腳著地也讓場內響起了觀眾的歎息。

  每次的失敗都讓我內心倍感難堪,犯下如此多的失誤,根本沒有任何希望可言了,優美的旋律反而更加突顯出我差勁的表演。

  最後則是仍未改善的旋轉走位,在旋轉軸心大幅移動下……我終於迎向尾聲。

  原本選手被要求得保持結束動作並靜止2到3秒的時間,這同時也有著保留表演餘韻的意味,但是,這次表演……我靜止的時間大概連0。3秒都不到,在音樂結束的瞬間,我的氣力已經完全耗盡,我的手臂只能無力地隨著重力垂下。

  老姐以反派身份揚名後的兩個賽季——

  我每天都不斷感受到我們之間的差距,每次比賽都被迫面對的冷酷現實、面對神尾來夢時所感受到的自卑,這些東西都沉澱在我心中、不斷地累積。

  而今天,在來夢展現完美的表演後,我則是在邊續失誤下難看地趴倒在冰上,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心中的沉澱物也開始逆流,這是我再真切不過的感想。

  西域故事的氣氛、東尼與瑪莉亞的愛情故事,在這場表演中蕩然無存。

  身上漂亮的表演服裝、場中演奏的「今夜」、平整的冰面,這些都無可挑剔,可是,偏偏負責表演的自己卻讓這一切看起來變得毫無價值、毫無意義。

  我在難以平復的打擊下,只是持續著滑冰動作,等待那3分鐘過去。

  ……並且讓自己變得更加悲慘。

  ※※※※※

  今天我實在沒有接受採訪的心情,現在我只想盡快換好衣服回家。

  那種表演還有什麼好問的?為什麼那些人不論我表演好壞,都會帶著相同的熱情以及攝影機聚集到我身邊?

  況且,在我之後明明還有其他6名選手要準備上場,他們現在就跑來這裡做什麼?

  「洋子妹妹,你覺得今天的表現怎麼樣?」

  雖然記者們同時問了好幾個問題,但是大致上聽起來都是這個意思。

  我拚命提醒自己表現出和以往相同的笑容。

  「就像各位看到的一樣。」

  「你會給自己打幾分呢?」

  「我想那應該是評審的工作。」

  此話一出口,我才猛然察覺這實在是不帶惡意卻效果驚人的諷刺,不過我絲毫沒有訂正的意思。

  「比賽之前,姐姐有給你什麼建議嗎?」

  「這種問題請去問我姐姐。」

  ……如雨點般的問題瞬間停止了。

  我抬頭一看,發現所有人臉上都帶著同樣的困惑。

  「失陪了。」

  看見他們眼神劇烈的變化,我本能地決定單方面打斷採訪,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主動做出這種事。

  之所以會刻意以明顯緩慢的步伐離開,是因為我不希望給人留下落荒而逃的印象。

  ※※※※※

  停在高島家車庫中共計七輛的高級車,都在反映出教練高品味的嗜好,事實上其中一輛還是老姐在今年年初送給教練的禮物。

  今天教練用來接送我的是一輛白色賓士,我鑽進汽車後座之後……便關起門,在座位上縮起身子。

  結果,我得到了第四名。雖然在19名選手中名列前矛,但是就我應有的實力來說,不得不承認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悲慘結果;這並不是傲慢。

  有順利的時候,自然也有不順利的時候。

  雖然高島教練簡單地帶過,但是教練映在後照鏡上那一如往常的親切笑容,今天卻讓我感覺心如刀割,為了避免透過後照鏡和教練的視線相對,我把視線移到窗外。

  而且,今天最讓我感到難過的,其實是……

  「對了,記得鶴紗好像說她今晚要挑戰高級法國料理呢。」

  「是嗎?」

  這句話在微妙的時機如利刃般插入我的心裡,我只能機械式的回應。

  回去面對老姐的時候最讓我難過,因為老姐什麼都不過問的態度反而讓我覺得更加難堪。

  雖然老姐自稱擁有一百億美金的美貌,並擺出一副對其他人絲毫不感興趣的態度,但是她絕不是那樣的人,如果有人問她請教冰上的問題,她一定會認真負責地進行指導,如此有原則的態度,同時也代表如果對方沒那麼做,老姐也絕不會插嘴過問……即使是自己的妹妹也一樣。

  因此到目前為止,老姐都沒有教過我滑冰。

  不能因為我是她妹妹就向她撒嬌,正因為我是她的妹妹,所以才希望刻意保持距離,我們之間也的確最好保持距離。

  我和老姐之間會有明顯的區隔,也是因為我一直在注意這件事。

  ……窗外不斷朝後方飛逝的景色,此刻反而讓我內心的失意不斷膨脹,滿滿地塞住了我的胸口。

  回家時,來夢偶然與我擦肩而過,她當時說的話不斷迴盪在我的腦中。

  ——你如果繼續滑冰,大概永遠都會是cherry吧——

  誰是cherry呀!

  ……我險些克制不住自己揮舞拳頭大叫的衝動,我絕對不能在高島教練面前做出那種難堪的舉動。

  ※※※※※

  「誰是cherry呀!」

  實際發出怒罵聲是當我躺在自己房間床上的時候,我將臉深深埋在枕頭當中。

  「那個死小鬼!」

  只罵一句並不足以吐出累積的鬱悶,這次似乎連枕頭邊的橙色河馬先生也無法幫助我化解煩悶了。

  我罕見的舉動引起了隔壁房間的注意。

  門口響起兩聲敲門聲,緊接著是門把被轉開的聲音。

  「cherry?死小鬼?」

  「你少管!」

  我看見老姐從門口探頭進來,立刻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我今天是如何地淒慘,她應該一眼就明白了。

  「你被附近的小鬼掀裙子了嗎?」

  ……即使她全都明白,還是會故意這麼問,這就是老姐的作風。

  「還是說,你鬧肚子什麼的?」

  「我又不是鶴紗!」

  我趴在床上,只聽見從我後方傳來輕快的笑聲。

  「對了、對了,今天的晚餐可是價值一百億美金的法國料理喔!要吃嗎?」

  「我不吃。」

  「好,那我就多做一點吧。」

  ……老姐的語氣和往常一樣,輕鬆到令人生恨。老姐從不會責備我表現不力卻也不會鼓勵我,在我的記憶中,老姐從未直接給過我任何壓力。

  「對了,洋子,我剛才突然想到……」

  不過,或許那純粹只是她不在乎而已,生活在冰上巨大金字塔頂端的老姐,有任何理由必須在意遠居底層的我嗎?

  「cherry……好像不太對,以前是不是有個女的名字聽起來很像的?」

  即使我想和老姐選擇同一條路,但是對老姐來說,我終究只是——

  「我記得好像是格鬥家什麼的……」

  「那是春麗!」

  「啊、就是她,謝啦!」

  ……在老姐關上門的同時,我也閉上眼睛。

  我終究只是她的附屬品嗎?

          ※※※※※        ※※※※※          ※※※※※        

       【IV  高島家的十月騷動】

  第四章高島家的十月騷動

  隔天——

  「你上報囉!洋子。」

  老姐在吃早餐時這麼對我說。就最近這兩天發生的事來看,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令人愉快的消息。

  「給我看。」

  「櫻野妹在大會後爆發,是受姐姐的影響嗎?」

  隔著展開的報紙,老姐朗聲念出報道內容。

  「遺傳終究無法被改變嗎?以她還是小學生的現狀來看,將來恐怕會變成比姐姐更糟糕的壞蛋。有人認為應該讓相關設施強制收容,進行根本的人格矯正……」

  「別鬧了,鶴紗。」

  老姐即使被高島教練警告也只是聳聳肩吐了一下舌頭,臉上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

  我則趁機從老姐手中搶過報紙。

  「他們似乎是回想起過去我所做過的諸多惡行,開始為你擔心了呢。」

  ……那是某個體育專欄記者所撰寫的單元,內容大概就和老姐講的沒什麼兩樣,主要是為我昨天單方面結束採訪的行為進行辯護,並且指責記者群的不是,這算是對我善意的報道,可是……

  追根究底,真正有問題的應該是我被迫承受的異常關注,但是這篇文章卻將這個問題拋在腦後,儘是批評記者的提問內容欠缺思慮、採訪對像還只是小學生什麼的,其中甚至還提到我雖然有很多壓力,但是應該要冷靜應對等等。

  「多管閒事……」

  「說得好!」

  聽見老姐如此反應的我轉過頭,看見老姐將身子靠在椅背上、面帶笑容地對著我說:

  「聽好囉,洋子,下次你就這樣告訴他們:『我不怪你們因為我和姐姐有相同遺傳的美貌而如此迷戀我……』」

  「鶴紗,你給我安靜點。」

  教練再度出聲制止老姐。

  「洋子,你聽我說,和大眾敵對沒有任何好處。像你這麼聰明,應該能明白這個道理。無論如何都千萬別學鶴紗那樣。」

  「我知道。」

  就是因為明白,所以我才一直忍耐;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和顏悅色地回答那無數個無意義、沒內容,只要直接問我老姐就能得到答案的問題。

  「等一下!教練說『別學鶴紗那樣』未免太過分了吧?」

  「誰叫你要對小你7歲的妹妹灌輸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那可是櫻野流的處事訓誡喔。」

  ……隔著桌子和教練鬥嘴的老姐看起來和往常一樣愉快。

  而我在他們面前則是不斷地忍耐著,我堆積在胸口的憤恨彷彿隨時都會爆發一樣,因為自己的無力……

  要改變狀況,就必須讓我的頭銜變成只是附屬品,換句話說,我必須成為超越自己頭銜的滑冰選手。

  超越老姐的滑冰選手?……不可能,這肯定是辦不到的。

  所以說,我做什麼都沒有意義?就算我再怎麼練習滑冰,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嗎?

  ……不知何時,我眼前多了一個盤子,盤子上擺著麵包、濃湯、和沙拉。瞳姐把早餐端到我面前,我卻沒注意到,回過神之後才連忙開動。

  今天是星期日,上午有滑冰練習,可是……

  我受夠了,我不想滑——

  我打從心底這麼想,因為我知道現在我光是站在冰上就會深切感受到一件事——

  那就是,我從一開始就是沒有任何價值的人。

  ※※※※※

  那天下午,有位客人來到了高島家。

  「午安。」

  「啊、美佳。」

  老姐走到門口迎接自己的好友。

  本城美佳,她是我們冰晶花園的滑冰夥伴,最近她也以設計師的身份在接洽一些相關的工作。

  雖然老姐在每個賽季都要製作數件新的表演服裝,但是老姐也只是在下訂單時告知大概的想法,細節則全權交由美佳負責,每次櫻野鶴紗以嶄新的表演內容及華麗的服飾震撼世界的同時,老姐十年來的知己、本城美佳的名字也一定會跟著出現。

  而對於自己跳過一般管道及階段大舉在世界揚名這件事,最感到驚訝的似乎是美佳本人。再加上美佳以學業為優先,將訂單接受量保留在最低限度的拘謹態度,也讓她的作品產生了更高度的品牌價值。

  「快進來、快進來。」

  不過,我也認為她真的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老姐人生最大的奇跡,就是擁有美佳這樣的好友——後世的人大概會如此評斷吧!

  「送這麼多過來沒關係嗎?」

  「沒關係,因為我外婆家送了很多過來。」

  她們的對話似乎是在談論什麼禮物的樣子,上午練習時鬱悶的心情,看來可以因此稍微舒緩一下。

  美佳把一個大籃子抱在胸前跟著姐姐走進客廳,我滿心期盼的禮物是——

  「為什麼是cherry啊!?」

  ……我拉開嗓門吼了出來。

  就這樣點燃了導火線。

  「你、你是怎麼啦?」

  「呃、沒有啦……」

  即使沒被老姐追問,此刻一臉狼狽的我還是讓美佳擔心地向我問道:

  「洋子,你討厭櫻桃嗎?」

  「不是啦!美佳,我只是在想現在都秋天了,還能看到櫻桃讓我很驚訝。」

  「喔、因為這些是種在溫室的關係……」

  「是嗎?啊哈哈哈!」

  ……美佳把籃子放在桌上,然後彎下腰注視我的雙眼。

  「準備考試讓你很累嗎?」

  「咦?啊、也沒有那麼……」

  「畢竟像鶴紗的妹妹,要你唸書實在是太為難你了。」

  ……連我自己都能感覺到嘴角在陣陣抽搐。

  美佳當然是打從心底在擔心我,不過偶爾會在沒有任何惡意的情況下丟出炸彈正是這個人唯一且最大的缺點。

  「午安。」

  門口響起輕快的招呼,緊接著是毫不客氣的腳步聲,出現在客廳的是秀悟,他的視線最初望向老姐,接著是美佳,然後……

  「喔,看起來很好吃的cherry呢!」

  他的視線停在桌上的籃子裡說道。

  「說櫻桃!」

  ……他總算把臉轉向我這邊。

  「拜託!就跟你說別那麼在意了嘛。」

  「啊!笨蛋……」

  老姐瞥了一眼露出慌張神情的我,便轉頭問秀悟:

  「小秀,發生什麼事了?」

  「秀悟,你少多嘴!」

  雖然我立刻就出言警告,但是他面對這種二選一的問題會怎麼決定,答案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這件事呀!其實是洋子她……噢!」

  秀悟一邊哀叫一邊跳了起來。

  「小秀……」

  「可惡!洋子……」

  秀悟現在只能低著頭蹲在地毯上,並用手按著被我的腳跟重擊的腳背。活該!

  「等一下!你不會跟cherry有仇……」

  「哪可能會有那種事!」

  尚未消散的怒氣讓我對老姐大聲喊道。

  ……這很明顯是我過度反應了,況且原因只不過是在於被來夢說是cherry而已,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激動。

  「喂、怎麼啦?」

  在氣氛險惡的客廳中現身的是和平的象徵——高島夫妻。

  ……接下來即將發生前所未有的騷動,但是這時都還沒有人察覺。

  「哇!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這些是本城同學帶來的嗎?」

  瞳姐看見成堆的櫻桃,於是興高采烈地走到籃子旁邊;高島教練也舔了下那與他不相稱的鬍子。

  「喔、這些cherry看起來很好吃呢!」

  「就說是櫻桃嘛!」

  ……首先是我先開火。

  「怎、怎麼啦?洋子。」

  「啊、呃……」

  看見瞳姐一臉錯愕,我視線只能四處虛晃。

  「你越來越像鶴紗囉。」

  「教練,求求你別這麼說。」

  雖然說老姐是我崇拜的存在,但是她也有很多我不想和她相像的地方。

  「對了,講到cherry我才想到,秀悟和美佳應該都還不知道吧?」

  高島教練罕見地露出惡作劇的笑容,用下巴比了比瞳姐之後說:

  「其實啊,小瞳她還是cherry呢。」

  「……」

  我和老姐……對看了一眼,我們彼此都目瞪口呆。

  「也就是所謂的Ice cherry……」

  「啊哈哈哈!你在胡說什麼啦!教練。」

  這種狀況就連老姐都明顯受到震撼,一旁則是同樣目瞪口呆的瞳姐。

  「喂、喂,我有跟你提過吧。」

  「提、提、提過什麼?」

  只見教練聳聳肩笑著說:

  「說她一次都沒有呀。」

  「……你們當了幾年夫妻啦?」

  雖然老姐這麼說,但是她似乎還難以接受這驚愕的事實。

  「有那麼不可思議嗎?總不能勉強別人做自己不喜歡的……」

  「優司!」

  瞳姐從中口憤怒地直接喊出教練的名字。

  但是這位老兄卻全然不在乎,教練與旁人的態度有明顯的落差。

  「這也沒什麼好害羞的啊!就算你是能幹的工程師,有一、兩樣害怕的東西其實也……」

  「等一下!」

  我大喊著,同時切換說話的對象。

  「瞳姐,你討厭教練嗎?」

  ……因憤怒而顫抖的視線急速朝我的方向掃射過來,強烈的煞氣讓我不禁倒退半步。

  「呃……」

  出聲的是秀悟。

  「是因為……高島教練的……太大了嗎?」

  「……」

  現在放在客廳的立鐘,是今年春天老姐在斯德哥爾摩的百貨公司採購的古董之一。

  立鍾秒針規律的節拍此刻聽得一清二楚。在高島家一樓約8坪大的客廳裡頭,暫時被年代久遠的傳統機械聲支配著,然後……

  「秀悟……」

  「——小秀!」

  老姐的氣勢連打算將他掐死的我都被震攝住,老姐那乍看之下略顯嬌小的肩膀正不住地顫抖著,而且她的耳朵和脖子都漲得通紅。

  「小秀,你給我聽著!如果你敢再多說一句無聊的話……」

  老姐的眼神徹底抓狂,嘴角以異常的角度往上吊。

  「我就把特大號的蕃茄整顆塞進你嘴裡,直到你斷氣為止!」

  「啊!對不起!」

  聽到這種世界上大概只有老姐才會說出的威脅,讓渾身顫抖的秀悟差點被嚇哭。

  「你們幾個,從剛才到底在說什麼……」

  「這是我才要說的話!」

  就連教練都被老姐的怒氣嚇退,教練似乎總算是察覺到氣氛不對,用困惑的視線看著握著拳頭發顫的瞳姐……的腳邊。

  「要用我的也沒關係,可是真的太大了,到時會鬆垮垮的喔。」

  「咦?」

  ……老姐在我頭上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沒多久就在我的面前垮了下來。

  我不懂,現在我什麼都聽不懂。

  「話說回來,何必一定要用我的呢?再找適合自己尺寸的不就行了?」

  「用不著那麼自暴自棄吧!」

  不知為何,老姐的吶喊與其說是責備,不如說有更多是同情,從老姐的臉上,似乎也能看到一些像是諒解的成分、憔悴。

  另外,瞳姐只是一臉呆滯地站在原地。

  「所以我說何必一定要用我的……」

  「教練!你也該適可而止!」

  最後,老姐抱著頭說道。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怎麼會……這應該是我該說的吧?」

  「這句話才是我該說的,我根本不懂教練到底想說什——」

  就在這個時候,老姐突然打住。

  噗通——

  我彷彿可以聽到這樣的心跳聲。

  我視線中臉色蒼白的老姐突然以顫抖的聲音說:

  「難道說……」

  接著出現在我眼前的是老姐那像瞬間被燙紅的一百億美金美貌。

  在老姐眼神中閃動的東西肯定是某種錯愕。

  「教練,莫非你……」

  說到這裡,老姐將自己通紅的臉從教練眼前別開——

  「還對我……?」

  「…………」

  ……喀、叩、叩、叩、喀、叩、叩、叩……

  時鐘的聲音再度支配一切。

  「……是這樣嗎?」

  這個彷彿會持續到永遠的世界因為恢復神智的瞳姐所發出的殺氣而產生龜裂。

  「是這樣嗎?優司!?是因為鶴紗嗎……」

  「你、你們在說什麼……」

  「果然還是年輕女孩比較好嗎!?」

  ——現在,一切正面臨崩壞。

  得想些辦法才行,這種時候什麼都不重要,況且瞳姐也才30……不對!

  「瞳姐,等一下!」

  我豁出去了,如果現在不趕緊替教練辯護,全部都會亂成一團的。

  「不會有那種事的,一定要說教練的喜好的話,也是三代總教練吧?對吧?」

  「那算什麼!那我又算什麼……只是年紀剛好在中間嗎……」

  ……該死!我反而火上加油了。

  但是,在殺氣騰騰的瞳姐面前,我沒有反省的時間。

  「你說話呀!優司!」

  「喂、這你也應該知道吧。早在鶴紗5歲的時候,我就親手細心地……」

  「變態……」

  只見瞳姐氣呼呼地漲紅著臉僵在原地,隨後就像一陣暴風雨那樣——

  「你這個惡魔!你不是人!真不敢相信!」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奇怪……冷靜下來,洋子。

  記得教練剛才說過5歲的時候,那是我和老姐來到高島家的年紀……

  「啊!」

  出聲阻止一切奔向滅亡的人是教練。

  「對了、對了,原來你是在為那件事生氣啊!」

  只見教練突然笑出聲來,邊搖頭邊這麼說道。

  而看見教練如此反應的我,腦袋裡也——

  「啊!」

  遲來的電光閃過!明明只是數分鐘前的記憶,差點就要永遠消失了。

  記得高島教練昭告瞳姐是cherry之後,的確還這麼說:

  ——也就是所謂的Ice cherry。

  教練最近沉迷於以怕水而不敢游泳的少年為主角的電視連續劇「WATER CHERRY」,而我也從沒看過瞳姐站到冰上過;瞳姐絕對不是運動白癡,但是她似乎就是拿滑冰沒轍。

  「原來是這樣啊……」

  強烈的安心感讓我有些無力,不過……

  瞳姐依然帶著如惡鬼般的神情瞪著嘻皮笑臉的教練,教練大概還沒有發現自己就是事情的元兇吧。不過就算發現,現在要平息瞳姐的怒氣也不容易。

  而提到老姐,她只是在一旁一個勁兒地自言自語,以我粗淺的讀唇術來看,內容大概是:教練對我、教練怎麼可能對我、教練對我、教練怎麼可能對我、教練對我、教練是光源氏……

  就在這個時候,教練發現瞳姐隨時都會爆發,於是微微向瞳姐低頭說道:

  「呃、對不起,是我把重要的事忘記了。」

  咦?說「忘記」感覺好像有些怪怪的……

  「你也在5歲時嘗試過嘛!說你是cherry是我不對,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生氣……」

  「你在說什麼……」

  「咦?可是,你不是……」

  為什麼?為什麼還在朝最糟糕的方向持續下去?

  怎麼辦?我該怎麼做?

  老姐……她也只會在僵持不下的兩人旁邊蕃茄化。

  「別再說了!我受夠了!」

  「你、你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

  瞳姐如狂風暴雨般的連續追擊將教練逼到臨界點的邊繩上——

  「我真是看錯你了!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瞳!等一下!你冷靜點!那不是你自己跟我說的嗎……」

  「說什麼!?」

  「是你自己說你5歲的時候曾試著要到上面,結果受重傷的吧。」

  「你……」

  「你不是說你感覺又硬又痛得要死?你自己還說過你發誓絕對不做第二次呢!」

  「…………」

  時間又停止了。

  還年幼的我,此刻只知道現在是終局前的一擊,我還知道,現在誰都無法阻止了。

  「想起來了吧?你有說過吧!?」

  ……我不禁別過頭去——

  「所以現在才會無論是誰找你,你都……」

  啪!

  ……短暫的回音隨即消失。

  世界再度只剩下古董立鐘的滴答聲。

  「你最差勁了!」

  ……一切都完了。

  瞳姐雖然沒有跑出家門,但是卻盡可能迅速地從客廳消失。

  「小瞳~~」

  只留下仍舊搞不清狀況,一手撫著臉頰的老公。

  「……遠山,瞳姐她討厭櫻桃嗎?」

  「不曉得耶!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知從何時變成旁觀者的美佳與秀悟這麼說著。他們坐在客廳的桌前,為總算結束的騷動鬆了一口氣,美佳大概什麼都聽不懂吧。

  不過那種大人的對話,我自己也不是很懂。

  「洋子,瞳姐她是不是討厭櫻桃……」

  「天曉得。」

  我一點都沒有想說明的意思。

  「但是我很喜歡櫻桃。」

  「我也是。」

  只見秀悟和美佳開始伸手去拿籃子裡的櫻桃。

  我則是坐到秀悟身旁一口氣抓了三個櫻桃放進嘴裡,接著將櫻桃籽吐在旁邊的小碟子裡,另一方面……

  「教練真是的……現在跟我這麼說,要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看見老姐在一旁自言自語,美佳出聲對她說:

  「鶴紗,你討厭櫻桃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9 02:29 PM

  【V  神采飛揚的來夢】

  今年的全日本少年組錦標賽在橫濱舉辦。

  那是國內少年組最高水準的大會,之前在東京錦標賽中以難堪結果告終的我,也因為滿足了名次上的條件而擁有該賽事的參賽資格。在六月出生的我會比下個月出生的人早一年成為青年組選手……五月出生的來夢也是。

  以少年組滑冰選手來說,在那場相當於國內最後比賽的大會之前,還有兩個禮拜的準備時間。

  以分區大會的東京錦標賽來看,時間間隔並不長,因此我與神尾來夢之間的差距無論是拉長或縮短,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也就是說,我和上次一樣幾乎沒有勝算,所以……

  我決定只要呈現能夠讓自己接受的表演就行了。

  ……可是我提不起勁,雖然以櫻野鶴紗的妹妹來說,那實在是讓人極不愉快的目標,但是我也別無他法。

  而且,今天我得知會有名突如其來的訪客,這個消息更讓準備去上學的我說不出話來。

  這已經不是愉不愉快的問題了。

  「抱歉、抱歉,三枝先生也是昨天晚上才跟我聯絡的。」

  高島教練的目光避開我的臉,並連忙解釋事情經過,雖然教練基本上是個態度軟弱、經常被我和姐姐欺負的人,但是在做決定時不會有太多猶豫。

  「所以教練就答應了?」

  「因為鶴紗說沒關係,所以……」

  「是鶴紗說的?」

  腹部突然湧現的沉重感讓我喘不過氣,這不是消沉或頹喪,而是一種接近憤怒的情緒。

  我從未有過這種經驗,我對老姐竟然會有這種……

  「反正也只有今天而已,麻煩你要對人家親切點喔。」

  「……看對方的表現吧。」

  我勉強這麼回應之後,便背起書包打開大門,我還得上學。

  「我出門了。」

  我一走出高島家的白色大門,累積的不快感便讓我停下腳步。

  「我受夠了……」

  那個神尾來夢竟然在我狀況這麼不好的時候,要在今天下午來訪。

  她要來東京水晶花園滑冰場來,而且還要接受老姐……接受櫻野鶴紗的指導。

  不只對我,應該對櫻野姐妹兩人都打從心底厭惡的神尾來夢竟然……

  「說起來,那傢伙應該是赤羽的人吧?她有帶護照嗎?」

  我終於說出了極為諷刺的言詞,簡直就像老姐的口氣一樣。

  「唉……」

  我歎了一口氣,覺得一切都好煩。

  ※※※※※

  我從學校回到高島家,把東西放下之後便動身前往練習,因為來夢過來就暫停練習的選擇根本免談,況且水晶花園可是我的主場。

  巧的是,我正好是緊接在她之後來到滑冰場,她好像是放學後就立刻搭計程車過來。

  「來夢,更衣室在這邊。」

  負責幫來夢帶路的阪本小姐是這裡的大姐,她在最近兩年都以女子單人滑冰選手的身份在全日本錦標賽中出賽,或許是因為她擅長照顧人且很有人緣的關係,所以才會由她來接待來夢吧。

  「啊、洋子,這位是神尾小姐。」

  「嗯,我們認識。」

  我在和那位大姐對話時,眼神極其自然地和走在大姐身後的來夢視線接觸,但是……她只是毫無反應地走過我面前。

  為什麼她什麼話都不說?因為自己是外人的自覺嗎?還是說,因為在上次東京錦標賽展現出大幅差距,所以已經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看著來夢消失在更衣室裡的背影,我心中浮現出一個疑問……那傢伙是自己要到這裡來練習的嗎?

  「算了,反正怎樣都不干我的事。」

  我刻意出聲這麼自言自語後便走向滑冰場,看來事先把訓練服穿在衣服底下是對的。

  ※※※※※

  雖然老姐在杜林奧運前的全日本錦標賽獲得勝利之後,便讓自己在國內最強的寶座上屹立不搖,但是……聽說滑冰聯盟內有許多人並不樂見此事,尤其是那些所謂的「道德派」,他們似乎卯足了勁想要為現在的黑暗時代畫上休止符。

  三枝龍二,他是現年60歲的知名教練,同時也是個以個性謙和聞名的人,而那樣的三枝教練卻曾這麼揚言道:

  ——神尾來夢在不久的將來,定能超越櫻野鶴紗。

  能讓那個沉默寡言的三枝先生如此激動,真不知那個櫻野鶴紗是個怎麼樣的美女。我好想親眼和她見上一面喔——

  ……這是老姐得知三枝教練發言後所做出的反應。以結論來說,老姐根本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盛者必衰」不僅是體育界、也是世上的常理,或許是老姐抱有這樣的達觀吧。

  不,畢竟說這話的人是老姐,她應該是純粹對自己的實力抱有絕對的自信。

  要說實力明顯在老姐之上的人,就算找遍全世界也只有一人。對於身處最高階層的老姐來說,來夢或許根本算不上是威脅。

  話雖如此,我卻對這件事相當不悅。老姐是我視為目標的滑冰選手,聽到別人說來夢那種貨色可以超越老姐,我心裡當然不是滋味,但是,我不悅的真正理由卻是另一件事。

  這件事別說是三枝教練,大概任何人都不會產生那種聯想吧——

  我從一開始就不把櫻野鶴紗的妹妹放在眼裡……

  ……然而對我而言,他的意思就像這樣。

  這次來夢的到訪,簡直就是徹底證明了這件事。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會在比賽即將開始之前,跑到競爭對手的滑冰練習場來,也就是說,來夢與三枝教練根本不把我視為競爭對手,在他們眼中,我只是靠著老姐的名聲來吸引眾人注目的招牌熊貓罷了。

  ※※※※※

  「請您多多指教。」

  「不用那麼拘謹啦。」

  ……現在場中包含來夢和老姐在內,共有約10名的滑冰選手。

  雖然我默默地開始自己的例行性練習,但是聽覺卻自動將頻率調整到距離我10公尺外的對話上。

  來夢和往常一樣把過肩長髮梳理整齊,她穿著一身黃色的上衣與裙子,另外還搭配一雙能包覆修長雙腿的黑色褲襪,以訓練服來說,那幾乎可說是已經達到正式表演服裝的水準了,這或許是她母親的指示吧。

  反正對象是那個會在官方記者會上穿著毛衣、牛仔褲出席的櫻野鶴紗,她要隨便穿穿也沒差。

  ……嗯?這樣仔細一想,這次的拜訪該不會是來夢自己的決定吧。

  相較於來夢,老姐則是和往常一樣穿著T恤、運動褲。

  「那麼,你想要我教你什麼?」

  「連接步。」

  老姐點點頭,來夢繼續說道:

  「這次我的表演內容在終盤要表演圓形連接步,但是那個部分對我來說太複雜了,不管我怎麼做,速度和流暢度總覺得不夠……」

  「嗯、嗯。」

  「無論我怎麼練都練不好,三枝教練也有問過我是否要把內容稍微改簡單一點,可是我認為那麼做只會讓我退步而已。」

  ——我滑行的軌跡亂了。

  我的心明顯地受到動搖,原因來自於來夢強烈的自負心及上進心。

  只會讓我退步——在她心中,這點大概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吧。

  「於是我就提議來向櫻野小姐請教,而三枝教練也認為我的想法不錯……」

  「喔、這麼說,你是自己決定過來的囉?」

  「是的,這是當然的。」

  ……我不得不承認,在正視我與來夢的實力差距之前,我被迫承認我們之間在意識上的差距。

  ——表演內容太難了,改簡單一點。

  總是由我向高島教練提出這種要求。

  而且,如果換成是我處於來夢的立場,我絕對不會到這裡來,我辦不到。

  傲慢、囂張、陰險、惡劣、冰上的惡夢……櫻野鶴紗在一般人眼中的形象大致上就是這樣,而她卻自己決定要請教這樣的老姐。

  「感謝您抽空指導我。」

  「就說不用那麼拘謹了嘛。」

  相較於有禮貌的來夢,老姐則露出害羞與不知所措交雜的笑容,除了自己不擅禮數之外,老姐似乎也不擅長接受別人對自己如此有禮的樣子,只是……

  「OK,那麼你就先表演那個部分給我看吧。」

  「好的。」

  老姐的眼神,看起來好親切。

  看來大概要暫時讓來夢使用滑冰場中央一段時間了。

  我移動到角落,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她們兩人身上拉開。

  我只要默默練習自己的部分就好了,反正不論我怎麼想,事情也不會有所改變,我就趁來夢在這裡的這段時間,盡量讓自己進步吧。我這麼決定之後,便開始練習旋轉。

  ※※※※※

  由於像這樣的訪客十分罕見,如果對方又是國內少年組的頂尖好手,那麼會吸引其他滑冰夥伴們的注意或許也是理所當然。

  但是,有一堆人先去要求來夢答應結束練習後替他們簽名,這又該怎麼解釋呢?就算她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滑冰明星,你們好歹也同樣是滑冰選手吧。

  而且,連他也混在那群人當中……

  「怎麼啦?看你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遠山秀悟看見我與其他人保持距離,並且將身體靠在圍牆邊休息,於是這麼對我問道:

  「你很在意來夢是嗎?」

  「在意她的人是你吧。」

  我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酸味。我的確只是在假裝練習,部分心神始終都在注意來夢的一舉一動。

  「她的簽名可不是我自己要的喔!是幫我朋友要的,他好像是來夢的支持者,如果能讓那傢伙欠我一個人情,段考時會有好處的。」

  ……我在瞬間確實感覺到自己鬆了一口氣,不過意識到這種心情的自己,反而讓我更加火大。

  「我想要的只有鶴紗姐的簽名而已。」

  「老姐的簽名你早就有了吧?」

  「只有一張而已,想再要第二張、第三張就很難開口了。方便的話,你可不可以幫我跟鶴紗姐……」

  我決定假裝沒看到秀悟,起身離開牆邊。

  ※※※※※

  來夢開始練習到現在已經過了3個小時,從水晶花園滑冰場牆上一整排的縱長窗戶透進來的光線也已經轉變成藍色。

  她們兩人到目前為止,只有在整冰時稍事休息,隨後又繼續練習,別說來夢,就連老姐也已經汗流浹背了。

  現在滑冰場內依然飄蕩著即興幻想曲的旋律,這次是老姐親自在來夢面前示範,雖然是少年組水準的連接步,但是光看過幾遍就能以熟練、巧妙的動作將其重現,世界頂尖選手的實力確實是教人佩服,但是……

  當來夢與老姐的練習越來越熱烈時,我的幹勁卻與她們呈反比,逐漸地冷卻消退。

  「我就趁這段時間進步吧。」3小時前我曾下定這樣的決心,如今那個決心已經不知去向……

  「對、對,就是這樣。」

  老姐打著的節拍與說話聲所發送的對象,是那名臨時闖入的學生。

  「尤其是這個部分,比起腳的旋轉速度,你應該多注意冰刀的施力方向。如果能在這個部分維持速度,雙重3字轉之後的流暢度也會改善。」

  來夢的體力應該差不多接近極限了,但是她仍以實際行動來回應老姐的建言,從未停下腳步。

  「聽好,就算是在連接步當中,節奏的掌握也很重要。以你目前的功力,稍微比音樂慢一點也不要緊……」

  將一連串動作反覆練習好幾十次的來夢,現在隨著慣性在冰面上滑行,她的手抵在腰際,肩膀劇烈起伏。

  「等你習慣之後,我想你自然就能跟上音樂的節拍做動作了。」

  「是!」

  即使來夢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是她回答的聲音仍響亮地傳進老姐的耳中……也傳進我的耳裡。

  「你再練一陣子,應該就能利用上半身的力量讓冰刀的動作變得更大。不過,那也是等你長出更多肌肉後的事,以你的實力,到時應該會讓表演變得很有魅力吧。」

  老姐甚至談到來夢的未來性了。

  ※※※※※

  來夢離開冰面已經是晚上9點過後了。

  就算來夢的體力再好,現在也已精疲力盡……可是,她臉上卻掛著超越疲勞的充實表情離開水晶花園。

  而她也遵守承諾,留下了數張簽名。

  「辛苦你了。」

  高島教練出聲慰勞此刻正坐在場邊的板凳上的老姐。

  「真的很辛苦,看來我要當教練還不夠本事呢。」

  「沒那回事,你表現得很好。」

  老姐被教練如此稱讚,臉上所浮出的笑容帶著不遜於來夢的充實感。

  「那孩子還真行,無論是天分、體力、集中力都沒話說,真教人佩服。」

  ……聽到這段話,我突然感到暈眩、瞬間覺得呼吸困難,胸口還一陣灼熱。

  嫉妒——

  那是純粹且強烈、我過去未曾有過的負面情緒。

  基本上老姐是個不會說客套話的人,換句話說……

  在短短數小時內,神尾來夢便得到了櫻野鶴紗的肯定。

  ※※※※※

  即使如同熱泥般的憤慨在我體內奔流,我仍舊持續練習著,但是我的視線卻無法違抗重力緊盯著地面,腦袋裡也始終充斥著負面的思考。

  ……過去,我從未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如此薄弱。

  再這樣下去,自己會被遺忘的。我心中的這種想法與其說是危機感,倒不如說是……

  賭氣——

  我沒有任何合理的理由,但是賭氣的心態讓我不允許自己結束練習。

  就算時間已經過了晚上9點,滑冰場內仍舊還有很多人,其中有不少留下來練習的人是在等加班的父母接他們回家。

  在水晶花園滑冰場,除了各級選手所規定的練習時間外,選手們都可以自由選擇離開或是留下來繼續練習,當然,所謂的練習並非僅有在冰上而已,早早結束冰上練習接著進行肌肉訓練,或是練習芭蕾、去舞蹈教室等等也都是選項之一。

  一般來說,在冰上停留過長的時間並不算是個有效率的做法。

  今晚的我和來夢一樣都連續進行了超過5個小時的練習,不過因為我的注意力老是放在來夢及老姐身上,因此無論怎麼看,都很難說我有專注在自己的練習上,可是,身體有所活動也是事實,因此自然也會累積相當的疲勞……無謂的疲勞。

  「喂!洋子。」

  雖然我試圖立刻轉換表情,但是隨即明白這只是白費力氣。

  「你還不休息嗎?」

  「來夢都練了那麼久,我當然得再練久一點。」

  十分合理的理由……事實上這種說法的確也是部分事實,但是讓我覺得丟臉的是,我無法說出「來夢都練了那麼久,我得再練久一點才能勝過來夢」這句話。說真的,看到今天的她,讓我覺得自己無論練習多久都不是她的對手,除了滑冰天分的顯著差異外,我在最根本的部分完全輸給對方。

  到目前為止,我從未向老姐請教過。

  如果我跟老姐說想請她教我,她應該也會同意吧。事實上,這裡的冰友向老姐請教時,她大多不會拒絕,我也沒聽說老姐曾拒絕過。

  為什麼我從未向老姐請教呢?因為我是她妹妹,就有必要跟她客氣嗎?甚至到現在,我還被身為外人的來夢搶先了。

  「喂!你怎麼啦?」

  「……沒什麼。」

  我是個蠢蛋,只有這點我可以確定。

  「我沒事,你呢?你有從美麗的來夢大小姐那裡拿到簽名嗎?」

  「有啊!超棒的!」

  秀悟豎起大拇指,露出得意的笑容,這種可說是他個人特色的輕浮態度,現在卻讓我感到莫名的不耐。

  「不過,因為她問了我的名字,那時候如果說朋友的名字,應該挺失禮的吧。」

  我聳聳肩轉身離開,但是他的聲音……

  「所以我改變計劃,決定自己收下簽名了。」

  「是喔。」

  仍在背後追擊著我。

  總而言之,我想要設法打破現狀,我想要學會連來夢也難以成功的困難技巧,例如,從複雜的連接步直接起跳的三圈勒茲跳之類。

  我以交叉步在轉角加速之後便進入連接步,勒茲跳是我最不擅長的跳法,平常就算有助跑,我的成功率也不高,但是,現在我管不了那麼多。

  我在高速滑行下,實行腳尖快速相互交錯的連接步,但是這種動作稍有不慎就會因為腳尖摩擦冰面導致速度下降,身體也會失去平衡。

  我以僵硬的動作勉強將各個動作連接起來,在完成右腳的轉向之後,緊接著將重心轉換到左腳外刀,接著再立刻以右腳尖……

  「——唔!」

  我左腳的冰刀打滑,在我腳尖跟上之前整個人就側身倒在冰上。

  我以十分難看的姿勢摔倒在場中——

  「好痛!」

  直到我滑至牆邊、上半身撞在圍牆上時才停下來。

  雖然我跌倒時絆到的左腳與冰面大力碰撞,但是這其實算不了什麼。擦傷、割傷、瘀傷對我們來說是家常便飯,這種碰撞也不例外,可是……

  「你還好吧?」

  直到秀悟滑到我的身邊,我都還無法起身,會這樣並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沮喪。

  我感覺自己在摔倒的瞬間,賭氣的心態也隨即崩潰,所有的氣力也在剎那間瓦解。

  「鶴紗姐!洋子她……」

  在場邊休息的老姐聽到秀悟的聲音,這才轉過頭來說道:

  「放心啦,小秀。又不是摔得很重。」

  「啊、說得也是。」

  聽到秀悟這麼說,我只能抬頭看著他……嘴唇發顫。

  ——說得也是?

  先是老姐,她明明是聽到秀悟出聲才轉頭看到我的,她憑什麼知道我摔得不重?

  再來是秀悟,他不是該說「怎麼可以那麼說!?」、「話不是那樣講的吧。」才對嗎?一般都是那樣吧?

  但是,就因為老姐的一句話……

  「站起來吧,沒啥大不了的。」

  ——為什麼他可以變那麼多呢!

  我無視秀悟朝我伸出的手,狠狠地瞪著他,而老姐的聲音也在這時候對我說道:

  「洋子,你是肚子痛嗎?」

  我用應該十分疼痛的左腳猛然起身,完全不受摔倒的影響,流暢地滑到圍牆門口,將冰刀收進冰刀套後便離開冰面。

  我看見視線左方的老姐正在場邊雙手倚著圍牆,看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受夠了!」

  ——我扯開嗓門喊道。

  場中許多人的視線可能因此都集中在我身上,但是我並沒有心情轉頭查看。

  「喂!洋子!?」

  從我身後傳來高島教練慌張的聲音,但是已經太遲了。

  我說出了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說出口的話——

  「我再也不滑了!」

          ※※※※※        ※※※※※          ※※※※※        ※※※※※

  【VI  二流巡警】

  第一次穿上冰靴站在冰上的時候。

  腳底滑溜不穩的感覺讓我興奮莫名,從腳底傳來的冷冽空氣讓我感覺十分新鮮。

  我戰戰兢兢地把右腳向前方伸出,然後……緩慢將重心移到右腳上,我試著用雙手保持平衡,並且將左腳也向前滑去,此時右腳居然隨著我的動作滑了回來,但是我的身體仍稍稍前進了些。

  我再次伸出右腳,然後再伸出左腳,交互伸出的小小冰刀讓我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前進,除了自己的步伐外,自動開始在冰上滑動的冰刀更增加了我的移動距離,這種彷彿某種自動機關的感覺讓我覺得十分新鮮。

  我一時得意忘形想嘗試加快速度,於是——

  我摔跤了,而且是重重地摔在冰面上,冰面遠比我想像中來得堅硬,屁股好痛。

  當時我還只是個4歲的小女孩,就連我自己都以為我會放聲大哭,可是……

  我臉上浮現的,卻是笑容。

  因為憧憬姐姐耀眼的身影而首次來到滑冰場的冰上,僅僅不到1分鐘的時間。

  小女孩的心便被冰的魔力擄獲。

  並且在一年後——

  ※※※※※

  我迷路了——

  從未見過的街景、陌生的聲音,無論是哪個方向都看不見山丘之類的景物。

  就連在路上來往的行人,感覺都像是與自己不同的人種,我在這樣的環境中強忍住哭泣的衝動,毫無頭緒地在街上遊蕩。

  我穿著深藍色夾克搭配紅色格紋裙這樣一身平常鮮少穿出門的外出服,搭上前往東京的新幹線……那是不久之前的事。

  我不該來的——

  沒過多久,我的腦海中便儘是這種後悔的想法。

  我想家、我好想回家……

  「你迷路了嗎?」

  突如其來的一道聲音闖入我的意識中打散了情緒,讓我的淚腺免於潰堤。

  我發現一個外表看來似乎十分調皮的小鬼正低頭看著我。

  他戴著黑色棒球帽,雙手則插在藍色吊帶褲的大口袋裡,雖然對方應該比我年長,但是小鬼仍舊是個小鬼,而且……

  「才沒有!」

  他就是那種我最不願意在他面前承認自己迷路的類型。

  「如果你不知道路的話……」

  「我才沒有迷路!」

  當時在我心中的世界,就是只要這樣激動地否定,對方就會相信。

  「是嗎?那麼,你想去哪裡呢?」

  「……不關你的事。」

  「你果然迷路了吧。」

  「就說不是了嘛!」

  我心中的世界開始瓦解,為什麼我迷路的事偏偏會被這種小鬼看穿呢?

  我生氣地邁開步伐打算離開,而看見了這麼做……那個小鬼也跟了上來。

  「你走開啦!真麻煩!」

  我使勁地瞪著他、努力地虛張聲勢,但是……我心中的想法卻和我的行為完全相反。

  因為我難得碰見一個願意和我交談的對象,要是他走掉,我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不要,我想待在哪裡是我的自由。」

  「蠢斃了!隨便你!」

  ……真沒想到我的固執竟然會如此乾脆地向現實讓步,畢竟一個人被丟在異鄉的恐懼對當時年幼的我來說實在難以承受。

  「那就隨便我囉。」

  如果是平時,他這樣的態度應該會讓我相當不高興,但是現在……

  「真蠢……」

  他那句話不知讓我有多麼放心。

  ※※※※※

  在我出生時,老姐就已經在東京生活了,她一年中只有回長野的老家一、兩次,而每當老姐回來時,爸爸或媽媽就會這樣告訴我。

  ——她叫鶴紗,是你的姐姐喔。

  ……我沒有任何感覺,在我幼小的心裡甚至根本沒有所謂姐姐的概念。

  直到我4歲時。

  在長野當地的滑冰場舉辦了一場少年組的比賽,我以觀眾的身份去觀賞比賽,當時我連規則都還不懂。

  在眾多選手當中,有一名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選手,她以壓倒性的速度在冰面上奔馳、跳躍,她身上輕柔飄逸的可愛服裝看起來十分漂亮——

  透過白色的冰面,我第一次認識了我的姐姐——櫻野鶴紗。

  沒過多久,我就向媽媽說我也想那麼做,我想做和姐姐一樣的事。

  雖然當時的我,還無從得知我這個決定代表了什麼。

  ※※※※※

  我徘徊在東京街頭,努力尋找符合自己想像的建築,而那個小鬼則跟在離我不到幾步的距離,我不時確認他是否還跟在我附近,有時甚至還露出嫌他礙事的眼神、瞪他幾眼。

  三月下旬的天氣還相當寒冷,我從長野出發時天空還飄著雪。

  但是,那小鬼卻按下自動販賣機冷飲區的按鈕。

  「你想喝果汁嗎?」

  「不想。」

  當我不假思索地否決那小鬼的詢問後,才察覺到自己口渴了,雖然心中後悔,但是也已經太遲了,我當然沒有表現出來。

  ……我在百貨公司裡和帶我過來的媽媽走散了。

  這是一切的起因。

  原本只要待在百貨公司裡就能解決的問題,那時我的心中卻閃過了某個念頭讓我決定走出百貨公司,因為媽媽只顧著自己買東西、使我陷入迷路風險的舉動讓我不禁生起氣來。

  我聽媽媽說過目的地的方向,而且媽媽也說距離沒有多遠,既然那樣我就自己先跑過去,讓媽媽擔心一下吧,讓媽媽擔心一下也好。

  ……如此輕率的想法讓我獨自踏入未知的世界,我僅憑著自己的反抗心與些微的冒險心便展開行動,但是沒過多久,那些念頭便只剩下後悔。

  當我回過神時,已經連怎麼走回百貨公司都不知道了。

  雖然我跟著腦海中約略有印象的地方埋頭亂逛,但是即使我走過的距離遠多於出發時所走的,仍舊找不到原先離開的百貨公司,最後,只有大批陌生的建築冰冷地俯瞰著我,而東京的人群則在我身邊不停來來往往地經過,看來似乎十分忙碌。

  我根本無法主動出聲叫住身邊的人,一方面是因為害怕,一方面則是覺得丟臉。

  「喂、那條路你剛才走過囉。」

  而這個小鬼就是第一個跟那樣的我說話的人。

  「不要你管!」

  我在十字路口這麼說道……同時把原本打算轉向左邊的腳步轉向了右邊。

  「你是從哪裡來的?」

  「長野。」

  「你其實迷路了吧。」

  ……被識破了!就在我這麼想的瞬間——

  那小鬼得意的表情,再度點燃了我的反抗意識。

  「我就知道多半是那樣……」

  「我是來東京觀光的啦!」

  「在這種都是商業大樓的路上,應該沒什麼好觀賞的吧。」

  「要你管!我就是喜歡逛這裡!」

  就算我只有5歲,也稍微能瞭解到我已經被看穿了,然而究竟是什麼理由讓我如此固執,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

  我迷路了,幫我——這種話我怎麼樣也不願意說出口。

  就算賭氣,我也要找到。

  找到那間名字聽起來像「聖誕大拍賣」的滑冰場。

  ※※※※※

  我母親的名字叫做櫻野魅衣。

  她是出生在富裕家庭四兄妹中的女,也是四兄妹中唯一的女孩。

  母親曾在大學時代加入登山社,並且認識了同樣出生於名門家庭的野村少爺。

  雖然母親在26歲時結婚,但是在婚後母親仍繼續冠著櫻野的姓;不只野村家、就連櫻野家也經常針對這件事情批評母親的做法,然而母親並未把那些批評聽進耳裡。

  隔年,長女鶴紗出生。

  母親看出女兒與生俱來的滑冰才能及熱情,於是從幾個選項當中,挑中了當時還很年輕的高島優司教練,於是,5歲前往東京的櫻野鶴紗便開始以天才少女的身份走上她的花式滑冰明星之路。

  鶴紗出生七年後,次女誕生。不用說,那就是我。

  因為崇拜姐姐滑冰的姿態,我在長野當地的滑冰場學習了一年之後,教導老姐的高島優司教練也來到長野迎接身為鶴紗妹妹的我。

  母親爽快地同意了教練的要求。花式滑冰的學費與其他運動相較之下格外昂貴,如果姐姐和我兩人都要學習滑冰,費用更是驚人,我們之所以能夠同時學習滑冰,自然是拜家境富裕所賜。

  但是,女兒陸續被送往東京的這個情形,也使得母親成為眾所指摘的焦點,不只櫻野家及父親那邊的野村家,連身為母親配偶的父親也無法認同這個決定。

  她把女兒當麻煩趕走了,許多人都對母親如此批評道。

  ……或許只有我和老姐深信這並非事實。

  雙親的感情從這時開始便不斷惡化,最後,他們終於在我8歲時離婚。

  因此,母親也正式展開她的登山活動,隨著征服的山嶽難度逐漸增加,母親的登山行為也遠遠超越了興趣的範疇,成為母親人生的一部分。

  ※※※※※

  「咦?你怎麼沒去練習?」

  一名看似那小鬼的母親的人出現在我面前。

  「時間還沒到啦。」

  「是嗎?那麼這位女孩是……?」

  ……被大人那樣低頭打量,我也只好認命了,接下來我大概會以迷路小孩的身份被送到「聖誕大拍賣」去吧。

  這踏向新天地值得紀念的第一步,竟然會是如此收場,真是難看……

  「喔、我們是挺合得來的朋友。」

  其實並沒有特別合得來。

  「因為她說自己最近才搬到這邊,所以我才帶她在這附近到處逛逛。」

  「咦……?」

  這說法讓我不禁抬起頭看著那小鬼的臉。

  「喔?是這樣啊,那你可別玩過頭囉。」

  「知道了啦。」

  小鬼的母親似乎對他的說法不抱任何疑問便離開了。

  而我也還愣在原地看著那名大人離開——

  「你沒迷路吧?」

  「那、那還用說!」

  還是小孩的我又再度燃起鬥志,雖然這下又得靠自己去尋找目的地,但是就算是5歲小孩也是有自尊的。

  雖然身體應該已經相當疲累,但是我一點都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我轉頭望向身後,接著又連忙看看四周——

  「咦?」

  那小鬼不見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他。

  我瞬間置身於突然湧現的恐懼當中。

  我立刻陷入一團混亂,忍不了多久淚水便從眼眶中滾落,我險些放聲大哭,最後總算勉強忍住了這股大哭的衝動,至少這點我得忍住。

  「為什麼……他什麼都不說就……」

  我還以為在我找到滑冰場之前他都會一直陪著我的,可是,從來沒有人那麼說過。

  我到這時候才知道,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那小鬼的存在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之前我明明一點都不害怕、不寂寞、也沒有任何不安,但是現在卻……

  「喔、抱歉、抱歉。」

  ——我立刻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然而我隨即又慌張地低下頭,別開我那張滿是淚水的臉。

  「喝吧,你差不多也渴了吧。」

  我發現那小鬼兩手各拿著一罐果汁。

  低頭掩飾流淚的我假裝揉著眼睛的樣子……當然,其實我的眼睛根本不癢。

  「你怎麼啦?」

  「沒什麼。」

  很可能全都被他看穿了,無論怎麼想,我都不覺得這樣能瞞過他。

  「你要喝蘋果的,還是葡萄的?」

  「都可以。」

  我始終低著頭,繼續揉著眼睛,因為我抬頭看他的話,被眼淚沾濕的雙眼馬上就會被他發現。

  「那這個給你。」

  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接過他遞給我的蘋果汁,因為我已經渴到難以忍受了。

  手掌感受到一陣冰涼的觸感,我立刻打開瓶蓋讓蘋果汁流進乾渴的喉嚨內,350毫升的果汁被我一口氣喝掉了一半。

  「好喝嗎?」

  我原本打算立刻做出肯定的回應,但是轉念一想這樣似乎太過隨便,於是便打消了這麼做的念頭。

  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覺得罐裝蘋果汁這麼好喝。

  「謝謝。」

  這樣老實脫口而出的道謝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

  「沒什麼好謝的啦。」

  那小鬼似乎有些害羞地把臉別到一邊。

  我很快地就把果汁全部喝光——

  「我的也給你喝吧。」

  「咦?」

  我仔細一看,他手中握著的是他喝到一半的果汁,他嘴巴碰過的東西,他要給我……

  「我才不想喝!」

  那小鬼看見我如此激動,便有些吃驚地說:

  「喂、喂,用不著那麼生氣吧。」

  「……我才沒有生氣。」

  我在內心深深反省自己這種忘恩負義的舉動。

  可是,那小鬼似乎並沒有特別感到受傷的樣子,他只是用他那對閃著頑皮眼神的眼睛看著我。

  「對了,你是想去哪裡呀?」

  「……我只是想一個人在這附近逛而已。」

  ——又回到一開始的樣子了,可是……

  我想只要有這個小鬼在,再走多久也不成問題,因為這個原因,當時迷路的自己心裡倒也不算特別難受。

  「唉,真是個令人放心不下的傢伙。」

  「嗯?」

  「沒事~~」

  ……看樣子,他似乎還會繼續陪我,這讓我再度下定決心。

  無論要花多少時間,我一定要憑自己的力量走到「聖誕大拍賣」。

  時間依然還是三月下旬,隨著夕陽西下,氣溫也逐漸降低;話說回來,對一直走個不停的我來說倒也不覺得特別寒冷,而我夾克底下的襯衫也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在有路燈點綴的東京街道中,那小鬼依舊跟在我的身邊。

  我是剛好中午的時候來到東京的,我已經這樣走5個小時了,在這段時間裡,媽媽說不定已經去聯絡警察,我可能闖下大禍了。

  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禁焦慮了起來,因為就算正值春假期間,現在也差不多該是那小鬼回家的時間了吧。我記得「聖誕大拍賣」應該是從那間百貨公司往東走……話雖然那麼說,其實我從很久之前,就已經找不到能用來分辨方向的路標了;簡單地說,我根本沒有任何走到目的地的線索。

  「這條路你已經走第三遍囉。」

  「是嗎?」

  我回答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如果是2小時前的我,反應大概會比現在更激動才對。

  此時我們正走在一座森林公園的步道上,總之,現在也只能繼續走了,說不定目的地就在不遠處,不過也可能是在我正後方逐漸和我拉開距離。

  ……無論是否有頭緒,現在我也只能向前走,並列在我兩側的高大闊葉樹在路燈的映照之下,感覺跟我之前經過這裡時完全不同。

  太陽沒多久就下山了,現在我什麼都搞不清楚,我真的還在東京嗎?我會不會已經走到千葉或神奈川了?

  「差不多快要可以看到星星了。」

  ……我遲了一會兒才注意到這是那小鬼的聲音。

  「可是,附近這麼亮的話……」

  「你喜歡星星嗎?」

  雖然我覺得那小鬼應該只是自言自語,不過我還是強行插入這個話題,我現在只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算是吧。現在這個時期,北斗七星可是主角呢!」

  「北斗七星在哪裡?」

  「現在還看不到,等天色再暗一點,大概在那個方向……」

  ——藍色。

  我順著那小鬼手指的方向而移動的視野中,剎那間躍入了鮮艷的藍色。

  我連忙拉回視線。在高聳的樹林枝葉間可以看見藍色的屋頂,那棟在光線的照耀之下十分亮眼的美麗建築是一個龐大的橢圓形……

  「那是什麼?」

  那是一棟有著藍色屋頂的巨大建築,我記得媽媽這麼提過。

  ……我找到了。

  「那是我的別墅。」

  「你騙人。」

  那種玩笑話無法動搖我的想法,我心中確信那棟建築就是姐姐她所待的——

  「我可是每天都會到那裡去呢。」

  「咦?」

  ……我不禁轉頭和那小鬼四目相對。

  「那裡是……滑冰場,對吧?」

  聽到我這麼說,那小鬼吃驚地半張著嘴,我猜我自己當時的表情大概也和他一樣吧。

  我終於抵達了「聖誕大拍賣」,而在那裡等著我的……是往後將要照顧我的高島教練,還有——

  「洋子!你這孩子!」

  先趕到這裡的母親。

  母親的聲音在不算寬敞的通道間迴盪著。

  「你上哪兒去了……」

  看見母親露出罕見的怒意,讓我縮起了身子。

  「說!這段時間你都跑到哪兒去了……」

  「我……因為……」

  「給我說清楚!」

  ……真丟臉。就這樣,我迷路的事終究還是穿幫了,自己魯莽的舉動讓我此刻羞愧地無地自容。

  「洋子!」

  「是我拖著她到處閒逛的。」

  「——!?」

  母親一臉驚訝地轉頭望向自己左邊90度的位置。

  我的視線也跟著轉到右邊。

  「因為我看她那麼可愛,就忍不住拉她陪我一陣子。」

  ……母親露出十分嚇人的表情,瞪著那小鬼說道:

  「在百貨公司?」

  「百……對,在百貨公司。」

  「秀悟!」

  怒喝的人換成是高島教練。

  「你這孩子竟然……」

  「等一下!」

  我連忙介入他們當中。

  「不是的!其實是……」

  「我們在東京參觀了不少東西,還玩得很開心,對吧?」

  ……那頑皮小鬼別有用意的視線打斷了我原本想說出事實的念頭。

  面對來回看著我們兩人的母親,那小鬼繼續說道:

  「沒說一聲就把她帶走是我的不對,不過看見可愛的女孩不去搭訕,作為一個男生也太不上道了吧?」

  我原本猜想母親會大發雷霆,於是連忙閉上眼睛——

  「是這樣嗎?我明白了。」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此時的我感覺與其說是放心,倒不如說是摸不著頭緒。

  「謝謝你照顧我女兒,以後也請你多多關照。」

  「沒問題。」

  那小鬼得意地說著。

  ……但是我在意的卻不是母親那不自然的冷靜態度,母親應該是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經過,所以才原諒那小鬼的,我是這麼想的。

  「秀悟,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啦?教練,我等等還要……」

  「秀悟——」

  我和姐姐相隔許久後再度見面。

  「聽說你被小秀搭訕啦?你還滿有一套的嘛。」

  她一開始便用這句話來迎接我。

  在這之前,我和老姐說過的話寥寥可數,雖然說是姐妹,但是在我的感覺來看,也只是另一種類型的陌生人而已。

  「歡迎,我很高興你來這裡喔。」

  「我也是。」

  我全身上下充滿少見的緊張感,因為對方是大我7歲、就快成為中學生的姐姐,記得她將就讀的中學,好像叫……剩的人多女子學園吧。

  「呃、那個人呢?」

  「如果你是要找小秀的話,他剛才被教練叫去修理了。」

  我還是很在意,如果他代替我被罵的話,我等等非得向他道歉不可。

  「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明天就要開始練習囉。」

  「嗯。」

  「這裡挺辛苦的喔,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沒問題。」

  我的視線筆直地回望姐姐並這麼斷言道,而在我眼前出現的是……姐姐看來相當開心的笑容。

  因為滑冰的練習十分嚴格,所以有不少孩子很快就放棄了,在這裡沒有相當的覺悟是待不下去的。

  我聽別人對我說過許多這類的話,即便如此我還是想學花式滑冰,我想像姐姐那樣在冰上滑行,這個想法從不曾動搖過。

  「對了……」

  姐姐的微笑突然轉變成帶有惡作劇意味的笑容……

  「東京的路是很複雜的,下次可別再迷路囉。」

  ——聽到姐姐這麼一說,我霎時說不出話來。

  姐姐則不顧呆站在原地啞口無言的我,逕自走到滑冰場中。

  ……我如果不更聰明一點,是騙不了大人的,我當時是這麼想的。

  雖然母親事後向警察取消了尋人的申請,但是仍舊引發了一些騷動,而負責為這場騷動背黑鍋的人則是……

  「唉!真倒霉。」

  我看見那小鬼打開門走出男用更衣室;他一見到我便走到我身旁說:

  「被罵了啦。」

  「……對不起。」

  我立刻道歉。我原本是想來道謝,所以才在通道中間等他的。

  「別在意,這是常有的事,而且……」

  將雙手插在吊帶褲口袋裡的小鬼稍微朝我彎下腰、看著我的臉說:

  「因為你長得可愛所以才向你搭訕是真的喔。」

  「——!?」

  我像是觸電般地立刻移開視線。

  那一瞬間,不知是什麼原因讓我不敢看那小鬼的臉。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在回答之前先調整了下呼吸。

  「櫻野洋子。」

  「你叫洋子啊,我會記住的……櫻野?」

  那小鬼突然皺起眉頭瞪著我。

  「嗯。因為我姐姐也在這裡,所以……」

  「等、等一下!你、該不會是……」

  一抹驚慌出現在那小鬼的臉上——

  「鶴、鶴……鶴紗姐的妹妹……」

  「沒錯……」

  「唔哇!」

  小鬼突然把整個身體往後仰,然後他的後腦勺猛烈地撞上通道的牆壁,撞出一記悶響。

  「喂!你幹嘛啦?」

  「……痛、痛、痛死了!你別告訴鶴紗姐我向你搭訕的事喔。不對、請您千萬別告訴她。」

  他不但壓低聲音,還莫名其妙地對我使用敬語,而且開始神經兮兮地確認附近是否有其他人在。

  「她已經知道了啦。」

  「不會吧……」

  只見他晃著腦袋、誇張地歎氣,他這樣的反應讓我覺得莫名地滑稽……也莫名地愉快。

  「算了,知道也沒辦法啦。」

  看見小鬼露出釋懷的笑容,我也回以微笑。

  「我叫遠山秀悟,請多指教。」

  「……秀悟,對吧?」

  我牢牢地記住了這個名字和眼前這張臉。

  「你非常臉面子喔。」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雖然我決定裝傻到底,但是……我的臉頰仍不聽使喚地露出笑容,純粹是因為認識這個語氣輕佻卻待人親切的小鬼而高興。只是——

  「我問你喔……」

  我還想知道一件事,雖然這讓我有些害臊,但是我仍鼓起勇氣問道:

  「你為什麼要袒護我?」

  ——我看見那小鬼的視線像觸電般別開。

  簡直就像剛才的我一樣。

  那是我意料之外的反應。從我們見面到現在,他明明一直都是一派輕鬆的模樣,就連在高島教練或我母親面前也不例外。

  「那當然……是因為……」

  我眼前的側臉增添了幾分紅潤。

  「像你這樣的傢伙,怎麼能放著不管嘛——」

  ※※※※※

  ……然後過了七年。

  就算現在回想起來,我仍覺得自己十分幸運,在陌生的東京,我過著和陌生的人一起生活的日子,但是我卻從不曾感到寂寞。

  只有夢想不斷地膨脹。

  對,我連做夢都想不到。

  我竟然會放棄滑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9 02:32 PM

  【Ⅶ   失序的日常生活】

  X-DAY(注1:X-DAY原是軍事用語,意指「作戰預定日」;現今延伸其義為有災難爆發或不好的事情發生之日。)隔天清晨。

  我在6點醒來。即使昨晚睡前我關掉了設定平日起床時間的鬧鐘,即使我幾乎沒睡、嚴重睡眠不足,但是身體還是自動清醒了,這真是討厭的習慣。

  我再度用棉被包住自己,我打算再多睡一會兒。

  ……睡不著。

  樓梯口響起的聲音和大門的關門聲,應該是老姐吧。現在是她在附近晨跑的時間,昨天之前我都是和老姐一起晨跑,不過因為我沒有老姐那樣的速度,因此我會在途中轉換成自己的步調。

  不過,現在這些都已經和我沒關係了。

  ……只是,沒想到到7點前的這一個小時竟讓我感覺意外地漫長。

  高島家的早餐和往常一樣,除了我的頭髮沒有因為練習後的淋浴而留下一些濕氣之外。

  瞳姐來回地看著我跟老姐。

  「今天的沙拉如何?我有試著加入昨天買到的紫洋蔥喔。」

  「很好吃呢,瞳姐。」

  老姐立刻回應道。

  高島教練與我們姐妹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才得以解開前些日子的誤會,在那之後,溫馨的高島家與精緻的料理才總算重拾原貌。

  「嗯,我也覺得很好吃。」

  我也回答了相同的感想。

  「這樣啊,太好了。」

  只見瞳姐拍著手,十分高興的樣子,不只是我,就連老姐在這方面也都是很老實的,尤其新菜色的挑戰常常是得不到好評價。

  「你都不問我嗎?」

  完全不受太太關心、神情寂寞的老公……現在出現的就是這種光景。

  「沒什麼好問的,你吃什麼不都一樣嗎?」

  「怎麼這樣……」

  只有身為大騷動元兇的高島教練,到現在仍得受瞳姐的白眼,要恢復以前熱情如火的關係大概還得再花一點時間吧。

  雖然瞳姐還不至於只給教練空盤子,或是端出和我們姐妹完全不同的菜色,但是瞳姐在教練土司裡加的辣椒醬,似乎有比往常多了一些。

  啊……那似乎是昨天早上的事。我最近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並且我也自嘲著這樣的自己,心中短暫的安逸轉眼間煙消雲散。

  我得知來夢入侵的消息是昨天早餐後的事,而一晚過後,那些就再也和我毫無關聯了。

  昨晚揚言再也不練滑冰的我直接回到高島家,草草洗完澡後便逃到自己二樓的房間,雖然高島教練不斷地安慰我,但是我完全聽不進去。

  ……而我的想法,教練應該也全都明白。

  ※※※※※

  我告訴在上學途中遇到的朋友自己身體不舒服,今天不去上學,隨後我便轉身往回走。

  今天就試著蹺課吧。腦袋裡浮現出這樣的想法是大約10秒之前的事,而當朋友們跟我說話時,這個想法已經變成了無可動搖的決定。

  雖然我算不上是什麼優等生,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從來沒有曠課過,而現在的我卻沒有絲毫的猶豫。

  我撥手機向學校聯絡,應該不會穿幫吧。

  ——可以的話,請盡量由高島先生或令姐親自打電話,或是請他們寫承諾書,其實原本是不能讓你這樣請假的——

  面對級任導師理所當然的反應,我這麼回答道:

  「如果有需要的話,老師可以聯絡我姐姐。」

  這種時候,只要利用世人對老姐的印象就行了——如果跟她確認妹妹是否缺席,不知道會被那惡名昭彰的櫻野鶴紗怎麼樣冷嘲熱諷——一般人應該都會這麼想吧。

  而且,或許是因為沒有和父母同住的關係,我在這個年紀就已經常被別人當做大人看待,如此累積起來的信任當然要善加利用……雖然就我昨天的舉動來看,根本連大人的邊都沾不上。

  「那麼,接下來要去哪兒呢?」

  難得蹺了課,去遠一點的地方也沒關係,可以的話,最好去遊樂園之類的地方。這樣的話,東京珠寶樂園應該算是第一優先順位吧。

  「不對……」

  更接近現實的思考立刻掃去我心中微微奔放的心情。

  既然我以名人妹妹的身份被電視及週刊媒體頻繁報道,那麼應該也有不少人認得出我的長相,如果在人群當中……

  ——獨家消息!地點就在東京珠寶樂園,本週刊記者偶然目擊櫻野鶴紗的妹妹——櫻野洋子(12歲)!嗯~~她還是一樣可愛!可是等一下、今天是星期二,而且還是上午呢!真奇怪,她不用上學嗎?

  看見記者突然在眼前出現,洋子妹妹手中的爆米花差點掉落地上,面對記者再三的質疑,她給了今天學校是創校紀念日的答覆。

  可是,我們向她所就讀的小學查證,校方卻表示並無此事。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洋子妹妹,難道說——

  ……太可怕了。

  既然有這種風險,就得取消前往遊樂園的計劃,我可不打算連人生都賠掉。

  我走在路上,突然看見一棟被綠色群木圍繞、外觀精美的白色建築,那是最近剛開張不久的大型書店——白城書局。

  那棟建築樓高5層,地下2層。說到這家書局的特徵,首先聯想到的就是仿歐洲城堡風格的外觀,不過除此之外,這家店的另一項特色就是在頂樓5樓的位置設有內裝奢華的閱覽室,並且僅開放給當日在白城書局購物金額超過兩千日幣的顧客進入。

  我腦袋裡浮現出在這裡買參考書,然後在閱覽室裡唸書的計劃……

  「也只能這樣了吧。」

  我乾脆地下了決定,失去滑冰後課業的比重也瞬間增加,畢竟我好歹也是個考生。

  雖然放棄滑冰,但是我卻沒有想像中自由,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我可以用參考書當枕頭,任意地睡大頭覺吧,既然這樣,我最好選擇一本看起來比較有彈性的參考書。

  ……總之,先試著努力念點書再說吧。

  ※※※※※

  雖然我是和往常一樣的時間回到家,但是卻沒有任何人責備我。

  放學後立刻前往滑冰場已經成為如同呼吸般自然的習慣,因此這段時間我光是做不同的事,就會明顯地感到不對勁。話說回來,我從待在白城書局的閱覽室開始,就隱約察覺到自己難以保持平常心。

  「洋子你回來啦。想吃點什麼嗎?」

  「不用。」

  面對瞳姐和往常一樣親切的態度,我只是極為簡短地回答她的詢問;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

  我可以吃嘛——

  在運動選手當中,花式滑冰選手特別需要費心注意自己身體的狀況及體重方面的管理,自從我來到高島家之後,真正百分之百讓食慾滿足的經驗實在沒多少次。

  ……但是現在已經沒差了。

  「我還是吃點東西好了。」

  在瞳姐以新婚妻子的身份來到高島家之前,我們便是以主要是高島教練、偶爾是老姐、有時則是我這樣的方式來輪流準備餐點,因此在做菜方面我大多能夠自理,不過……現在的我只是單純想吃東西而已,我要連原本學校午餐沒吃的份也吃回來。

  「你、你怎麼……?」

  「什麼?」

  我嘴裡塞著法國麵包轉過頭去,看見瞳姐倒吸一口氣的模樣,瞳姐似乎臨時想起了某個要緊的問題。

  「沒事。」

  ……瞳姐腦袋裡所浮現的東西,恐怕也是高島家的注意事項之一。

  切勿接近突然失控的櫻野鶴紗!

  也許我在最無可救藥的部分被當成和老姐一樣了,但是,我除了吃之外也別無選擇,這也是為了稍稍填補我心裡多出的空洞。

  我打開冰箱,見什麼就拿什麼,雖然從飲食均衡的觀點上來看,我拿的東西比較偏肉類,但是蔬菜及水果類的食物也同樣被我接二連三地塞入胃袋裡。至少能確定的是,我吃進的這些東西對身材嬌小的我來說,明顯是過多了。

  感覺好像在發洩……正確來說,我在大肆狂吃一番後,便洗耳恭聽好用過的盤子回到我位在2樓的房間,然而,後悔的感覺卻大幅削弱了食物所帶來的幸福感,對食物總是用心處理的瞳姐看見我沒有好好料理食物就大吃大喝的樣子,不知道會有什麼感想。

  加上才剛產生的嚴重疑問,更加深了自我厭惡的想法。

  我開始思考起不再練滑冰的我待在高島家的意義——

  我之所以能住在這麼豪華的房子裡,練習相當昂貴的花式滑冰,都是因為身為登山家的母親櫻野魅衣將我托付給高島教練的關係,當然,這也花費了相當龐大的金錢。

  老姐在5歲時被高島教練發掘出她的滑冰天分,於是她離開了因工作無法搬離當地的雙親,獨自一人前來東京。

  相對地,我……不過是靠著老姐的關係才來到這裡的。

  我拋棄許多人對我的恩惠,真的還有理由能夠繼續留在這裡嗎?

  如果你想滑的話,隨時都能過來——

  昨晚高島教練這麼對我說,但是我不是笨蛋也不是小鬼了,都到了這種時候,要我回頭說想滑冰是不可能的。

  我一直在煩惱、一直在痛苦著。

  而那樣的我,最後則因為神尾來夢的拜訪被迫面對無可辯駁的現實——那就是滑冰對櫻野洋子來說太過困難的現實。

  沒辦法,不行的東西就是不行,該放手的時候就該懂得放手,這也是很重要的,又沒有人規定人生只有滑冰。

  「唉……」

  我對著牆壁發出自嘲的歎息,無論我找再多理由,終究只是強迫自己接受現實的口號及場面話而已。

  我試著把一切矯飾及自憐拋棄,可是,如果直接把我此刻的心情和想法不加修飾地表達出來的話,就是……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更無意義的存在了!

  ……我的臉上露出苦笑。

  如果不是花式滑冰,我還不至於變成這樣吧……

  ※※※※※

  「洋子,你怎麼啦?」

  「咦?我怎麼了嗎?」

  我抬起頭,發現和我交情不錯的兩個朋友正一臉訝異地看著我。

  「最近洋子常發呆呢。」

  「就是說呀,發生什麼事了嗎?」

  今天我有乖乖地來上學,但是直到今天早上,我始終無法從昨天陷入的深淵裡爬出來。

  「抱歉、抱歉,沒什麼事啦。」

  「最近練習很緊湊嗎?」

  「不會呀,並沒有。」

  我遲早都必須說出來的……我光是想到這點,心情就十分沉重。

  「對了,你們剛才在聊什麼?」

  ……我的兩個朋友帶著略顯不安的神情互望了一眼。

  「我們是在說志願學校啦,都沒人跟你提過嗎?」

  「像鶴紗或者是你老媽。」

  一個是世界知名的滑冰選手,一個是跨足世界各地的登山家……我要念什麼學校這種問題,也許她們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

  「真好,我媽可是所謂的教育媽媽呢。」

  「我是被老爸盯,更慘。」

  我聽著兩人的對話,努力跟上話題的同時也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同班同學幾乎都知道我母親是單親媽媽,而且還是個登山家,很少有機會和女兒見面。

  父親三年前和母親離婚後,就立刻與其他對像再婚,此後,別說是母親,就連我或老姐他也都沒來看過。父親是個家世良好的有錢少爺,同時也是個年輕的企業老闆;對那樣的父親來說,母親的流浪癖似乎讓他難以忍受,可是,那樣的母親其實也和父親一樣,是個家世良好的大小姐。

  固執的母親在婚後仍使用原本的姓氏來稱呼自己,而我們姐妹也從很早之前就讓我們自由選擇要使用父親野村或母方櫻野的姓氏,結果正如各位所見,而我們選擇櫻野的理由,則是因為我和老姐都覺得櫻野聽起來比較帥氣。

  隨著雙親離異,我們姐妹也正式冠上櫻野的姓氏;但是這件事也變成一個契機,導致櫻野家與野村家真正徹底斷絕關係,母親同時也與娘家變得疏遠,畢竟老媽把女兒擺在外人家裡,自己整年待在山中,這也怪不得別人。

  ——你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就行了。

  ——該努力的時候就好好努力一下。

  偶爾和母親見面時,大致上是這種感覺,可是,如果她知道我放棄滑冰的話……

  「……唔!」

  剎那間——我呼吸變得困難,並感到輕微地頭暈目眩,我對自己從未經歷過的心理狀態感到錯愕。

  平常我總是很期待和母親見面,我明明一直都在期待才對。

  可是,如果……如果現在,母親回來的話怎麼辦?如果她在我眼前出現的話怎麼辦?

  到時候,我該——

  「洋子,你還是想念聖杜蘭朵嗎?」

  「……我應該不會去那裡吧。」

  我能夠搭上對話真可說是近乎奇跡,要把掉進深淵的自己拉回來,不知耗費了我多大的精神。

  「是這樣嗎?為什麼?」

  「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啦……」

  如果繼續滑冰的話,已經從那所學校輟學的老姐的陰影將會一直纏著我,但是就算我選擇不練也是一樣。

  為什麼你不繼續滑冰了呢?這樣的問題,我大概得回答好幾次吧。

  「不過,真的很傷腦筋呢。所謂的大考,說穿了就是和標準戰鬥嘛。」

  「也是和家人的期望戰鬥。」

  聽見兩個朋友突然莫名成熟的對話,讓我不禁想起一件事。

  對我來說,我又是在與什麼東西戰鬥呢?

  「對了,關於上次那個問題,補習班老師有教我們一個秘訣喔。」

  「真的?說來聽聽吧。」

  「我也想知道。」

  我立刻跟著說道。總之,現在的我和大家一樣都是考生,我肩上的沉重負荷也總算找到了可以卸下的機會。

  ……只是,我覺得我似乎連幹勁也一起卸掉了。

  似乎還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習慣這種感覺。

  ※※※※※

  今天是我離開冰上的第五天。

  雖然說是星期六下午,但是秀悟還是跑來當我的家教,從我星期一晚上跑出滑冰場後,這是我第一次再度看到他。

  他和往常一樣教我功課,直到告一段落後……

  「你真的再也不滑冰了嗎?」

  「你少管。」

  面對這預期中的質疑,我毫不猶豫地回應,但是,我在這瞬間感受到的壓力卻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就算你這麼說……」

  雖然我還有徹底拒絕談論此事的選項,但是我並沒有那麼做。

  因為我自己也想說點什麼,我希望有人能稍微瞭解我的心情,而且,我認為盡量發洩心中的怨氣,也是掃除對滑冰依依不捨的有效手段。

  「我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嗎?」

  「是沒什麼不對啦……但你自己能接受嗎?」

  當然可以……無法斬釘截鐵地這樣說正是我的弱點。

  「就算不能接受,沒辦法的事就是沒辦法嘛。」

  而且,我也已經練不下去了。在冰上的我只是個空殼,我完全找不到自己滑冰的意義。

  還有比這更空虛的事嗎?

  「我就老實說吧,你只是因為鶴紗姐照顧來夢,所以在嫉妒吧?」

  這種事,誰都知道!

  ……我努力忍住想如此大叫的衝動,但是在這種地方情緒化也沒有意義。

  「那只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你在胡說什麼?」

  關於這點,我希望有人能夠明白,尤其是秀悟。

  這真是一種懦弱的情感。

  「這種事你……正確地說,沒有人會懂的。」

  有人能明白被拿來和那種老姐比較時,內心是什麼感受嗎?

  「你應該很喜歡對吧?」

  「——咦?」

  我不禁轉頭看著秀悟的表情,緊接著連忙移開視線。

  「很喜歡滑冰。」

  「……」

  我在這數秒當中以高速運轉的思考回路,正急忙在高熱狀態下重新整理自己的想法。

  「我想你應該也有很多理由才對。可是,說到底,其實還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吧。」

  「就跟你說沒那麼簡單嘛。」

  「可是,到最後會碰到的問題,多半還是那個吧。」

  ……我試著等待。我想知道他要說什麼,我在等待能夠讓我完全接受的東西。

  「我會想練花式滑冰是我7歲時候的事。」

  「是因為在電視上看到旋轉動作嗎?」

  我這麼補充道……但是隨即慌張了起來,因為這是以前秀悟跟老姐提起時,我在一旁偷聽而記起來的事。

  「我有跟你說過嗎?」

  「我猜的,然後呢?」

  只見秀悟摸摸自己的褐髮,並把頭髮在自己中指上繞了幾下,這是他偶爾會有的習慣。

  「後來我跑到距離自己家最近的水晶花園來,高島教練也肯定我的資質。只是,我兩個老哥都是踢足球的,我老爸又是個笨蛋,所以相當反對。他說這根本不是男人玩的東西。後來高島教練甚至跑到我家來說服我的家人,而老媽也贊成我的決定,我才總算能練下去。因為我家的經濟不像你們那樣寬裕,所以我練滑冰給父母帶來不小的負擔。」

  「這我知道。」

  「接下來要說的事,連教練和鶴紗姐我都沒跟他們提過。」

  ……這個開場白讓我有些幸福,我把下巴放在交迭於桌面的手臂上,用眼神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我連去學校也常被人說:『一個大男生竟然在練花式滑冰?』尤其女生更常這樣說我。可是,我也不是只有玩花式滑冰而已,我在學校也會想踢足球、打棒球,然而我卻經常被人排擠。」

  「嗯~~」

  「就算有些人偶爾讓我加入,但只要我稍有失誤,就會被人說玩花式滑冰的男人就是怎樣怎樣的。」

  這類的偏見至今仍根深蒂固,不僅在日本如此,連在美國及俄羅斯也是一樣,而且除了花式滑冰之外,像芭蕾等運動有時也會有類似的狀況。

  當然,那種不成熟的情緒發言和我是沾不上邊的。

  「我四年級的時候有個喜歡的女孩,我鼓起勇氣向她告白,結果也是被對方以自己不瞭解花式滑冰為理由拒絕了。」

  雖然是以前的事,但是我仍不禁產生一股安心感,甚至還小聲地笑了出來。

  「後來又過了一陣子,我們全家到富士五湖去旅行,我在那裡和當地一個女孩處得不錯。對方是個感覺像溫室千金、可愛到不行的女孩,是大我一歲的五年級學生。」

  ……我的笑容有些抽搐,這個花花公子。

  「身高也是對方比我高一點……嗯,所謂的一見鍾情,就是那麼一回事吧。那種感覺不知該說是當頭棒喝,還是心裡頭有小鹿亂撞什麼的,總之就像是命中注定那樣,懂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這句話我現在先忍著吧,不要心急。

  「後來,那女孩還主動找我去玩滑冰,可不是我找她,是她找我喔!對我來說,那真是求之不得,於是我一直隱瞞自己在練滑冰的事,打算到冰上再讓她驚訝一下。不過,我也想到如果我突然秀出花式滑冰的招式,對方可能會卻步,所以我就秉持著女士優先的精神,讓玲子她先……啊、那女孩叫美鷺玲子,名字很好聽吧。」

  「普通,和我差不多。」

  「可是……」

  秀悟無視我的反應,他此時收起臉上那令人生氣的純真表情,邊搖頭邊歎氣道:

  「其實我也有料到對方應該挺會滑的,畢竟她家境似乎不錯,況且還是對方主動找我。可是,我還是覺得有接受過正式訓練的我,技術會遠比她好才對,所以我就想趁這個機會教教她。後來到滑冰場一看,雖然是開放給一般顧客使用的時間,客人卻很少,我就想這不就正合我意!」

  「不要臉。」

  「可是,當她在站上冰面的瞬間……就突然用怎麼想都不像是女孩子會做出的衝刺動作,一口氣加速給我看!」

  秀悟說話突然激動起來,讓我有點傻眼。

  「我真是被她的氣勢嚇傻了!我當時還想說她可能是練競速滑冰的,可是她後來又滑到站在場邊的我面前,秀了一招誇張的急停。當冰屑弄得我滿臉都是的時候,我就想慘了、答案只有一個了,我那時臉都綠了。而且,玲子身上還穿著襯衫和長裙呢。」

  「……那似乎真的挺猛的。」

  「可是,那種程度我也不是辦不到,所以我就秀了一手同樣的動作。不過,和人家的急停比起來,我的動作斯文許多,但是她看了還是很高興,還『好厲害、好厲害』地稱讚我,到這裡為止都還好。只是,問題就在於她認為我是練冰上曲棍球的,她的腦袋裡大概完全沒有想過我可能是練花式滑冰的吧。」

  我大概能猜到故事會怎麼發展了,看樣子應該不會是讓我感到不快的故事。

  「然後,那個滑冰場不但有出借冰上曲棍球的球餅和球棍,連球門都有。而玲子正好就是那個滑冰場少年冰上曲棍球隊的王牌球員。」

  「和男生一起打?」

  「她就是那種會被人說成是女將軍的人。」

  ……突然,我注意到一件事,聽秀悟說起這件事時,我不但沒有感到不快,甚至還覺得有些興奮。

  「人家還問我是打什麼位置的,我又不會控球所以就說自己是門將,跟足球的守門員差不多。她聽我這麼一講,就問我要不要玩玩西部射擊的遊戲。」

  「西部射擊?」

  「似乎是那個滑冰場自己發明的名詞,簡單地說,就是把球餅排成一列,然後把球一個一個朝門將打過來,看會進幾球的遊戲。」

  「……然後呢?你玩了嗎?」

  「玲子滑冰時的動作是很嚇人,可是和她拿起球棍時比起來……」

  看見秀悟扭曲的表情,我不禁笑出聲來。

  「而且,她身材還很苗條,臉蛋明明也那麼可愛……」

  「有在你心裡留下陰影嗎?」

  「我手上有的護具就只有門將用的手套和球棍,我連頭盔都沒有耶……」

  雖然我幾乎沒看過冰上曲棍球比賽,但是不知為何,我腦海裡就是能清楚想像當時的光景。不只是花式滑冰,在冰上運動員當中,偶爾就會出一些腦袋有某根筋不對的人,老姐大概也算其中之一吧?這就是有趣的地方。

  ……但是那些都已經過去了,通通都和我沒有關係了。

  「我推說沒有護具就拿不出實力來,她也不管。那種力道嚇死人的球餅,她也能毫不在乎地朝我臉上招呼。」

  「真慘。」

  為了不洩漏我那又陷入低迷的精神狀態,我努力讓自己表現得開朗點。

  「我被修理了一段時間後,她還說要跟我交換位置咧!」

  「你會射門嗎?」

  「我怎麼可能會,我不是揮空就是打到莫名其妙的方向去。當然,我也沒辦法把球打飛起來。結果,我連一球都無法朝球門打去。」

  秀悟的表情看來出乎意料地沮喪,雖然是有點像笑話的故事,但是他大概多少還是有些在意吧。

  「後來她明顯露出懷疑的表情,實在沒辦法,我只好說出來了。我坦白說自己是練花式滑冰的,結果……」

  「被她瞧不起了?」

  「沒有,她大致上就是表現出『練那個也挺不錯』的感覺。」

  「那樣不是很好嗎?」

  「還好啦,可是那多半只是客套話,而且我身為男生,那樣還真是挺難看的。」

  ……身為男生呀。

  就算他在老姐面前像個奴才、是個怎麼看都像沒主見的男生,在這方面似乎還有些自己的執著。

  「那時候實在不是可以讓我秀一招跳躍的氣氛,她也沒要求我那麼做。」

  「結果呢?你最後和玲子怎樣了?」

  「結果就只是那樣而已,我只能在自尊心蕩然無存的狀態下回到我住的小屋。我那時真想在富士五湖中隨便找一個湖跳下去。」

  聽他這麼說,我稍微安心了點,他們該不會現在還……?這種可能性也只有在腦中閃過一下而已。

  「不過,搞不好再過一陣子,她會變成女子冰上曲棍球的偶像選手也說不定。冰上的斷頭射手、男性殺手、美鷺玲子。畢竟她外表那麼可愛,應該會很受歡迎吧。」

  「喔~~」

  「總之,我就這樣連續失戀了兩次,結果我就開始討厭花式滑冰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他是為了什麼才說這些事,這些並不是事不關己的事。

  「結果,我有段時間都沒有去水晶花園。」

  「對、我也記得,大概有6天……」

  我又說出暗中注意他的事了。

  我連忙別過頭,避開秀悟的視線……結果這似乎讓他更加起疑。

  「你怎麼會記得那種事?」

  「我和你不一樣,人家記憶力好嘛。」

  「說謊。」

  ……被他那樣一講,我也很難矇混下去。

  「大概是因為平常不太會生病的你沒有來練習,所以我的印象才特別深刻吧。而且我小時候,不是偶爾會去記一些沒什麼意義的數字嗎?」

  我注意自己不要說得太匆忙,同時找了一個比較合理的借口。

  「嗯,說得也是。」

  「對吧?然後呢?」

  只見他把腦袋靠在椅背上,吐了一口氣,仰著頭的秀悟側眼看了我一下,微笑著說道:

  「實際上,我越想就越討厭花式滑冰,甚至還發誓絕對不再滑了。可是,六天後我又回到滑冰場上了。」

  「你意志力也未免太薄弱了吧。」

  「這樣說也是啦。只不過被女生甩掉就放棄不練,也實在太……」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不想練就乾脆別練,何必那樣不幹不脆地……」

  ……我無法再說下去,不幹不脆的人是我,是我讓他說出這些話,讓我自己有機會整理想法。

  只見秀悟這時候坐起身子,接著在椅子上把腿盤了起來,他認真時身體的動作就會習慣性地變多。

  「我也知道你現在所面對的問題,這不是過去的我能夠相提並論的……」

  「嗯……」

  這一瞬間,我體內的陰霾確實變淡了。

  因為他讓我覺得他能瞭解我的煩惱,由於那是我無論如何都不願說出口的事,因此這也讓我產生得救的感覺。

  「可是呢,最後事情還是要回歸到該回去的地方吧。」

  「……你指的是……?」

  「你自己想。」

  我明知故問,但是他也不肯給我答案。

  「總之,我先告訴你,我那時為了補回休息6天的退步,花了兩個星期都覺得還沒補回來。」

  的確,像是花式滑冰、芭蕾,可是鋼琴這些東西,每休息1天沒練就得花3天才能補回來,這並沒什麼稀奇的,可是……

  「可是,我已經說我不練了……」

  「你喜歡花式滑冰吧?」

  ——你喜歡花式滑冰吧?

  他又問了我一次,只是,這次和剛才不同的是對像十分明確,所以——

  「……喜歡。」

  我清楚地這麼說道。

  我心中的天秤發出明顯的聲響,並開始劇烈晃動。

  ……不對,這不過是某些障礙被移開罷了,並沒有任何東西因此突然改變。

  我的情感此時全流向了該回歸的地方,並在瞬間漲滿。

  我本能地瞭解一件事,我絕對不會再讓這份心意跑到其他地方去。

  「我好喜歡滑冰……」

  我平靜地重複著。

  這是為了確認自己的心意,並且……

  「其實呢,我一直很掛念一件事。」

  「……你掛念的……事?」

  這一瞬間,我腦袋裡只能憑著直覺運作。

  「嗯,我只是確認一下喔!我只為了確認才這麼問的喔!」

  緊跟在天秤之後,我感覺又聽到了巨大齒輪轉動的聲音。

  我此時感覺到的,是恐懼——

  彷彿我在下定決心之前,所有東西便開始動作、強迫我面臨命運的轉折點,那是一種我完全無法掌握的強制力。

  「千萬別跟其他人說喔……」

  我心跳的節奏在瞬間加速。

  我為了正視對方,試著抬高視線……但是我的視線卻就這樣越過他的頭頂,要我將視線正對著他,我實在辦不到,我只知道剛才那一瞬間,在我的視線當中、大我3歲的秀悟比平常更加孩子氣……

  「我想知道……」

  我決定拋棄所有虛偽的掩飾。

  為了眼前的他,為了他將要對我說出口的、那句重要的話——

  「鶴紗姐……有在玩冰上曲棍球嗎?」

  「——什麼?」

  ……我嘴裡發出了異常的音階,我所有的期待也全數蒸發。

  「因為……」

  世界又恢復原狀,和往常一樣運行著,但是……

  「她不是常將『對冰上的我來說,沒有不可能』掛在嘴邊嗎?」

  我依舊是傻眼的狀態。

  「雖然說都是花式滑冰,但她可是在轉練雙人之後,立刻就站上世界頒獎台的人耶!該不會一旦她握起球棍……」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沒有啦!其實也是幾個月前的事了,在我要來你房間的時候,聽到鶴紗姐房裡傳來尖叫聲。因為她房間的門半開著,所以我就偷看了一下。」

  說到這裡,秀悟的臉稍微靠了過來,他的聲音還帶有一絲顫抖……他是真的很害怕。

  「結果我看到鶴紗姐她……自己一個人在大吵大鬧耶!她一個人看冰上曲棍球比賽,竟然會興奮成那樣……」

  ……我總算稍微回到現實了。

  又是老姐。

  「我是覺得她應該不會,可是究竟是怎麼樣?你快告訴我啦。」

  雖然我那如加速炮般的心跳仍未平復……但是我的內心早已徹底冷卻。

  在這種奇妙的狀態下,我連惡作劇的興致都提不起來。

  「鶴紗的確挺喜歡冰上曲棍球的。大概是從兩年前左右開始,她似乎也看了不少場比賽,不過沒聽說她自己有拿起球棍去打。」

  只見秀悟右手按著額頭,仰天長歎。

  「鶴紗姐怎麼會喜歡那種野蠻的東西呢……」

  「基本上,鶴紗本身就是個動畫迷……偶爾是會看電影啦,不過,體育方面會讓她關心的東西,也就只有花式滑冰和那玩意了吧。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迷上的。」

  我老實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但是又突然想到——

  以前,鶴紗曾在冰上曲棍球比賽中把敵隊門將的那個打爛,因此得到去勢專家鶴紗的綽號——

  如果我這樣瞎掰的話……

  「算了,只是看看就好。」

  秀悟放心地鬆了一口氣……他似乎真的很害怕的樣子。

  「提到鶴紗姐,最近這兩、三天,她眼睛都有些紅腫呢。」

  「有嗎?」

  雖然我這麼裝傻,但是其實我也注意到了,只不過我是一直到昨天早上才發現。

  畢竟秀悟成天都盯著老姐瞧,這也沒辦法;話雖然這麼說,我還是有點吃味。

  「該不會是她晚上沒睡,熬夜看冰上曲棍球吧?」

  「怎麼可能。」

  ……講到這裡,我瞄了一眼時鐘,我們似乎已經聊很久了。

  「那種事隨便啦,你沒忘記我是考生吧。」

  「聽你這麼一提,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都是你樣子太笨,害我忘了。」

  我的額頭爆出青筋。

  「我會記得跟老姐說,秀悟偷看她換衣服喔。」

  「別鬧了——」

  ※※※※※

  秀悟回去後,我還是一直在思考著,無論是晚飯時、洗澡時,就連我躺在床上抱著橙色的河馬先生時也一直在想。

  我喜歡花式滑冰——

  這個想法是絕對的,只要我還是櫻野洋子,這就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我仍不覺得我應該回到滑冰場上,無論我多麼喜歡滑冰,如果自己不能感到快樂,那就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身為櫻野鶴紗的妹妹,我擁有非凡的受矚目度……那是理所當然的,我也已經習以為常,當這些受矚目度轉移到他人身上的時候,同時就是老姐被來夢奪走的時候……

  我所感受到的寂寞超乎我的想像。

  來夢每次比賽都展現出遠勝於我的光彩,想必在不久的將來,連我這個大會招牌選手的身份都會被她奪走,到時候,我能夠承受那股失落感嗎?

  雖然現在這種受矚目度與實力不符的狀況讓我敬謝不敏,但是如果那些東西突然消失,我也會覺得迷惘的,雖然這是一種無可救藥的任性,但是也是我最誠實的想法,無論是因為何種理由,一旦受到矚目,都無法掩飾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

  即使如此,即使我明知在前方等著我的會是那樣的現實,我還會想繼續練下去嗎?我還能抱著繼續練花式滑冰的想法嗎?

  ……後來,我一直想到睡著,在睡眠不足的狀態下迎接星期日的早晨。

  我決定了,再一次就好,我再試著到冰上去吧!一切以那一次來下決定。

  我並沒有被秀悟說服,只是他給了我一個機會、推了我一把,所以讓我想再嘗試這最後一次,我要在這一次做出決定。

  如果想練,就繼續練下去;如果要放棄……就要乾脆。

  沒錯,我對自己發誓,我將做出關乎我一生的判斷。

  在水晶花園的練習時間內是不行的。正確地來說,只要是有其他任何人在都不行,一定要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在能將其他雜念摒除的時候,否則就沒有意義,既然這樣……

  我為了替深夜時要做的行動做好準備,決定來睡個午覺。

  ※※※※※

  ……在無數聚光燈照耀下,在冰上滑行的是人稱驚愕公主的世界級滑冰選手,櫻野鶴紗,我被她的背影吸引,也緊張地跟著踏上滑冰場,同時心裡想著,滑冰有趣嗎?

  就在我雙腳踏上冰面的瞬間,與姐姐等量的聚光燈便落在我身上……

  ——你也來滑一段看看吧,你是櫻野鶴紗的妹妹吧。

  有人對我這麼說道。雖然意外的注目讓我不知所措,但是我仍決定努力舞動雙腳,不過,我當然沒辦法滑得那麼好。

  ——就算是姐妹,表現也不會一樣好呢。

  ……為什麼?為什麼非要那樣說我不可呢?

  為什麼我一定要表情得像老姐那樣?我一定要永遠和那麼厲害的人放在一起比較嗎?

  我明明只是崇拜老姐的樣子而已啊?

  ——姐姐雖然個性很差,但是滑冰技術很好。

  ——妹妹雖然個性很好,但是滑冰卻……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一臉茫然。

  接著我露出自嘲的笑容,右手抓了抓腦袋,這次則笑出聲來。

  「又來了嗎?」

  我不知做過幾次類似的夢了,而且,這次還偏偏是在我下定決心,要決定走向人生哪一條道路的時候。

  預感……雖然只是預感,但是我覺得今晚大概會是我最後一次滑冰了。

  我擁有相當好的天分、可以盡情練習的環境,最重要的是我喜歡花式滑冰,但是我卻得面對無法改變的現實。

  進退兩難的局面……

  ※※※※※

  上一次刻意在深夜起床、溜到外面,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當時因為受到某部電影的影響,讓我想試著在深夜外出,那時我輕而易舉地成功溜了出去,卻在回來的時候觸動防盜鈴,在即將成功之際被高島教練抓到,就連教練這樣溫和的人也忍不住生氣了。

  ……再過不久就12點了。

  高島家比一般家庭早起,換言之,大家睡得也早,教練、瞳姐,當然也包括老姐在內,現在肯定都在熟睡中。

  我穿著黃綠色的T恤及淺灰色運動褲,另外加了一件黑色夾克後,便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穿過走廊。

  待會兒等著我的,說不定是我與花式滑冰的訣別,即使我明白這件事,我仍不打算停下腳步,我感覺自己有點像苦行僧,而說穿了,那不過是無可救藥的自戀想法罷了……

  我關掉防盜裝置,安靜地打開大門……再關上。我穿過環繞巨大圓形花壇的環狀車道、穿過正門,接著只要再走3分鐘的路程就能到達水晶花園了。

  秋天的夜空看起來相當晴朗,據說身為天文愛好者的秀悟,偶爾會用自家的望遠鏡觀察星空。

  ……老姐她為了即將開始的大獎賽系列賽事做準備,已經開始採用和賽季進行時沒兩樣的練習計劃來鍛煉身體,並且專注於練習自己的表演內容,今年老姐的賽季首戰是加拿大大會,既然地點是在北美,想必老姐會以壞蛋的身份吸引不少觀眾的目光吧。

  她和在大半夜偷偷摸摸跑到滑冰場的我相比,就算用天壤之別都不足以形容,雖然我們年紀相差7歲卻仍然是姐妹,這就是殘酷的地方。

  沒過多久,我便抵達滑冰場。夜晚的水晶花園滑冰場在四周群木深綠的襯托之下充滿情調,此刻滑冰場本身並沒有點亮任何燈光,僅在周圍路燈的映照下呈現其橢圓的輪廓。

  我繞到後門,打開門鎖進入裡頭,並打開通道的燈光,溫度比外面稍低的空氣讓身體感到十分舒服。

  只要穿過通道末端的那扇門,就能夠看到滑冰場。

  我走到門前,打開牆壁上的電燈開關——

  「……咦?」

  我試著再按一下,卻仍然沒有起任何變化,就算在門這邊應該也能感覺到滑冰場的燈光才對,由於我鮮少親手操作這裡的電燈,因此也無從得知原因,總之,現在也只能先試著去按滑冰場裡面的開關了。

  我一打開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黑暗,因空調而格外冰冷的空氣湧入通道,吹拂著我的髮梢。

  由於在建築內牆上有整排以適當間隔並排的縱長窗戶,因此並不是徹底的黑暗,落在銀盤上的微光讓我能大致掌握圍牆的輪廓。

  雖然電燈開關就在我身旁,此刻我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漆黑的滑冰場對我來說雖然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然而現在的我卻想將眼前的光景烙印在自己眼中……

  ——突然,一片金黃色彩躍入我的眼裡。

  此刻我彷彿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是滑冰場。

  不是銀色,而是金色的滑冰場籠罩在一片令人難以置信的光芒當中。

  「……鶴紗?」

  「偶爾來點這種也挺有情調的,對吧?」

  老姐站在冰面中央這麼說道。

  在60×30公尺滑冰場的圍牆上,有數組以相等間距排列的油燈,各個散發出金黃色光芒,正確來說,那些是做成油燈外觀的檯燈,仔細一數,檯燈共有八盞,每盞檯燈的亮度雖然不弱,但是仍無法照亮這個巨大空間的每個角落,牆邊與屋頂的部分仍十分昏暗。

  散發出金黃色光澤的滑冰場與陰影的亮度差異,反而營造出一種獨特的神秘感。

  「洋子,歡迎光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9 02:34 PM

  【Ⅷ  Sister At  The  Gold】

  ……我有好一段時間都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我實在難以相信眼前是我每天練習滑冰的滑冰場,這裡簡直就像是夢境中的場景……

  「你在……做什麼?」

  「我在練習呀,不行嗎?」

  面對我好不容易擠出的問題,老姐如此朗聲地回應。

  眼前的景像已經是超越主觀、客觀的境界,站在金黃色冰面上的老姐,感覺十分夢幻,充滿強烈的美感——

  「在大半夜?」

  「如果不是在半夜,就不能佈置成這樣練習了吧。」

  老姐說完便開始緩緩地在冰面上滑行,看不出老姐有做出任何施力的動作,彷彿冰刀擅自帶著她滑行,簡直就像老姐的思想能與冰面相通一樣。

  和平時一樣的雙馬尾。

  白色的無袖上衣與肌膚緊密貼合的黑色緊身褲完美呈現出老姐優美的腿部曲線,無論老姐的穿著多麼隨便,仍無法動搖也所散發出的獨特氣質。

  我們不一樣,我和她的存在本身就差太多了……

  「這或許是命運吧。」

  「……命運?」

  「你知道嗎?櫻野家的女人總是會在深夜面臨戲劇性的轉折喔。」

  ……聽老姐這麼說,我只是不解地眨著眼。

  「你讓我想起一件事,就在今年……大約八個月前左右吧。」

  那是老姐還在練雙人滑冰的時候,對象是那個……

  「當時我和奧斯卡小弟出了一點問題。」

  「戲劇性的轉折?」

  「嗯、算是吧。」

  老姐以略微壓抑的語氣這麼說道,接著輕踢了一下冰面,只見老姐以單圈艾克索跳的方式,在幾乎沒發出聲音的狀態下落地。

  「為什麼……你大半夜會在這兒?」

  雖然我找到適當時機又問了一遍,但是我也預料會得到同樣的答案,可是……

  「大概是……我想和你兩人單獨滑一次吧。」

  老姐出乎我意料的反應讓我不禁移開視線,怎麼可能……

  「你是說你在等我嗎?」

  「是啊。」

  「那麼,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時候過來?」

  「這個嘛……如果我是你的話……」

  當我注意到時,老姐已經滑到圍牆邊了。

  「我大概會想,誇張地說自己再也不練之後,如果回來時不能滑得像以前一樣,那可糗斃了。所以,就趁沒有人的時候偷練,把空白的時間補回來吧。所以我就埋伏在這裡,第一天就中獎啦。」

  ……或許是我的沉默被老姐視為默認,老姐的笑容裡帶著熟悉的驕傲。

  「你腦袋裡在想什麼,我早就看穿啦。你可別小看人稱鶴紗·克莉絲蒂的我喔。」(※注2:克莉絲蒂為世界知名推理作家,較為人熟悉的作品如:「東方快車謀殺案」等。)

  「很遺憾,你猜錯了。」

  「咦?」

  雖然必須說出真相令我難過,但是,到這個時候我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如果老姐真的是在這裡等我的話,那我更應該這麼做。

  「我是來……和滑冰訣別的。」

  正確來說,我是來決定自己的選擇,繼續或放棄,兩者擇一。

  但是老姐剛才那簡單的幾個動作……

  那已成為決定性的因素。我果然不行,不管我再怎麼努力都辦不到……

  「那麼你只是在浪費時間罷了。」

  「——咦?」

  我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別這樣做,一點意義都沒有。」

  ……我緩慢地將自己的視線固定在老姐臉上。

  我並不期待老姐會安慰我,可是,她實際說出口的話竟然是那麼殘酷、冰冷。

  「不用你說……」

  做出這種讓人誤解的佈置,竟是為了對我下最後通牒……

  到底是誰在浪費時間——!?

  「不用你說我也不再滑了!我再也不會到這兒來了!」

  聽見我如此吶喊,老姐驚訝地瞪大雙眼……這是我小小的勝利。

  「再見!」

  「等、等一下啦!」

  幹嘛?都到這個地步了,還……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放棄滑冰對你來說是不可能的。」

  ……我停下了腳步,因為自己的誤解對我造成的打擊太過強烈,讓我對老姐的解釋沒有任何懷疑。

  「就算你想放棄,也是辦不到的。」

  我轉過頭,看見老姐把手搭在圍牆上看著我。

  「因為,你是我的妹妹嘛。」

  ……沒有方向,在心中亂竄的雜亂情感……

  現在全部急速集中——成為一條明確的線。

  「就因為我是你妹妹,我才要放棄。」

  我感受到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

  我害怕自己說完話之後所產生的空白,還有在空白之後老姐的反應,但是……

  「原來是這樣啊,我就知道。」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極為溫和的笑容。

  我被迫接受眼前的事實,而我也只能這麼做。

  我要親自做出關係到我一生的決斷,我明明已經在心中下了定奪,但是最後替我做出決定的卻是老姐。她讓我嚮往、煩惱,甚至連我最重要的鑰匙都被她握在手中。

  這不只是在冰上,到目前為止,老姐從未直接提示我任何方向或建議,但是以結果來說,掌握我一切的、指示我未來道路的,仍是……

  即使在老姐眼中,這是她毫不知情且一點道理也沒有的說法,但是對我來說卻是事實。

  正因為如此……今晚……今晚我一定要問。

  櫻野鶴紗,在你的——

  「也對,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

  老姐轉過身背對我,將身子靠在圍牆上,只有兩知馬尾越過圍牆垂在空中。

  「就不用承受超過自己實力的注目、不論比賽結果如何都會被媒體包圍、也不會被問到和姐姐有關的問題了。」

  ……就某種角度來說,這是我未知的世界,過去老姐從未像這樣真實地降臨在我的現實中。

  「你也可以正常地享受滑冰,並成為備受看好、肩負下個時代希望的選手之一,純粹對自己的實力感到驕傲。」

  老姐幾乎完全射中我煩惱根源的說法,讓我有些驚訝,身為世界級滑冰明星、應該根本不把妹妹當一回事的老姐竟然能說得出這些話,但是,在我心中同時也湧現出一個很直接的疑問。

  既然你那麼清楚的話,為什麼——?

  「早知道就不該學花式滑冰才對,你會這麼想嗎?」

  「……我不知道。」

  今晚的第一個問題,對我來說太困難了。

  「如果我學的是其他東西……這種想法我想過好幾次……事實上,我現在仍是這麼想著。可是,我學花式滑冰學得很快樂,這也是事實。」

  總之,我先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剩下的就交給老姐吧。我的視野此時也隨著放鬆的心情而變得寬闊。

  體育館的內牆與球狀隆起的天花板……這些應該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光景,然而只因為光源換成八盞油燈型的檯燈,看起來的感覺便截然不同。

  這也讓我重新感覺到,這裡真的是一個很棒的地方,我能每天在內裝如此時髦、且充滿開放感的滑冰場中練習著自己喜歡的滑冰,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可是……

  「人生在世,自然會有許多讓人感到後悔的事。那時候如果這麼做就好了、早知道就不那樣做了,雖然那樣想會沒完沒了。」

  「……你也會後悔嗎?」

  「我也會呀。」

  如果是跟老姐的嘴巴有關,倒確實是個沒完沒了的問題……

  「尤其是多敏妮克·米勒,我到現在還後悔得要死呢。我常在後悔為什麼我不趁第一次見到那個醜八怪時就讓她嚥氣。」

  「原來你是指她呀。」

  順帶一提,那個人客觀來看肯定能夠列入美女的範圍。去年美國的某份雜誌將她評選為「全美50位最受歡迎美女」之一就是最好的證據。

  不過對老姐來說,就算她處於和伽利略同樣科學的立場,也會堅持說多敏妮克是克林貢人。(※注3:電影「星艦迷航記」中的角色。)

  「如果是那類的後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況且那些事情只要自己夠冷靜,總是有辦法避免,只是……」

  仍然背對著我的老姐,此時把手肘靠在圍牆上。

  「在何時何地以什麼身份來到這個世界上,是自己無法選擇的。」

  「這我也知道,可是……」

  我回答的語氣不禁顯得有些激動。

  那些我都清楚,清楚到讓我厭惡的程度,也正因為這樣我才會如此難過……

  「我在自己意識到這個事實之前,就已經是櫻野鶴紗了。」

  ……老姐的聲音並沒有特別響亮,也沒會任何表演的成分。

  她只是平淡地說出那句話。

  我距離圍牆、距離老姐只有5公尺。

  透過大開背的白色無袖上衣,可以看見她美麗且經過鍛煉的背部;雖然腰部以下被圍牆遮住,但是黑髮與白肌以金黃色滑冰場為底所形成的背影輪廓,讓我一時之間看傻了眼。

  美麗、高貴、絕對的魄力——

  ……唯有在這段時間,老姐的存在不會變成我的枷鎖,當老姐只在我的視線中,僅以我老姐的身份存在時、在我能純粹以她妹妹的身份對她懷抱著憧憬的這段時間……

  然而,一旦回到現實,我便要被迫面對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彌補的實力差距。

  「櫻野鶴紗在日本這個和平的國家以有錢人家的長女身份出生,除了擁有一百億美金的美貌,還兼具了滑冰的才能,因此她決定用那樣的才能活下去,那麼……」

  再次轉過身子的老姐正面看著我——

  「櫻野洋子要怎麼做呢?」

  ……我並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雖然擁有美貌與滑冰的才能,然而姐姐卻正巧也是花式滑冰的選手,那麼,你……」

  「我根本沒有才能。」

  「你當然有。」

  意外快速的反駁讓我說不出話來,尤其老姐又是個不會刻意吹捧或說場面話安慰的人,可是……

  「……至少,我的才能沒有像鶴紗那樣。」

  「那可不一定喔!現在這個階段,一切都還……」

  「看到徹底輸給來夢的我之後,你還能這麼說嗎?而且……」

  ……我停了下來。

  因為我想起一件遠比這種無意義的辯論還要重要的事,我有一件絕對要問清楚的事。

  在我感到猶豫之前、問不出口之前、在我還沒忘記之前……

  「鶴紗,你為什麼要教來夢呢?」

  「因為我沒理由拒絕她。」

  又是毫不猶豫地回答——

  「別看我這樣,凡是向我請教滑冰的人,我可是從未拒絕過呢。」

  沒錯,不只是我這種年紀的孩子,和老姐年齡相近、甚至是年紀在老姐之上的學生,老姐都會親自示範並細心地提供建議,而那也是我早已熟悉的光景。

  來夢是我的競爭對手,我非贏不可的敵人,所以你不要教來夢——

  ……那種話我說不出口。

  「這我知道。」

  老姐雖然個性惡劣,但是絕對不是像世人流傳的那種陰險小人,對於向自己請教的人,老姐多半不會有任何差別待遇吧,即使對方是自己妹妹的競爭對手也一樣。

  當然,就理論上而言,老姐說的一點也沒錯,而我也不得不全盤接受,但是……

  「我知道,可是……」

  那、那樣一來——

  「就那次來看,來夢之後應該會進步得更快……」

  「為什麼……!」

  內心裡劇烈膨脹、再也無法容納的感情打破了理性的控制——

  「為什麼你都不教我呢——!?」

  ……我的吶喊在室內迴盪著。

  我不敢相信那是我自己的聲音,就個性上來說,我是與喊叫這類行為無緣的人,但是我實在無法克制。

  同時,老姐臉上露出了些許驚訝,也只有那樣。她所表現出來的平靜,甚至讓我想對她大聲叫罵——

  「因為你從來沒有要我教你嘛。」

  ——我移開了視線。

  極為平淡的聲音出現、消失,彷彿像是對我的嘲笑,這與我剛才歇斯底里的吶喊相較,對比實在太過強烈。

  我連一次都沒有提過,我從未尋求過老姐在滑冰方面的建議。

  「對吧?」

  「那是因為……」

  因為,我是你妹妹。正因為我是你的妹妹,所以才不想依賴你,況且還有周圍的目光,利用自己妹妹的身份來獨佔老姐的行為,我辦不到。

  這些話我說不出口,因為……

  因為還有其他最根本的理由,因為我感覺就連那最根本的理由也都被老姐看穿了。

  ——我一直在害怕。

  從老姐口中、從我崇拜的滑冰選手口中,如果……

  如果,她說我做不到怎麼辦?

  ……不,這樣說有些不對,即使是和客套話及說謊無緣的老姐,也多少會選擇措辭。

  但是她心裡可能會那麼想,認為我是差勁、不成材的妹妹……

  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變成那樣,死也不要。

  所以,我才——

  「首先,我們滑冰場裡不是已經有名教練高島優司了嗎?我總不能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亂出頭吧。」

  老姐說的沒錯,而且老姐自己也很清楚,所以無論我怎麼喊叫,她也始終保持冷靜,冷靜到讓人不甘心的程度。

  「像感受、理論之類的東西,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所以只要不是別人主動要我教,我就不會多管閒事,那就是我的作風。」

  冷靜且明快。傳進我耳內的聲音是那麼理直氣壯……

  「不過,其實也沒有我說得那麼好聽啦。我們滑冰場本身的風氣差不多就那樣,況且我自己也還是現役選手,我才不打算為了連對方想不想聽都不知道的建議,去減少自己的練習時間咧。」

  老姐伸手輕推了一下圍牆,看著我緩慢地在冰上倒滑。

  「不過,有件事我能告訴你,你也正以自己的步調在進步著。」

  老姐這時的語氣十分地溫柔……

  「你沒什麼好擔心的。」

  ……卻又讓我覺得有些殘酷。

  「那麼,就算將與生俱來的才能與累積至今的努力付諸流水,你也想放棄滑冰嗎?」

  老姐在比剛才稍遠、距離圍牆有一段距離的位置,雙手插腰正視著我。

  「而且理由竟然還是櫻野鶴紗,只因為那點程度的姐姐嗎?」

  ……聽到這裡,我受到自卑與自嘲煎熬的心中再度燃起反感。

  「成天說自己是什麼天才、一百億美金的人,這時候還說『那點程度』,你還真敢說。」

  「我確實只有那點程度呀。」

  老姐和之前一樣,以沒有任何多餘動作滑行,再度靠近我。

  「雖然沒什麼好驕傲的,不過我可是從來沒有被記者群當明星看待過呢。」

  「那是因為……」

  「他們從來就沒有人幫我開門、送我東西,不只那樣,他們有事沒就瞪著我、責備我、把我的照片貼在稻草人上用五寸釘去敲,根本連一點尊敬的影子都沒有。記者們紛紛向你道謝的經驗我一次都沒有,像我這樣遭到如此對待的體育選手,恐怕去到哪裡都……」

  「等一下!」

  我打斷老姐的話,隨即將心中更加不愉快的感情發洩出來。

  「你明明是最不在意那些東西的吧!」

  「是沒錯,可是,你現在煩惱的不就是那方面嗎?不就是所謂旁人的看法嗎?」

  ……又是在我打算反擊的時候被硬生生擋下了。

  「因為是我的妹妹所以如何如何……也就是說,讓你煩惱的全都是旁人的看法。」

  「我不像你……」

  我努力找出可以講的話,最後擠出的是這一句。

  成名之後變得傲慢、或是露出之前掩飾的本性因而被討厭的人不在少數,但是老姐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在於,她從一開始就一直以討厭鬼的身份揚名世上。

  現在除了日本、就連北美也被當成壞蛋代名詞的老姐,也已經讓自己得到了能將那些旁人想法徹底無視的立場、成績與實力了。

  的確,老姐口無遮攔的個性想必也讓她有不小的犧牲,但是大會的獎金並不會被外人對她的好感度所左右,加上她身為滑冰選手的魅力,委託她參加冰上表演的邀約也從不曾間斷,另外,在老姐仍保有健全名聲的歐洲,依然能夠得到可觀的贊助商收入,就結果來說,老姐也賺到了一般人難以想像的金額。

  只要我還待在冰上,那樣的老姐所散發出的強烈光芒就讓我無處可逃……

  就算我再怎麼喜歡滑冰,這對我來說實在太難熬了。

  「鶴紗不會懂的。」

  原本不打算說出口的話,此時也不禁脫口而出……難堪的情緒讓我緊咬著自己的嘴唇。

  「說得也是,畢竟我沒有走在自己前面的姐姐,更不用說對方還是個價值一百億美金的公主,如此沉重的狀況我確實難以想像,可是……」

  我們的視線在這個時候對上。

  「你自己不也擁有可以無視旁人看法的身份嗎?」

  「……怎麼說?」

  「因為你是運動員嘛。」

  運動員,換句話說就是體育選手。

  「如果是在政治界或演藝界,人脈或裙帶關係確實是很重要的因素,所以就算成就遠超過同行的親兄弟、成為大明星的人,也得一直忍受他人的冷嘲熱諷,因為那原本就是靠關係的行業。」

  老姐的視線緊盯著我,倒滑至滑冰場中央。

  「但是在這一方面,我們的世界就有些不一樣。因為這純粹是一個靠實力、靠自己本領出頭的世界。」

  老姐的聲量與拉開的距離成反比,但仍一字一句強烈打動我的鼓膜,那是完全以自己的實力爬上世界頂層的老姐她冷靜的自負。

  「那又怎麼樣?」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認為那是和我毫無關係的話題、那是與我無緣的話題……

  「你到目前為止,有因為你是櫻野鶴紗的妹妹就得到超過你表現的分數嗎?」

  ……話題轉到了有點令我意外的方向。

  「評審不可能給你那種分數的,況且我又是個討厭鬼,那種情形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會有。所以,無論你的跳躍是成功還是失敗、拿冠軍或是墊底,全部都是櫻野洋子自己要負責,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

  「雖然現在的你確實因為身為櫻野鶴紗的妹妹,比起其他實力與你差不多的人受到多出數倍的受矚目,可是,即使這些注目再多十倍、百倍,都與你在場上的結果無關;如果有天你成為超越我的選手,那也全都是你的實力,別人真有什麼能說的,最多也只能說我們不愧是同一個媽生的罷了。」

  即使最後的假設不可能發生,但是在理論上確實如她所說……僅在理論上而已。

  「我坦白告訴你吧,憑你現在的實力根本不是來夢的對手,就算以後不斷努力練習,你也可能永遠贏不了她。」

  老姐此時搬到我面前的是殘酷的事實與未來。

  「而且,如果有天你進步到能和來夢難分軒輊的水準,到時我可能也會變成你的比較對象,甚至我們可能所有方面都會被人拿來比較;也可能無論過多久,你都會一直被當成是櫻野鶴紗的妹妹。」

  ……聽到老姐說得如此明白,我甚至感覺有些慶幸。

  對,問題只有一個。只要這個問題無法在這裡解決、只要我無法跨越自己心裡的某個障礙,我就永遠都——

  「如果要說是裙帶關係的話,由於我不是站在被影響的那邊,因此我也不是很明白你的感覺,可是……你有必要讓那些東西去困擾你嗎?」

  老姐的冰刀再度開始緩緩滑行,老姐的舉動好像在說,只要她站到冰上就無法忍受站著不動似地。

  「對教練、評審,還有競爭對手來說,櫻野洋子就是櫻野洋子,因為在勝負的世界裡沒有分什麼姐姐、妹妹的。你所在意的東西,通通都只是場外的雜音罷了,不過,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那是你才能那麼想。」

  又回到原本的問題了,我沒有老姐那樣的能耐。

  「我這個人,對世間的知名度沒什麼興趣,而世人怎麼看我這種事更是讓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想你應該也知道這點才對。」

  老姐似乎看著遠方,輕輕歎了一口氣。

  「要論櫻野鶴紗的真正價值,不用說,當然是冰上的時候。不過真正能夠瞭解我水準高低的人,也只有教練、評審,還有以我競爭對手為首的許多滑冰選手和前滑冰選手。如果再把範圍加大一點,還有花式滑冰迷和極少數的媒體工作者,但最多也就這樣了,可是我覺得這樣就夠了。」

  這不也是因為你有實力,才能說出這種話嗎?我雖然這麼想,卻沒有說出口。

  「另外,櫻野鶴紗是個性格惡劣的美女也是眾所皆知的事,可是,瞭解我真正模樣的人,不也只有一小部分而已嗎?」

  ……突然,我感覺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同的東西。

  壓在胸口的大石頭似乎也突然輕了不少……

  「當然,你也是那些人之一喔。」

  我反射性地移開視線——

  「就算瞭解我的人只剩你一個,我也無所謂。」

  ——但是隨即又重新看著老姐。

  老姐她……從剛才就一直緩慢地在冰上滑著8字;我發現老姐並未把視線放在我身上。

  「只要有人能瞭解自己,其他人怎麼想我才不在乎呢。」

  她只是不疾不徐地……以毫無瑕疵的動作……

  「這些純粹是我個人的感覺,可是,這樣不就夠了嗎?」

  我不禁讓自己的視線隨著老姐在冰上劃出的軌跡。

  跟著那幾乎沒產生任何聲音與冰屑、美麗而優雅的動作。

  「櫻野洋子,雖然早熟、囂張、頑固,卻是個個性很好的人,高島教練、瞳姐、這裡的滑冰朋友、你在學校的朋友、那個傻媽媽,不是都知道嗎?」

  括弧線……乾淨俐落,冰刀的動作彷彿緊貼在冰面上,感覺不到任何重量。

  「當然,我也是其中之一。」

  老姐邊說邊輕輕以腳尖點地,那是老姐在冰面上畫指定圖案時,自己獨特的表現方式。

  「身為滑冰選手的你也一樣。你的實力、特色,水晶花園裡的所有人都知道,另外還包括了在比賽中和你競爭的少年組選手來夢,當然還有我。」

  老姐的視線看著冰面,又繼續畫著圈,銳利的冰刀在冰上響起輕微的摩擦聲,僅讓冰面最上層化為逐漸消融的冰屑……

  「這樣……不夠嗎?」

  場地中央——微小的摩擦聲。

  老姐停止了動作,我的呼吸也在老姐的動作停止的瞬間屏住。

  交會的視線,白色的吐息。

  ……我其實不想承認。

  我不想承認老姐一連串的話語,尤其是最後一句讓我的煩惱及憂鬱一掃而空,我不想面對放棄滑冰的想法已經被拋到九霄雲外的自己。

  因為這樣實在太簡單、太輕易了。

  對,這不過是自我安慰、只是暫時的現象,老姐真是一流的騙子。

  一定是這——

  「如果你有天找到你值得珍惜的人……」

  「咦?」

  我感覺自己似乎好久沒出聲了,老姐突然提出這個遠在我意料之外的話題,讓我的喉嚨稍稍顯露出內心的驚訝。

  「或許還會有連我和傻瓜媽媽都不知道,只有那個人才知道的一面吧。」

  我腦海裡浮出一張面孔,讓我感到有些不快,因為那個人喜歡的人是我眼前的……

  「不過,那倒也挺讓人好奇的呢。」

  ……我眼前出現了那有些調皮、對我來說遙不可及的笑容。

  到此為止了,我心中的固執正逐漸瓦解。

  我說不過她——至少現在是如此,我在這種彷彿達觀的心態下想著。

  「總之,要得到世界上所有人的認同、理解是不可能的,況且真要是那樣的話,可是會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喔。」

  老姐的語氣變得充滿節奏感。

  「當然,就算你表現得如何耀眼,我想還是有人會用你是我妹的角度來看你,因為硬是想把兄弟、同年齡的人湊在一起比較,然後貶低其中一方取樂的人到處都是,以後你肯定還會聽到很多閒言閒語,能事先做好心理準備是最好不過啦。」

  「心理準備……」

  「啊、慢著、慢著。」

  擔心我想歪的老姐笑著補充道:

  「呃、這也不能怪你啦,畢竟你身邊是有個罕見案例。」

  罕見案例,不用說,當然是指櫻野鶴紗。

  「你也不用太擔心啦,一般來說是不會像我那樣被咬那麼緊的,我是因為……」

  說得也是,讓老姐與全日本為敵的不是別人,正是老姐她自己……

  「長得實在太美的關係。」

  「噗!」

  我不禁笑出聲來。

  雖然不知道老姐她這些話有幾句是認真的,但是我並不討厭這樣的老姐。

  「不過,說不定你也很容易變成媒體的箭靶喔。」

  聽老姐如此輕鬆地說出可怕的事,讓我的表情有些僵硬。

  「就人的心理來說,把對姐姐的怨恨發洩在妹妹身上的事情是很容易想像的。」

  和說話的內容相比,老姐的表情簡直就像是小惡魔一樣。

  ……我被老姐試探了。如果真的變成那樣、真的變成媒體的箭靶,我該怎麼辦?

  我緊張的臉頰和緩開來,自然地綻放出笑容。

  那還用說嗎?

  「沒關係。」

  我這麼回答道,並發覺自己語調最後有些上揚。

  如果不能靠自己克服那點小事的話,是無法當櫻野鶴紗的妹妹的,放手去做就行了,就像老姐那樣。

  「只要展現成果,讓他們親眼見識到……」

  「NO——」

  「…………」

  我變成了微笑的銅像。

  「如果是其他平凡人就算了,身為櫻野家的女人千萬別說那麼沒出息的話。」

  老姐意外的否定讓我傻了眼。

  只見老姐左右晃著食指,再度靠近我說道:

  「那種貨色,根本不值得你和他們一般見識。」

  ……我懂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那種人看到我們有好成績就只會裝死,等到我們慘敗、出糗的瞬間,他們才會迫不及待地從草堆裡、陰溝裡、多敏妮克的鞋子裡爬出來對著我們哇哇叫。那些沒藥救的東西在媒體裡面佔了一部分,但建議你最好想成在一般人當中,也存在著相同比率的那種人,把他們全部加起來,數量可嚇人得很,要是一一去理會他們會沒完沒了的。」

  由於說這些話的本人是曾親身經歷過的過來人,因此格外有說服力。

  我老實地點著頭,傾耳聽老姐繼續說道……

  「我身為重視櫻野家格調的鶴紗公主,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和那些沒教養的平民們有任何的瓜葛。」

  「等一下、鶴紗……」

  「那些人呀,就算沒麵包吃也能靠蛋糕活下去,憑什麼堂堂的櫻野洋子得親自發麵包給他們不可呢?你說是吧?」

  這段有著老姐風格的解釋,讓我的臉頰不禁放鬆下來,也罷,我就只要把這段話背後的含意聽進去就好了。

  「M小姐曾對我說過:『依我看,你想要以滑冰選手的身份有所表現是不可能的。』可是呢,我卻在拚命練習之後展現成果,怎麼樣?知道厲害了吧?M小姐。」

  ……我已經搞不懂她到底想說什麼了。

  「那雖然是以運動為題材的作品常用的橋段,而這也是我所知道最老套的發展方式,可是,我偏偏把那種老套橋段重複用了好幾次。這全都只因為我碰到了一個在讓美女發飆方面無人能出其右的老太婆。」

  我發現在老姐辛辣的言談中,稍微帶有一點開玩笑的自嘲。

  「你說的M小姐是指三代總教練嗎?」

  「……純屬巧合。」

  滑冰場中染上了微笑的色彩。

  「如果你以後要和那老太婆硬碰硬的話……」

  「我才不會呢。」

  因為三代總教練是我相當尊敬的人。

  其實老姐說不定也和我保持同樣的想法,只是她尊敬人的方式和別人截然不同罷了。

  「不過,如果要和媒體抗衡的話,我想你還是暫時先忍耐一下吧。」

  我猛然察覺到老姐在說出這句話時,表情變得十分嚴肅,而且……

  「我不希望……你去做和我一樣的傻事。」

  老姐語氣平靜地告誡我,此時老姐的視線也低低地落在一旁。

  ……突然,我腦中閃過一個至今我從沒想過的可能性。

  那算是……傷口嗎?

  過去曾席捲日本的反櫻野聲浪,被老姐用難以置信的精神力量克服了,之後老姐更在美國克服了同樣的騷動,難道說,那些事在老姐心中留下了陰影?

  ……笑話,怎麼可能。

  「好吧,聽你的就是了。」

  「……嗯。」

  老姐微微頷首之後,便用腳在冰上推了一下,筆直地朝我靠近。

  我直覺地知道她會這麼問我:

  「怎麼樣?現在還想放棄滑冰嗎?」

  嗯——

  我捫心自問……接著確認了自己的想法,現在我已沒有任何迷惘。

  就像秀悟說的,最後的問題是不會變的。終點,就是起點。

  我喜歡花式滑冰——

  「鶴紗……」

  我想這個問題只有現在能問。

  仔細想想,這件事我從來沒問過,所以我當然也不知道答案。

  「你練花式滑冰的理由……或者該說,是什麼原因促使你練下去的?」

  ……意外地,老姐竟然露出那樣的表情,但是很快地……

  出現在老姐雙眼——老姐眼神裡所蘊含的東西,是連世界都能從上而下睥睨的驕傲,還有喜歡冰、喜歡花式的滑冰少女所擁有的純粹。

  「大前提是我喜歡花式滑冰,所以只是單純地想滑得更好,而且我也想多嘗幾次新招式首度成功、並且將它熟練時的喜悅和成就感。能穿上喜歡的表演服裝也很愉快,挑選音樂、練習表演內容也很快樂,在肢體動作方面想到好點子時,也會覺得我真是個天才……」

  老姐此刻的聲音、表情、動作全部飛舞著。

  「還有像跳躍漂亮落地的時候,旋轉完美結束的時候、滑冰動作流暢到不行的時候,尤其是在比賽中展現出絕佳表現時的亢奮與快感更是讓人上癮,簡直就像中毒一樣。不管嘗過幾次都棒透了,讓人渴望能再來一遍,而且還會想表演更驚人的東西……」

  我無法移開視線、無法發出聲音。

  站在冰上的老姐身上確實散發著光芒,那是熱情的光芒。

  「既然要練,就想比任何人都厲害、不想輸給任何人,想讓競爭對手都肯定我。無論是世界錦標賽的金牌、獎牌得主的頭銜、各種大會的頭銜我都想要,當然,賞金我也想要。我要在比賽中贏個不停、不停地向世界宣傳自己的實力與魅力,等到有天我連城堡都能買下來,我就要在塔頂大叫,我是世界的——」

  ——鶴紗公主。

  ……我徹底被震攝住,被第一次接觸到的、老姐真正的精神震懾住了。

  無論如何都直來直往、不知妥協、強烈的野心與無盡的能量。

  那彷彿就像一團宣告自己會永遠燃燒的火焰——

  「……大概就是這樣吧。」

  隨著輕輕擺動的頭部,老姐的雙馬尾也左右晃動。

  發現老姐不知為何看來與我如此接近時,我這才注意到老姐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圍牆邊,雙手扶著圍牆看著我……

  「除了讓自己滿足之外,可能的話,也希望觀眾能夠滿意……畢竟旁人的眼光這種東西,我多少也……」

  「鶴紗,不可以得意忘形就說謊喔。」

  「哎呀、抱歉。」

  金黃色光線所產生的光影點綴著滑到我身旁的老姐,從老姐身上,我還能感覺到剛才殘留的熱切。

  「總之,你只要和以前一樣以打倒來夢為目標就行了。畢竟,若有個簡單明確的目的也比較好。」

  「……嗯,就這樣吧。」

  「聽好囉,洋子。」

  老姐的臉突然急速貼近我面前——

  「黑暗時代說不定就快來臨囉。」

  ——我的右臉頰、耳朵都感覺到老姐的呼吸。

  我的身體瞬間僵硬,雙眼失去控制,視線也在空中晃動。

  「……黑、黑暗時代是指……?」

  「當然是指櫻野姐妹君臨冰上世界啊!」

  ——我依然僵在原地。

  只有心臟在劇烈跳動著,超高熱的波動竄過我的胸口。

  ……也許這只是玩笑話。

  就算那樣也沒關係,我想聽這樣的話、這就是我所渴望的,因為……

  我想被肯定。

  比起世界上的任何人,櫻野鶴紗,我只想被你——

  當我的視線重新回到老姐身上時,看到的已經是她的背影了,老姐晃動著那兩條馬尾,滑到場地中央。

  「姐妹一起統馭世界,光是想像就讓人興奮呢!」

  這種句子和老姐實在很相稱。

  實際上,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認為櫻野鶴紗能夠勝過莉雅·嘉奈特,櫻野洋子變成世界一流滑冰選手這件事,更是連本人都不相信,但是……

  無論多麼微乎其微,都不是沒有可能……所以這個世界才有意思。

  「可是,為什麼要叫做黑暗時代呢?」

  「因為對世界……或者該說對社會來說,櫻野家的人是敵人嘛。」

  「只有鶴紗吧。」

  不過,如果是玩笑的話,和老姐算在一起也不錯。

  「可是洋子,如果真的變成那樣,對俗世絕望而出家的人肯定會多很多喔。」

  「你還真敢說。」

  ……我們彼此都笑出聲來,而這樣輕微的波動則被水晶花園的天花板吸收吞沒。

  「那麼,如果鶴紗能夠勝過莉雅的話,我就叫你一次姐姐大人吧。」

  「喲!是吹什麼風啦?看來要下蕃茄雨了呢。」

  總歸一句,我現在只需要看清楚自己腳下的立足點,並且全力以赴;不過,偶爾透過那位與我最親近的存在看看高處也不錯。

  「我可是說得到做得到喔!畢竟,不論古今中外,公主都是把女王幹掉之後才能得到至高寶座的嘛。」

  ……我已經完全搞不懂老姐到底是在拿誰做比喻了。

  「隨便啦。不過,為什麼公主年紀會比女王大呢?」

  「……給我住嘴。」

  被老姐這麼一瞪,我小小吐了一下舌頭、縮縮脖子。

  ……全部又從這裡開始啟動。

  「鶴紗。」

  我知道,我是一定會說出這句話的。

  「教我滑冰好不好——」

  面對我說出口的要求……

  老姐露出了和以往一樣的微笑——

  「好呀。」

  ——並這麼說道。

  ※※※※※

  轉眼間就到了深夜2點。

  為了加強表演內容的一些細節,我持續不斷地練習著。

  老姐親自在冰上示範的身影……和數天前教導來夢時有著不變的熱度;相較之下——

  「滑不好……」

  幾天來的練習空白果然產生了影響,冰刀的順暢度明顯退步,而且不僅是我自己,就連教人的人都能明顯感受到。

  加上3圈跳躍也始終無法成功,這下就連老姐也耐不住性子要……

  「鶴紗?」

  我看見老姐從圍牆後面拖了一張折起來的折凳到場中——

  「等、等一下,你該不會……」

  想用那個扁我吧?

  「嗯?洋子,怎麼啦?」

  「……啊、沒什麼。」

  老姐在圍牆邊把椅子展開,以幾乎感覺不到重量的動作坐在椅子上。

  ……真是誤會大了,老姐應該只是困了而已。

  「別偷懶,你要一直練到天亮喔。」

  老姐交迭起修長的手腳,眼神銳利地看著我說道。

  「等一下,明天我還得上學……」

  「蹺課吧。」

  「又要嗎?」

  「……又要?」

  ……慘了。

  我連忙摀住自己嘴巴,眼前的老姐則露出難以形容的笑容。

  「我不會告訴教練和瞳姐的,條件你知道吧。」

  「幫老姐打掃房間……」

  「有勞你啦。」

  ※※※※※

  時間到了深夜3點多,就快要4點了。

  坐在折凳上的老姐說出建言的頻率也逐漸減少,那正是顯示我進步的最好證據。

  我的身體應該很累了,但是我的心卻不想休息,那時候對來夢感覺到的嫉妒,現在已經不知到哪兒去了。

  我是櫻野洋子,是總有一天會和老姐一起讓黑暗籠罩冰上世界的惡魔之卵。

  老姐在看著我、老姐在教我,這些事物讓我感覺如此充實、如此快樂。

  花式滑冰果然讓人很愉快——

  「啊!」

  ……我不禁發出聲音。

  因為腳上殘留的觸感、冰刀留下的軌跡,還有我自己的殘影。

  「成功了……」

  我握緊拳頭,很順利……至少我自己覺得表現得很順暢。

  「鶴紗,怎麼樣?」

  我轉頭詢問老姐的意見——

  她睡著了,接著……

  「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這件事讓所有片段都連成一線。

  ——我就埋伏在這裡,第一天就中獎啦。

  老姐確實是這麼說的。

  ……她說謊。這幾天,老姐眼睛會紅腫……

  是因為她每天晚上都在這樣的深夜裡等我?

  我重新環視金黃色的滑冰場。

  每天晚上,她都為了我特地做出這樣的佈置……老姐應該也都要做自己的練習才對,更何況這是在深夜!老姐這麼做的主要目的,不用任何說明我也相當清楚。

  老姐也許一直等我到深夜2點、3點,甚至接近天亮,然後她才收掉這些裝飾,自己操作整冰車把冰面整好,等全部弄完後再回高島家睡覺,可是,我記得她早上的慢跑應該也沒有間斷才對。

  ……老姐的睡眠時間不可能夠的。

  此刻老姐坐在椅子上、腦袋微微前傾,垂下的瀏海遮住了好的臉,我從旁邊看了一眼老姐的睡臉……

  「……真是的。」

  我感覺自己的眼眶微微發熱。

  浮現在老姐臉上的是十分安穩、放心的表情。

  ……老姐白色無袖上衣的肩帶細細地相連著,從手臂到肩膀幾乎都通通暴露在外。

  掛在圍牆上的藍色運動外套也許是她等我時穿在身上的吧。

  「笨老姐……」

  我把那件外套輕輕披在老姐的肩上。

  「不過我猜你應該不會生病,因為你是傻瓜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9 02:37 PM

  【Ⅸ  有一點當女主角的感覺】

  十月底,全日本少年組錦標賽。

  今年的比賽會場位於新橫濱。在這次大會中,主辦單位鑒於上次東京錦標賽的教訓,因此準備了以少年組比賽來說堪稱特例的座位數,尤其是在大會第二天後半的賽事,也就是我和來夢參賽的女子甲組比賽,預計將會吸引讓會場座無虛席的觀眾人數。

  這天來得好快,我不禁這麼想著,但是,在我重新開始練習後的一個禮拜,由於我比平常多一倍的練習量來加緊練習,因此練習間斷所造成的落差已經完全消失了,我也是這樣告訴自己,增加自己的勇氣的。

  那次深夜的練習,除了高島教練之外沒人知道。

  到了當天早上,我則是在老姐的脅持下裝病,正式以病假蹺課,睡過了覺之後,我便在下午的練習時間回到滑冰場,雖然仍難免尷尬,但是其他的滑冰朋友們也沒有多加追問,因此在往後數天之內,我也能完成以大會前的調整來說,效果十分充足的練習。

  從那次之後,老姐就沒有再教過我,畢竟那天深夜她已經給了我充分的指導,因為我的事,也犧牲了老姐不少的時間,為了我,不知道老姐已經犧牲了多少對運動選手來說十分重要的睡眠時間。

  除非碰到非找老姐不可的情況,否則我希望盡可能避免向她請教,我是這麼想的。

  而且只要我開口,老姐隨時都會教我。

  水晶花園裡的4名少年組選手,包含我在內共有3人參加這場大會,由於另外2名選手的比賽日程在之前便已結束,因此今天高島教練算是由我獨佔,老姐則是和以往一樣,等在水晶花園練習。

  女子甲組的參賽人數是少年組四組當中人數最多的,共有36人參賽。

  表演順序則已在昨天通過抽籤決定,我是31號,是最終組第六組中的第一位表演者;另外,來夢是33號,和我一樣在最終組的第三位表演,排在我下下一位。

  由於比賽是採用僅以長曲一次分勝負的方式,因此表演順序完全隨機,我會和來夢同樣排在最終組,純粹是巧合。

  ……我可一點都不打算成為替來夢炒熱氣氛的小丑。

  第四組表演結束。在整冰作業之後,便只剩下第五、六組的表演。

  我為了不讓身體冷卻,便將運動服穿在表演服裝上,開始進行第二次暖身,結束一連串的伸展運動後,便開始在會場大廳裡慢跑,適度的緊張感讓我全身充滿了平靜的鬥志。

  上次東京錦標賽以悲慘的結果結束,無論如何都想趁這次比賽挽回的想法雖然十分強烈,但是現在就連這件事,我也能以正面的角度看開了。

  今天在我離開高島家之前,老姐對我說:

  ——無論結果如何,你都要以櫻野洋子的身份結束這一天。

  既然參賽,想贏是理所當然的,我想盡可能呈現更好的表現,盡可能得到更高的名次;但是,這次也是我與自己的戰鬥,無論會有什麼結果,我都不能失去自己存在的意義。

  現在我只需要專心呈現櫻野洋子的表演,其他的東西我都毋需介意,好比說,表演順序在我之後的……

  「觀眾還真多,不知他們是來看誰的呢。」

  ……神尾來夢主動這麼對我說。她身上鮮紅色的運動服彷彿反映出她對我的感覺。

  「話說回來,你姐姐真的很會教人喔!我進步了很多呢。」

  「那真是太好了。」

  我平淡地回應後……才注意到。

  如果是過去的我,想必會繃緊神經、並以帶刺的語氣和視線回應,而來夢此時堪稱傻眼的表情也說明了我的變化。

  「真羨慕你,隨時都能向她請教。」

  「我過去從來沒讓老姐教過。」

  過去確實如此……我並沒有說謊。

  「騙人。」

  「是真的。」

  「你有什麼理由會沒讓她教過?你說說看呀!」

  「我總不能因為是她的妹妹,就處處依賴她吧。」

  因為我害怕老姐否定我……這個最重要的理由我沒說出口。

  「所以呢?她連你都沒教過,卻肯教我嗎?」

  「是啊。」

  ……看來夢的表情似乎完全不相信的樣子,我輕歎一口氣說道:

  「正好在一個禮拜前,大概是你到我們滑冰場的一個禮拜之後吧,那時我才第一次請老姐教我。」

  關於我曾揚言放棄滑冰、有數天沒有練習的事,我就真的說不出口了。

  「想說謊也打好草稿再來。」

  只見來夢對我露出帶著嘲弄意味的冷笑後便轉身離去。

  ……然而意外的是,我心中並沒有特別感到不快。

  ※※※※※

  【請第六組的選手們開始練習。】

  包含我在內最終組的6名選手來到冰上各自打散,此時設置於場地三面幾乎座無虛席的觀眾席上,也響起了一陣格外響亮的掌聲。

  我的表演服裝是上下分別搭配深淺水藍色服飾、並有黃色鍛帶綁起的馬尾加以點綴,這套服裝和我三周前在東京錦標賽時的服裝一樣……不過若是連表演內容都一樣的糟的話,那可就不好了。

  我首先以前滑及後滑的動作掌握冰的觸感,或許是因為大量的觀眾讓體育館內的溫度升高了,我透過腳下的冰刀感受到冰面有點偏軟。

  無是單圈跳,接著我嘗試旋轉。

  隨著身體加溫,我又嘗試了旋轉2圈及3圈的跳躍,我每次跳躍都會製造出數倍於其他選手的掌聲,雖然這是大多數觀眾都把我當成焦點的最佳證據,然而我已經能處之泰然了。

  要把櫻野洋子當成焦點,就隨他們去吧,我只要隨著自己的想法力爭上游就可以了。

  當然,為他人努力的心情也在我心中佔有相當大的比重,一直照顧我的高島夫妻、那些在水晶花園以遠山秀悟為首的朋友們,心不知道放在哪座山裡的傻媽媽、三代總教練和滑冰聯盟的許多人……

  還有那些無論目的為何、來到會場的觀眾,以及——

  「呼!」

  在我落地同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此時我也輕輕揮拳,因為我剛才幾乎完美地實行了自己不擅長的三圈勒茲跳。

  狀況絕佳,照這樣看來……

  ——突破?這樣想很好呀——

  忽然,我回想起那天夜裡和老姐的對話。

  我並沒有在冰上編織故事的實力,要在指定時間內同時展現最高冰准的技術及表演的故事性,僅有極少數的頂級滑冰選手才能辦到。

  可是,我想有所突破,就算只有形式、只有一點心境也好。

  我這次表演的使用曲雖然是西城故事的「今夜」,但是表演者並不是娜塔麗·伍德,而是櫻野洋子……

  ——洋子你聽好,人類是很不可思議的動物,如果自己不想著要突破的話,就真的不會進步了——

  ……從那天開始算起,我只有一個禮拜的時間。

  總之不管結果如何,我就努力突破吧。最重要的是,我已經沒有任何猶豫了。

  【練習時間還剩1分鐘。】

  這陣廣播響起的同時,我也滑到在場邊等我的高島教練身邊,最初的表演者通常都必須要利用練習時間的最後1分鐘來休息。

  「感覺挺不錯的嘛。」

  「還好。」

  ……自己欠缺抑揚頓挫的聲調讓我意外地有些焦躁。

  那是種介於合理與不合理之間的感覺,如此難以形容的壓迫感讓我的心跳更加劇烈,在表演即將開始前,我明顯地感受到過大的壓力。

  「沒關係,會緊張是理所當然……」

  「我知道。」

  過快的語調也超乎自己的預期,我讓自己深呼吸後,緩慢地重複道:

  「我知道……」

  看見教練臉上的笑容,讓我的心情平靜不少。

  這場大會對少年組的選手來說,是國內舞台的最高峰。

  對我來說,則是用來確立自己、開展滑冰生涯的一刻。

  【31號,櫻野洋子選手。東京花園滑冰場——】

  「我上場上。」

  「洋子。」

  聽見教練叫我的聲音,我反射性地回過頭……

  「讓這整座會場都充滿你的身影吧。」

  ——我的視線停在高島教練的臉上。

  當教練那句話被我逐漸消化的同時,我的緊張也隨之消失……

  「真有一套——」

  取而代之的興奮感讓我說出這句話。

  老姐說,會在這種時機說出以教練平常的模樣根本無法想像是他會說出口的台詞,正是高島教練之所以是高島教練的理由。

  我對教練眨了眨眼,便俐落地躍入場內。我展開雙臂迎接眾人的掌聲,並且對周圍的觀眾投以微笑。

  此時我突然想到,教練奪走瞳姐芳心的時候又是用什麼台詞呢?

  ※※※※※

  我的使用曲是電影「西城故事」的配樂,地點是在西城中某棟公寓的防火梯,不過登場人物則隨我個人喜好做了大幅變更——

  ……旋律飄蕩在寂靜當中。

  夜晚,從公寓旁的街道傳來呼喚我名字的聲音。

  「噓~~!」

  我將食指抵在嘴前,責備「他」的粗心。

  ——安靜點,教練和瞳姐會被你吵醒的——

  ……像這樣。

  這同時也是老姐過去的女服務生表演最後展現的招牌動作;場內的騷動多半是因為有人想起這件事吧,這也是老姐的點子。

  音樂邁向最初的一小波高潮,此刻我也挺起身子,在冰上滑出小幅的弧線。

  ——很厲害喔,洋子。

  因為被誇獎而高興的這個原因,讓我經常都在滑冰。那是我來到東京前,在家鄉長野的滑冰場、參加兒童班的事。

  那樣單純的想法,即使在我來到水晶花園之後也沒有改變。

  現在也是。

  為了進入最初跳躍的準備動作,我從側滑轉為前滑,再轉為倒滑、前滑,這是融入反覆轉身,較為困難的前置準備動作。

  最初的跳躍是三圈路普跳。

  由於冰面稍軟,因此即使是冰刀起跳的跳法也較容易施力,但是同時也較難跳出高度。

  因此,我必須更加使勁地——起跳。

  騰空……完美落地,我維持比平常更久的落地姿勢,享受場內響起的歡呼。

  接著我順勢施展後仰弓身旋轉,轉軸穩固地保持在冰面上的一點,在我挺起的胸膛上方,是雙手所綻放出的花朵。

  ——那樣眼睛不會花嗎?

  在我初次練習旋轉之前,理所當然地這麼問道,因為我是個在地板上慢慢轉幾個圈就會完全失去方向感的人。

  但是實際嘗試後才發現,眼花的問題並沒有我想像得那麼嚴重,於是我的旋轉逐漸更快、更久,或許是隨著旋轉逐漸進步,三半規管也受到鍛煉的關係,我在不知不覺間也已經可以毫不眼花地旋轉了。

  曾幾何時,我連這種複雜的動作也……

  在漸趨激昂的曲調及掌聲中,我流暢地完成旋轉。

  此時「他」向我提出追求。

  我想和他交談、和他擁抱,可是我卻害怕被別人、尤其是被姐姐發現,因此我在為難之下拒絕了「他」。

  ……就算只是我自己的心境也好,我也想繼續沉浸其中,但是現實卻不允許我這麼做,因為接下來是我最不擅長的勒茲組合跳。

  我以面朝前的方式沿著場地長邊加速,一個轉身換成倒滑之後,以左腳外刀確實做好準備動作,我只要盡力跳就行了。

  這招成功的話……

  ——喔、不賴嘛。

  即使會菲力普跳,我仍不擅長勒茲跳,我嘗試了好幾次都無法成功,那句話,是當時我初次完成不甚完美的兩圈勒茲跳時,正巧看見我完成跳躍的老姐很罕見地這麼對我誇獎。

  現在,編入表演內容的則是三圈勒茲跳。

  我以右腳尖點地,起跳。

  我在絕佳的觸感之後加上旋轉——

  「——嗯!」

  冰刀平穩地抓住冰面。

  緊接著兩圈托路普跳,我在落地前便露出了笑容。

  場內瞬間爆出歡呼聲,接著我展開雙臂搭配前滑的動作,以這個姿勢沿著直徑約10公尺的圓形軌道繞了1圈半。

  我順勢加速之後,再度沿著場地的長邊滑行,在一連串的連接步當中,我加入一些肩膀的動作來讓晃動的馬尾更加顯眼。

  ——那套服裝,挺好看的嘛!

  ……謝、謝謝。

  在我穿上一套全紅色亮眼服裝時,秀悟突然對我這麼說。

  華麗的服飾是花式滑冰的魅力之一,因為嚮往美麗服裝而學習滑冰的女孩也不在少數。

  需連同表演內容一起改變的東西,不僅是服裝而已;隨著表演要呈現的感覺及主題,表演者本身的髮型及化妝等也必須跟著調整。

  ……那時候,比起服裝,其實我更希望他誇讚表演者。

  我根據自己與圍牆的距離計算時機……

  轉身——三圈菲力普跳。

  雖然旋轉軸稍微朝內側傾斜,但是右腳仍穩穩地抓住冰面——

  跳躍完成的瞬間,正好與音樂最高潮的部分重迭。

  真爽快——我的嘴角不禁上揚。

  我順著這股記憶中未曾有的亢奮,以連續轉身帶入蝶跳蹲坐旋轉。

  雖然這個動作無論在高度或姿勢等方面都還是我尚未熟練的動作,然而或許是因為興奮的關係,我感覺自己比平常跳得更高,我以右腳落地並深深彎低膝部,施展蹲坐姿勢的旋轉,即使剛開始時稍微有些移位,但是在旋轉後半還是順利地固定在定點旋轉。

  ——咦?是洋子耶,真難得。

  有次我放學後到朋友家玩,被之後過來的其他朋友這麼說……豈止是難得,其實根本是絕無僅有,除了我受傷的時候。

  ……這樣或許就能玩久一點了。

  腦袋裡浮現這樣自我解嘲的想法,常常是出現在像是當我腳趾被另一腳冰刀前齒刺穿時,用手按著滿是鮮血的腳痛苦呻吟時的情況,那就是滑冰選手的日常生活。

  旋轉結束的位置與跳躍的落地位置一樣在場地角落。

  音樂也在此時進入主旋律。

  我朝場地對面看了一眼,便開始施展直線連接步。

  雖然我動作的技術性及難度都還不足,但是我仍專心維持速度及節奏感,沿著近60公尺的直線施展一連串連接步,每個動作我都細心、賣力地將其完成。

  一旦抵達牆邊,我便立刻在場地一端施展連續的3字轉,動作與動作之間如何連接對整體表演的評價有著相當大的影響。

  駝式旋轉,在旋轉約10圈之後,我換腳再度繼續駝式旋轉。我以流暢的動作、完美的姿勢旋轉著,伴隨著踏實感……

  我再次變換姿勢——

  ——好痛喔!

  ——洋子!?

  聽見我的哀叫,高島教練立刻衝進我的房內。

  我把雙手繞過頭後試著抓住其中一隻腳,讓腳越過背部;這是施展畢爾曼旋轉的最大門檻,因為我希望能學會連老姐都辦不到的招式。

  就結果來說,我在10歲就放棄了,因為我的身體似乎並沒有在柔軟度方面特別有天賦,如果繼續挑戰的話,我的腰可能會出問題……事實上,當時我的腰也十分疼痛,於是隔天放學後,我落到在朋友家打電動的下場。

  不過,對優美曲線的憧憬仍多少有了一些成果。

  此時我維持側向的姿勢後仰弓身,並以右手抓住懸空腳的冰刀,讓身體呈輪形,這招通稱甜甜圈旋轉,雖然我無法施展畢爾曼旋轉,但是這招還不成問題。

  ……掌聲的音量逐漸高漲,我的情緒也隨著掌聲高亢起來。

  我結束旋轉,以莫霍克轉畫出弧線一口氣來到評審前方,伴隨著激昂的音樂——

  轉身後的三圈沙克跳。

  我在評審席的正前方順利完成跳躍,冰刀留下了漂亮的軌跡。

  到這個階段仍沒有任何失誤的情形,就算在練習中也很少見,在觀眾的歡呼聲中,我的臉上也自然地掛著笑意。

  ……音樂在此時轉為輕柔和緩的旋律。

  此時我並非對嘴,而是真的唱出了歌詞,雖然規則中禁止使用有人聲演唱的音樂,但是在表演中唱歌則不在此限。

  「他」表情認真地將臉靠在我眼前,稱讚我的美麗。

  我也目不轉睛地凝望著「他」,回以甜蜜的話語——

  ……我就像是要把對電影的浪漫想像融入表演當中一樣展露出醉人的動作及表情,我正呈現出自己未曾有過的氣氛,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這個事實。

  我注視著評審並緩慢地倒滑,接著將交叉在胸前的雙手緩緩展開,讓手臂隨視線一起上升、上升。

  此時我改變身體的方向,緩緩地在冰上隨意畫出曲線,我知道我正表現出優雅的動作及成熟的表情,我正盡情徜徉在眾人關注的世界裡。

  利用短暫的慢曲部分,我已充分調整好呼吸。

  旋律又立刻恢復先前的氣勢,節奏及音量同時變快、再加大,而我的動作也隨之舞動得更快、更銳利。

  接下來是為了讓氣氛達到高潮頂點的兩圈艾克索跳。

  ——成功了!輕鬆、毫無破綻。

  我利用移向外刀的重心立刻轉為前滑,在以交叉步穿過牆邊之後,緊接著是加速的飛燕式滑行。

  觀眾的掌聲隨我的意思響起——我甚至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我注意著平衡及流暢性,沿著圓形軌道變換兩次姿勢後,接下來就是——

  ——你還是有些害羞呢。

  ……就會說風涼話。

  面對眼前那張比我成熟七年的、帶有惡作劇笑容的面孔,我只是感到困惑,這個笨老姐,教小學生做那什麼表演呀。

  ——不是那樣,要更……這樣。

  ——那會被扣會啦!那根本是瑪丹娜嘛!

  回想起過去在冰上表演及表演賽中常會露出奇怪嗜好的老姐,實在讓我猜不透她現在到底有幾分是認真的,如果她是100%真心想要我那麼做……那我應該立刻就和她斷絕姐妹關係才對。

  ——真拿你沒辦法,那換這種的好了。

  雖然最後老姐大幅讓步,但是對我來說這仍是頗有難度的挑戰,無論是年齡上或精神上,但是如果是現在,我似乎能夠毫無掙扎地就辦到。

  音樂邁向高潮中的高潮。

  從這裡開始直到最後,正是經過老姐在那天深夜的指導、並且讓我花費一整個禮拜熟練的部分。

  我在場地轉角加速,接著沿著滑冰場對角方向轉變為伊娜包爾滑法的姿勢,我維持左腳在前右腳在後的姿勢,將上半身大幅後彎、側向滑行。

  場內再度響起歡呼,此刻我能感覺到他人心中似乎預測大概會以這個動作結束表演吧,不過,還沒完呢。

  我還留了一個最後的高難度動作,從伊娜包爾滑法直接起跳的三圈托路普跳,再接兩圈跳躍的組合跳,雖然這種組合跳若以一般方式加速起跳便會有很高的成功率,但是我採用不的這種跳法卻有相當的難度,相對地,成功時的效果也會更大,會讓我在評審心中留下不同的印象。

  我維持身體後仰的姿勢高舉左手,我以那隻手在空中一握,順勢拉起上半身。

  接著一個轉身,三圈托路普跳。

  完整的3圈轉,落地的同時我立刻接上兩圈托路普跳。

  ……漂亮!

  當最終盤的組合跳成功的下一瞬間,我的動作更加充滿動感,就像是不打算給評審確認跳躍的時間一樣!這也是老姐給我的建議。

  我高舉右手加速,一口氣滑到評審正前方——

  接著我以雙手投出毫不保留的飛吻——

  此時正好是音樂的最高潮,我真的這麼做了。

  我維持面對評審的姿勢,應用急停的技巧將前進轉為橫移、再轉為倒滑,同時慢慢合起剛才拋出飛吻的手……

  這麼做還是太尷尬了,尤其是剛拋出飛吻的瞬間,我正好跟一位目瞪口呆的評審視線交錯,如果是老姐的話,大概會用眨眼之類的動作來化解這樣的尷尬吧。

  也罷,我遲早有天也能……對吧。

  ……大浪過去後,曲調趨於平穩,宛如潮起潮落的海浪。

  我充滿動感的舞動也告一段落,此刻我大幅壓低冰刀,在冰面上緩緩滑行。

  終於到了尾聲。

  此刻在我的腦內劇場中,正重現著電影中的一景,不過,演員或許隨我的高興多少有些更動。

  女主角違背內心真正的渴望將「他」趕走、心中交雜著空虛與不捨的悲哀,沒有什麼能比得上兩人在一起的時光,但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現在我已經完全置身於這樣的想像之中;為了承受對「他」全部的思念,我將展開的雙手迭在胸前。

  最後的旋轉,我緩慢地轉動身軀,漸漸抬起頭,隨著旋轉束縛起自己成為一個旋轉體。

  在旋轉結束的同時,我的心也獲得解放……

  此時,我的心甚至跳脫到電影的劇本之外。

  ——我的一切都屬於你——

  ……別太當真。

  ※※※※※

  「哇……」

  我雖然應該是發出了這樣的聲音,但是其實連我自己也聽不到,或許是因為歡呼聲太大掩蓋了一切,也可能是因為持續不停的心跳。

  我感覺到自己的頸項、耳後在陣陣顫抖著,拋開一切束縛、透明無防備的感覺強烈到令人害怕的程度;我急促的呼吸或許也並不是因為乳酸,而是源自於極度的興奮。

  放眼望去,甚至能看見約10名左右的觀眾起立鼓掌,至少以我的表演來說,這是我未曾有過的經驗。

  ……我再次潛入自己的心中。

  我的名字是櫻野洋子。

  我是櫻野鶴紗的妹妹,最喜歡滑冰的花式滑冰選手;能夠沒有顧慮、持續練習這項所費不貲的運動的幸福之人;能夠住在教練家中,在優異環境中練習的幸福人。聽其他人的說法,我似乎擁有不錯的素質,如果那是真的,我會更幸福。

  ……分別朝三方向對觀眾席致意的我置身在如雷的喝采聲當中。

  久未停歇、混雜尖叫且毫不保留的掌聲讓我感到十分新鮮,尤其對最近總是聽到觀眾掌聲有所保留的我來說,這種新鮮感更加強烈。

  ※※※※※

  「真是太棒了!連我都被你感動了呢!」

  高島教練在場邊用笑容、掌聲及擁抱迎接我並這麼說道。

  在呈現出優異表現時,這或許可以說是最好的讚美了。

  「還好,大概就這樣吧。」

  我試著表現出不符合自己風格的高傲……原來如此,這樣還挺爽的。

  「喔~~你開始像鶴紗啦。」

  「別把我和那個萬年自戀狂相提並論啦。」

  我邊說邊坐在吻與淚的長椅上,少年組比賽中的「吻與淚」雖然沒有特別豪華的裝飾,但是對現在的我來說,這裡可是特等席。

  「不過,也多虧你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將那個萬年自戀狂的點子練熟,才能夠有這次的成果展現。」

  高島教練似乎從老姐那裡得知了我們那一晚練習的事。

  我聽說有些教練並不喜歡自己的學生被其他人的指導影響,但是高島教練在這方面十分寬容,甚至是站在鼓勵一方的,高島教練認為有時加入別人的想法,有可能表現出意想不到的魅力。

  其實仔細一想,看似作風保守的三枝教練也曾同意來夢到水晶花園請教,這可能是他們的度量超乎想像地寬大,也有可能是因為……

  他們對老姐的信任。

  「你真的很了不起,洋子。」

  「教練……」

  我將突然湧現的疑問立刻轉換成言語說出。

  「鶴紗她每晚都在等我的事,教練都知道了嗎?」

  ……高島教練有些猶豫的表情已經說明了答案。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自己注意到的。」

  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雖然我事前決定在這場大會結束前不要去想多餘的事,但是現在我的表演已經結束了。

  「教練,我造成鶴紗的麻煩了嗎?」

  這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向本人問的問題……

  「麻煩?」

  「你覺得那個鶴紗會是喜歡自找麻煩的人嗎?」

  「……這樣說也沒錯啦。」

  「她一點都不會認為你是個麻煩,那丫頭其實很……算了。」

  雖然教練說到最後有些含糊,但是我也不打算要求教練說得更清楚。

  「我算是欠她一個很大的人情吧。」

  「倒也不會,在那丫頭心中,多半認為她欠你的還……」

  場中突然響起了歡呼聲——我們的對話也因此被打斷。

  我差點忘了,忘記現在正在比賽。

  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裡,所以——

  「咦!?」

  電子看板上的分數,讓我無法一下子反應過來。

  「喔!不得了!你可是第一喔!」

  「啊、哇……」

  教練興奮地搖著我的肩膀。

  因為櫻野洋子的名字此時出現在其他所有名字上面。

  由於這是全日本大會,所以聚集了全日本最優秀的選手,雖然說是少年組,但是在規定年齡內,賽事的架構並沒有兩樣,因此除了水準超群的神尾來夢之外,這場大會中尚有許多實力強勁的選手。

  而這些人當中……我得到了全國第一的分數,一分都不少,全部都是我的分數。

  在剩下的5名好手當中,能夠超越那個分數的人……

  恐怕也只有來夢了吧。

  ※※※※※

  【33號,神尾來夢選手。調色盤赤羽滑冰俱樂部——】

  ……在純白色禮服款式的表演服裝之下,是那優美的肢體及充滿自信的表情。

  我暫時先離開教練身邊來到休息室的螢幕前,等著看我競爭對手的表演。

  不知她是否看見了排在她前兩個位置的我所呈現的表演?不過話說回來,我其實很清楚她根本不把我當成競爭對手看待。

  總之,現在將會根據來夢的表現來決定我是否會得到首次的優勝,在這種狀況下,會期待她失敗應該也是極為自然的想法;然而,也許是來自我對自己表演的滿足感吧,我竟然不可思議地完全沒有期待來夢失敗的想法,要是在這裡輸給她,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現在的我是這麼想的。

  蕭邦的即興幻想曲。

  一開始,來夢便以她的動作抓住全場觀眾的視線,她用銳利的雙眼對評審拋出帶有挑戰性的目光,彷彿在主張自己與其他選手屬於不同的層次,來夢之所以能以小學生的身份被評為擁有女王的風範,正是因為她具備了這樣的素質。

  表演開頭的跳躍是她擅長的三圈沙克跳接三圈路普跳的組合跳,但是或許因為開頭沙克跳的重心有些傾斜,因此第二跳的路普跳只轉了2圈。

  這並不算失誤,表面上看來來夢絲毫不以為意,並接著加速進入下一個動作,她在動作與動作的連接當中都細心地加入肢體動作,充分表現出音樂的意境,這也正是來夢之所以能在少年組稱霸的原因。

  連接步後的半轉,緊接著三圈勒茲——

  「啊……」

  來夢受到在空中後傾的姿勢影響,她的右腳在冰面上彈起,雖然沒有摔跤,但是仍變成面朝前的雙腳落地,以她來說,實在是極為罕見的失誤。

  ……我稍稍產生了這樣的想法,照這樣發展下去,我說不定會贏。

  但是,來夢在三圈路普跳成功之後,又再度重拾節奏,之後的慢曲部分也處理得相當完美,姿勢優美的飛燕式滑行展現出讓人陶醉的表現力。

  她的實力在我之上。是的,她的表演擁有連我都不禁要坦白表達佩服的完成度與美感。

  只見來夢俐落地完成兩圈艾克索跳,順著落地姿勢揮擺雙臂,接著,她又再度置身於如激流般的旋律當中。

  來夢漂亮地完成緊接在連接步之後的三圈菲力普跳,接著進入連續轉向的動作,最後再以三圈托路普——

  「……」

  空中姿勢不穩的來夢竟然在落地時右手觸地,導致節奏完全中斷。

  而且,那個部分是她要在落地後立刻連接圓形連接步的,看來這次跳躍的失誤讓來夢的步調大亂。

  我會贏來夢?

  原本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突然間充滿了現實感,我想像自己在數分鐘之後歡喜的模樣,興奮的情緒逐漸漲滿全身。

  ※※※※※

  場內顯示出來夢的分數及暫訂名次。

  幾分驚訝與基於禮貌的掌聲……場內的氣氛大致是這種感覺。

  我看見電子看板上分數的瞬間難掩失望,原本以為自己有八成的機會能夠奪冠的,我很難得有那種水準的表現,所以才會這麼想贏。

  來夢在三圈托路普跳的失誤之後,隨即以更高完成度的圓形連接步漂亮挽回劣勢,在圓形連接步之前的跳躍失敗後該如何處理,也是老姐曾細心指導過來夢的部分;而忠實遵守老姐指導的來夢也實在令人佩服,她的表現讓我無話可說。

  之後,來夢沒有再犯下任何失誤,她以應有的表現結束表演,而最後的結果……

  雖然我們之間僅有小到不能再小的些微差距,不過最後是來夢排到第一、我在第二。

  基本的滑冰技術、纖細的肢體動作以及對音樂的詮釋……來夢在這些方面的表現,不僅足以彌補犯下多次失誤的她與幾乎完美結束表演的我兩者之間的差距,甚至還比我多了些微的分數,狀況大致上是這樣,可是——

  要我打從心底接受這樣的評分結果,或許有點難。

  ※※※※※

  大會結束後,上位的排名沒有再度更動,目前距離各組優勝者的表演賽及頒獎典禮還有些時間。

  雖然在這時已經解除對媒體的採訪限制,但是仍舊和往常一樣演變成由我獨佔大多數媒體的狀況,雖然現在解釋這些有些多餘,但是若不是有櫻野鶴紗的妹妹在,媒體也不可能大批湧進這個選手大多是小學生的大會。

  「洋子妹妹,請你說句話吧。」

  為了不妨礙到其他人,我決定移到大廳角落的位置……

  「請問你這次獲得第二名有什麼感想?」

  然而,在我站定之前問題就已經朝我飛來。

  「我很高興能得到全日本第二名的成績。」

  「其實我們所有人都認為冠軍非你莫屬呢。」

  ……原來如此。

  我很快就掌握住這次採訪的主題。

  「你覺得呢?那個評分你能夠接受嗎?」

  「洋子妹妹,其實贏的人應該是你吧?」

  「畢竟你沒有失誤嘛。」

  問題如雨點般落在我身上……正確地來說,這幾乎是煽動。

  看見轉眼間聚集的人群與相機、在稍遠處對準我的攝影機,無數台伸到我面前的小型錄音機,讓我立刻決定將自製心放到意識的優先順位。

  「如果要談對評分的不滿,那是沒完沒了的問題,因為絕大多數的選手在大部分的比賽中,都或多或少有些不滿。」

  說真的,我想抱怨的東西可多著呢!但是並非對評審,而是對現在圍著我的這些人。

  然而,有人阻止我這麼做,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老姐。

  「觀眾們也都認為應該是你贏才對呢。」

  「只是我的表演正好零失誤結束,所以才比較難讓觀眾接受而已。」

  ……我可是好心給你機會呢!那個提問的記者臉上浮現出這樣的表情。

  也許是因為我看過老姐經歷過的騷動,讓我很清楚他們的企圖,無論是被他們煽動而對評分不滿或是變成像老姐那樣,都符合他們的期待,總之,他們只要有能造成話題的報導可寫就行了。

  ……我才不吃你們這一套。

  「那麼,你認為自己輸了嗎?」

  「因為事實上是輸了。」

  我判斷這個回答不夠充分,於是再補充道:

  「評審觀察的角度就算是和我們選手相比也有很多差異,當然,和觀眾或各位記者們相比自然也不會一樣。」

  我告訴自己不要給他們想要的答案,最重要的是,我那不符合年齡的咬文嚼字遠遠違背了他們想看的模樣。

  「即使神尾小姐有那些失誤,表現還是在我之上,這是評審們的判斷。我現在心裡想的,就只有盡量在下次大會之前提升自己的實力。」

  我的確是討厭來夢,可是,現在她可能會被塑造成和評審勾結的不正當勝利者。

  唯有這件事,我絕對無法忍受!

  數年來,我為了獲得勝利而不停地向來夢挑戰,如果要讓我的努力被記者們的廉價文章玷污,我寧願被他們當成壞蛋。

  「我覺得洋子妹妹的演技比較令人感動呢。」

  「會對什麼感動是因個人不同的情緒感受而有很大差異,因此感動那一類的東西並不列在評分項目當中的。」

  他們的臉色逐漸開始改變,只有眼睛、嘴角掛著笑容,臉頰卻沒有任何笑意。

  櫻野洋子,和姐姐有樣學樣?……此時我腦袋裡突然浮現這樣的標題。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我只是誠實地敘述自己的想法而已,我有我自己學習花式滑冰的理由、動機以及價值觀,不過這些東西,或許是有可能和老姐相似的。

  要說有樣學樣的話,就隨他們去吧,畢竟我自己知道那不是事實,我身邊的人也知道,況且老姐也知道。

  ……話題總算回到「今夜」的表演內容上。

  我一一回答記者的問題,和往常一樣仔細、有禮。

  ※※※※※

  頒獎典禮順利地舉行結束,收到獎狀及花束的我,脖子上掛著銀色的獎牌。

  來夢並沒有對我說任何一句話,而我則配合攝影師的要求,把獎牌舉到自己的臉旁邊並露出微笑,雖然有些不甘,但是我的心情還是很愉快,因為我呈現出了精彩的表演。

  聯盟的人也對我的表現讚譽有加,過去我從來沒有被那樣誇獎過,唯獨這次三代總教練不在會場,讓我覺得有些遺憾。

  現在外面的天色多半已經暗了。

  花式滑冰的表演服裝光是穿在身上都會讓人有一種喘不過氣的緊張感,因此每當比賽結束,只要一換回便服就能讓人有鬆一口氣的感覺,若再加上比賽有好結果的話,自然也會比平常更加愜意。

  我換上天藍色的夾克,將花束及裝有獎狀的圓筒換在胸前,讓自己置身在舒暢的解放感及成就感當中,然後走到會場的地下室。

  教練在相關人士專用的停車場等我,這次開來的車子和上次一樣是一輛白色的賓士轎車,順帶一提,三代總教練的愛車則是黑色賓士,尺寸也和教練這輛車幾乎相同……這大概也是他們兩人的關係會被懷疑的原因之一吧。

  「要去其他地方逛逛嗎?」

  「不用了,早點回去吧。」

  我想盡早向瞳姐報告我今天的成果……如果老姐問我的話,我也想讓她知道。

  「咦?」

  聽到教練的聲音讓我抬起頭,我發現穿著紫色禮服式連身裙的來夢此時正站在車旁——她是來這裡等我的。

  「前一陣子麻煩你們了,謝謝。」

  來夢相當有禮貌地向教練致意。

  「哪裡,不用客氣。你真的很厲害。」

  「只是運氣好而已。」

  ……我緊閉著嘴唇把臉轉向一旁,對她說的話嗤之以鼻。

  她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心裡其實一點都沒那麼想吧。

  「洋子,我去一下廁所。」

  「咦?等一……」

  高島教練不等我出聲阻止便快步離開。

  ……我們姐妹有時實在會被教練的濫好人表現弄得不知所措。

  「給我記住。」

  我狠狠地朝教練往廁所去的背影瞪了一眼,接著心不甘情不願地把視線移回來夢身上。

  總之,現在只剩下我和這傢伙兩人在這裡了。

  「你要是迷路的話,我是可以跟你講出口在哪兒啦。」

  雖然我原先打算問她有什麼事嗎?但是說出口的卻變成是那樣的話。

  「我有話想對你說。」

  看來她不是想來對我冷嘲熱諷的樣子,不過話說回來,想到過去和她之間發生的種種,這次多半也不會抱著什麼善意。

  「你到底在裝模作樣什麼?」

  ……從她語氣中散發出的確實是敵意,但是,我卻無法掌握她想表達的意思。

  「裝模作樣?你說我嗎?」

  「三枝教練告訴我,你剛才對那些記者說評審的判斷是正確的,對吧?」

  來夢原本尖銳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朝我直射而來,我和她見了那麼多次面,雖然每次她的眼神都和善意完全沾不上邊,但是被她以如此銳利的目光逼視還是頭一遭。

  雖然我打算對她說的內容稍加訂正,卻隨即想到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於是便作罷。

  「像你這種人,我原本以為你一定會主張是自己獲勝才對。」

  ……如果我那麼做,確實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只是我辦不到、也無法忍受,迎合那種沒有營養的煽動是我自己最無法接受的事,畢竟我好歹也是櫻野家的女人。

  「我想在你身邊的記者,多半也說贏的人是你吧。」

  「……呃、算是吧。」

  ——來夢會贏是理所當然的,要是分數能再多拉開點就更好啦……

  如果我當時聽到有人這麼說的話,事情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

  「比賽結束後,還有人跑來問我對自己能拿到第一名有什麼看法。到目前為止,我從來沒有被人那樣問過。」

  那算是怨恨吧。剎那間,我以為來夢是來讓我知道她受到的微小創傷,但是……她很快就恢復了以往的眼神。

  「憑什麼我非得被人那樣說不可!」

  ……不,和以往不一樣,來夢那對銳利的雙眼中,完全沒有任何一絲對我嘲弄的色彩,那很明顯是——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以……」

  ——赤裸裸的情感。看見來夢露出過去未曾有過的態度,不禁讓我有些退縮。

  「我怎麼可以輸給你這種人!」

  轉眼間,一個徹底無情的來夢出現在我眼前,無論是她的眼神或聲音都相當冷漠。

  我們四目相對了一陣子,交錯在我們之間的是彼此複雜的情感,那是從她將我視為眼中釘開始,在我們之間累積了三年的情緒。

  「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我決定要問她,就算這時候聽她說出一切,我也不會動搖,我是根據這樣的自信決定這麼做的。

  相對地,一時顯得有些猶豫的來夢也立刻恢復她那充滿傲氣的表情。

  「……我的一個好朋友。」

  「咦?」

  「她明明非常喜歡滑冰,卻因為家庭的因素而無法繼續練下去。」

  我再度受到她銳利眼神的壓迫,但是現在無論說什麼,大概都只會刺激她罷了,因此我決定安靜地聽她繼續說下去。

  「那女孩從你姐姐還是少年組選手的時候,就相當崇拜她了。」

  我的表情突然僵硬起來——

  「她說過,自己很羨慕鶴紗小姐的妹妹。」

  ——來夢的話讓我的胸口感到一陣刺痛,剛才我還覺得無所謂的。

  「那時候我家的經濟狀況也不好,我原本也做好無法繼續練下去的心理準備,但是因為媽媽拚命工作,我才能勉強練到現在。」

  ……鎮定點,櫻野洋子,我一點錯都沒有,我只是在環境這一點上遠比來夢及她的好友來得幸運,只是這樣罷了。

  「那女孩在放棄滑冰的時候對我說,你一定要成為第一,所以……」

  銳利的水晶體變得模糊,那是我未曾見過的激動。

  來夢略顯顫抖的高亢聲調說出的是和之前幾乎一樣的內容——

  「我死也不能輸給你這種人。」

  ……我們兩人都沉默無語。

  來夢說出了她心裡的話,而我則被她激動的情緒震懾住。

  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她似乎還是討厭我。

  「你是為了跟我說這些,才特地到這裡來的嗎?」

  我用略帶譏諷的語氣說道,這其實只是我隨口說出的一句話。

  ……但是我沒想到來夢聽到這句話後,竟然顯得十分狼狽。

  「不是。」

  雖然來夢否認,但是她明顯十分慌亂。

  剛才的真情流露多半不在她的計劃之內,恐怕是因為她今天感受到的失意及不滿在我出現在她眼中的這段時間裡不斷膨脹,才會突然爆發……連同過去的情緒在內。

  「啊~~對了、對了,你是來叫我別裝模作樣的,對吧。」

  我決定主動改變話題,雖然我討厭來夢,但是我並不打算利用眼前她所露出的破綻來攻擊她。

  「其實我也沒什麼裝模作樣,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而已。」

  「……學你姐姐?」

  「你覺得是就是吧。」

  最後,似乎還是被這麼解釋了,今天總是碰到這種說什麼都沒用的狀況……

  「其實我今天原本以為我可能會輸給你的。」

  「——啊?」

  ……我滿臉訝異地瞪著來夢。

  同時,她的臉上也明顯露出不耐。

  「我說我以為我會輸給你啦!」

  「我是有聽到啦,可是……你該不會是說真的吧?」

  不只是聲音,連我自己都感覺得出來我的表情帶著徹底的懷疑。

  她想做什麼?她會做出這種讓步的舉動一定是等一下想耍什麼花招吧。這次應該不會只說我是cherry就算了,這樣的恐懼,讓我在心中拉起防線……

  「你表現得很棒。」

  我又被將了一軍,雖然我仍懷疑這是為了使後續擊發的暗器更有效果的連續伏筆,但是至少目前還感覺不到那種氣氛。

  她是真誠地來稱讚我的?……怎麼可能。

  「所以你有看我表演?」

  「因為你又不是排在我前一個。」

  ——我以為我會輸給你。從來夢說完這句話之後,她的視線就一直落在旁邊。

  「我能贏你是因為被你姐姐教過的關係。」

  ……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多半都是因為她說了太多不像她作風的話。

  「其實我原本甚至以為她會拒絕教我,結果沒想到她會教得那麼認真。」

  我持續置身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之中。

  「可是,反正也算扯平了,你也在一個禮拜前被她教過了吧?」

  「……你那時候不是才跟我說,說謊也要先打好草稿什麼的嗎?」

  「看過你的表演就知道了,你的表演明顯多了之前沒有的味道。」

  開頭的安靜手勢……除此之外,應該還有不少能讓她注意到的線索,況且她自己也是被老姐教過的人。

  「我也曉得了你過去是在沒你姐姐幫助下走過來的,所以……」

  說到這裡,來夢用左手擦了擦鼻子——

  「對不起,我不該說你說謊的。」

  「……」

  我想不到該說什麼,懷疑後面還有暗箭的想法也沒了。

  這是她貫徹自己競爭原則的方式,我清楚地感受到這點,在來夢那大小姐樣貌的外表下,說不定出乎意料地與我和老姐十分相似。

  「我很樂意接受你的……道歉,可是……」

  我覺得渾身不對勁,因此我盡可能注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點。

  「你為什麼要特地來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不喜歡這種好像欠你人情的感覺。」

  ……現在,來夢肯定也是在做自己不習慣的事吧。

  我自己也對這個意料之外的狀況不知所措。

  感覺真奇怪。

  我們視線再度交錯——

  「……嗯。」

  「……唔。」

  ——意想不到的情形發生了。

  我……仔細一看,連來夢也同時感受到某種衝動。

  雖然我連忙克制住,但是從縫隙間漏出的空氣讓我發出了鼻音。

  聽起來就像小豬打噴嚏一樣……

  ——我們輕而易舉地就潰堤了。

  我們兩人高分貝的笑聲在停車場寬廣的空間中迴盪著。

  我和來夢都放肆地大笑,一不小心互相接觸的視線,又讓我們再度大笑,笑聲的音量不斷擴大,理性早已被拋開;雖然我們甚至已經笑到感覺呼吸困難的程度,但是痛快的感覺更在那之上。

  真愉快——

  我們兩個看著對方抱著肚子大笑的模樣又刺激了彼此的笑穴,使我們有相當長的時間無法停止笑意。

  我們也沒想要停止。

  ……雖然大浪已經過去,但是微弱的餘波仍讓肚皮微微發顫。

  來夢用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溫和眼神注視著我,來夢平常的眼神就頗為銳利,尤其是看到我的時候,她銳利的眼角更會以絕妙的角度上揚,看見那樣的來夢露出毫不掩飾的笑容,讓我同時感受到一種新鮮的驚訝。

  「感覺真奇怪。」

  「都怪你說了一些不適合你的話。」

  「應該怪你做出那種出乎意料的表現才對。」

  「那可是在我預期之內喔。」

  「真的嗎?」

  銳利的眼睛雖然側眼看了我一下,但是她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此時來夢的表情帶有一絲鬱悶……

  「其實,有件事讓我很在意。」

  她似乎還有話要說的樣子,不過這次似乎不是會讓人愉快的內容。

  「是之前我到你們那裡去的時候,你姐隨口跟我提一下而已。」

  「老姐?」

  「她說我差點讓高島教練他們離婚。」

  「噗!」

  這次來夢則是完全在狀況外,只有我自己爆笑了好一陣子。

  我心裡湧現的是單純的笑意,還有莫名的親切感……

  「啊哈哈……那只是被你cherry炸彈的火星波及到而已,別放在心上啦。」

  「cherry……炸彈?」

  「沒什麼大不了的,等十年之後我再告訴你好了。」

  ……看見來夢完全摸不著頭緒的樣子讓我也有些不知所措,這該怎麼解釋才好呢?

  就在這個時候——

  「來夢,你在這裡嗎?」

  一道聲音傳進我們耳裡……我們四目相對。

  這代表該道別了。

  「我得走了。」

  「再見囉。」

  再簡單不過的道別方式……我們彼此都是。

  紫色連身裙的身影快步離去,我注視著那個身影好一段時間才移開視線。

  到目前為止,花式滑冰都讓我十分快樂。

  ……雖然變化不大,但是以後我可能會更加快樂。

  ※※※※※

  在暮色低垂的時候,我回到了高島家,在教練的聯絡之下,瞳姐和老姐都已經知道我今天的結果,我意氣風發地打開大門——

  「洋子!聽說你今天表現很棒呢!」

  在門口迎接我的人是瞳姐,她身上還穿著圍裙。

  「恭喜!做得好!」

  「謝謝。」

  我跳起來和瞳姐高舉的右手在空中擊掌,門口響起了清脆的拍掌聲,我們已經很久沒這麼做了。

  「都沒人誇獎我嗎?」

  「給與表揚。」

  在態度冷淡的老婆面前……是一個垂頭喪氣的可憐老公,那場櫻桃騷動的負面餘震似乎還對高島教練有很大的影響力。

  「開玩笑的啦,你也很棒。」

  ……世界其實沒有那麼冰冷。

  瞳姐的臉越過我的頭頂看向高島教練。

  「請慢用。」

  我留下他們兩個,自己先行移到客廳。

  與客廳相鄰的餐廳再過去,是相當具有開放感的廚房,此時那裡充滿了鍋裡食物煮沸的怡人音色以及溫暖的氣息,還有——

  「你回來啦?菜鳥。」

  這是老姐注意到我回來時所說的第一句話。

  各式蔬菜齊聚一堂的藍底圍裙,服貼地圍在老姐那毫無贅肉的苗條身軀上,蕃薯、胡蘿蔔、茄子、萵苣,每個蔬菜上面都有人臉,完全反映出老姐動畫迷嗜好的設計,當然,裡面也有蕃茄先生。

  「我回來了,笨老姐。」

  「嗯。」

  老姐含著試味道用的湯匙,小聲回應道。

  和往常一樣的態度,和往常一樣平淡的氣氛。

  「今天是我和瞳姐合作的喔,總計兩百億美金的晚餐。」

  「我吃瞳姐做的部分就好。」

  「喔,膽子真小。算了,你先去把衣服換一換吧。」

  正當我打算像老姐說的要離開廚房去換衣服的時候……

  「洋子。」

  ……真稀奇,我這麼想著。

  難得看見老姐露出這麼溫柔的笑容。

  「辛苦了——」

  ※※※※※

  我進到自己房間的瞬間,便有股莫名的感覺讓我停在原地,因為我察覺到房間中央多出的物體感。

  過了一會兒,我打開電燈並揭開了那東西的真面目。

  「……望遠鏡?」

  美麗的淡紫色光澤讓這套望遠鏡看起來更像貴重的寶物,而且底下支撐的還不是普通的三角架,是配有各種儀表板及液晶板的複雜台座。

  不用問我也知道,這是老姐送我的禮物。

  「老姐有時候在這方面還挺行的呢。」

  我發現有個東西掛在望遠鏡的上面,原本還以為是品名或型號的標籤,隨即發現那是一張字條……

  但是讓我苦笑的,並不是老姐絲毫沒有季節感的品味,而是字條上辛辣的內容。

  ——恭喜啦!洋子,千鈞一髮之際死守cherry——

  「……那個笨蛋,等一下你就死定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9 02:47 PM

  【X  望遠鏡裡的星空】

  即使用過美味的晚餐,夜晚似乎仍相當漫長。

  ——今天晚上星星很漂亮喔,去叫小秀來吧。

  我照老姐說的撥了秀悟的手機,身為天文愛好者的秀悟也經常大聲嚷嚷著說他想要高級的望遠鏡。

  就在我等待秀悟來家裡的時候,電話就像是算準時機似地響起。

  「媽……」

  「洋子,好久不見啦~~」

  櫻野魅衣,華麗的離婚者。

  每當重要比賽的前夜,她一定會打電話過來;話雖然這麼說,我們也已經一年半沒見過面了。

  「我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一天,對不起哦。」

  「你現在在哪兒?」

  「阿根廷。」

  ——尋找櫻野魅衣。

  老姐曾說過,在這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困難的遊戲。

  「我聽說了喲!你在全日本錦標賽拿到第二,這是繼前年乙組之後的第二次吧?」

  「答對了。」

  雖然幾乎沒跟她提過,但是老媽在這方面的記憶總是相當精準。

  「恭喜啦,不愧是我的女兒。」

  「謝謝。」

  ……我反覆咀嚼著老媽這句讚美,高興與驕傲在我體內翻騰著。

  「對了,我想我大概兩個禮拜後會去你們那裡一趟。」

  「真的嗎!?」

  我握著聽筒的手加添了幾分力道。

  「我也好久沒看到你了。」

  「要早點來喔!一定喔!」

  「我知道,我可是說話算話的。」

  ……直到秀悟過來為止,我們聊了很多,大概將近有30分鐘吧。

  雖然感覺還沒聊夠,但是也不能讓秀悟在一旁空等。

  「我去叫老姐來聽。」

  老姐和老媽之間的對話總是只有1分鐘左右,簡短得令人難以置信,尤其在兩個禮拜後就能見到面的狀況下,說不定15秒就結束了。

  此時老姐正巧從我旁邊經過。

  「鶴紗,媽媽打來的。」

  「喔,她還活著呀?真教人驚訝。」

  ※※※※※

  「……好棒,這可是專業級的耶!」

  秀悟撫摸鏡筒的動作簡直就像是在對待世界遺產級的雕刻一般;他那天真的模樣一點都沒有15歲的樣子。

  「這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麼裝,如果可以的話……」

  這是把秀悟叫來的絕佳借口,真感謝老姐買了這個看起來很複雜的玩意兒給我。

  「是沒問題啦,不過裝好之後也要讓我看喔!」

  「當然,你可以看到高興為止。」

  「謝啦!」

  此時浮現在秀悟臉上的,是他讓觀眾發出尖叫時的招牌笑容。

  ……這讓我不禁有些不悅。

  「真好,我也好想有像鶴紗姐那樣的姐姐喔。」

  ——咦?

  我的視線緊緊地盯著坐在地上、開始閱讀說明書的秀悟後腦勺上。

  對他來說,老姐其實是……

  「對了,聽說你今天表現不錯喔。」

  「啊……」

  前一刻我腦海中的想法、他比平常更加孩子氣的視線。

  當這兩者交雜在一起的瞬間,讓我臉上的血液瞬時沸騰。

  「你、你自己的東日本錦標賽……也要加油喔。」

  ……我的聲音有些激動,但是看見秀悟並未特別介意地繼續閱讀著說明書,讓我不禁鬆了一口氣。

  他下禮拜也要參加比賽,老姐也將在明天晚上為本賽季的首戰飛往加拿大。

  而且,我自己的比賽也還未結束,在這之後還有少年組的國際大會,並且根據全日本少年組比賽的結果,我也可能繼去年之後,再度獲得參加青年組全日本大會的推薦機會。

  大家很快就要再度邁開各自的步伐,所以,今晚算是短暫的休息……

  「可以裝在那裡嗎?」

  「啊、要到外面嗎?」

  「這還用說?幫我把落地窗打開。」

  我照他說的打開窗戶後,便立刻回房間幫他的忙,首先,要把做為赤道儀載台的台座搬到陽台……

  「沒關係,你在旁邊看就好。」

  秀悟這句話多多少少在我的預料之內。

  「可是……」

  「要是受傷怎麼辦?」

  「你不也一樣?」

  秀悟自顧自地將台座扛到肩上,只見他白淨的臉立刻漲得通紅。

  這樣的秀悟也不壞……此時,我腦海裡卻出現這樣的想法。

  「很重嗎?」

  「我想……這應該還算輕的了。」

  我看了一眼擺在一邊的規格書。

  「上面說總重量有45公斤喔。」

  「……至少比你輕吧。」

  「……你找死嗎?」

  赤道儀載台順利地安裝在陽台上。

  雖然秀悟在地軸、光學系等說明書上頻繁出現的複雜名詞中陷入苦戰,但是最後他還是展現出天文愛好者的毅力把望遠鏡安裝好……此時秀悟身上散發出來的光芒,一點都不遜於他在冰上的模樣。

  陽台環繞著高島家的2樓,包含大廳在內,七間房間全部都能進出陽台,中間沒有任何間隔,只要觀察陽台就能大概知道隔壁房間主人的性格,我的窗台上只有簡單的園藝裝飾,不過至少跟老姐完全沒有任何裝飾的房間外沿相較起來漂亮許多。

  而現在這個漂亮的空間內,多了一個風格奇特的新客人,裝在腳架上的鏡筒,此刻正在夜空之下發出淡淡的光芒。

  「這似乎可以透過你的電腦進行無線遙控,要我幫你接嗎?」

  「麻煩你啦。」

  我把筆記型電腦交給秀悟,便再度來到陽台上讓自己置身在夜晚的空氣中,秋天的微風輕柔地撫過我的頭髮。

  今夜還很長,我有這樣的預感——

  「對了,你想看什麼?」

  ……我完全沒想過,所以——

  「先看月亮好了。」

  「你也太小家子氣了吧。」

  ※※※※※

  在名為望遠鏡的萬花筒裡,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讓想像馳騁在僅能以光速計算的遙遠彼方、那超乎想像的壯大世界內。

  今天,或者該說在這兩個禮拜內,我跨越了巨大的障礙;對我來說,這肯定是一個重要的勝利,但是……

  在面對無垠的世界時,那些都只不過是微乎其微的燈火,而且,就連心中這樣些微的不甘,都會在轉眼間被鏡片另一端的景象吞沒。

  每當秀悟以鏡頭捕捉到遙遠彼方的星雲或星團時,他的臉上就會閃耀著光輝並大聲歡呼,然後讓我觀看,他絕不會只顧著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在他尋找目標物的時候,也會替我做天文學的初步講解,他細心地配合著幾乎沒有任何相關知識的我。

  ……只要一直這樣就好了,我希望這一刻能永遠持續下去。

  我打從心底這麼希望……

  強制我回到現實的是高島教練叫我的聲音。

  在我一片漆黑的房間內,可以看見走廊的燈光。

  「已經很晚了,別給秀悟添麻煩喔。」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拉著秀悟的手來到陽台,為了不被教練找到。

  「喂、洋子。」

  「沒關係,況且難得有這個機會嘛。」

  我們從老姐的房外經過,老姐的房內也是一片漆黑。

  「我們到屋頂上去吧。」

  「屋頂?」

  今天是違反常規取樂的日子,我抓起橫擱在一旁的維修梯。

  「等一下,我有懼高症耶。」

  「就算掉下來也有陽台擋著,放心啦!」

  既然都走到這個地步,就不能回頭了。

  我架起梯子,雖然有些不穩,但是最後還是成功把梯子架上屋頂。

  「你要先上去嗎?」

  「……女士優先。」

  ※※※※※

  白色雙層豪宅的高島家,屋頂是採用有著平緩坡度的橙色南歐風格。這裡是嚴格禁止爬上屋頂的,我還記得幾年前我想擅自爬上去的時候,被教練狠狠罵了一頓,這件事如果被教練或瞳姐知道,想必也不會有好下場吧。

  在十月的夜空下,我和秀悟並肩坐在屋頂的頂端部分,這時候我才後悔穿夾克配運動褲的打扮,這一身服裝也許欠缺了一點魅力。

  「肉眼可見的星星也很漂亮呢。」

  「是啊。」

  秀悟看起來十分緊張,雖然已經比他剛從梯子爬上屋頂時鐵青的臉色好很多了,但是他應該還在害怕吧。要是被當成我在欺負人家,那也不太好。

  或許是因為在我面前的緣故吧,他努力維持鎮定的態度。

  「偶爾這樣其實也不錯呢!」

  「是啊。」

  比起之前的回應,這次多了一點感情。

  「今天真棒。」

  「你是指比賽嗎?」

  ……我和身邊的秀悟距離約1公尺左右,雖然這個距離讓人不甚滿意,但是我找不到理由靠近。

  「是啊,因為今天表現得很好。」

  「早知道我就該過去看的。」

  「呃?」

  我轉過視線,秀悟身體向後仰、直望著夜空。

  「要是你跑來的話,我至少會摔個兩、三次吧。」

  聽見我如此挖苦,秀悟只是露出苦笑。

  「我自己也挺喜歡你那個表演,音樂也好聽。」

  「今夜」——

  ……我想這也是情勢下的必然。

  我鬆開環抱膝蓋的手臂,讓雙手撐在自己身後,我和秀悟一樣仰著身子,抬頭看同樣的夜空。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開始唱歌,從最初瑪莉亞的部分開始。

  ——我立刻就後悔了。

  這樣實在太明顯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的歌聲聽起來實在很糟;在寂靜的夜空下清唱,我是否擁有那樣的歌唱功力,我想也不用多說。

  緊張與羞澀讓我的聲音微微發顫,丟臉的感覺更讓我的視線漸漸垂下。

  然而若半途而廢只會更加難看,所以我硬著頭皮繼續唱下去,直到把瑪莉亞的部分唱到一個段落……停止。

  但是——

  「——咦?」

  ……我凝視著身旁。

  我看著秀悟,看著接在我之後唱著東尼部分的他。

  我之所以知道歌詞是因為那是我本季的使用曲,我在反覆聽著原曲時自然記住的。

  可是,我實在想不到連他都會唱。

  「你不接下去嗎?」

  「……啊、抱歉。」

  我注意到半開著嘴巴的自己,連忙把臉轉向一旁。

  我腦中的演奏再度響起……我充滿感情地聲聲呼喚戀人的名字。

  相對於我的呼喚,秀悟也毫不遜色地回應。

  即興卻十分流暢的混聲合唱飄蕩在夜空當中——

  在沒有伴奏及節拍的狀況下,我們兩人在間奏後的歌聲仍分毫不差地重迭在一塊兒……這讓我全身充滿了無限的快樂感受。

  彼此的歌聲化為絕妙和聲的亢奮。

  柔和,並且堅毅。

  自己沉醉其中,並且也讓對方沉醉,我們彼此都沉醉在這樣的情景之中。

  沉醉在此處誕生的夢幻空間裡。

  我們兩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拉近了距離。

  我們彼此注視、微笑、互通心意、歌唱。

  直到最後——

  ……我趁著餘韻消退之前。

  「秀悟……」

  我正視著秀悟,在開口之前,我先閉上眼睛整理我的心情。

  ——你喜歡鶴紗嗎?

  這應該是最好的開頭吧。如果他的答案是YES的話,我就立刻撤退,這樣我也不用受到太大的傷害,可是……

  我睜開眼睛,注視著他。

  我是櫻野洋子,我不要問那種事。我不需要任何小花招,我只要純粹地——

  「我喜歡你。」

  ——我順著這股美好的氣氛說道。

  看見秀悟睜大的眼睛突然讓我返回現實,我剎那間變得清醒無比。

  ……感覺像是無止盡的瞬間,沒有結果的延續凝聚到極限的期待與恐懼。

  一股異常的重力突然真實無比地壓在我身上,即使我知道這些都看在他眼裡,我卻只能一動也不動的——

  「……我也是。」

  「…………」

  「我也喜歡你。」

  ……我實在分不清我們是誰先行動的。

  今夜——

  我知道,世界就此展開。

  ※※※※※

  我們從屋頂爬下來到陽台後,我再從陽台將維修梯放到庭院裡,非常小心地不讓任何人發現。

  只有秀悟沿著梯子下去,我則靠在欄桿旁送他離開。

  「再見囉。」

  「嗯。」

  ……就像電影的場景一樣。

  其實這裡原本是要交換一些愛的話語才對,可是……

  還是改天再說吧。

  ……我的心跳還是一樣急促。

  因為餘韻……新世界的展開讓我心跳不已。

  我將梯子收起,放回到原本的地方之後,便準備沿著陽台走回自己的房間……

  「……鶴紗?」

  我停在原地。倚著陽台欄桿的老姐,正側著臉看我。

  「你什麼時候在那裡的?」

  「你說呢?」

  我的心頭湧出一股羞澀的同時,還有感謝。

  因為我明白高島教練和瞳姐之所以沒有進一步來找我,是老姐幫我找借口把他們擋下來,最重要的是……

  「謝謝你送的禮物。」

  「我不懂你的意思。」

  ……人家真誠地道謝還這樣。

  「算了。」

  我鬧彆扭似地別過臉……但是視線立刻又回到老姐身上。

  就像是被老姐在星空下的雙馬尾輪廓吸引一般。

  秀悟對我這麼說:

  ——我對鶴紗姐只是崇拜而已。

  我並不是會讓秀悟崇拜的對象,我也無法變成那樣。

  可是這樣就夠了,如果這樣能讓我待在他身邊的話。

  「看來你們進展得很順利呢,洋子。」

  「我不懂你的意思。」

  看見我以牙還牙,老姐輕聲笑了出來。

  「……你的心意能有所回應,我真的覺得很高興喔。」

  面對老姐莫名充滿感性的言語,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既高興,又覺得害臊。

  「也只是告白而已啦。到最後,不就只能放膽賭一把嘛。」

  「那倒不一定。」

  ……老姐的否定遠在我意料之外。

  「有喜歡的對象就應該告白,這是戀愛咨詢的基礎建言;雖然被甩會造成很深的傷害,但相對的也能較早重新振作,事後也不會後悔;可是如果沒有告白的話,有可能會一輩子都惦記著『早知道那時候告白就好了』。所以,是應該要放膽賭一把的,可是……」

  在黑暗中,老姐看著我說:

  「我覺得那樣並不對。」

  「為什麼?」

  「因為對我來說不是這麼一回事。」

  ……老姐淡淡地說著,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大約半年前,老姐曾和身為她雙人滑冰搭檔的奧斯卡·布萊克帕兩人一起在水晶花園練習。

  就算不在滑冰場上,我仍覺得他們是很相配的一對。

  「你後悔了嗎?」

  「而且還和要好的朋友關係變得尷尬。仔細想想,我的個性實在不適合談戀愛,所以,我一直認為如果當初不要告白就好了……」

  只要老姐始終維持那種個性,只要她以世界體育選手的身份持續接近頂點,肯定就會離戀愛越來越遠,可是,她並不會因此而停下腳步,絕對不會。

  ……那樣的老姐,有天一定也會……身為她的妹妹,我不禁如此期盼。

  「那個傻媽媽也是一樣,櫻野家的女人似乎和男人沒什麼緣分的樣子。所以說,至少你要好好努力喔。」

  「鶴紗你……」

  我話剛出口便打住了,老姐既然已經揚言自己要永遠單身,那麼答案便已經注定了。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男人配得上我呀——」

  ……我暫時享受在這段溫暖的沉默中。

  美麗的夜空,共處在這夜空下的姐妹,我享受著這浪漫的氣氛……

  「我之前就想過,鶴紗你挺擅長幫人做心理咨商的呢。」

  「什麼?」

  「我原本以為你對那方面一定不在行。」

  只見老姐的身影稍稍往後仰。

  「因為我以前認識一個很擅長那種事的傢伙……」

  「奧斯卡?」

  「不是。」

  ……老姐在奧斯卡之前就有男人?完全沒有男人緣的老姐?高島教練也好、老姐也好,他們到底在哪裡、又是怎麼辦到的?

  當然,我並不會像一般人那樣會做出放任好奇心追問的行為。

  「謝謝你幫了我很多忙。」

  我選擇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順著自己的感情,自然地繼續說著。

  「你幫了我很多,真的。」

  我盡可能地坦率,坦率到不像是我自己。

  我和老姐視線交錯——就算在黑暗中,我也能清楚知道。

  不久,老姐的視線回到夜空當中。

  「那些話……應該是我要說的。」

  ……我不明白老姐的意思,因此只好等待她進一步說明。

  可是老姐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取而代之的是——

  「…………」

  那是「今夜」的最終章。

  為何連老姐都知道歌詞?我並沒有問,畢竟對方可是舉世聞名的櫻野鶴紗。

  我也跟著應和這飄向星空的旋律……

  點綴夜色的兩道女聲。

  櫻野姐妹正掌握著世界。

  今夜,是如此的美好——

         ※※※※     ※※※※     ※※※     ※※※※

  【尾  聲】

  「送給她的一句話?」

  「嗯,送給鶴紗小姐的。」

  對方親切的笑容讓我有些困擾,在我面前的人,是有名的體育作家新田一也先生,他同時也是老姐在工作上的好搭檔。

  「能想些什麼嗎?那種會讓人感覺特別溫馨的。」

  「嗯~~」

  我想了一下,接著拍著雙手說道:

  「禍從口出。」

  「……呃。」

  「鶴紗的墓誌銘,很炫吧?」

  「不,我不是在談墓誌銘……」

  新田先生抓抓頭,立刻又重新振作。

  「其實我有一個建議……正確來說,算是請求吧。雖然這件事我有些難以啟齒……」

  「什麼事?」

  「我在想,是不是該設立購買閱讀年齡的限制……」

  「你是指像15禁、18禁之類的那種?」

  我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向新田一也先生確認。

  「算是啦,總之……」

  「為什麼?如果是鶴紗的自傳我還能理解,為什麼連我的書也要?」

  「……一定要我說嗎?」

  我斜睨了一眼滿臉為難的新田先生,接著我將整個身體靠在沙發背上,抱起胳臂、翹起腳,把臉別開說道:

  「除非你清清楚楚對我說明,否則我絕不接受。」

  「……好吧,那麼,我就當成是適合全年齡的作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9 02:49 PM

  後  記

  雖然間隔了一年,終於推出了銀盤萬花筒第4集。因為各位的協助,才讓我得以推出身為作家的第六本書,各位陪我一路走來的讀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謝你們,真的很感激。

  基本上,我在後記中是幾乎不會提及自己作品的,畢竟沒什麼特別好提的事情,我也覺得沒那個必要。

  不過,要是這樣下去,我也會懷疑這樣是不是對購買這本書的讀者們來說有失禮數、可能不太好,所以這次就試著稍微提一下吧

  我的出道作品銀盤萬花筒第1&2集是新人獎的得獎作品,是我在業餘(投稿)時代寫的作品。

  反正都這個時候了,我就老實說吧。由於當時我對出道成為作家這種事還認為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因此我根本連想都沒想過關於銀盤萬花筒的續集,因為我覺得這部作品那樣就差不多結束了。

  最早開始有寫續篇的想法,我記得是接到通知說我的作品被留到最終評選的時候,原本以為與自己無緣的職業作家之路,突然間充滿實現的可能,我當然是相當興奮,而當時在我腦袋裡打轉的各種妄想之一,就是銀盤萬花筒的續集。

  像是:如果是這樣的故事,可以拿來當做續集嗎→不、應該說這是必然的結果吧→也就是說這是非做不可的,否則就太半調子了→那就做吧,既然決定了,那就克服萬難做下去吧。我就像這樣,自顧自地興奮起來了。

  順帶一提,初期妄想中的「像這樣的故事」是相當於最後一集的內容,那個故事不寫出來,銀盤萬花筒就不算結束。

  這是海原零堅持的構想。

  ……就是這樣。其實必須要能忽視所有冷酷的現實才能進行下去;是的,如果書不賣的話,就算我想寫也不會有人讓我寫,堅持的構想也會變得一文不值,所以——

  在書店被鈴平老師的插圖吸引,而先翻後記來看的你!

  請直接把這本書拿到櫃檯去結帳吧!如果能順便把1到3集帶走的話,我會更高興的。

  另外,期待第4集發售的各位讀者,真的很感謝你們的支持,不嫌棄的話就請再陪我一陣子吧。

  呃~~換個話題吧,2004年除夕。

  雖然我從兩個月前就開始期待PRIDE男祭典,但是當天實在太令人興奮了,到了後半、尤其是倒數第二戰及最終戰的兩場比賽,真是過癮呀!我甚至覺得新年不來都沒關係呢!(編註:此為日本綜合格鬥技比賽「PRIDE」的除夕特別大會,並且於電視上轉播的節目。)

  結果,因為當時太過激昂的反作用力,使得我度過了毫無幹勁的一月……

  那件事就別提了。

  最終戰的組合是俄羅斯的桑勃摔角手(sambo)V.S.巴西的柔術家。雖然他們強到不行,但是除了格鬥迷之外,幾乎沒什麼人知道,當然在日本也沒什麼知名度,而這樣的兩個格鬥選手卻要當做除夕節目的壓軸。

  仔細想想,這實在是很不得了的一件事。

  究竟誰會贏?誰最強?那場PRIDE的頂尖對決,我認為就某種角度來說,觀眾所保持的可說是最單純的求知慾,同時也是超越人種與國籍的純粹敬意。

  就是這樣,那場盛會才能成為除夕的特別節目,也才能獲得高收視率。

  真是太棒了,日本萬歲。

  責任編輯千葉先生,多謝您平日的照顧。

  其實這次千葉先生曾告訴我,裡面有些台詞會不會太低級了……但是,最後仍根據我的意思留下來了;我主張既然要做就要徹底,至於是哪個部分就請各位讀者自己想像吧。

  負責插畫的鈴平老師,感謝您在百忙之中傾力為這部作品所繪的插畫。

  與我同期的各位,你們偶爾寄來的郵件讓我相當高興,非常感謝你們。

  還有,再一次向各位讀者獻上感謝。

  海原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