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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3 11:23 AM

志村一矢 -【將花束獻給月亮與妳‧四】聖夜騒亂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1-15 11:14 AM 編輯


日文名稱:聖夜騒亂
所屬文庫:電擊文庫







冬馬以妖術戒指『久遠之月』取回黃金狼神狼的力量,
打敗鬼族的最後生存者陣內甲牙。
深雪犧牲奉獻的精神讓生命被戒指侵蝕的冬馬重新得到心靈的平靜。
但妖術士御堂巽的兒子--緣卻出現在兩人面前。
冬馬一行人試圖阻止不知何謂愛情、憎恨他人幸福而施放妖術的緣。
但緣其實只是『院』的『長者』櫻用以接近冬馬的一顆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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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5 11:15 AM

〈序章〉


  紅。

  天空、大地,所有的存在都是紅色的,是比火焰、甚至鮮血還要更加濃郁的深紅。

  灼人的熱浪自前方襲來,後方則吹起凍人的寒風。

  少年站在廣大紅色沙漠的正中央,眺望著遙遠前方的山脈。

  山脈也是紅色的,不過與其說是山脈,倒不如說是以冰堆砌而成的山--是冰山。

  沙漠的彼方是冰山,是詭異的光景,這並不是海市蜃樓,不過,也不像是真實的景色。

  不只是冰山而已,沙漠、血色的天空、從冰上吹下來的熱浪、從另一邊襲來的寒風,一切都只是一個男人創造出來的贗品。

  就連這個不知是否有盡頭的空間也是被創造出來的。

  少年打量著四周,用鼻子哼了一聲說:

  「就算變衰弱了,卻還可以維持這麼大的空間啊。真是了不起呢!」

  聽起來像是佩服,但少年的語調裡卻夾帶著濃濃的輕蔑。

  金褐色的頭髮與雙瞳、像白瓷一樣的肌膚。這名擁有少女般美貌的少年,名叫御堂緣。

  「不過,居然這麼簡單就讓我侵入了,人果然還是不能不服老。」

  紅色空間周圍張有數道阻止外力入侵的結界,然而緣卻輕而易舉地進來了。

  這種像是被蟲蛀過、到處都是破洞的結界沒有意義、也沒有價值。

  其實這並不是緣第一次試著入侵這個空間--《蘭之封界》,他過去曾經多次試圖闖進來,但通常都會被結界阻擋在外。

  「是兩個月之前吧?那個時候結界明明就還沒有破洞啊……」

  這就表示那個男人正不斷地老化,搞不好現在他正按著胸口感到痛苦哩。想到這裡,緣就不禁大笑。

  「接下來呢,那個男人是在這空間藏了什麼寶貝才張起這麼了不起的結界……我得好好確認一下才行。」

  緣以食指在額邊畫了一個圓,上百隻的蝴蝶出現在他身邊。

  蝴蝶的大小和紋白蝶差不多,翅膀則是透光的七彩色。

  「大家聽好了,那個男人藏了個東西在這個空間裡,那是他絕對不想讓人看到的一樣東西。我想那東西一定有什麼魔力,所以如果你們感受到魔力的話就立刻通知我。」

  蝴蝶們遵從創造者?緣的指示散去。

  過了一會兒,一隻蝴蝶回到緣的身邊。

  「你找到什麼了,對吧?帶我過去吧!」

  蝴蝶繞著緣飛行了一圈表示瞭解之後,開始朝山脈的方向飛去。

  冰山的顏色雖然比血還要濃郁,但它卻像打磨後的鏡子一般清澈,低頭望著腳邊便可看見自己的臉清楚映在上面。

  「這裡的空氣還真是思心啊。」

  明明就是一大片冰原,但空氣卻半暖不熱地纏繞在皮膚上。不過,腳下的冰卻完全沒有要溶解的意思。

  因為炎熱而溶解,因為是冰而寒冷,這類現實世界的常理在這個虛構的世界中並不適用。

  冰原的正中央有一個石碑,緣就站在那座石碑之前。

  石碑的寬度不窄,高度約有緣他身高的三倍。雖然不知道材質為何,不過純黑的光芒看起來跟高級黑曜石非常相似。

  「沒錯,就是這個了。『那個男人』把他想隱藏起來的那樣東西封印在這裡。」

  鏗鏗,緣輕輕敲了敲石碑。

  微弱的魔力自石碑中流出,上面張有結界。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結界,是會中和魔力的那一型。」

  魔力或許不強,但這個結界可不好搞定。

  緣試著以妖術點起小火花,不過火花亮起後瞬間便消失無蹤。

  「不行。魔力還是會被無效化。」

  像少女一般的可愛臉龐沉了下來,緣嘖了一聲。

  魔力會被無效化就表示--不管再怎麼施放破壞之術,或是打破結界的術都沒有用。也就是說光靠緣自己妖術士的力量是無法破壞這個結界的。

  「嗯……要怎麼辦好呢?」

  緣把食指抵在下巴上思考著。

  『那個男人』為了不想被別人看見某樣東西,創造出一個異空間、張起結界、將其封印在這座石碑裡。

  當這個封印被解開時,『那個男人』臉上將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呢?

  他會焦急嗎?他會動怒嗎?

  不論他的反應如何,只要一想到他那張美麗的臉孔會因此扭曲,就讓人厭到非常愉快。

  「啊,對了!」

  緣啪地拍了一下手。

  「只要找個強壯的人來破壞它就行了嘛!」

  雖然魔力會被無效化,但單靠物理性的力量,應該是可以破壞石碑並解開封印的。

  「強壯的人啊……要找誰好呢?」

  『那個男人』的結界絕對不是好惹的東西,就算物理性的攻擊可以破壞結界,但如果只是一般的力量,對石碑來說絕對是不痛不癢。

  緣思考了一下,又拍了一次手。

  「還是那個大哥哥適合,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最強的狼人嘛!」

  緣撫著石碑的表面,低聲竊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5 11:16 AM

第一章〈聖夜(Ⅰ)〉


  咚咚咚,咚咚咚,混著哼歌鼻音的剁蔥聲響起。

  很有節奏感的聲音真實地訴說著切蔥的人刀法相當地純熟。

  在月森家廚房裡展現熟練刀法的人當然--不是深雪。

  「真的就像深雪說的一樣耶,一邊哼歌一邊作菜心情真的會變愉快。」

  自言自語,穿著附有蕾絲花邊的小兔圖案圍裙的青年--月森冬馬把切好的蔥從砧板上移到鍋子裡。

  身上這件小兔圍裙是冬馬在十一月三十一號、他第二十一次生日時,深雪親手作來送給他的。

  深雪專用的是淡粉紅色的小兔圍裙,而冬馬的則是淡藍色的。兩件加起來就是一套顏色不同的情人裝。

  光是上面的小兔圖案就已經夠讓冬馬覺得丟臉了,再綴上蕾絲花邊更是讓人羞到想鑽進地洞裡去。

  蕾絲花邊雖然附有一個可以穿脫的扣子,但當冬馬試著把花邊拿下來時……

  「你把蕾絲邊拿下來了……人家特別縫上去的……人家覺得很適合才努力縫上去的……」

  深雪一臉就快哭出來的樣子,讓冬馬根本就無法把蕾絲邊拿下來。

  但是,現在深雪不在,要把蕾絲花邊拆下來也沒有問題,不過月森冬馬這個人的思考模式中並沒有「她沒看到就沒關係」這道信條。

  反正他也穿習慣了,早就沒那麼在意了。

  「然後把打好的蛋放進去……」

  冬馬靈巧地用單手敲開事先從冰箱裡拿出來的蛋,迅速地打好後倒進鍋裡,最後再加上鹽和醬油調味,完成了一碗蛋花稀飯。

  冬馬為染上流行性厭冒的深雪做的午餐是醬油燜煮鰈魚和蛋花稀飯,這兩道菜都是深雪點的。

  做菜經驗豐富的冬馬手藝比一般的年輕太太好上太多。

  「接下來呢,乾衣機應該也差不多了吧。我先把衣服收一收好了。」

  冬馬用圍裙擦了擦手,走向放有乾衣機的更衣室。

  在他把衣服從乾衣機裡拿出來的時候,稀飯應該剛好涼了,太燙的食物會造成病人腸胃的負擔。

  走進更衣室的冬馬開始把衣服從乾衣機裡拿出來。

  這三天深雪一直躺著休息,沒有洗衣服,不過兩人份的衣服也不算太多,雖然衣服還是用太陽曬是最好,但今日天公似乎不太作美,再加上天氣又那麼冷,把衣服晾在外面的話搞不好會結凍。

  「這麼冷的話,搞不好會下雪啊……所以今年就是白色聖誕節羅……」

  冬馬把衣服一件件地放到籃子裡,邊自言自語著。

  十二月二十四日--今天是聖誕夜。

  雖然他瞞著深雪預約了能看見美麗夜景的飯店餐廳,但深雪病成這樣,大概沒辦法去吧。

  「唉,難道是老天爺覺得我不適合飯店餐廳嗎?」

  冬馬一邊碎碎念著,拇指勾起一件衣服--

  「啊?」

  炫目的水色小布片,不用說,那是深雪的貼身小褲褲。

  「嗚哇哇哇哇!」

  冬馬的臉熱到快要噴出蒸氣,他急急忙忙地把那塊布丟到籃子裡。

  「……就只差一點點而已啊。」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差了一點點,但冬馬一邊用手背擦著冷汗,一邊大大地吐了一口

  從冬馬和深雪兩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至今,已經快兩個月了。

  冬馬不希望把家事的責任全都壓到深雪一個人身上,所以他會搶著打掃和洗衣服,幫深雪洗內衣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不過他到現在都還沒辦法習慣,看到、碰到的時候總是會非常慌張。

  「我對女性這麼沒有免疫力,應該可以算是一種才能了吧。」

  明明就有一個姊姊,但卻對女性毫無免疫力,這真的只能算是一種天賦,一種派不上任何用場的才能。

  「結果我也只有那天晚上有跟深雪說過那種甜言蜜語而已啊……」

  冬馬拿著籃子,心裡非常沮喪。

  他先把乾衣服放在客廳,然後把料理放在托盤上走上二樓,深雪在冬馬的房間裡休息。

  輕輕推開門走進房間,她正在睡覺。

  冬馬把書桌的椅子拉到床邊坐下,看著深雪的睡臉笑了出來。

  深雪的睡臉總是像孩子一樣無邪,光是看著就能讓人自然而然的綻出微笑。

  看到這麼純真的睡臉,應該沒有男人的保護欲不會被刺激到吧,冬馬想著想著,深雪就睜開了眼睛。

  「啊,冬馬……」

  睡醒的深雪哈啾一聲,打了一個可愛的噴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睡了很久的關係,眼皮有點腫。

  「燒退了嗎?」

  深雪撩起栗色的瀏海,把手抵在額頭上。一雙還沒睡醒的眼睛一直盯著冬馬,又打了個噴嚏。

  「燒已經退了,今年冬天的感冒只要燒退了就不會再拖下去,已經沒事了。」

  「對不起,冬馬,給你帶來這麼多麻煩。」

  「你不需要道歉的,我平常都受到你好幾百倍的照顧啊。」

  「好幾百倍」並不是誇張的說法。

  冬馬看著右手無名指上那枚沒有任何裝飾的古老銀色戒指,上面有數道裂痕,那枚戒指就是『久遠之月』。

  使用這枚戒指之後所帶來的副作用讓病灶擴散至冬馬全身,深雪一直陪在這樣的他身旁。

  --如果她沒有陪在我身邊,我現在或許早就因為無法忍受死亡逼近的恐懼而自暴自棄了吧。

  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冬馬對深雪的感恩之情有多麼深厚。

  「所以我得趁這個時候好好照顧你啊,不然這樣不公平吧?」

  「那這樣的話,我今天可以心們向冬馬撒嬌嗎?」

  「嗯嗯,好啊。」

  「那麼……」

  深雪瞟了放在僕桌上的餐盤一眼後說:

  「那就……說『啊』,張大嘴巴,請你餵我吃囉。」

  「……!」

  預料之外的要求談冬馬一瞬間僵直,他沒想到深雪會這樣撒嬌。

  --我一定得說『啊』嗎……

  當冬馬正在猶豫,深雪已經不斷催促他要他快一點了。

  沒辦法,冬馬只好拿起碗,用湯匙舀起稀飯,接著他輕輕吐了一口氣說:

  「好了。啊--」

  「啊--」

  深雪高興地張開嘴巴。

  --要是被姊姊大人或大哥看到這一幕的話,他們不知道會怎樣嘲笑我……

  冬馬一邊和丟臉的感覺搏鬥,一邊把稀飯放進深雪嘴裡。

  「好好吃喔!」

  深雪把手放在頰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是、是喔。」

  「接下來我想要跟魚一起吃。」

  「是是是。」

  冬馬挾了一塊魚肉,和稀飯一起放進深雪嘴裡,深雪高興地說這樣特別有味道。

  「像這樣有人餵我,我真的覺得我好像女王陛下喔。」

  「女王陛下……」

  所以說我就是那個僕人囉?這樣的想法掠過冬馬腦海,他露出了一個複雜的微笑。

  女王陛下的午餐平穩地進行著,魚只剩下骨頭、裝稀飯的碗也碗底朝天了。

  「你再睡一下吧,就算燒已經退了,還是不要勉強比較好。」

  冬馬把碗盤收到餐盤上,深雪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冬馬,我還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嗯?」

  「我想吃布丁。」

  深雪真摯的眼神緊盯著冬馬。

  「布丁?」

  「就是布丁。」

  深雪嚴肅地點了點頭。冬馬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認真地說。

  「感冒的時候一定要吃布丁。」

  深雪握緊雙拳,很認真地說服冬馬。

  「……那有什麼很偉大的意義嗎?」

  「柚本家的人感冒時都要吃布丁。」

  「是、是這樣喔。」

  這是民間偏方之一嗎?雖然冬馬蠻疑惑的,不過他還是一如以往,沒有繼續追問。

  「我知道了。那我現在就去買。」

  冬馬在揮著手的女王陛下目送之下離開房間。

  關東地區自昨天開始受到冷鋒影響,氣溫急遽下降。

  冬馬開始後悔自己居然忘了帶圍巾和手套出門。

  凍僵的手上提著便利商店的袋子。不用說,裡面裝的是女王陛下想要吃的布丁。

  「已經是冬天了啊。」

  經過小公園前面時,冬馬驀地停下腳步低聲自語。

  看樣子是沒有小孩會在這麼冷的天氣裡跑出來玩吧,公園裡沒有半個人影。

  冬馬看向公園入口,一股淡淡的寂寞湧上心頭。

  秋天的時候,那裡開滿了鮮紅的孤挺花,但現在卻只剩下葉子,花兒也枯萎了。

  「陣內甲牙……」

  冬馬看著失去花朵的孤挺花,某個男人的名字自然從口中流洩出來。

  陣內甲牙是鬼族最後的一位戰士。他唯一的寶貝女兒被人殺害,而他自己的命運也被某個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冬馬從口袋裡掏出右手,他緊緊地握起拳。握緊的拳頭非常溫暖。

  就算在寒流中也未曾散去的熱度,是生命的熱度--冬馬生存的證明。

  「我現在之所以能活下來,並不只是因為深雪,陣內也幫了我很大的忙。」

  因為在戰鬥中無意間取得了陣內的鮮血,才能大幅降低侵蝕冬馬身體的病灶活動。鬼族的血裡暗藏著強大的治癒能力。

  雖然這兩個月裡頭痛、暈眩和身體的痛覺仍舊時常出現,但吐血和昏倒等嚴重的症狀倒是沒有發生過。

  體重和臉色也回復到了一定程度,讓由花沒來得及發現他身體的狀況。

  冬馬認為是陣內甲牙讓他活了過來。

  他一定得報仇。

  陣內和他女兒的仇。陣內在死前說過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院』的『長者』。

  在那一瞬之間,冬馬實在無法相信。『院』是統領獸人的組織,父親和大哥也屬於那個組織。

  『院』的最高指導『長者』玩弄無辜者的命運,接下來或許會將矛頭轉向冬馬--這種事實在太難以置信,他也不願意相信,但陣內甲牙應該不是會說謊的人。

  如果『長者』真的任意玩弄無辜的生命,那他就必須接受討伐。

  就算那樣做--就算戰鬥會再度削減他的生命。

  下定決心的冬馬,在他剛開始和深雪同居的時候就把哥哥?靜馬約到大學附近的喫茶店,告訴靜馬他已經做好戰鬥的覺悟。

  靜馬在和冬馬見面之前已經開始調查『長者』與陣內所說的是否屬實。

  根據靜馬所言,在『院』裡不僅是像靜馬一般的前線戰士,就連獸聖十士和上層人士,也幾乎沒有人見過『長者』,他的身份完全是一個謎。

  「我知道你已經做好了戰鬥的覺悟。等我確定『長者』應該被討伐後,你就作為我們戰力的先鋒吧。」

  靜馬一邊攪拌著加了砂糖的咖啡一邊說著。他並沒有叫冬馬不要戰鬥。

  「不過就現狀而言,我們還沒有掌握任何有關『長者』的證據,所以還沒有戰鬥的立場。」

  「那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把『長者』的背景摸清呢……?」

  冬馬問道。靜馬沈默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這就表示調查『長者』的行動進行得並不順利。

  要打的話,就得趁目前身體的病況還算穩定的時候進行,冬馬是這麼想的。

  「不能衝進總部,直接去質問『長者』嗎?」

  冬馬沒看著靜馬的眼睛說。他也很清楚這樣是有點太過急躁了。

  靜馬像是對冬馬的發言感到不可思議,他歎了一口氣--

  「我承認你的力量很強,但『長者』也有許多強力的手下。你居然想要讓自己身陷四面楚歌的慘狀,恕大哥我無法陪你一起去進行這種自殺行動。更何況『長者』對我們而言仍舊是一團謎……就戰鬥而言,沒有比在摸清對手底細前就貿然進行攻擊更危險的事。請你耐心一點吧。」

  靜馬把手上的杯子放下,他拿著杯子的手是左手。右撇子的他之所以會用左手拿杯子是因為他的右手不能動。

  之前的一戰,靜馬的右手被對方切斷了,雖然已經請身為妖術士的橘春海用術將其恢復原狀,但還得花點時間才能隨心所欲地使用右手。

  「就算你要我等待適當時機,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慢慢耗了。即使是鬼族的血也無法一直抑制病灶的活動啊……」

  冬馬緊緊地握住桌上交握的雙手,表情凝重。靜馬則是一臉「夠了夠了」的樣子盯著他看。

  「賭上性命和自動捨棄性命這兩種行為乍看似乎有點像,但其實它們是完全不一樣的。無謀衝動的感情用事就只是後者而已喔。」

  「那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煩躁的心情讓冬馬重重拍了桌子。杯子隨之搖動,加了砂糖後正在攪拌的靜馬滿臉不悅。

  「不要發出那麼大的聲音,女服務生在看我們耶。」

  靜馬瞟了櫃檯一眼,冬馬也跟著看過去。一個相當可愛的女服務生正拿著托盤斜眼看著兩人。她是這間喫茶店的招牌美少女,冬馬的大學裡有許多男生想追她,但冬馬卻對她沒什麼印象。

  靜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居然微笑地向那個女服務生揮了揮手。她稍稍驚訝了一下後,臉上不知道為什麼泛起一陣紅潮,也向這邊揮了揮手。

  冬馬對這兩人間的來往感到非常無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才剛開店,店裡除了冬馬和靜馬之外,沒有其他客人,等到中午的時候,想必會有很多以女服務生為目標的大學生塞爆店裡吧。

  「如果非得等到摸清『長者』底細之後才能戰鬥的話,那就讓我跟你一起去調查。」

  不想等待哥哥所說的「時機」的冬馬咬著手指對靜馬說。

  「不需要,你只會妨礙我而已。」

  要求被斷然拒絕。靜馬說得輕鬆,但他接下來的理由卻又不容冬馬說不……

  「病人只要像個病人乖乖地休息就可以了。而且你是學生吧?是學生就要盡學生的本分認真唸書,獸醫這種職業可不是不用唸書就可以當上的吧?」

  冬馬聽了之後以幾乎快要捏破杯子的力量握緊杯子,咬住下唇。

  他知道哥哥是在擔心他,可是不能採取行動又讓人焦躁得難受。

  「每個人都有做得到的事和做不到的事。重要的是不要焦急,只要做自己能力範圍以內的事就好了。你不可以急,一急的話,本來做得到的事也會變成做不到。」

  靜馬講完後便拿起帳單離席,單方面地結束這次會面。

  就算在心情上無法接受,但冬馬知道哥哥說得對。他把哥哥留下的咖啡一口氣喝下。

  明明就已經放了六湯匙的糖,喝起來卻還是苦苦的。

  從那次會面之後已經過了將近兩個月,靜馬還是沒有捎來任何有關『長者』底細及目的的消息。只聽說他不斷往來於關東和關西之間收集情報。

  如果哥哥能逐一告訴他有關『長者』的調查進度的話就十分有助益,但靜馬並不是那麼親切的人。就算冬馬去問他,他也只會說一句「能說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而不告訴冬馬任何情報。

  「結果這兩個月來我所能做的事就只有告訴自己不要急而已嘛。」

  冬馬鬆開握緊的拳,大大地聳肩歎了一口氣。在寒風的吹拂下,手上的溫度迅速流失。

  就算再怎麼告訴自己不要急,卻還是一次次湧起無力的焦躁感。

  冬馬把視線自枯萎的孤挺花上移開,輕輕搖了搖頭,快步走上回家的路。天空看起來愈來愈詭異了。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當雲層開始在東京的天空擴散之時,兩個滿臉不爽的青年正站在某條國道旁。

  是南原鷹秋和柚本真矢。

  穿著洗白的T恤、牛仔外套,與到處都是洞的牛仔褲,一身清涼打扮讓人感覺不到現在時值冬天的是南原鷹秋。精瘦的身材和強悍的五官給人銳利強悍的印象。

  而把栗色長髮綁起、線條纖細的美少年是柚本真矢。和鷹秋不同,他穿著冬天用的灰白色大衣。

  兩個人之所以一臉不爽是有原因的。

  鷹秋是因為試著要搭便車,但往來的車子卻沒人停下來。

  今天早上離開奈良的鷹秋和真矢原本打算一路搭便車回東京,但過了半天卻還離東京遠得很。現在他們正在靜岡縣的下田市。

  早上兩個人成功地搭上前往東京的長途貨運卡車,但卻因為某個原因而不得不在中途下

  「喂,你不要像個小鬼一樣一直繃著臉好不好。」

  對著來往車流比出大拇指揮手的鷹秋對一旁什麼事也不做,只是靠著銀杏樹生悶氣的真矢說。

  真矢用鼻子哼了一聲,轉向別的地方。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真矢不理人是很正常的,不過他現在的心情要比平常的冷淡還要壞上好幾倍。

  因為在奈良讓他們上車的卡車司機誤以為他是女的。

  這麼說也沒錯啦,真矢纖細的身材、白皙的皮膚,再加上長髮和美麗的五官常讓別人誤以為他是女生,不過只是誤認也就算了,那個卡車司機居然還對真矢伸出色狼的魔爪。

  當他們停在路旁的小店休息時,卡車司機竟然趁鷹秋去廁所的空檔,伸長了手摸上真矢的臀部。

  「你在幹什麼!」

  當然,真矢瞬間怒火沖天,毫不留情地把司機打成重傷。

  從廁所回來的鷹秋急忙把真矢拉下,但圍觀的人群不斷聚集,鷹秋和真矢只好逃離現場。

  「反正你也常常被誤認成女生啊。唉,雖然說搞不好那個歐吉桑就是因為知道你是男的才伸出鹹豬手也說不定。」

  「吵死了,專心叫你的便車。」

  被瞪的鷹秋聳了聳肩,繼續試著攔下車子。

  路上的車雖然不少,但卻完全沒打算停下來。

  「我都說了今天會回去,如果今天沒辦法到的話,不知道會被睦美怎麼念……」

  鷹秋有一個十六歲的妹妹,名叫睦美。

  雙親過世後,他們兩人住在東京都內的公寓裡。鷹秋八月底打電話給睦美說「我要去奈良修行,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回家」後,這四個月來都沒有和她聯絡。

  前天晚上,他為了告訴睦美他會在聖誕夜回家特地撥了通電話。

  「你居然讓正值青春年華的妹妹落單,而且還四個月不回家,你這個哥哥到底在想什麼啊!你這個不良少年!不肖哥哥!」

  結果被睦美用能吵到鄰居的大嗓門吼了一頓。而且……

  「我一直很擔心你過得好不好說……」

  睦美吼到最後還哭了出來,鷹秋只能拿著話筒拚命安撫妹妹。

  兄妹倆吵架是常有的事,但只要睦美一哭,就算是鷹秋輸了。

  即使是自己的妹妹,男人這種生物就是沒辦法抵抗女人的眼淚。

  「不過沒想到深雪居然和月森同居了,我也嚇了一跳呢。」

  根據睦美表示,冬馬和深雪約兩個月前開始住在一起。

  不知道冬馬身體狀況不好的鷹秋單純地以為兩個人是準備要結婚了。

  雖然看起來是同居,但事實上不如說是深雪待在冬馬身邊照顧他還比較適當。

  --那兩個人都對彼此許下未來啦,這應該算是理所當然的過程吧……

  對深雪抱有愛慕之意的鷹秋苦澀地抓了抓頭。

  他是已經放棄了沒錯,但卻還沒辦法完全斬斷情絲。對這樣的鷹秋而言,這實在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只是冬馬和深雪都是他的恩人,他是真的很希望他們兩個都能得到幸福。兩個人的關係如果有好的進展,那就應該得到祝福。

  --他們兩個同居的事是有嚇到我沒錯,但這傢伙的反應才更讓我意外。

  鷹秋偷偷看了真矢一眼。他仍舊是一臉不爽地靠在樹上。

  聽到冬馬他們同居消息的鷹秋雖然曾經猶豫過,但他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真矢。

  如果知道了自己最愛的姊姊和男人同居,真矢搞不好會怒火沖天、發狂暴走。結果這樣的不安到最後證明了是鷹秋自己在杞人憂天。

  每個禮拜都會打好幾次電話回家的真矢早已知道同居的事,他對鷹秋這麼說。

  「這是姊姊自己做的決定,我無從插嘴。我只要姊姊過得幸福就好。」

  從過去的真矢身上完全無法想像的答案,讓鷹秋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這傢伙變了啊。

  看著真矢臉上早已看慣的冰冷表情,鷹秋輕輕地笑了。

  以前的真矢腦袋裡儘是「只有姊姊才重要」、「姊姊以外的人隨便怎樣都無所謂」這樣的想法。

  御堂巽的那件事,還有在奈良度過的日子、在奈良邂逅的人,是這一切改變了真矢。

  --講起來的確是令人火大,但我們真的不得不厭謝五堂大叔啊。

  鷹秋想起師父的臉,臉上露出一個像是嘴裡被塞滿黃連的苦笑。

  他口中的五堂大叔指的是五堂恭市這個男人。

  五堂恭市曾經是統領獸聖十士的男人,十年前自『院』退休,但他的力量並未就此衰退,至今仍保持著不遜於神狼的實力。

  鷹秋和真矢一起投入這個原是亡父友人的門下,拜他為師。

  五堂的存在絕對是讓真矢改變的一大要素。

  --因為在奈良發生了很多事啊……

  其中也有這輩子無法抹滅的回憶。

  不過大半都是如果能忘掉的話,他想盡快忘掉的東西就是了。

  在比例上來說,他對五堂所抱有的怨念遠大於感謝。

  「切,不要再想了。光想起來就讓我胃痛。」

  鷹秋搖了搖頭,試圖甩去重新浮現在腦海中的修行生活。

  「趕快招到車啦!都怪你花太多錢去買禮物了。」

  真矢走到他身旁怪罪他。他的視線轉向鷹秋腳邊圍了一圈的紙袋。

  每個袋子裡裝的都是鷹秋昨天花了一整天在關西逛街時買給睦美的禮物。

  大部分都是食物,另外還有睦美非常喜歡的寶塚歌劇團的周邊商品。

  他讓睦美孤孤單單一個人,因此想買些睦美喜歡的東西,表示他的歉意。結果一買就買了除了紙袋之外,另外還有一個被麻布包住的大型物體,這個就不是禮物了。

  「居然連交通費都沒留下,你是白癡嗎?少根筋!」

  「囉嗦!少根筋的是你姊!而且你不是也要用我的錢嗎?我幹嘛要被你這樣念啊!」

  「不准說我姊的壞話!我殺了你!」

  「啊啊?!你殺得了的話就殺殺看啊!」

  兩個人在路邊對瞪了起來。

  的確,連交通費都用光是個敗筆,因為鷹秋一直以為交通費可以叫真矢出。

  不過其實真矢身上也沒剩下半毛錢,他也是打算要叫鷹秋出錢買車票的,真是個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不過沒錢就算了,搭便車這麼麻煩、路上又冷、而且還會碰到色狼。你就沒有更好一點的方法嗎?」

  「你不要現在才提這種事啦!」

  「如果我們有跟那個魔鬼借錢就好了。」

  真矢抬起眼睛瞪著鷹秋,魔鬼指的是五堂。

  「你不是也不想跟五堂那老頭借錢嗎!所以我們才會在這裡招便車啊!」

  鷹秋噴著口水大罵。

  「太大聲了,吵死人。」

  真矢露骨地皺起眉頭,轉過身背對鷹秋。

  「我天生大嗓門啊!」

  「反正整件事全部是你的錯。」

  真矢任性地捂起耳朵,一副我不想再聽你說話的樣子。

  「你只有這種地方沒變。」

  鷹秋咒罵,忽然一個好點子掠過他腦海,他勾起了一個惡作劇的微笑。

  「我有個好方法可以很快招到車。你也來幫忙。」

  雖然知道真矢根本聽不到,但鷹秋講完後就直接把手伸向真矢的頭髮,解開綁住頭髮的繩子。

  驚訝的真矢瞪大了眼轉過身來,解開的長髮隨之發出唰的一聲。不輸給深雪的美麗栗色長髮像瀑布一樣披下。

  露出笑容的鷹秋慢慢抓住正不停眨眼的真矢肩頭,把他轉向面對國道,自己則躲到銀杏樹後面。

  無法理解狀況的真矢怔在原地,站在遠處的鷹秋對著真矢大叫--

  「對面有車來了,你對著他比出大拇指。」

  真矢轉過頭,一臉困惑地皺起眉頭,歪著脖子照作。

  緊接著,眼前一部氣派的外國進口轎車突然踩下煞車,停在真矢面前。

  駕駛按下窗戶露出臉,看起來就是個非常輕佻的年輕男子。

  「漂亮美眉一個人嗎?去東京?我載你一程吧?」

  男子的臉上浮現了一點都不親切、而且看起來還異常下流的微笑說。

  此時終於理解鷹秋用意的真矢滿臉赤紅地轉向鷹秋的方向。眼裡充滿血絲。

  作戰成功的鷹秋拼了命忍住笑。

  「這位美眉--要不要搭車呢?」

  男人從窗裡伸出手拉住真矢的手臂,一副跟真矢很熟的樣子。

  「我是個男人!」

  一臉陰沉的真矢給了淫笑的男人狠狠一拳。

  砰的沉重撞擊聲、男人「呃啊」只嚎一聲,與鷹秋的爆笑聲,傳上了為雲層所覆蓋的冬季天空。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白色的物體隨著日落自天空飄下。

  如果繼續這麼冷的話,雪花應該會將這個聖誕夜染成一片白吧。

  靜馬一邊想著這種事,不經意地看向後照鏡。

  橘春海坐在後座搖來晃去地在睡他的大頭覺。看著那不像二十九歲男人該有的稚氣睡臉,靜馬不禁苦笑。

  「您累了嗎?」

  靜馬問道。橘張開嘴大大打了一個哈欠,手指插入睡翹的頭髮裡。

  「那是當然的啊,我從早上就一~~~直在坐車耶。」

  橘是住在京都的狼人族,從以前就和月森家有來往。

  嬌小的身材和稚氣的臉蛋讓人聯想不到他是一個名氣與獸聖十士同高的一流妖術士。

  「因為您平常都窩在家裡嘛,所以才會出點遠門就這麼累。」

  「囉嗦。關西人都是不喜歡離開關西的。」

  橘一臉不服地嘟起嘴巴。這個男人的言語和行為都跟小孩子一樣。

  「您明明就是在宇都宮出生、宇都宮長大的吧。」(譯註:宇都宮位於日本的關東地區)

  「我結婚之後就變成關西人了咩--」

  「請不要用假關西腔說話。」

  「說真的,我們到底為什麼要選在聖誕夜跑到這大老遠的地方來啊?我都不能好好陪家人說……啊啊,法子一定會恨死我了。」

  橘似乎對靜馬硬把他從家裡拉出來這件事怨念頗深,從京都開始就沿路一直不斷地抱怨。

  「請不要這麼說。因為我們現在要前往的是惡魔族的村落,我不知道裡面究竟藏有什麼秘密,所以需要您的力量。」

  靜馬正驅車前往崎玉縣人間郡的名栗村。(譯註:名栗村已於2005年1月1日廢除,編入崎玉縣飯能市。)

  兩個月前被割斷的右手在橘的治療下慢慢復原。雖然還不能自由活動,但已經可以開車了。

  他們的目的地?人間郡名栗村本身便是崎玉縣縣立自然公園指定用地,是個被青山綠水環繞的自然村莊。

  名栗村過去曾是惡魔族一族群居、避人耳目的村落。

  別名,香沙薙之里。

  惡魔族族人擁有白髮、褐色肌膚及蒼藍雙眼等特徵。擁有強大魔力的他們避開世人的耳目,世代隱居在香沙薙之里。

  惡魔族是個人數未滿四十人的少數民族。他們只有一個姓,全村的人都姓香沙薙。

  他們在滅亡後才取得惡魔族這個稱號,在那之前一直被稱作是香沙薙一族。

  惡魔族是在幕府末年滅亡的。

  相傳由於惡魔族以他們的魔力擁護輔佐幕府派,因而被『院』所消滅。不過這真的是事實嗎?

  答案應該是否定的吧。

  --到處都沒有找到過惡魔族和正史相關的紀錄……

  『院』……不,『長者』之所以會率領獸人精銳侵襲香沙薙之里、滅絕惡魔族,一定是有其他目的。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才會留下香沙薙桂這個活口。

  身為惡魔族,但瞳孔顏色非蒼藍而是紫色的他,應該不是偶然活下來的。

  讓他活下來是『長者』的意思。之所以會讓陣內甲牙去得到絕對的強大力量也是為了同一個目的吧?

  靜馬彎過和緩的彎道,開啟雨刷開關準備除雪。

  「靜馬、靜馬!」

  橘一邊打開一包零食,一邊叫著靜馬。明明就說不想離開京都,卻還是帶了許多零食上路,彷彿是要去遠足一樣。

  「請您不要讓零食碎屑掉下來。」

  靜馬皺起眉頭提醒橘。橘則是高興地說了一句「沒問題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就把零食放進嘴裡。不過問題可大了,他一邊講,零食就一直從嘴角掉出來。

  「那,您要問什麼?」

  靜馬很不高興地問道。橘一邊嚼著零食一邊斂起稚氣的臉。

  「如果『長者』打算要做什麼不好的事,你真的要去跟他打嗎?」

  「是的。」

  靜馬迅速回答,橘一臉困擾地搔了搔臉頰。

  會有這反應也是理所當然。與『長者』為敵就是和整個『院』為敵。

  「……我很清楚靜馬你的實力很強,但你還是居於劣勢啊。如果要以『長者』為目標,就一定得跟獸聖戰鬥,再加上他身邊那個女人又是超一流的術者……靜馬你應該也有聽說過吧?那個『長者』已經活了三百年以上的謠言……」

  「我並沒有打算相信那種毫無可信度的謠言喔。」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我知道。」

  橘要說的是敵暗我明的戰鬥有多麼危險。

  在『院』的內部幾乎沒有人看過『長者』。就連身為獸聖十士之一的橘也沒有見過他。當然,靜馬也沒見過。

  「敵暗我明、對方的手下力量強大……和這種人打的話是不會贏的。就算是有兩名神狼也……」

  橘為了移開視線,轉而看向窗外。

  「您是說……我父親?」

  「相馬進去《悠久之室》已經兩個月了……也應該快出來了。」

  「您說過那個是時間流動與眾不同的地方吧?!」

  「嗯……聽說試煉拖太久的話,會和浦島太郎有一樣的下場。畢竟那裡是異空間嘛!」

  橘的表情奇妙。他的聲音之所以會變低,是因為對靜馬抱有罪惡感所致吧。

  他數天前才告訴靜馬,相馬去了一個叫做《悠久之室》的地方。

  被相馬下了禁口令的橘早就知道相馬去了哪裡,只是他沒有跟任何人提過。

  相馬的目的是要取回他所失去的變身能力。

  靜馬從靜華和冬馬那裡聽說相馬失蹤的消息後,便拜託橘用他的力量幫忙找相馬。

  「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好用的術啊。」

  橘拒絕了靜馬。但由於橘那時候的樣子怪怪的,在靜馬的質問之下,他才吐露出相馬的去處。

  他沒有要指責保持沉默的父親的意思。就是因為不想被人知道,所以才什麼都沒講地默默進行他的計劃。

  因此靜馬也沒有把相馬的事告訴靜華和冬馬。

  「如果父親能取回他的變身能力,那他將會成為我們非常重要的戰力。不過如果光是父親和冬馬再加上我和姊姊大人的話,或許就像您所說的,我們的確戰力不足,但是我們還有其他戰力。」

  「其他戰力?」

  「有兩個被五堂恭市鍛煉出來的有為青年,當然還有我們舉世難得的妖術士橘春海先生在不是嗎?」

  靜馬擺出一個出社會後所練成的職業笑容,橘手上的零食差點沒掉下來。

  「你居然叫一個有家室、而且前途光明的男人去戰鬥,你是什麼時候改信邪教啦?而且你明明就知道我擅長的是扭曲空間和張開結界,攻擊系的術是我最不拿手的啊!」

  「請您放心,我已經幫您保了數個意外險。如果發生了什麼不幸,您的遺族在生活上也不會有任何困難喔。」

  靜馬輕鬆的說,橘則是聽到整個人嚇傻。

  「意、意外險?!」

  「我已經得到法子小姐的同意了,沒有任何問題。」

  「啊,是喔。那就沒有問題了……拜託,這根本就是個大問題啊!」

  橘一臉憤怒、欺身上前,結果靜馬卻很平靜地告訴橘他在開玩笑。

  發現自己被靜馬耍了的橘就像是心情不好的小孩子一樣,鼓起雙頰、大口大口地咬著零食。不斷從嘴裡掉下的碎屑應該是他小小的復仇吧。

  靜馬困擾地笑了笑說道:

  「我很清楚在敵暗我明的狀況下作戰有多麼危險,所以才會到香沙薙之里來。」

  這個香沙薤桂的故鄉,同時也是被『長者』率領狼人戰士滅絕全族的村莊。

  依據推算,惡魔族是一百多年前在這裡被滅絕的,能得到『長者』相關線索及證據的可能性很低。不過靜馬有預感這趟絕對不會白走,雖然說他並沒有任何證據。

  此時的靜馬並不知道自己的預感居然是如此準確。

  太陽下山一個小時後,街上已被雪花覆滿。

  這樣的白色聖誕夜應該會讓很多情侶滿心喜悅吧,冬馬也是其中一人就是了。

  「雖然說我沒有特別喜歡雪,不過偶爾這樣也不錯吧?」

  冬馬換上難得穿一次的西裝,在客廳裡等著深雪。深雪和世界上其他的女性一樣,與心愛之人約會時是需要花點時間好好打扮的。

  「還好我沒有取消餐廳的預約。」

  兩個人打算去冬馬預約的飯店餐廳吃飯。

  雖然冬馬一度因為深雪厭冒而打算放棄,但……

  「吃了布丁之後就好了!」

  吃完布丁睡了一覺的深雪起床時擺了一個勝利姿勢。她已經好到連噴嚏都不打了。

  「嗯……我都不知道布丁可以治感冒……」

  看著完全復活的深雪,冬馬偷偷想著不知布丁是否也對自己的病情有效。然後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沒取消的餐廳預約。

  冬馬把這件事告訴深雪後,她的眼底亮起了閃亮的光芒說她想去。

  「呼啊啊啊……」

  靠在沙發等待的冬馬愈來愈想睡,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看著落地窗外的雪景。

  「爸爸不知道怎樣了……」

  他想起從九月底就不見蹤影的父親。

  雖然說相馬本來就是一個常常一句話都沒交代就出門長期旅行的人,孩子們也不太擔心他,但三個月都毫無音訊的話就讓人有點擔心了。

  姊姊嘴裡雖然說什麼「不用理他啦,那種放蕩老頭。關心他是白費心力」,但她似乎也放不太下心,時常回爸爸家去看看。

  「就算想去他可能會去的地方找找看,不過我對他的交友圈和平常出沒的地方可是一點也不熟啊。」

  再加上爸爸也沒有帶手機,真的是完全沒辦法聯絡到他。

  「……我不是姊姊大人,不過我也覺得他真的是個讓人困擾的老爸耶。」

  正當冬馬抓著頭碎碎念的時候,剛換好衣服的深雪從旁邊的和室裡走了出來。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嗯,那我們走吧。」

  冬馬伸長了手從沙發上起身,門鈴聲突然響起。

  「是誰啊?」

  兩個人對看了一眼,走到玄關邊開了門。

  「聖誕節快樂!」

  啪的爆破聲隨著朝氣十足的聲音響起。

  被嚇到的冬馬大叫一聲,那朝氣十足的聲音似乎也嚇了一跳,回敬了一聲呀的尖叫。

  「冬馬哥哥,你的反應太誇張了啦!連我都被你嚇到了。」

  手上拿著拉炮的由花嘟起了小嘴。

  「啊啊,什麼嘛,是由花啊。」

  冬馬拍了拍胸口,心跳仍舊劇烈。

  「嗯?姊姊大人呢?」

  門外除了由花之外沒有其他人影。冬馬一問,正把脖子上圍巾取下的由花才說她是一個人來的,那條是圍巾是深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由花非常中意。

  --天色都暗了,居然還讓女孩子一個人走在街上,姊姊大人也太大意了吧。

  都築家原本住在離冬馬家只要坐兩站電車的公司宿舍,但上個月他們剛在離冬馬家四站電車遠的地方買了公寓,全家也搬了進去。就小孩子而言,這段距離並不算短。

  「那你怎麼會來這邊呢?你不是說家裡要開聖誕節宴會嗎?」

  「嗯,原本是這樣沒錯,可是小秋和鼕鼕都感冒了,所以宴會就沒辦法開了。」

  小秋和鼕鼕指的是都築家的一對雙胞胎,秋斗和美冬。算是由花的弟妹。

  「真是抱歉啊,由花。難得的聖誕節卻沒辦法好好玩。不如你去冬馬家找他們玩吧?」

  被靜華這麼一說,由花就一個人到冬馬家來玩了。

  聽完由花解釋後,深雪「唉呀」一聲,用手抵住嘴巴。

  「這次的流行性感冒很嚴重啊。」

  「是啊,新聞也說了,沒有一個冬天會不流行感冒的。」

  「要讓秋斗和美冬他們吃布丁才行呢。」

  「是、是啊。」

  冬馬一臉苦笑的點了點頭,不知道「布丁效果」的由花歪著頭。

  「那夏彥姊夫呢?姊夫也一起照顧秋斗和美冬嗎?」

  「夏彥爸爸他喔,他說他要去畫冬天日本海的驚濤駭浪,前天開始就不在家了。」

  「日本海的驚濤駭浪……」

  光是想像就讓人覺得冷,冬馬皺起眉頭。

  「姊夫還是一樣,是個挑戰者啊……」

  前陣子夏彥突然辭掉了工作,準備成為畫家。講好聽點是這樣,說難聽的就是他失業了。因此夫婦倆常常為了這件事吵架,冬馬還接過由花半夜打來的電話,說什麼靜華和夏彥吵得很凶,要他去幫忙勸架。不過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因此冬馬什麼也沒說。

  「夏彥姊夫對藝術是絕對不妥協的呢。」

  深雪似乎對這個勇於挑戰寒冬日本海的男人相當佩服。

  「冬馬哥哥,深雪姊姊,你們要去哪裡?」

  由花交互看著冬馬和深雪問道。兩人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就是要出門的樣子,而且深雪手上還拎著皮包。

  「嗯……啊啊--」

  冬馬把預約的事告訴由花,由花聽完後眼底亮起光芒,認真地說她也想去。真是和深雪的反應一模一樣啊。

  冬馬和深雪彼此對看。

  「你預約的是兩個人的位子吧?」

  「是啊,不過多一個人應該沒關係吧,而且還是個孩子嘛。」

  「那麼--」

  「是啊,由花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冬馬和深雪微微笑著點頭,由花舉起雙手大喊了一聲萬歲。

  雖然這樣就不能跟深雪兩個人獨處了。

  說覺得不可惜是騙人的。只是他也不能叫在大雪裡一個人走來的由花回家啊。而且最近不管去哪裡,由花都跟著他們一起去。特別是今天還是聖誕節呢,怎麼能放她一個人。

  深雪和由花等冬馬穿好大衣之後--

  「那我們走吧。」

  三人撐起傘,朝車站走去。

  冬馬走在前面,深雪和由花則手牽手走在後面聊天。

  男生很難插入女生們的對話。冬馬一邊聽著每戶人家裡所傳出的團聚歡樂聲一邊走著。

  這條路上都是獨棟的建築,所以就算不想聽,小孩子們高分貝的笑鬧聲還是會傳進耳朵裡。

  --聖誕節這種氣氛還蠻不錯的嘛。

  讓冬馬想起小時候和家人一起度過的聖誕節。

  媽媽大展身手做一堆好料的美食,爸爸買了一個大大的蛋糕回來。冬馬和姊姊哥哥一起裝飾聖誕樹。

  --我信聖誕老公公信到幾歲啊……

  小時候的聖誕夜總是因為期待聖誕老公公的到來而睡不著覺。

  --我還因為哥哥說這世界上沒有聖誕老公公而跟他吵過架呢!

  那些幸福日子的回憶。

  媽媽已經不在這世上,姊姊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一家人早已不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冬馬現在則背負著殘酷的現實,只是--

  冬馬在早上也曾在經過的公園前停下腳步。

  他轉過頭,看著笑成一團的深雪和由花。和家人一起度過的幸福日子不可能再回來。不過,他擁有全新的幸福啊!

  只要他還活著,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所寫下的回憶都將與她們同在--

  為了回憶,為了能留下回憶,他強烈地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由於步幅的不同,冬馬和兩人之間隔出了一小段距離,他停下腳步等著兩人。

  接著,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襲來。冬馬不禁丟下手上的傘,撐住一旁的電線桿。

  病灶雖然被陣內甲牙的血抑制住,但每天還是會出現一兩次的眩暈及身體發痛的症狀。

  深雪和由花急忙跑上前。

  每天都碰到這種事的深雪非常冷靜,她撐住冬馬讓他不要倒下,順便瞧了瞧他的臉色。冬馬點了點頭表示沒事,深雪也沉默地點頭回應。

  另外,不知道冬馬身體狀況的由花則是……

  「冬馬哥哥,你怎麼了?!」

  慌了手腳的由花,手上的傘也掉了,不停哽咽。

  「沒事啦,我只是在雪地上滑了一跤而已……」

  冬馬一邊斷斷續續地呼吸著,一邊試著對淚眼朦朧的由花微笑。

  「那邊的大哥哥啊,他得了治不好的絕症喔,很快就會死掉了。」

  帶著嘲弄的少年聲音從某處傳來。

  「這個聲音是--」

  曾經聽過的熟悉聲音讓冬馬瞪大了眼。深雪和由花也環視著四周。

  「那裡!」

  由花指向公園裡面。

  少年站在公園的正中央,數道光芒在他身邊交錯。

  冬馬定睛一看,才發現交錯的光芒是一群翩翩飛舞的蝴蝶。

  蝴蝶們放出的朦朧虹色光芒讓少年金褐色的頭髮、瞳孔和天上飄落的純白雪花如夢似幻地浮現在合夜中。

  彷彿輕輕一碰就會毀壞的美麗虛無光景。

  「好久不見了,大哥哥。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先讓我說聲聖誕快樂!」

  少年拍了拍手,光蝶四處飛散,圍繞在冬馬一行人身邊。

  冬馬征怔地看著交錯的光蝶,而由花卻大聲地向少年質問道:

  「你說冬馬哥哥很快就會死掉了是什麼意思?!」

  「你大哥哥他啊,戴著一個只要一戰鬥生命就會被削減的戒指。之前要救你的時候就用了那枚戒指,因此削減了自己的生命,得了治不好的絕症喔。」

  少年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他的答案讓由花的臉色青白。

  「冬馬哥哥……他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喔,真要說起來的話,大哥哥是因為你才生病的。」

  「你閉嘴!」

  冬馬怒吼,少年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冬馬哥哥……你是因為我才會生病的嗎?」

  由花的雙手覆住嘴蹲下,哇的一聲開始嚎啕大哭。

  「不是的,由花。這不是你的錯。」

  離開冬馬身邊的深雪抱住由花,不斷重覆著「這不是你的錯」,但由花還是一直哭。

  「這是怎麼一回事……」

  緊握的手正微微顫抖。

  由花曾經以自己的力量殺死了養育自己的親人。因此,她非常不願意、也非常害怕有人會因為自己而受傷。

  而這個少年所說的話簡直就是在由花心靈的傷口上灑鹽。

  冬馬的胸口湧起沸騰的怒氣,直直瞪著少年。而少年卻是毫不畏懼的聳了聳肩。

  「不可以啦,大哥哥。今天是聖誕夜……全世界都被愛所包圍的神聖夜晚耶。你擺出那麼恐怖的表情的話,聖誕老公公是不會去你家的喔!」

  少年抱著肚子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

  「我說的話太好笑了。」

  「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笑。」

  冬馬咕噥著。他站在深雪和哽咽的由花面前,試著保護她們。

  「是喔,那真是太可惜了。」

  一隻蝴蝶柔柔地停在冬馬肩膀上。

  「……?」

  在他皺起眉頭的那一剎那,一聲悶悶的細小爆炸聲響起。

  冬馬向前倒下,單膝著地;深雪發出了短暫的尖叫聲。

  他花了兩秒鐘才發現是肩上的蝴蝶爆炸了。

  冬馬按著肩上的傷呻吟,傷口的範圍不大,但卻挖走了一塊肉。

  --我得變身……

  冬馬忍耐著痛楚想著。但在他付諸行動之前--

  「和平的聖誕節一點也不適合大哥哥。要像這樣因為痛苦而扭曲五官、血流不止才適合你啊!」

  暗色的火焰在瞳底搖曳,少年如此說道。接著蝴蝶們到處停在冬馬身上,引發連鎖爆炸。

  「呃啊啊啊啊啊!」

  隨著叫聲一起飛散的鮮血在雪上染出一片鮮紅。

  就緣的角度來看,聖誕節是一年裡最愚蠢的一天。

  感情融洽的情侶、環繞著蛋糕團圓的家人,每個人都讓他想吐。

  戀情和愛情都是虛幻,不過是一廂情願下的產物。

  每個人都沉醉在這些虛幻當中,所以聖誕節真是個愚蠢至極的節日。

  人們之所以會互相倚靠,都是為了要利用對方。

  明明就只是因為對自己有利才和別人待在一起,人類卻創造了「愛」這個藉口。

  愛不過就是掩飾利用他人的污穢心理的修飾語而已。

  倒在眼前的這個青年,月森冬馬也是一樣。

  他把女人留在自己身邊,讓她照顧他,這擺明了是在利用她嘛。

  深雪這個女人也一樣,她只是想藉由照顧這個男人,用他的感謝之意來滿足自己罷了。

  「無聊死了……」

  緣大聲踩著雪地,走近呻吟的冬馬。

  冬馬的衣服破爛,身上十幾個傷口裡已經冒出了『久遠之月』的治癒功能啟動的白煙。傷口雖然多,但傷得都不深,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深雪抱著由花大叫。由花因淚而濡濕的眼睜得大大的,不斷顫抖。

  「大姊姊你最好不要動喔。那個蝴蝶可是一碰就會爆炸的。」

  深雪無視緣的忠告,仍然試著移動。冬馬大叫了一聲要她別動,深雪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搞什麼嘛,我給你忠告你都不聽,那個大哥哥一講你就照做。真是讓人火大啊。」

  緣朝深雪伸出手,但腳踝卻被冬馬抓住。

  「我不會讓你……傷害深雪和由花!」

  冬馬緊咬著牙根說道,抬起眼睛瞪著緣。

  「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真是愈來愈火大了。」

  緣傲然地說完後,輕輕揮了揮手。

  冬馬的手就像碰到同極的磁鐵一般彈開。是不需要觸碰也可以移動物體的念動術。接著緣以念動術讓冬馬的身體無聲地浮到半空中。

  「你--?!」

  瞬間冬馬被抬到離地面十公尺的上空,頭朝下倒吊著。

  落下的血濡濕了緣的臉頰。

  --原本想叫這傢伙來破壞石碑的,不過算了,我再去找其他人來破壞就好了。

  月森冬馬這個青年是緣最討厭的那一種人。本來只想虐待他一下玩玩的,不過只要一和他面對面,想殺了他的衝動就愈來愈強烈。

  「一臉『我很幸福』的樣子,然後還發出那麼白癡的笑聲……大哥哥都是你不好!」

  緣露出一個殘虐的笑容,把食指往下一指。

  「我要砸死你!」

  冬馬像是射出的箭般筆直落下。

  「不要啊啊啊啊啊!」

  深雪的哀嚎聲響遍四周。

  冬馬試著用『久遠之月』變身,但已經來不及了。

  在冬馬的頭要撞上被雪覆住的柏油路前一瞬間,有個人影如同疾風一般跳了過來將冬馬抱住。

  突然出現的人影讓緣嚇得瞠目結舌。

  眼睛緊盯著眼前炫目的金黃色體毛。

  冬馬和深雪也吃驚得完全忘了要眨眼,還是個孩子的由花則是在人影出現前就昏了過去。

  「呃、啊……咦?」

  抱住冬馬的人影不僅讓冬馬忘了眨眼,同時嘴巴也像金魚一樣不斷張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抱住冬馬的是據說只剩下自己一個的黃金狼神狼。

  「是爸爸的味道。」

  深雪直直盯著黃金狼人說。

  聽到深雪聲音後回過神來的冬馬趕忙讓嗅覺啟動,用自己的鼻子確認深雪所言是否屬實。

  「老、老爸?!」

  「你發現得太晚了,這樣也算是我兒子嗎?」

  冬馬還沒來得及接話就被相馬一把丟到後面去,腰部狠狠地撞上地面。薄薄的積雪根本發揮不了護墊的功用。

  「你、你何必這樣用丟的呢……」

  冬馬眼角帶淚,用手搓著腰。

  「深雪和由花也就算了,抱自己的兒子有什麼趣味啊。」

  相馬回過頭,曲起嘴角。如果他沒變身的話,臉上大概會有一個很邪惡的笑吧。

  「……是老爸,錯不了。」

  冬馬的嘴角下垂。相馬呵地笑了聲後重新轉向少年。

  冬馬也看著少年,少年的太陽穴正在跳動,他也回瞪著相馬父子。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如果你是敵人的話我就要打倒你。」

  「真是個粗魯的大叔呢,我最討厭別人打斷我做事了,真的很火大喔。」

  少年呸的吐了一口口水,做出和清秀五官一點也不搭的動作。

  「最近的年輕人都有這種壞習慣,動不動就說自己很火大。」

  「你是故意要裝輕鬆嗎?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取回變身能力的,不過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到我,那可是大錯特錯喔。」

  瞬間換上笑容的少年彎下身,砰地輕輕拍了一下地面。被雪覆住的地面像水面般搖晃,一個黑色的巨大物體從地底現身。

  「螳螂……?」

  少年坐在背上所出現的物體是一隻巨大的螳螂。而且它不只巨大,全身上下還包覆著像螃蟹一般的硬殼,讓人聯想到甲冑的甲殼發著黑色的光輝,鐮刀狀的前腳放出利刃般的危險光芒。

  「收下吧,這是我送給你們的聖誕節小禮物!」

  少年一踢螳螂的背使其躍至半空中後,螳螂順勢張開翅膀。

  仍舊跌坐在地的冬馬急著站起來做好接招的準備。但--

  全身上下的傷發出刺痛,令他單膝跪下。雖然『久遠之月』已經在發揮效力,但還要花點時間才能完全治好傷口。

  「交給我吧。」

  相馬用手制止了冬馬,往前踏出一步,螳螂甲冑般的甲殼爆出青白色的火花。是雷光。

  少年浮在螳螂上空傲然地環抱雙手。看來他沒有要自己進攻的意思。

  而相馬也沒有擺出任何姿勢,只是自然地站在那裡。

  冬馬感覺不到任何鬥氣,卻覺得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壓迫感。

  --仔細一想,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老爸戰鬥。

  汗珠滑下臉頰,冬馬用手背拭去。

  就連十二年前因為御堂巽一事而殺死媽媽的時候,他也沒親眼見到父親戰鬥時的樣子。

  從爸爸身上厭受到的壓迫感和四周的緊繃氣氛讓冬馬吞了一口口水。

  冬馬吞口水的聲音彷若信號聲一般,為緣和相馬的無聲對峙畫下休止符。

  螳螂率先揮下左邊的鐮刀腳,接著相馬蹬了一下地面。剎那間,啪嚓,堅硬物體碎裂的聲音響起。

  相馬以快到讓別人誤以為他使用空間移轉的速度移動到螳螂背上,用雙手把它的左前腳折斷。

  沒有變身的冬馬完全看不到相馬的動作,深雪也不停眨著眼。

  --原、原來神狼的動作這麼快啊……

  有生以來第一次目睹神狼力量的冬馬不禁讚歎。

  忘記自己也是神狼的冬馬讚歎著神狼的力量,聽起來實在是蠻愚蠢的。不過單就速度和腕力而言,在與陣內一戰後力量增強許多的冬馬其實更加厲害。

  前腳被折斷的螳螂哀嚎出聲。它的哀嚎聲既大且尖銳,讓人不禁想摀住耳朵。

  「你這種聲音會吵到鄰居。」

  相馬坐在螳螂背上,單手一把抓起螳螂的頭部。

  火焰包覆住螳螂。不像靜華所操縱的那種鮮紅火焰,而是炫目的黃金之炎。

  火焰一瞬間將螳螂燒盡,連灰燼也不留下。唯一留下的是相馬仍舊夾在腋下那只斷裂的前腳。

  「雖然這是你特地送給我的禮物,但我還是要還給你。不過抱歉啦,只剩下這麼一點點而已。」

  相馬抬頭看著少年,把螳螂的前腳丟開。

  「不錯嘛,大叔。那只螳螂的力量並不輸給香沙薙的妖魔喔……這就是所謂的真金不怕火煉嗎?」

  原本以為少年會被激怒,但他臉上游刀有餘的笑容卻未消失。

  「不過啊,我覺得把禮物退給人家是一種很失禮的行為喔!」

  少年彈了一下手指,相馬周圍的地面隨即如水面般搖晃,和先前一樣從地底冒出了螳螂。總共有四隻,從四面包圍相馬。螳螂們的甲殼在冒出地面的瞬間就已經覆上了雷光。

  但即使被包圍了,相馬還是用指頭撫著下巴,一派從容的樣子。

  螳螂像是回應少年的號令一般,抬起頭尖聲鳴叫。

  覆住甲殼的雷光一瞬間膨脹數倍,吞噬了中央的相馬。

  「嗚哇!」

  「呀啊!」

  震耳欲聾的聲音和炫目的雷光讓冬馬和深雪高聲大叫,冬馬用手覆住眼睛,深雪低下頭閉上眼睛。因為她抱著由花,所以不能用手覆住眼睛。

  冬馬等到聲音和光芒消失後放下手,眼前是一片預想之外的光景。

  放出攻擊的四隻螳螂倒下,被攻擊的相馬卻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的站在那裡。螳螂表面的雷光消失,白煙自甲殼上冒出。

  爸爸到底做了什麼?回答這個疑問的是少年。

  「居然把攻擊反彈回來……!」

  少年臉上的笑容消失,太陽穴又開始抽動。

  「我還是不能接下你的禮物哪。因為聖誕節禮物基本上是大人送給小孩子的東西啊。」

  相馬的手一揮,黃金之炎包覆住螳螂們,將其消滅。

  「不要以為打倒那些蟲子就有多了不起!」

  火球浮現在憤怒的少年周圍。少年朝相馬打下總數大約超過二十個以上的火球群。

  相馬完全沒有要躲的樣子,直接吃下火球的攻擊。

  熱浪讓薄薄的積雪瞬間蒸發,炙熱的蒸氣四散。

  四周變得像三溫暖一樣,濕透的瀏海黏在冬馬額頭上,他不快地扭曲五官。

  視線範圍被大量的蒸氣覆蓋,但冬馬還是可以看到被火焰包覆的相馬朝向少年伸出一隻手。

  包覆住相馬的鮮紅火焰逆向捲起,化成黃金之炎。接著,黃金之炎變成無數的火球朝少年飛去。

  和螳螂以雷光攻擊時一樣,相馬反彈了對手的攻擊。

  黃金的火球群瞄準少年炸裂。

  爆炸聲非常驚人,但熱浪卻未襲捲而來。

  和燒盡螳螂的時候一樣,相馬的火焰調節到不會傷害目標以外的人,只有技巧純熟的戰士才有這種能力,反彈攻擊也需要極為精準的獸氣控制,冬馬的戰鬥技巧還沒辦法使用這種攻擊。

  「這就是老爸的實力嗎……和以本能來戰鬥的我完全不同……」

  雖然冬馬的力量勝過相馬,但就戰鬥的技巧與綜合能力而言,相馬遠遠凌駕於冬馬之上。

  當冬馬正在讚歎之時,一陣強風從旁邊吹來。那並不是自然的風。

  周圍滿溢的蒸氣全數被吹散,少年的身影出現。

  「--!」

  「呀啊!」

  少年的身影讓冬馬倒吸了一口氣,深雪短短地尖叫了一聲。

  少年的身影淒慘到讓人想覆住雙眼。

  赤裸的上半身從指尖到臉都被燒傷。身體有一半被燒爛成紅色,另一半則是已經被燒成焦黑。

  少年露出了牙齒,緩緩降到地面上。

  他是在笑?還是在生氣?被燒爛的臉讓人無法分辨他的表情。

  「大叔你真的很過分耶。殺了我媽媽,讓我爸爸發狂……然後還讓我受這麼重的傷……」

  少年一邊撫著被燒爛的脖子一邊說。

  「殺了你媽媽,讓你爸爸發狂……?」

  不懂少年所言何意的冬馬滿臉訝異。

  「--難不成?!」

  兩個名字隨即浮上冬馬的腦海,表情一瞬僵硬。

  冬馬立刻看向父親。雖然說這個角度只能看到相馬的側臉,但冬馬從他身旁的氣氛判斷出

  父親也說不出話來。

  「我告訴你們我的名字吧。我呢,叫做御堂緣。媽媽的名字叫做柳奈津美……爸爸叫--」

  「御堂巽……」

  冬馬一臉僵硬的說出這個名字。御堂緣又露出了牙齒。這次可以清楚知道他是在笑。

  「御堂巽有小孩……?」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而且他的母親是三十年前相馬因為初次變身時無法抑制破壞本能而殺死的女性--柳奈津美。

  「太奇怪了。」

  深雪說。

  「如果奈津美小姐在死前已經生了小孩,那麼那個孩子的年紀應該比我和冬馬還要大呀。可是……」

  緣再怎麼看就只像個十四、五歲的小孩而已。深雪脫口而出的疑問也是冬馬想問的問題。

  「怎麼可能!巽和奈津美之間沒有小孩!」

  相馬搖著頭大叫。

  「有喔,只是沒生下來而已。」

  「有小孩,只是沒生下來……?」

  「我是被拉出來的,從我媽媽的屍體裡,切開她的肚子拉出來的。」

  緣輕鬆地丟出極具衝擊性的台詞。

  「我就告訴你們我是怎麼被生出來的吧--」

  緣開始訴說自己淒慘的過去。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御堂巽是妖術名家御堂家的嫡子,而相馬的堂姐柳奈津美也是出身於術者家系。

  三十年前,奈津美懷了巽的孩子,但在她告訴巽和親友之前,她就死了。遺體被『院』回收。

  「應該沒有任何人知道媽媽懷孕了才對。可是,有一個男人知道了。」

  不知道那個男人用了什麼手段,他知道奈津美懷了巽的孩子。而且也知道那個孩子可能擁有稀世的妖術才能。

  「是『長者』。」

  緣的話讓相馬和深雪倒吸了一口氣。冬馬雖然也很訝異,但他原本就有預想到這可能跟

  『長者』有關,所以並沒有太過驚訝。

  「『長者』切開了媽媽肚子,把我從子宮裡拿出來。媽媽明明就已經死了很久,但我卻還活著。聽說是有一片光膜之類的東西包覆著我,我才得以活下來的樣子……」

  光是聽到切開肚子這一句,深雪就已經伸手摀住自己的嘴巴避免吐出來。

  緣說的話對於身為女性的深雪而言,應該比身為男性的冬馬更為殘酷。

  「『長者』把還是胎兒的我像香沙薙和陣內一樣,封印在『鏡』裡。我是四年前被放出來的。大概是在陣內之後吧?」

  「……四年前……」

  「是啊,我就以胎兒的姿態被封在『鏡』裡二十六年。」

  冬馬和深雪對看了一眼,然後同時轉過頭凝視著緣。

  這個少年只用了四年就成長到這個地步嗎?這跟剛才那個情況相反,不過他的外表仍舊是和年齡不符啊。

  「不要一直盯著人家看嘛……啊,是這樣喔?你們在想我為什麼看起來不像三十歲也不像四歲喔?」

  緣笑了出來。他身上的燒傷明明就那麼嚴重,但他卻非常地平靜。

  少年放出讓人不快的氣息,冬馬斂起表情。

  「四年前,把我從『鏡』裡解放出來的『長者』對我施了一個術。」

  「一個術?」

  「不老不死之術……我花了四年就長到這樣也是這個術的影響所造成的。」

  「不老不死……?」

  冬馬皺著眉頭反芻這句話的意義。

  「這是『長者』在很多年前拚命研發的術。不過結果最後還是沒完成就是了。」

  這麼說來,緣所接受的術是未完成的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緣就是實驗品囉。

  「因為那是一個不完全的術,所以我沒辦法不老不死。不過我除了急速的成長之外,另外得到了一個能力,與其說是能力,不如說是體質會比較恰當吧……」

  「我讓你們瞧瞧吧」,緣一說完,身上就出現了令人驚愕的現象。

  他全身上下的嚴重燒傷不到三秒鐘就全部治好了。

  焦黑的肌肉恢復成鮮艷的紅色,覆上新生的皮膚。

  燒傷的痕跡不復見,緣伸了伸毫無傷痕的美麗身體。

  「這就是我的特異體質……我可以靠我自己的意識控制它,所以應該還是說成能力比較好吧?」

  冬馬傻住,深雪和相馬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雖然個體有差異,但狼人族的人都擁有高度的回復能力。只是緣的回復力根本是異次元般的強大,『久遠之月』的治癒效果也遠遠不及。這已經不是驚訝了,而是令人驚悚。

  「我們把話題拉回來好了。我從『鏡』裡被解放出來、被『長者』施以不完全的不老不死之術後,在『院』的結界區域裡長大,和那個女孩子一樣。」

  緣的視線朝向被深雪抱著、昏過去了的由花。

  凝視著金褐色雙瞳的冬馬注意到緣的眼底根本沒有在笑。明明他臉上就掛著一個笑容……

  緣看著由花的眼裡纏繞著許多情感,憎惡、憧憬、嫉妒--

  --不是只有由花,那孩子也是用一樣的眼神看著我和深雪。

  冬馬在內心裡說著。一直沉默不語的相馬開口--

  「你以冬馬為目標是因為……你要幫你爸媽報仇嗎……?」

  「報仇?」

  緣臉上的嘲弄褪去,煩躁取而代之。他的太陽穴正在抽搐。

  「為什麼我非得報仇不可啊!我媽還沒生下我就死了,我爸根本就不知道我被生下來了,我怎麼可能會為了這種人報仇啊!」

  講到後面的時候,緣的煩躁明顯變成了憤怒,是個感情起伏劇烈的少年。

  「我唯一不能原諒的就是不把我當作人的『那個男人』,還有你們這些興高采烈地玩著愛情家家酒的笨蛋!」

  緣大叫後,無數的光蝶出現,包圍住相馬。

  蝴蝶們在出現的那一瞬間就立刻爆發,閃光和捲起的雪煙吞噬了相馬。

  「老爸!」

  冬馬試著衝向前,但暴風把他吹開,讓他的背部撞上行道樹。

  深雪則是緊緊抱住由花和暴風對抗。

  背部狠狠撞上行道樹的冬馬勉強將麻痺的身體抬起頭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看到緣跳進了相馬懷裡,而且他的右手手指完完全全刺進了相馬的左胸!

  「沒死的話我就幫你拍手叫好!」

  緣的臉上閃過一個笑。漆黑的雷光自相馬全身上下迸射而出。原來是緣藉由刺進體內的手指將雷光直接灌入相馬體內了。

  由於雷光的音量太大,冬馬並沒有聽到相馬痛苦的大叫聲。

  緣把手指抽出後雷光暗下,相馬就向前倒下。

  「呵呵,看來我直接攻擊你身體的話你就沒辦法反彈攻擊了呢。」

  緣笑著踩住趴倒在地的相馬側腹。

  緣臉上混和著無邪及殘酷的笑容讓人聯想起以踩螞蟻為樂的小孩。

  相馬是有發出呻吟聲,但就只是這樣而已。

  冬馬想要站起來去幫助爸爸,只是他的腳和腰都使不上力。

  「大哥哥啊,你很不喜歡看到你的家人跟女朋友受傷死掉吧?」

  緣一邊使勁踩著相馬一邊說。

  「那是當然啊!」

  回答緣的問題的人不是冬馬,而是深雪。深雪站起身,筆直地瞪著緣。昏過去的由花倒在地上。

  「深雪,不要!」

  冬馬大叫。

  緣的攻擊性非常強,但他的攻擊性跟陣內甲牙有些不一樣。他是那種不能受到刺激的人。

  但深雪卻沒有聽進去。

  「你一定也有你很重視的人啊!!如果那個人受傷的話--」

  深雪猛力地搖著頭大叫,只是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完。

  使用空間移轉逼近深雪的緣抓住了她的頭髮、摀住了她的嘴。

  深雪瞪大了眼睛,頓時冬馬的心臟被凍結一般的恐懼感擄獲。

  「我沒有重視任何人,也不打算要重視任何人。大姊姊你就算說到嘴破也是沒有用喔。」

  緣傲然的說完後扯著深雪的頭髮拉倒她。

  冬馬握緊右手手腕。無名指上的『久遠之月』放出淡淡的虹色光芒。

  「不准動!」

  冬馬被銳利的聲音制止,他低吼了一聲。『久遠之月』的光芒消失。

  「你一動我就把大姊姊的頭打爆!」

  緣一手抓著頭髮,另一手則一把抓起深雪的臉。

  緣抓著深雪的臉摩擦地面,一臉無邪地笑著。

  深雪白皙的臉頰因為擦傷而變得鮮紅。但深雪卻咬緊牙根,不發出任何呻吟聲。

  「大哥哥你喜歡這個大姊姊對不對?」

  緣繼續用力扯著深雪的頭髮,硬把她拉起身向冬馬問道。

  「……」

  「你最好回答我的問題喔!」

  這次緣的手抓住了深雪的喉嚨。

  「你喜歡她對不對?她對你來說很重要對不對?」

  「……是啊。」

  硬是站起身的冬馬點了點頭,緣似乎覺得很可笑似地抖動著肩膀。

  「那這個大姊姊先借我。不過我也不知道會不會還你就是了。」

  「等等--!」

  冬馬的制止只是徒然,緣已經用空間移轉離開了。

  和深雪一起--

  冬馬跪在由花身邊,垂著頭咒罵了一聲該死。

  連白色的雪花都讓他覺得非常火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5 11:19 AM

第二章〈聖夜(Ⅱ)〉


  男人的聲音響徹這個只有黑暗不斷延展的空間。

  他按著喉嚨,非常痛苦。

  他那如精巧雕像、工筆繪畫般的美貌已不復見。

  鮮艷的赤紅頭髮變成全白,瞳孔白濁。初雪般的肌膚如同朽木一般失去了光澤及水分。

  「燐……燐……」

  他一邊呻吟,一邊以嘶啞的聲音喚著應該要一直陪侍在他身邊的少女。

  「是的,櫻大人。」

  一個少女無聲地出現在他身旁。白髮的她擁有褐色肌膚,瞳孔則是蒼藍色的。是個仍殘留著稚氣的美麗少女。

  「余心愛的燐啊。抱……抱著余……」

  被稱為的少女點了點頭,坐下來溫柔地把櫻的頭抱在胸前。

  櫻把臉埋在燐身上,像是在發燒似的不停顫抖。身體明明是冷到骨子裡,但胸口和喉嚨卻

  像燒灼般炙熱。

  是名為老化這種病的發作。

  活過了超越五百年的悠久歲月,櫻的肉體老了。

  雖然他利用秘術保住了外表的年輕,但有時候當魔力被攪亂,老化的痕跡也會出現,就像

  是病情發作一樣,而且發作次數正不斷增加中。

  在燐的懷抱下,痛楚逐漸舒緩,顫抖也停了下來。

  痛覺結束後,櫻的頭髮、瞳孔和肌膚都恢復了原本應有的美艷。

  櫻望著自己如女性一般的纖長雙手,向燐問道:

  「燐啊,余美嗎?」

  「是的。」

  對燐的回答戚到滿足的櫻微笑,撫上燐的臉頰。

  平常燐總是沉默地閉上眼,把臉頰靠向櫻的手,但今天不一樣。

  「我有件事必須向您報告。」

  燐睜著眼說道。櫻端正的眉形蹙起。

  燐把緣侵入櫻禁止他人進入的《蘭之封界》一事及月森相馬在《悠久之室》取回變身能力的事向櫻報告。

  「緣襲擊月森冬馬,擄了一個女人。」

  「他想要用女人當人質,讓月森冬馬去破壞石碑嗎……真像是那個沒知識的小孩會做的事。」

  櫻嘲笑著緣,卻也對自己的誤算感到一絲後悔。

  他一直以為就算緣會去向香沙薙桂和陣內甲牙尋求協助,緣自己也沒有那個膽量來單挑他,他太天真了。

  「此外,月森靜馬和橘春海一起前往香沙薙之里的遺跡所在地。」

  「喔。我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做。」

  櫻的眼神變得銳利。

  香沙薙之里的遺跡所在地藏有某樣東西。那是櫻不喜歡的東西,而且最讓他憤怒的是他對那樣東西束手無策。

  月森靜馬單獨一個人的話或許找不到那東西,但如果有個妖術士陪在他身旁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

  「您要怎麼處置他們?我去解決--」

  撫著燐臉頰的手滑到發尾,櫻微微搖了搖頭。

  緣雖然是櫻捨棄不要的東西,但緣的妖術力量卻足以與他的生父御堂巽匹敵。就算是燐也不可能毫髮無傷地獲勝。

  如果緣那樣的失敗之作傷了他所寵愛的燐的話就不有趣了。

  「那麼……」

  「就令卑龍去吧。」

  「卑龍?」

  燐無機質的蒼藍雙眼微微瞪大。

  「沒錯。余將在《蘭之封界》及香沙薙之里放出卑龍。」

  他不想讓燐去解決緣,但如果只派個獸聖出去,恐怕也只會敗北而歸。

  而不管是緣還是月森靜馬,卑龍百分之一百二十都能葬送他們的生命。

  「如果緣把月森冬馬帶進了《蘭之封界》,余也將親赴戰場。余要以己之眼看看沉眠於他們體內的力量。」

  燐之前曾經告訴過櫻,月森冬馬體內沉眠著深不可測的力量。

  那股力量和櫻在香沙薙身上所追求的力量一樣強大。

  「卑龍正好可以拿來作那力量的實驗品。」

  燐點頭後從櫻身旁消失。她去準備製造卑龍所需的材料。

  剩下一個人獨處的櫻看向自己的手掌。雖然剛剛的發作已經復原,但他白皙纖長的指上仍

  留有數道深刻的皺紋。

  「……余絕不接受老化及死亡……」

  櫻靜靜地放出怒氣,一個人獨白。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製造卑龍需要兩樣東西。櫻擁有其中一樣,另外一樣則需要「調貨」。

  有個男人被派來協助調貨。

  把發量很多的粗乾長髮綁成掃帚一樣的細瘦男子--響忍。

  即使在昏暗的密室裡,響仍舊沒有拿下太陽眼鏡。

  他現在人在『院』本部地下深處的石室裡。

  石頭砌成的房間裡沒有任何日光射進。牆壁和地板上都施有法術,只要人一進來就會微微發光,但亮度跟新月的夜裡沒什麼差別。

  響和燐把調來的材料運進石室後等待著『長者』的到來。

  材料有八個。響一邊苦笑一邊看著倒在腳邊的材料。

  每個都是『院』旗下的獸人。

  獸人們全部被漆黑的布包起,排成一列。看起來就像是黑色的繭一樣。

  黑色的布是響將黑暗物質化之後的實品。名為墮落纏的這塊布能強制封住被包覆者的魔力及獸氣。也就是說,只要被包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對認識的人出手實在是讓人很心痛咧。」

  響說著完全不是真心話的話語,手指抓著臉頰。

  八個獸人裡有三個和響一樣是獸聖十士。

  捕獲這一二名獸聖的就是響。

  「立刻捉拿擁有力量的獸人。」

  接下燐命令的響,和她一起照著力量的強弱順序捉拿人在總部的獸人。

  就算燐是個再優秀的術者,要活捉獸聖還是很難的。

  而響就憑著和獸聖們的交情堂而皇之地靠近他們,出其不意地捕獲了三名獸聖。並沒有花多大的工夫。

  其他的五人雖然不是獸聖,但他們都是有名的戰士,這五個人是燐抓到的。

  「不過身份階級這種東西還真是殘酷啊,位居下面的人連個屁都不是。讓在這邊的我相當感傷啊。」

  響在燐一旁賣弄般的笑著,但燐完全無視,響也只好聳了聳肩。

  成為『長者』傀儡的這個少女和『長者』以外的人只會以最小限度的言語對話。

  「喂,小燐啊。你長得這麼可愛,笑一笑的話會更好看哏?」

  沉默地等待『長者』到來也太無聊了,所以響又繼續找燐講話。

  「請你閉嘴。」

  被燐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響這次不只聳肩,而且還揮了揮手。接著,他們在等的人--『長者』出現在黑繭的彼端。

  「辛苦了,燐。」

  櫻對燐綻開小小的笑容,燐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什麼嘛,只有小燐可以得到慰勞喔?」

  響抗議。但『長者』卻看也不看響。

  被燐和『長者』無視的響朝著別的地方吐了吐舌頭。看起來是一點也沒有忠誠心的行為,但『長者』卻連頭也沒回。不過燐有回頭瞪他就是了。

  「我、我開玩笑的啦。」

  被無表情的臉瞪視是很恐怖的事,響縮了一下肩。

  「那,卑龍這種東西要怎麼做啊?」

  響為了逃開燐的視線,把話題丟給『長者』。他以為反正沒人會理他,結果他的問題居然有了回答。

  「把這個埋入獸人的心臟。」

  『長者』的手掌上有一個小小的白色碎片。響拿下太陽眼鏡,仔細地盯著它瞧。

  「骨頭……?」

  「是那個愚蠢女人的碎片。」

  響皺起了細長的眉。一個黑繭輕飄飄地浮起。

  「過來。」

  『長者』微微地笑過後,繭--墮落纏被不可知的力量撕裂。

  被包在墮落纏裡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他的皮膚呈小麥色,身材均勻,五官深遂,給人的感覺非常勇健。

  響知道他的名字,緒形蓮司--他是能隨意操縱水的水狼,同時也是獸聖十人之一。

  『院』裡沒有人操縱水的技術能出其右。

  高中的時候,響和靜馬還曾經好幾次找他一起練功。

  「唔……」

  垂下頭的緒形呻吟著抬起頭來。

  「你、你是……!」

  在正面認出『長者』的那一瞬間,緒形的臉上染滿了驚愕。

  緒形試著要說什麼而張開了嘴巴,但他的嘴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瞪大了雙眼,只是不斷發出「啊……啊……」的痛苦呻吟。

  因為他的喉頭被無形的力量鎖住,聲音也連帶被封起。

  『長者』的手就像是放進水裡一般插進了緒形的胸口,他的手指上還夾著那骨頭的碎片。

  「唔……啊啊……!」

  『長者』任手在緒形的胸中移動,緒形的身體開始出現異常的變化。

  他的眼睛瞪大到似乎就要裂開,手則激烈地開始抓扯著胸口。

  不像人類會發出來的慘叫響起,分貝高到讓響摀住耳朵。

  『長者』把手抽開後,緒方全身上下傳出了喀嚓、啪嚓的巨大聲響。他的骨骼開始變化這幕光景和獸人變身的景象完全不同。

  『長者』微笑著、燐則是面無表情地凝視著這一幕。

  看來卑龍這種東西和香沙薙的妖魔差不多。

  香沙薙桂的妖魔是讓動物變化,而卑龍則是讓人類--而且還是獸人變化後產生的產物。

  響斂著表情觀看緒形的姿態變得與原本的人形愈行愈遠。

  說是斂著表情,但這並不表示他哀憐緒形或是對他抱有罪惡感,只是單純因為緒形的慘叫太大聲了,響是不會對狼人族感到哀憐的。

  緒形的慘叫最後成了非人類的低吼聲。

  冬馬一手扶住背著的由花,另一邊的肩膀撐住相馬,走上回家的路。

  迎面而來的風不斷把雪吹入眼睛,讓冬馬皺起整張臉。

  由花到現在都還在昏睡,相馬則是在緣離去後就立刻恢復意識。

  不過看來緣的攻擊所帶來的衝擊力道相當強大,相馬整個人虛弱無力。

  「我沒事,不用靠著你的肩膀也可以走路。」

  當冬馬說要把肩膀借給相馬靠的時候,相馬這麼說。

  「你這麼憔悴的臉說什麼沒事啊,一點都沒有說服力。你年紀也大了,不要勉強自己。」

  冬馬不讓父親一個人走路。

  「居然把自己的爸爸當成老頭來對待……你這小孩真是惹人厭。」

  雖然相馬抱怨了一下,但他還是乖乖地靠上冬馬的肩膀。

  --你之前去了哪裡?為什麼你取回變身能力了?我有好多事想問你……

  雪愈來愈強,再加上風也開始吹起,路上幾乎已經呈現暴風雪狀態。

  像這樣帶著無法行動的兩個人,實在不太適合講什麼太複雜的話。冬馬決定回家後再把一切問清楚,現在先趕快回家。

  終於看到自己家之後,冬馬『嗯?』的一聲皺起眉頭。

  「是誰在玄關前……?」

  沒辦法完全睜開眼睛的冬馬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好像有兩個人的樣子。

  冬馬停下腳步仔細看了看,對方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樣子,跑了過來。

  完全看清兩人的臉後,冬馬非常驚訝。

  「這不是鷹秋和真矢嗎?!」

  鷹秋他們也一樣驚訝。

  「你們怎麼這副德性?!發生了什麼事?」

  鷹秋看到衣服破爛、而且還同時抱著父親和少女的冬馬不禁傻住。

  真矢環視四周後:

  「姊姊在哪裡?為什麼姊姊不在?!」

  真矢狠狠抓住狼狽的冬馬胸口,你的回答會讓我決定要不要饒了你,真矢用這樣的眼神瞪著冬馬,不知道該如何說明的冬馬陷入沈默。

  「冷靜下來!」

  鷹秋抓住真矢的衣領,用力把他從冬馬身邊拉開。也許說是把他拔開還比較正確。

  「放開我!」

  衣領被抓住的真矢揮舞著手腳,直到鷹秋大吼了一聲「你是沒看到他背著傷患和小孩嗎!」後,真矢才低低地唔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撤退。

  「我們可以先進房子裡再聊嗎?我只穿著一件大衣,快冷死了。」

  相馬依序看向鷹秋、真矢和冬馬的臉。他似乎一講話就會痛,整張臉皺成一團。

  「就這麼做吧。再繼續在這種地方站下去的話,由花搞不好會感冒。」

  如果由花感冒了,冬馬大概會被靜華狠狠痛扁一頓。

  五人就先進了家門。

  冬馬在和室裡鋪好棉被、安置好由花後,輕輕地用指尖擦去由花眼角的淚滴,不讓她的睡眠受到千擾。

  在他們進了家門、拍去身上雪花時,由花也沒有睜開眼睛。

  「由花,對不起,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了。」

  明明就在由花身邊,自己卻沒有辦法制止緣在由花的心傷上灑鹽。這點讓冬馬非常不悅。

  但讓冬馬更不悅、更丟臉的是深雪居然在自己眼前被人擄走。

  --我得做好被真矢揍的覺悟。

  冬馬打開紙門,鷹秋和真矢並排坐在沙發上,相馬坐在對面沙發上深深陷進椅墊裡,雙眼緊閉。

  剛才只穿了一件大衣的相馬已經換上冬馬借給他的衣服,父子兩人的身材相似,尺寸還蠻合的,當然冬馬自己也換過衣服了。

  相馬閉著眼睛是為了要讓體力恢復,藉由冥想凝聚獸氣,提高治癒力。沒有累積修行經驗的冬馬是做不到這件事的。

  冬馬在相馬身旁坐下後,相馬睜開眼睛。

  冬馬稍稍橫瞥了一眼父親後,便轉頭向前。鷹秋的眼神冷靜,真矢則是一副快要衝上來砍人的樣子,兩個人正等著冬馬開口。

  冬馬吐了一口氣之後,便把他和深雪、由花三個人出去之後到現在的狀況,鉅細靡遺地向鷹秋及真矢說明。

  他提到御堂巽的兒子御堂緣的事,也提到了深雪被緣劫走的事。

  「你為什麼沒能保護姊姊?」

  真矢一聽到深雪被劫走就立刻踩過桌子抓住冬馬。

  他把冬馬壓倒在地板上,抓住冬馬的胸口坐了上去,不斷搖晃冬馬的身體。

  「我、我選擇相信你的!因為你是我姊姊喜歡的男人,所以我才試著去相信你!結果……結果你居然沒辦法保護姊姊!你居然不幫我保護姊姊!」

  真矢白皙的瞼頰染上紅潮,怒氣衝天。

  無法反駁的冬馬只能任由真矢打罵。

  當真矢舉起拳頭時,鷹秋上前抓住他的手。

  和先前一樣,鷹秋抓住真矢的領口把他拉離冬馬。他用的力道似乎頗大,真矢整個人跌坐在地板上。

  接著鷹秋的手伸向冬馬胸口。

  硬被拉站起來的冬馬鼻樑上狠狠吃了一記重擊,整個人被彈開。他還來不及做出迴避姿勢就撞倒在地板上,不斷呻吟。這一記就像是被鐵棒毆打一樣沉重。

  「……」

  冬馬一邊擦著鼻血一邊坐起身,眼神和鷹秋交會,鷹秋的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中卻洩露出他深沉的怒氣。

  冬馬是已經作好被真矢揍的覺悟,但他沒想到會被鷹秋揍。

  意料外的情況讓冬馬愣住。

  被嚇到的不只是冬馬。跌坐在地板上的真矢一臉呆滯,相馬則是無言地看著三人。

  即便鷹秋什麼也沒說,他的眼神和拳頭都告訴了冬馬他對深雪抱有什麼樣的厭情。

  --原來是這樣……鷹秋也對她……

  冬馬一邊想著被揍也是當然的,一邊按著鼻樑站起身。

  「多餘的廢話我就不說了。我們現在就來想接下來要怎麼辦,要怎麼樣才能把深雪救出來。」

  鷹秋講完後便咚的一聲坐到沙發上。

  「你也贊成吧,真矢?」

  真矢無言地點了點頭,坐到鷹秋身邊。冬馬也跟著坐下,拿起面紙擦拭鼻血。

  「很痛吧?」

  被相馬嘲笑的冬馬一邊揉著染血的面紙一邊點頭。就很多層面上來說,鷹秋的鐵拳都非常痛。

  「那御堂巽的兒子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可是,在那之前--」

  冬馬對鷹秋的問句搖了搖頭,看向父親。

  「老爸,請你說明你這兩個月去哪裡做了什麼,還有你是怎樣取回變身能力的。」

  在冬馬的問句之後,相馬隔了一會兒才以微妙的表情點了點頭。

  十二年前,月森相馬在與宿敵御堂巽的戰鬥中失去了變身能力。

  為了回報亡妻,相馬一直希望自己能阻止化身為復仇者的巽,守護自己的孩子。但對毫無戰鬥能力的相馬而言,他什麼事也做不到。

  最後,打倒巽的人,是冬馬。

  在巽死後,相馬心裡某根緊繃的弦被切斷,他迅速地老化。

  孩子們都長大了,巽也不在了。

  「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他甚至有了這種想法。

  他以為冬馬失去變身能力後就能過著和戰鬥無緣的日子,曾經一度為之安心。

  但冬馬再次被捲入戰鬥,而且在戰鬥中取回了變身能力。

  「強大的力量一定會帶來戰鬥。我一直覺得這是無法避免、也無法改變的命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若是要活下去,他這輩子便得不停戰鬥。所以我不想達到妖術的最高境界。我不需要強大的力量,我只要有能讓奈津美幸福的力量就夠了。」

  很久以前,在詩織和奈津美都還活著的時候,巽曾經這麼對相馬講過。

  擁有強大力量的人逃不出戰鬥的手掌心。不戰鬥,便無法存活。

  「冬馬也逃不開戰鬥的命運嗎?」

  難道生為黃金狼就必須一輩子戰鬥下去嗎?

  「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相馬只希望冬馬能像個普通人一樣活下去。他希望冬馬能得到平凡的幸福。

  失去生存目的的相馬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代替冬馬,為他擋下所有未來將會灑落在他身上、名為戰鬥的火花。

  這需要力量,需要黃金狼的力量。

  冬馬已經證明了力量不是絕對回不來。不過他不能等到力量自然回復。相馬和冬馬不一樣,這十二年來,他從未有任何一絲力量回復的跡象。

  因此相馬去找橘春海,在他的協助下尋找取回失去力量的方法。

  然後他找到了取回力量的可能性。

  「這是我還在修行的時候從師父那裡聽來的,雖然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聽說在香久山那邊,有一個被改造過的古墳,名叫《悠久之室》……」

  橘一邊搔著滿頭亂翹的頭髮,一邊說著有關《悠久之室》的事。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把這種事講出來。

  根據橘所說的,《悠久之室》的內部和異空間相連,裡面聚集著許多死靈。

  所謂的死靈,是指失去肉體,獨留精神在世上的東西。也可稱作是魂。

  造訪《悠久之室》的人必須接受死靈的試煉。

  「聽說死靈會為通過試煉的人補回他們過去所失去的力量……也就是獸氣和魔力。」

  雖然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試煉,也不知道是誰建造了《悠久之室》,不過相馬仍舊對《悠久之室》抱有一絲希望。

  橘曾經說過他實在很難相信會有這種奇跡似的場所,但只要有一點點可能性,都值得賭賭看。

  相馬只想抓住那最後一根稻草。

  相馬拜託橘找到《悠久之室》的鑰匙後,便動身前往香久山。

  《悠久之室》的入口就在與耳成山、畝傍山並列大和三山的香久山山腹裡。

  由於入口被蒼鬱的草木覆蓋,相馬在山裡迷路一整天後才找到入口。

  「有種在探險的感覺啊。」

  相馬一邊撥開草木,一邊煩躁地嘀咕著感想。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悠久之室》是一個橫穴式的石室。名字聽起來雖然氣派,但實際上卻沒有什麼深度,非常狹小。

  季節雖已是晚秋,但石室裡卻是異樣的燠熱。

  「這裡又小又熱,真教人呼吸困難。」

  以手背拭去汗水的相馬一邊碎碎念一邊向石室中央的土黃色石棺伸出手,輕輕地撫著表面。

  只能勉強放進一個小孩子的小型石棺棺蓋上開了一個小小的洞。

  「這就是橘說的鑰匙孔吧。」

  相馬低聲說完後,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被藍染布包起的細長物體。

  那是一個桐箱,裡面放有一根和炭一樣黑的金屬棒。長約二十公分,尺寸不大,但卻意外地有份量。

  這是橘冒著危險去『院』的寶物殿裡偷來的鑰匙。

  和濕熱空氣無關的另一種汗水落下,相馬把黑色的金屬棒插入石棺棺蓋上的洞裡。

  接著四面八方被光芒籠罩,相馬伸手蓋住眼睛,遮住刺人的光線。

  數秒後,相馬緊張地放下蓋住眼睛的手,眼前的景色一變。

  是一幕奇異的光景。

  太陽浮在天空中,讓天空散發出炫目的藍色光芒。同時,星星們也在遙遠的下方靜靜地眨著眼。

  沒有牆壁、沒有地板、也沒有天花板。相馬就站在日夜交接的邊境界線上。

  相馬怔在日夜的交界線上,同時聽到許多聲音傳來。

  (來了。)

  (來了啊。)

  (沒有力量的人。)

  (沒有力量的人來乞求力量了。)

  分不清年齡性別的奇妙聲音。

  「是死靈嗎!」

  相馬大叫後,一個他曾經見過的女人出現在他面前。相馬的心臟像是被人猛然抓住一般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出現在眼前的女人是詩織。

  她看起來比詩織死時還要年輕,大概只有二十幾歲。

  --那不是真的詩織。那是死靈創造出來的幻影,要不然就是個死靈!

  相馬在心中大喊。

  「沒錯,我是被束縛在這個虛偽之地的人,也就是你們所說的死靈。」

  外表是詩織的死靈像是讀取了相馬的心思般,把手抵在胸前說道。

  連聲音都和詩織如出一轍,相馬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呻吟。就算那只是個贗品,但妻子睽違了十二年的聲音仍舊緊緊揪住了心頭。

  「為什麼你要以詩織的樣子出現?」

  相馬對死靈提出指責,怎麼可以有人--而且還是個死靈來模仿詩織的身影。

  詩織的臉上浮現了一個平穩的微笑,死靈說道:

  「我只不過是複寫了棲息在你心底最深處的那個人的形象罷了。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我是不能出現在生者面前的。」

  相馬陷入沉默,以詩織身影出現的死靈,就連微笑也跟詩織一模一樣。

  「死靈啊,我是為了獲得力量才到這裡來的。聽說你能彌補失去的力量,這是真的嗎?」

  相馬忍下對死靈複寫詩織身影的憤怒及不快,對死靈問道。

  「是真的,只是乞求力量之人必須通過我們的試煉,而且通後試煉後,也必須接受一種注定的命運。」

  「注定的命運?」

  「是的--」

  死靈所說的那句「注定的命運」讓冷汗滑過相馬的背脊。

  「--即便如此,你還是希望能取回以往的力量嗎?」

  相馬毫不猶豫地點頭。如果說他對那「注定的命運」一點也不害怕的話,那是在說謊。不過如果接受了這種命運就能守護自己的兒子、回報妻子,那麼這個代價並不算高。

  「是的,我願意接受這個命運,讓我接受試煉吧。」

  以詩織身影出現的死靈無言地凝視了相馬一會兒,最後說了一句好吧、點了點頭。她的眼神不知為何帶著一抹哀傷。

  「來吧,我的同胞們。」

  以詩織身影出現的死靈舉起一隻手。漆黑發亮的長髮飄起,數十個蒼藍的火球出現在四周。

  相馬知道那全部都是死靈。

  死靈的大小形狀全部相同,但他們的氣息和氛圍個個不同。每個死靈都傳達出不同的意志。

  有的死靈對相馬感到憤怒,有的死靈為相馬哀悼。各式各樣的感情湧向相馬。

  「為了力量而不顧己身之人啊。用你的身體承接我們吧!」

  以詩織身影出現的死靈指向相馬後,所有的蒼藍火球就像是被倒了油一般劇烈地燃燒起來。

  相馬的視線範圍被蒼藍色的火焰填滿,他自己也被火焰吞噬。

  讓人厭覺連骨灰和靈魂都會被全數燒盡的高熱讓相馬連呻吟聲都發不出來。

  --火焰……死靈們正試圖要進入我的身體嗎!

  所謂的身體並不單指肉體。蒼藍的火焰已經進入了心裡。

  在心靈及肉體被劇烈燃燒時,相馬終於理解到這間《悠久之室》裡的死靈究竟是誰。

  是被建造這個地方的男人所殲滅的一族。這一族的族人就是死靈。有女人,也有孩子。

  一百多年前死得不明不白的他們,其精神被封在這間《悠久之室》裡。

  (我恨!)

  (我恨那個男人……我恨這些狼群!)

  (我明明明還想再活下去!)

  (為什麼我就得被殺不可!)

  (為什麼你能活著!)

  (明明就只是隻狼而已!)

  (去死吧!)

  (去死!然後成為我們的一部分吧!)

  數不盡的悲痛喊叫聲劇烈翻攪著相馬的心靈及肉體。

  那是憎惡、也是憤怒、更是絕望。

  --我要擋下他們的感情……!被拉進去、被吞噬的話就完了!

  相馬領悟到原來忍過死靈們如暴風雨漩渦般的威情就是所謂的試煉。

  如果被試煉擊敗,就會沒命。不,不只是他的命,連他的魂都會被擊碎。

  --詩織……!

  相馬藉由思念亡妻來抵抗感情的起伏。

  想起剛認識時才只是國中生的詩織。

  想起兩個人第一次和巽、奈津美四個人一起和魔獸戰鬥。

  想起第一次約會時去看了電影。

  想起穿著婚紗、含羞帶笑的詩織。

  想起兩個人在決定長女名字的時候意見分歧、大吵了一架。

  想起十二年前的天人永別--

  相馬讓從未褪色的記憶重新浮現在腦海中,抵抗死靈的厭情。

  「我要守護冬馬、回報詩織才行!我不可能會輸給死靈的感情!」

  相馬噴出黃金之炎,把四周的蒼藍火焰全數打消。

  同時,死靈們試著將相馬拉進、吞噬的感情也消失了。

  那是相馬通過試煉的瞬間。

  回過神後,相馬已經不處在那個日夜同處的空間,而是在狹窄的石室裡隔著石棺和以詩織身影出現的死靈面對面。

  「你通過了試煉,我們將彌補你過去所失去的力量。」

  死靈以詩織的聲音說道。

  相馬點了點頭,他的心裡其實很同情死靈們。

  他們不僅死得不明不白,而且還被束縛在那個非生非死的空間裡。

  不得生存又不得死去的痛苦遠遠超過想像。觸碰過死靈們的感情,相馬痛切地明白這份痛苦。

  「如果我破壞了這個地方,你們會得到解脫嗎?」

  如果救得了他們的話,他想拯救他們。相馬這麼想著,但死靈卻回答了一句不可能。

  「封住我們的是你的力量也無法抵達的世界。若是要解放我們,就必須殺了那個男人。」

  「『長者』嗎……」

  建造這個《悠久之室》的人是『院』的『長者』。對相馬而言,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實。

  「通過試煉的人啊。你千萬不要忘了。不要忘了你為了得到力量,而背負了那絕對無法逃避的命運。」

  相馬點了點頭,以詩織身影出現的死靈最後露出一個不知是微笑抑或是悲憐的表情,無聲地消失了。

  相馬把鑰匙從石棺裡拔出來,走到外面。

  走出來時剛好是黎明,炫目的陽光包覆住相馬。

  「好冷啊……」

  相馬瞇起眼看向朝陽,身子不停顫抖。讓人呼吸困難的燠熱一下子變成了凍人的寒冷。

  「對了,橘曾經說過《悠久之室》裡面時間流動的速度不一樣……」

  相馬離開《悠久之室》時,外面的世界已經過了兩個月。

  相馬轉向入口,為悲哀的死靈們獻上短暫的默禱後,吐著雪白色的氣走下山去。

  「我是今天早上離開《悠久之室》的,然後我就回到東京了。接著我在到冬馬家的路上察覺到冬馬被襲擊的氣息,才趕去幫忙。事情就是這樣。」

  相馬把他取回變身能力的經過明白說完後,冬馬認真地盯著相馬瞧。

  「這樣就是全部了嗎?」

  覺得哪裡有問題的冬馬問道。

  「什麼意思?」

  「不……沒事啦。」

  冬馬一邊搖著頭一邊想著……

  --老爸隱瞞了什麼東西。

  雖然是沒有任何證據的直覺,但應該沒錯。

  冬馬他們只聽到相馬說在《悠久之室》裡接受試煉之後,就取回了變身能力而已。

  相馬完全沒有提到他在得到力量後,必須背負「注定的命運」,它究竟是什麼樣的命運。

  冬馬的直覺沒有猜錯,相馬的確隱瞞了些什麼。

  「老爸啊,我也可以接受那個試煉嗎?如果我可以不用『久遠之月』就成功變身的話,那我的病灶也不會再惡化下去了。」

  冬馬滿心期待地問道,但相馬的回答卻擊碎了他的希望。

  「不可能的。《悠久之室》在我出來之後就崩塌了。」

  「是喔……」

  滿心的期待被相馬一刀斬斷,烏雲蒙上了冬馬的臉。

  《悠久之室》崩塌了是相馬為了不讓冬馬背負那「注定的命運」所編出來的謊言。冬馬當然不會知道。

  「喂,病灶是怎麼一回事?」

  之前一直沉默地聽著相馬講話的鷹秋問道。真矢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他看起來跟鷹秋是一樣的看法。

  --對了,這兩個人都不知道我身體的事啊……

  想了想該不該說的冬馬最後決定把事實告訴他們。

  鷹秋是那種討厭謊言和敷衍應付的人,而深雪也曾經告訴過冬馬說真矢是一個直覺相當準確的人,所以冬馬覺得自己應該把事實告訴他們。

  冬馬把『久遠之月』這枚戒指侵蝕身體的副作用和他決定打倒『長者』的事全部攤開來講後,鷹秋和真矢都瞪大了雙眼。

  講到『長者』是敵人的時候,相馬也一臉驚訝,但看著鷹秋他們說話的冬馬並沒有發現到。

  「我們不在的時候居然發生了這種事……」

  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鷹秋臉上寫著這樣的表情,真矢則是保持沉默。

  但鷹秋立刻換上了嚴肅的表情說:

  「我是不懂你要怎麼把被削去的生命找回來這種複雜的事啦,不過如果我們可以幫上什麼忙的話,你千萬不要客氣。」

  鷹秋說完後握起拳頭,啪啪的拍上另一隻手的手掌。

  「我們就是為了這個才會被五堂那個鬼大叔強迫去做這個做那個的。對吧,真矢。」

  鷹秋露出牙齒笑了笑,用力地拍了一下真矢的背,真矢用鼻子哼了一聲。這好像是他表達肯定的意思。

  「……謝謝你們。」

  冬馬把手放在雙膝上,深深地低下頭。

  「你和深雪都是我的恩人。而且你們的對手是御堂巽的小孩和『長者』不是嗎?這麼有趣的架不打的話,我會後悔一輩子。」

  「管他是御堂巽的孩子也好,『長者』也罷。我要殺了所有傷害姊姊的人,就是這樣。然後我先說清楚,如果姊姊有個什麼萬一,我也一定會殺了你。」

  一個人是輕鬆愉快地說,另一個則是帶著肅殺的氣息說。冬馬低著頭在心裡再次對兩人說了一聲謝謝,表示自己的感謝之意。

  兩個人的心意都讓他非常高興。真矢的話雖然有些凶狠,但冬馬知道那是真矢在以自己的方式給他鼓勵。

  「那我把話題拉回最初的那個問題,你完全不知道御堂家的那個小鬼在哪嗎?抓到他的話我就扭斷他的脖子。」

  鷹秋喀嚓喀嚓的折著手指,真矢也是一臉贊同地點了點頭。

  「這個……」

  冬馬以真摯的眼神望著激昂的兩人說道:

  「我希望你們不要殺了他……不要殺了御堂緣。我希望盡可能在不讓他受傷的情況下結束鷹秋和真矢兩個人臉上都寫了大大的問號,相馬也是輕輕地挑了挑眉。

  「他還是個孩子。」

  冬馬在和緣的對峙中有這種感覺。

  接受了不完全不死不老之術的緣,他的肉體和智能都在短短的四年間急遽成長。

  可是他的心智發展呢?有和肉體及智能一樣成等比例地成長嗎?

  經驗、他人、時間--培育人的心智需要這三樣東西。

  除了被封在『鏡』裡的時間之外,緣只活了四年。而且他還是在『院』的結界區域中長大的。

  冬馬悄悄瞥了紙門的方向一眼。由花就睡在隔壁的和室裡。

  由花和緣一樣,是在『院』的結界區域中長大的孩子。

  除了照顧她的里穗之外,由花幾乎是在沒有和外界人士接觸的情況下長大的。這點緣跟由花應該也是一樣的。

  四年,如此短暫的時間,再加上結界區域這個特殊的環境--

  心靈的成長不可能跟得上肉體的成長。

  「我沒有自信能夠說服你們……可是我覺得不能殺了那個孩子。」

  冬馬沉靜的聲音裡夾雜著來自後悔的決心。

  是對御堂巽和陣內甲牙所感到的後悔。

  冬馬用自己的手殺了化身為復仇者的御堂巽。讓御堂巽藉由死亡而得以從長年累積的瘋狂中被解放。但殺了他真的是最好的手段嗎?難道沒有別的方法能把他從瘋狂裡解放出來嗎?

  在與陣內甲牙的一戰結束後,冬馬開始有了這樣的想法。

  陣內甲牙被強迫進行沒有理由的戰鬥。冬馬想救他,卻救不了他,反而被他所救。

  不管是御堂巽也好、陣內甲牙也罷,一定有方法可以拯救他們。只是冬馬沒找到那個方法而已。

  --我不想再後悔了。

  當然,他對緣也抱有恨意。只是比起恨意,他不想殺緣的心情更為強烈。

  --而且那孩子到底打算做什麼?

  緣的目的至今未明。

  如果他只是想要殺了冬馬一行人,那他早就可以達成心願。

  他一定是為了什麼利用價值才把深雪擄走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深雪被殺的可能性就會降低……

  緣是那種一激動起來就不知道會作出什麼事情的類型。

  沒有人能保證深雪一定沒事,但是冬馬深信深雪不會有事,只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佐證。

  「老爸殺了他的母親,我殺了他的父親。我不能再殺了那孩子……你們懂嗎?」

  冬馬表達了自己的決心,但鷹秋和真矢完全不願意接受。

  「什麼叫做說服!什麼叫做不要殺了他!我絕對不會放任擄走姊姊的人活著!」

  真矢站起身怒吼,平常聲音很小的他罵起人來卻比鷹秋還大聲。

  真矢的怒吼牽動了鷹秋。鷹秋皺起臉說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如果要我選邊的話,我會站在真矢這邊。我們可不能把那種危險的小鬼隨便野放在外面吧。」

  「我沒有要野放他的意思。只是--」

  冬馬話才說到一半。

  「好討厭喔,不要把人家說得像是脫逃的猛獸一樣嘛。」

  含著嘲弄的少年聲音響起。

  「外面!」

  反應最快的是鷹秋。

  他抓起放在沙發旁被麻布包住的東西,用力扯開窗簾打開窗戶後跳到院子裡。

  緊接著,冬馬、相馬和真矢也從沙發上起身,三個人留下由花在屋裡,跳進院子。

  緣就在院子的正中央。

  「是你擄走了姊姊嗎?」

  冬馬抓住準備往前跳上的真矢肩膀,制止他的行動。

  「那是幻術。沒有氣味。」

  相馬說。

  真矢滿臉驚訝,但鷹秋卻像是早就知道那是幻影,完全不驚訝。

  「什麼嘛--我還想說要是你沒注意到就衝上來的話,我可以好好嘲笑你一番呢。」

  雪花掠過笑著的緣。

  「你有感受到附近有他本尊的氣味嗎?」

  就一個狼人族而言,鼻子不太靈通的冬馬問著鷹秋。

  「沒有氣味也沒有殺氣。至少這附近沒有。」

  「我不在這裡喔。嗯,應該說是我不在這個世界才對吧?」

  「那是什麼意思?」

  冬馬問道。

  「這個意思囉。」

  一道笑容劃過緣的臉,他一彈手指。

  接著緣的周圍和背後浮現了異樣的光景。

  一幕在鮮紅冰原正中間有一塊石碑的奇妙光影,緣就在那塊散發漆黑光芒的石碑前。

  光是鮮紅的冰原就已經足以讓人驚歎,但冬馬一行人的視線並沒有放在鮮紅冰原或是石碑上--他們全都盯著一個圓球狀的大型冰塊看。它正飄浮在石碑旁邊。

  它的冰和冰原的冰不同,是透明的,而且裡面居然有一個人。不,是居然有一個人被關在裡面。

  在冰裡的人是--

  「姊姊!」

  真矢悲痛的叫聲刺進了已經失去說話能力的冬馬耳裡。

  深雪在冰裡雙眼緊閉著。

  「深雪……」

  冬馬凝視著映照在空中的虛像,但就算他再怎麼努力地看,也無法確認冰裡的深雪是否安好,

  只覺得她像是安穩地睡著了般。

  她的兩頰因之前在地面摩擦所造成的擦傷看起來令人心痛。

  「你不用擔心,大姊姊還活著喔……或者該說,現在還活著啦。」

  緣像是看穿了冬馬的心思般說道。

  「……你說的那裡,是哪裡?」

  雖然不安和焦躁讓心臟如警鈴般不斷鳴動,但冬馬還是努力讓自己冷靜地問道。

  鷹秋帶著怒氣的眼和真矢滿是殺氣的雙眸睨著緣的虛像。

  緣接下來的言行舉止都有可能讓真矢忘記對方只是個幻影而暴走。

  「這裡是《蘭之封界》……是用術創造出來的異空間。說是空間隔離術的擴大版可能比較好懂吧?不過這不是我做出來的喔。」

  「那是誰做的?」

  「那要等到大哥哥你來這裡的時候我再告訴你囉。」

  「我……?」

  「沒錯。其實呢,我有一件事要拜託大哥哥你,如果你答應的話,我有可能會把大姊姊還給你,嗯…但也有可能不把她還給你啦。」

  緣那任性的態度讓真矢緊緊咬著牙根,鷹秋則是吐了口口水。

  「如果你叫我去的話我就去,我能幫的我就幫,所以你可以現在就把她還給我嗎?」

  雖然知道說了也是白說,但冬馬還是試著說了。結果果然被緣嗤笑。

  「你很會開玩笑喔。我先把她還給你的話不就沒有籌碼讓你聽話了。」

  「開什麼玩笑!現在就把姊姊給我還來!」

  真矢一邊大叫,一邊朝向緣的虛像衝去。鷹秋趕緊伸手架在他脖子上把他擋下。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那傢伙!我要去救姊姊!」

  脖子被鎖住的真矢像野馬一樣不斷掙扎,但鷹秋仍舊不放手,結果--

  不知道半狂亂的真矢的叫聲是否傳達到了冰裡,深雪的眼睛慢慢地打開了。

  真矢馬上停下吼叫也不發狂了,他和冬馬及鷹秋一起瞪大眼睛看向深雪。

  「冬馬……」

  細碎的聲音自深雪口中流洩而出。無力的雙瞳及微弱的聲音訴說著她現在有多麼憔悴。也許是關著她的冰給她的身體帶來了不好的影響吧。

  「我……」

  「你什麼都不用說。」

  冬馬輕輕拾手制止深雪,他微笑著說:

  「我一定會去接你,你等我。」

  光是這一句話就讓深雪無力的雙瞳重新找回了光芒。

  深雪如陽光般微笑。

  「好的。」

  她打從心底愉快地點了點頭。

  她的笑容似乎可以溫暖凍人的夜氣,融化積雪。

  兩個人交換的對話就只有如此短短一句。

  但……只要這樣就夠了。

  鷹秋一副非常意外的表情交互看向兩人。真矢也是一樣。相馬則是眼神帶笑,而緣是不愉快地扭曲起嘴角。

  「……算了。我在剛剛的公園裡開了一個進入這個空間的入口,你趕快過來。」

  緣的虛像轉過身,準備離開。

  「啊啊,對了。那邊的大叔、腦袋和眼神都很糟糕的哥哥、還有長得像女生的漂亮哥哥都可以跟著一起來喔。」

  緣的口吻像是把人當白癡一樣嘲笑。

  「你想打架嗎!小鬼!我的眼神或許很糟糕,可是腦袋可不糟糕喔!我英文以外的科目全都有六十分以上耶!」

  「你長那個樣子憑什麼說我娘娘腔!」

  鷹秋和真矢的怒氣一起爆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辦法直接向緣本人發洩怒氣的關係,兩人氣得互相向對方伸手--鷹秋的手狠狠扣住真矢的脖子,真矢則是用手指大力捏住鷹秋的臉頰拼了命地拉扯扭轉。

  彷若小學生吵架的光景讓冬馬和相馬都傻住了。

  緣則是目瞪口呆地歎了口氣。

  「……那我等你們囉。」

  他的身體如漣漪般搖蕩之後便隨著其他虛像消失了。

  「……怎麼辦?」

  鷹秋手還扣著真矢的脖子問道。

  「當然是現在就去接她,我跟她約定好了。」

  冬馬一臉平靜自然地說道。

  「我也要去。」

  真矢用手撥開鷹秋扣住脖子的手,邊說邊撫著被掐到痛的脖子。

  「算我一份,我非得要狠狠揍那無禮的小鬼一拳不可。」

  鷹秋無畏地笑道。被真矢拉扯過的臉頰上還殘留著清楚的爪痕。

  冬馬向兩人點頭後轉頭看向相馬,相馬沉默地點了點頭。

  父親對緣抱有什麼樣的想法呢?冬馬一邊思考著一邊看著父親的臉。此時,客廳深處的紙門被打開了。

  「由花。」

  清醒過來的由花小跑步穿過相馬身邊,抱住冬馬。

  由花的眼睛紅腫,小手緊緊抓住冬馬的衣服。

  「冬、冬馬哥……哥……我、我……你……」

  她大概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吧,小臉都哭花了,聲音也不斷顫抖。

  「由花……」

  冬馬相當同情、愛憐這個心靈深深受創的少女。

  他彎下身來,把視線調到與由花同高的角度,兩手捧著由花的臉頰,拇指有些笨拙地抹去在她眼角閃爍的淚滴。

  「那個人說的全部都是騙人的,我沒有得了什麼治不好的絕症。」

  「真的嗎……?」

  由花一邊哽咽,一邊用她大大的雙眼看進冬馬的眼裡。

  由花是個聰明的孩子,只要被她的眼睛一看,謊言就會立刻被拆穿。

  在謊言被拆穿之前,冬馬繼續說下去:

  「大家都知道我是個非常單純的人,超級不會說謊。由花你也知道的對吧?」

  「……恩。」

  聽到由花也承認自己是個單純的人,冬馬苦笑著緊緊抱住由花。

  「我沒有生病,我也不會死,所以由花你不需要責備自己喔。」

  冬馬低聲在由花耳邊說道。由花在冬馬懷中安心地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要去把深雪接回來,很快就會回來,所以你要乖乖地等我們回來喔。還有,這件事也不能跟你靜華媽媽講喔,知道了嗎?」

  放開由花的冬馬像是在說教般說道。

  由花抿起嘴點了點頭。看著眼前這個什麼也不問就完全相信自己的少女,冬馬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髮。

  由花的兩頰染上些許嫣紅,像是只撒嬌的小貓般瞇起了眼。

  「……走吧。」

  冬馬站起身來,相馬、鷹秋和真矢三人對他點點頭。

  緣指定的公園裡被施放了隔離人群之術。

  察覺到術的人是鷹秋。冬馬雖然不知道他和真矢究竟進行了怎樣的修行,但和以前相比他們察知氣息和氣味的能力有了飛躍的進步。

  --姊姊大人也說過鼻子很難聞到隔離人群的術啊。

  冬馬看著身前鷹秋和真矢的背影,感到非常可靠。

  即使是像這樣把他們一起捲入危險,但能有夥伴和自己並肩一起戰鬥真的讓人很高興。

  「喂,月森。」

  和真矢一起站在入口偵查著公園裡動靜的鷹秋轉過頭來叫道。

  「什麼?」

  「沒想到你這傢伙居然是個花花公子啊。」

  「花、花花公子……?」

  鷹秋壞心地笑著,冬馬則是一臉迷惘。

  他是一直被別人念說晚熟、沒用、不可靠等等沒錯,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被人說成是花花公子。

  「你看看嘛,不管是深雪還是那個叫做由花的小女生,每個都死心塌地地相信你耶!」

  「……」

  「很慶幸自己是個男人吧。」

  「不、不會、怎麼可能……」

  「喔喔,不用害羞啦。我跟真矢都是相信你的。」

  收起笑容的鷹秋和旁邊的真矢點點頭。

  「我們決定讓你處置那個叫御堂緣的小鬼。如果你不想殺了他,我們也會盡量辦到啦。」

  「……謝謝。」

  道完謝的冬馬向鷹秋詢問一件他打從見到鷹秋便很在意的事:

  「包在布裡的是什麼東西?」

  「嗯?啊,這個喔。」

  鷹秋肩上扛了一個包在老舊麻布裡的大型物體。

  「這是五堂大叔給我的。」

  鷹秋把麻布拉開,從中現身的物體反射著路燈光線,映照出光芒。

  「這、這是……」

  握在鷹秋手中的是一把刀,而且那不是日本刀,刀刃的寬度不一樣。

  「啊啊,這是青龍刀。」

  鷹秋唰的一聲把青龍刀往旁邊一揮,青白色的軌跡劃過夜氣。

  青龍刀的刀刃上沒有任何一絲污漬,極薄的刀身散發出青白色的光芒。如果不是在暗處的話恐怕就不會發現它在發光吧。

  「這是暗藏靈力的武器。」

  真矢一臉憂鬱地望著青龍刀說明。

  「我有看過那把青龍刀,五堂年輕的時候常用啊。」

  相馬厭慨頗深地說。看來他跟鷹秋他們的師父頗有交情的樣子。

  「使用暗藏魔力或靈力的武器會劇烈消耗使用者的魔力或靈力,你沒問題吧?如果還用得不順手的話,光是拿著就會消耗你的靈力喔……」

  「啊啊,沒問題的。」

  鷹秋用青龍刀的刀背敲了敲肩膀,挺起胸膛。

  「五堂大叔說我雖然沒有操縱火焰或雷電的天賦,但有使用這種武器的素質。而且我也進行了很多訓練,沒問題的!」

  「……這跟素質沒有關係。只是單純因為你是個只有四肢發達的笨蛋而已。」

  真矢咕噥道,還好鷹秋似乎沒聽到的樣子。

  --他們居然拿著這種東西從奈良一路搭便車回來……

  冬馬看著笑得很高興的鷹秋,整個人怔了怔。這樣根本是違反槍炮彈藥刀械管制條例嘛!

  冬馬在來的路上聽說了鷹秋和真矢搭便車回東京的事。

  在下田搭到便車後,兩人一回到東京就先直接前往鷹秋所住的公寓。

  鷹秋一進門就被睦美罰跪,而且她還狠狠地罵了她哥哥一頓。聽說和鷹秋一起回家的真矢也連帶被迫聽了睦美的說教。

  「你買這麼多禮物我根本吃不完,我拿去分給鄰居,你們拿去送給冬馬。」

  兩人是在接收陸美命令後來到冬馬家的。

  「你先回家過了吧?為什麼沒把青龍刀放在家裡?」

  他們總不可能事先預測到會有這種事發生吧?覺得不對勁的冬馬繼續問道。

  「啊啊,大概是因為我一直帶著它修行吧,已經習慣帶著它到處跑,總覺得沒把它放在身邊的話就冷靜不下來。」

  真是個危險的答案。

  「這是每個人都有的習慣吧……」

  不……大概只有鷹秋你會有帶著一把大刀四處趴趴走的習慣吧。冬馬表情緊繃地在內心獨白。

  「喂!你們要在那邊摸到什麼時候!」

  一旁的真矢已經不耐煩了。

  「真矢說得沒錯,我們進去吧。」

  在冬馬說完之前,真矢已經踏出腳步。

  在他的腳踏進公園的那一瞬間,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入口的景色扭曲,真矢就這樣突然消失在那道扭曲之中。

  「看來公園的入口就是通向異空間的大門了。」

  冬馬和鷹秋的嘴巴和眼睛都張得大大的,只有相馬一個人還是依舊冷靜。

  「喔,很有趣嘛。」

  鷹秋在真矢之後踏入公園,消失在扭曲的彼方。

  冬馬再舔了一次乾燥的唇後走進了通往異空間的大門。

  相馬則跟在他身後。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一個擁有雪色長髮的青年--香沙薤桂佇立在橫向吹來的風雪中。

  他穿著和頭髮同色的羽毛大衣,手上拿著收在漆黑刀鞘裡的長劍。

  桂正站在公寓頂樓看著從公園入口消失到異空間的冬馬一行人。

  他所在的公寓離公園雖然有一段距離,但只要使用偵察用的妖魔《烏鴉》便能毫無窒礙地看到公園裡所發生的事。

  他在公園附近的民宅屋頂上放出《烏鴉》,藉由《烏鴉》的眼看著冬馬一行人的行動。

  他之所以拉開距離是為了不讓對方因氣味而發現到自己的存在。狼人族的鼻子聞不到非戰鬥用的《烏鴉》氣味。

  同時,桂這兩個月來也一直使用《烏鴉》監視冬馬的一舉一動。

  「緣有動作了。我終於有了好機會。」

  桂撫平被暴風雪吹亂的瀏海微微笑道。

  殺了身為黃金狼的冬馬,奪取他的心臟。

  桂一直在等待這樣的完美時機。

  戰死黃金狼的心臟所變幻成的寶珠--『最後之月』是桂的目標。

  為了要解放連呵涅盤之月瞄都解放不了、惡魔族力量之外的那個力量,桂必須得到『最後之月』。

  但由於『涅盤之月』的副作用讓桂的魔力減弱,所以要和冬馬正面戰鬥並打贏的機率並不大。暗殺或許可以成功,但若在黃金狼變身之前就殺了他,黃金狼的心臟有可能不會變成『最後之月』。

  無法攻擊冬馬的日子已過了兩個月。

  「沒想到會有兩匹黃金狼……太好了。」

  他不覺得這是麻煩,如果他沒辦法從冬馬身上得到『最後之月』,那相馬的存在就發揮了備胎的功用。

  「如果我露臉的話,搞不好會在他們變身之前就被殺掉。」

  桂的嘴角勾出一抹微笑,紫瞳裡參著殺意。他以腳尖跳過籬笆,在著地之前使用空間移轉。以桂的魔力而言,一次所能移動的距離不多。重覆多次空間移轉後,他移動到公園入口。

  眼前就是被雪覆住的無人公園。

  「緣……就讓我搭上你這場鬧劇的順風車吧。」

  桂重新握好刀鞘,走進肉眼無法看見的大門。

  眼前的光景瞬間扭曲。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對一個十歲的少女而言,大家都消失後的客廳太過寬廣。

  無法忍受靜寂客廳的由花撐傘走到外面。

  外面的暴風雪讓傘失去了應有的功用,身上的衣服立刻沾滿雪花。

  寒風像是無形的刀刃刺穿臉頰和雙耳般刺骨,但由花仍舊咬緊下唇,站在玄關前等冬馬一行人回來。

  由花不知道深雪為什麼會被擄走,不過她相信冬馬一定會把深雪帶回來。

  「他答應過我了。」

  對由花而言,每次都被靜華罵是「笨蛋!沒種!不可靠!紅臉星人!草履蟲!」的冬馬是她的英雄。

  「我被冬馬哥哥抱住了。」

  由花想起冬馬為她拭去淚水的手掌體溫,還有那個緊緊的擁抱,羞怯地微笑著。但有部車的頭燈卻在此時打了上來。

  「呀啊!」

  由花一臉驚訝地轉過頭去,發現一輛眼熟的紅色轎車停在眼前。

  她一直想著冬馬的事,所以沒注意到車子靠近的聲音。

  駕駛沒讓雨刷停下就下了車。

  「靜華媽媽。」

  「由花……你在這裡幹嘛?」

  靜華撩起自傲的黑髮,瞪大了細長的眼睛。

  由花愈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靜華就越覺可疑地皺起眉頭。

  「反正先進屋裡就是了。站在這種地方的話會感冒的。」

  她想把由花推進家門。

  「不要!」

  由花的拒絕讓靜華的表情變得凝重。靜華加了一句「反正你就是要進去!」硬是抓起由花的手要把她拉進去。

  但由花卻固執地動也不動。

  我已經決定要在這裡等冬馬他們回來了。所以我絕對不要離開。

  「真是個頑固的小孩耶……」

  靜華目瞪口呆地歎了口氣。

  「發生了什麼事?說。」

  她彎下身,把手放在由花的肩膀上。

  --怎麼辦……

  被靜華端正的雙眼直直凝視,由花抿起雙唇。

  冬馬說過不可以把深雪被擄走的事告訴靜華,可是她也不想對靜華說謊。

  不能說,但也不說謊,由花選擇沉默。

  「我知道了。不想說的話就別說了。」

  靜華直起身,靠在牆壁上。

  「嗯?」

  由花一臉驚訝地抬頭看向靜華。

  「你跟深雪一樣頑固,硬要你們坦白的話只是徒費力氣而已。所以你什麼都不用說。不過如果你要一直站在這裡吹風,那我也只好奉陪。」

  靜華在胸前交叉雙手,靠在牆壁上閉起眼睛,然後就什麼都不說了。

  「靜、靜華媽媽……」

  沒有撐傘的靜華任雪花吹打,但她仍是動也不動。

  「靜華媽媽,你這樣會感冒啦。」

  由花不知所措,但靜華還是動也不動。

  她沒想到靜華居然會這麼做。

  「……對不起,靜華媽媽,我會把事情告訴你……也會進到屋子裡……所以……」

  都快哭出來的由花讓步後,靜華粗魯地撩了撩頭髮把雪撥開。

  「想要跟我比倔強,你還早了十年呢。」

  她冷冷地笑了笑。

  比起深雪和由花,靜華才是最頑固的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5 11:21 AM

第三章〈聖夜(Ⅲ)〉


  純白的群山在湖的彼端連綿聳立。

  如果沒有暴風雪的話,或許看起來會非常美麗。

  「好冷喔--我要回家啦--」

  靜馬斜眼看著環抱肩膀、牙齒不停打顫的橘,不禁歎了一口氣。

  「我最討厭什麼冬天還有雪了!」

  橘春海不僅不喜歡出門,而且很怕冷,另外還非常愛抱怨。

  靜馬和橘現在人在名栗湖的湖畔。

  兩個人為了要打探『長者』的真實身份、目的及相關線索,而來到相傳為香沙薙之里遺跡所在地的名栗村。但由於大雪讓車子無法行進,他們只好把車子寄放在旅館裡,改用雙腳走去探聽消息。

  「我們不可能在這種大雪裡找到什麼線索的啦!今天就到此為止,去泡個溫泉好好休息一下吧!」

  橘曾在旅館裡用悲痛的聲音哀求靜馬,但靜馬卻毫不領情地拒絕他。

  「我們並不是要找線索,而是要尋找出能成為線索的東西。」

  不過就算他這麼說,光是在雪地上一直走也只不過是做了一場雪地觀光而已。

  他們按照預定計劃在村中走了一圈,由橘來尋找能戚受到魔力或靈力的東西。

  橘非常不甘不願地跟著靜馬。

  「如果您不願意幫我的話我也沒辦法。不過我或許會不小心告訴法子小姐您在結婚典禮前一天晚上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光這一句話就讓橘屈服了。

  「……他是不是快忘了我才是學長啊?」

  橘一邊半闔著眼睨著靜馬,一邊拿出了一個跟高爾夫球差不多大的透明珠子。

  橘說這顆珠子是一種魔力探測機,只要在探測範圍捕捉到魔力,珠子便會發出青色的光芒,它的探測範圍半徑約有三百公尺,橘拿著珠子走了一會兒後,在名栗湖邊發出了光芒。

  「半徑三百公尺的話……湖的另外一邊已經是範圍外了,這樣一眼看過去,最可疑的大概就是那邊那家旅館後面的山,或是那邊那個神社吧……」

  「或是這片湖的湖底……嗎?」

  「我先說喔,我絕對不要弄濕。」

  「我不會要您做到那種地步。我們就先去調查神社吧。」

  突然一道銳利的光芒劃過背向湖的靜馬眼底。

  「怎麼了……嗚哇啊!」

  轉過頭的橘和靜馬目擊了相同的東西,發出怪異的叫聲。

  有個異形--一個像是巨大蜥蜴上面長了翅膀的生物出現。

  「龍、龍……?」

  橘眨著眼睛說道。

  靜馬雖然沒說話,但他在看到異形的那一瞬間也立刻聯想到龍這個字。

  眼前的異形四隻腳有著大型鉤爪,從羽翼到長長的尾巴覆滿了青色的鱗片。

  雖然它趴伏在地上,但它的眼睛高度跟靜馬一樣高,如果伸長四肢的話,應該會超過三公尺了吧?

  「這大概是『長者』放出來的刺客吧?」

  會出現刺客,就表示這個名栗村裡果然藏有對『長者』不利的東西。

  雖然這樣就能證實靜馬感到香沙蒞之裡遺跡可能藏有什麼秘密的這個直覺是正確的沒錯,但刺客的現身卻讓靜馬高興不起來。

  這個時候的靜馬和橘並不知道,眼前這名異形刺客其實是由善於操縱水的狼人--水狼作為母體而創造出來的卑龍。由於水狼的體毛是青色的,故卑龍的鱗片也是青色的。因此,『長者』稱這只卑龍為青龍。

  「雖然它已經極力在壓抑,但它體內似乎藏有不可計算的力量。」

  光是像這樣彼此對峙,就已經讓靜馬的皮膚出現麻痺刺痛的厭覺。

  橘也被青龍的氣勢壓倒,跌坐在地上,下顎不斷打著顫。

  既然它是突然出現的,就表示它應該是使用了空間移轉術,不知道是青龍自己施行空間移轉術還是其他術者將它送來的。

  --我在意的是它的氣味……

  從青龍身上感受到的氣味讓靜馬皺起了眉頭。

  「喂、喂,靜馬,我覺得我聞過這只長得像龍的怪物所發出來的氣味耶。是我多心了……?」

  「我也有這種感覺。」

  橘也感受到了讓靜馬驚訝的氣味。

  沒錯,靜馬確信自己過去曾在某種狀況下和這個刺客見過面。

  他當然記得這個氣味。因為靜馬和橘都曾經在青龍還是人類--緒形蓮司的時候見過他。

  附帶一提的是,靜馬和橘一直要到打完了這場戰鬥之後,才發現這只青龍就是緒形。

  「我們慢慢想的話或許想得出來,但目前情況看來似乎不允許我們這麼悠哉。」

  靜馬把眼鏡取下放到大衣內袋裡,脫下大衣。

  而青龍也像是準備要戰鬥般張開折起的羽翼,青色的鱗片發出了同色的光芒。

  鏗鏗鏗。大地響應著青龍的鬥氣開始微震,背後的湖面也出現了波紋。

  靜馬的手和額頭在暴風雪中仍舊不斷冒汗,這對靜馬而言是很少見的事。

  「麻煩您支援我了!」

  靜馬對橘說完後便丟開大衣衝上前去。

  雖然不知道自己還沒完全好的右手能撐到什麼程度,但他有橘在。橘對攻擊系統的術或許不太拿手,但他輔助系的能力卻相當高。

  青龍拾起頭發出了撕裂天空的咆哮聲。接著,湖面碰的一聲出現了數道巨大水柱。每道水柱都像大蛇一般蠕動著,彼此纏繞在一起後化為激流襲來。

  「嗚哇啊!」

  橘的慘叫聲和靜馬變身時所發出的狼嚎聲響遍這陣暴風雪。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明明就沒有風,沙塵卻在飛揚。

  紅色的沙漠一直延伸至地平線的彼方。

  林立的高層建築承接灼人的強烈日照,在紅色沙漠上映出巨大的影子。影子佔滿了整個沙漠,紅色的沙被染成影子的顏色。

  聳立在沙漠當中的建築物--

  冬馬一行四人便處在這個與常識相悖的空間裡。

  他們踏進公園的入口--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裡了。

  「看起來就很像是假造的地方啊。」

  鷹秋用青龍刀的刀背敲了敲肩膀說道。他的上半身已經變身為狼。

  不只是鷹秋。相馬、真矢、還有冬馬都已完成變身。

  「我是有在照片上看過被夕陽染紅的沙漠……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沙子本身就是鮮紅色的沙漠,感覺實在不太好。」

  冬馬煩躁地歪起嘴角,露出裡面的獠牙。

  對冬馬而言,變身是削減生命的行為,但這裡是敵人的地盤,為了避免被埋伏攻擊,他必須事先做好戰鬥的準備。

  雖然變身會讓病情更加惡化,但值得慶幸的是,這次的變身只有感到暈眩,並沒有出現吐血及頭痛等症狀。

  冬馬打從心底感謝陣內甲牙。

  「看來這裡是用術作出來的空間啊,風景是施術者創造的。」

  「居然連天空和沙子都是紅色的,這個人的品味真的很糟糕。」

  環著雙手的真矢聽到相馬的解說後咕噥道。就算頭部已經變成狼形,但還是看得出來他滿臉不爽。

  「那現在怎麼辦?我怎麼聞都聞不到任!何人的氣味啊。」

  鷹秋四處嗅著。

  沒錯,在他們勇敢地踏入這個空間後,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只是不管他們怎麼聞,就是聞不到深雪和緣的氣味。

  是緣用術抹消了氣味嗎?還是說這裡離緣和深雪的所在地還有一段距離?答案恐怕是後者吧。

  「把人叫來也不會過來接一下,那個小鬼是什麼意思啊……」

  「光在這裡等的話,我們也不知道對方會有什麼反應。」

  冬馬站在不斷抱怨的鷹秋身邊,困擾地吐了一口氣。

  「雖然有點危險,不過我們也只能分成兩路去找……」

  冬馬想起深雪憔悴的臉,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說要兵分兩路,那要怎麼分?如果要平均戰力的話最好是把我跟冬馬分開……」

  「等一下。」

  鷹秋忍不住插嘴,然後把手砰地一聲擱到真矢頭上。

  「你們兩個有自信可以跟這個不親切王國的王子殿下一起行動嗎?」

  被這麼問到的冬馬和相馬想了想之後一起搖頭。

  --和真矢一起行動……老爸也就算了,我八成會胃痛吧……

  冬馬可以輕易想像出真矢會在路上一直瞪他、不管他再怎麼說話都會被真矢無視的場景。

  思及至此,冬馬不禁偷偷在心中呻吟。

  「所以啦,我跟這傢伙一組,你們父子一組吧。」

  鷹秋啪啪地拍了拍真矢的頭,氣得真矢用力拍開鷹秋的魔爪,用鼻子哼了一聲。

  「那好,我跟老爸往北,南邊就拜託鷹秋跟真矢搜索。」

  「哪邊是北邊?」

  被相馬這麼一問,冬馬才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在這個模糊的異空間裡會有方向嗎?

  「呃--這個嘛……大概是那邊?」

  「不要隨便指。」

  「就算你這麼說……」

  被相馬吐槽的冬馬表情暗下。

  「哪邊都行,你們去那邊的話,我就跟真矢走相反方向。」

  「就這麼做吧,我們一個小時後再回來這裡碰面……有帶表嗎?」

  「有。」

  鷹秋從牛仔褲口袋裡拉出手錶,冬馬也從口袋裡掏出手錶,四個人互相確認現在的時間

  「這裡也許會有陷阱,你們務必小心。」

  把手錶收回口袋裡的冬馬和鷹秋敲了敲彼此的拳頭。

  「你們也是啊。」

  鷹秋露齒一笑後,便往南(?)邊跑去。

  「真、真矢你也小心。」

  冬馬也朝著真矢伸出拳頭,但真矢果然裝作沒看到,轉身默默地跟上鷹秋。

  「……」

  「別在意,人和人要互相理解的話是需要時間的。」

  相馬像是要鼓勵冬馬似地拍了拍他的肩,但冬馬仍是一臉沮喪。

  「我們也上路吧。」

  「好。」

  冬馬和相馬朝著與鷹秋他們相反的方向前進。

  和冬馬父子分開的鷹秋及真矢一邊將嗅覺能力提高至最大限度,一邊筆直前進。

  跑了五分鐘之後兩人穿過建築物區,再五分鐘後已經跑到紅色沙漠的盡頭。

  在沙漠之後,接著在兩人眼前出現的是赤色的草原。

  明明就沒有風,草卻在搖曳。

  草的確是紅的沒錯,但它的紅和楓葉的紅完全不同,有種看起來令人厭到不快的感覺。

  「真是個亂七八糟的地方……實在是夠了。」

  鷹秋一邊跑一邊唾棄,真矢則跟在他的身旁。

  鼻子沒有聞到任何氣味,也沒有任何敵人前來攻擊。和冬馬及相馬距離愈來愈遠後,兩個

  人的氣味也逐漸消失。

  「我可不是來這邊跑馬拉松的,如果有個敵人的話還會有趣一點……」

  鷹秋輕率說出的願望下一瞬間就被實現了。

  咻,後面傳來一陣銳利的風聲。

  「嗯?」

  覺得情況不對的鷹秋轉過頭,被一把無形的刀刃劃過。

  「呃啊!」

  唰。巨大的風聲在耳朵裡迴響,一陣衝擊襲過鷹秋的左肩及側腹。

  赤紅色的草和鮮血在空中飛舞。

  「南原!」

  發現情況有異的真矢停下腳步。

  「……該死!」

  鷹秋緊緊按住側腹的傷口抬起頭,狠狠地瞪著眼前的異形。

  異形飄浮在鷹秋和真矢剛剛經過的地方。

  兩人都沒有戚受到它接近的氣味,所以它應該是突然出現在那裡的吧。

  那是一隻全身被翠綠鱗片覆蓋、外貌似龍的異形。

  它以站立的姿勢飄浮空中。沒有前腳,有的只是代替前腳的、彷若鳥類般的羽翼。如果不算尾巴的話,大概跟鷹秋差不多高。

  「……它用風攻擊我們!」

  就像是專司操縱風的翠綠狼啊。鷹秋在心裡補上這句。

  鷹秋和真矢並不知道眼前這個翠綠的卑龍--翠龍原本是歸屬於『院』之下的翠綠狼。成為翠龍母體的狼人雖然不是獸聖之一,但他操縱風的技術在獸人圈中卻是大有名氣。

  翠龍露出獠牙凝視著鷹秋和真矢,它的眼睛全白,看起來異常地無機質。

  風咻咻咻地在翠龍身邊吹拂,被斬斷的紅草隨之起舞。

  「……沒事吧?」

  「沒事啦,只是擦傷。」

  鷹秋以從容的語氣回答難得關心他的真矢。

  --如果沒有以獸氣纏身的話可能就慘了。

  在奈良修行的時候,鷹秋和真矢學會了只有一流戰士才會的防禦法--獸氣纏身。所以鷹

  秋只受了輕傷而已。如果沒有用獸氣防禦的話,他可能早就因為肩膀和身體被斬成兩半而死了也說不定。

  翠龍所放出的風刃威力就是有這麼強大,就連鋼鐵也可以如紙片般輕易切開吧。

  「沒想到御堂巽他兒子居然準備了這種怪物……他倒是想得很周到嘛。」

  鷹秋高興地說著,真矢則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但事實上,翠龍是櫻送來的刺客,不是緣所準備的怪物,這一點鷹秋他們並不知道。

  「絕對不可以大意,它不是普通的怪物。」

  一流的戰士只消用看的便能判斷出對手的實力。

  鷹秋非常清楚翠龍的實力遠遠凌駕以前曾經對戰過的香沙薙桂的妖魔。

  「先下手為強!接下我這記攻擊吧!」

  鷹秋以大動作斜揮下青龍刀,重重地砍了出去。

  刀身放出帶有透明近水色光芒的力量,同時發出野獸咆哮般的震音。

  由於青龍刀攻擊時會發出類似野獸咆哮的聲音,因此青龍刀的前任主人五堂恭市便稱這招為獸鳴斬。

  獸鳴斬的威力可以輕易砍倒二、三十棵大樹,但--

  在光芒命中前一刻,翠龍倏地消失。

  失去目標的獸鳴斬直直朝向前方飛去。

  「在你後面!」

  真矢大叫。回過頭的鷹秋只來得及捕捉到一道翠綠色的閃電。

  綠色的電光劃過鷹秋和真矢的中間,隨即發出鏗地一聲,將兩人打飛出去。

  原來是繞到背後的翠龍以超音速穿過兩人之間,因而它的身影在鷹秋眼裡看起來就像是一道翠綠色的閃電一樣。

  鷹秋立刻扭過身用單手撐住以免倒下,真矢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

  「可以瞬間移動、又會用風刀攻擊、而且速度居然還快得這麼誇張?這樣違反遊戲規則吧。」

  聽起來像是在抱怨,但鷹秋的語氣仍舊相當愉快。

  他站直身體面向在十公尺外慢慢拍打著羽翼的翠龍,舔了舔嘴唇。

  真矢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瞥了鷹秋一眼後,緩緩舉起雙手。

  四周的溫度急速下降,真矢的周圍出現了鑽石塵。

  鑽石塵集取在真矢的胸部、肩膀和張開的雙手上,形成了某樣東西。

  那東西鬆鬆地掛在真矢的上半身上,發出了喀鄉喀綁的金屬撞擊聲。

  是鎖鏈。是真矢將冷氣結晶化後所做出來的鎖鏈,散發著冷冷的光芒。總共有四條。

  真矢稱之為凍鏈的鎖鏈尖端呈箭頭狀,長度伸縮自如。

  --這傢伙也打算玩真的了。

  能在刺穿或纏繞上對手時瞬間凍結對手的凍鏈是真矢的必殺技。

  翠龍咆哮,強風吹來。

  「太好了,我就讓你瞧瞧四個月來流汗流血的成果,好看的話回家前記得要付錢啊!」

  「我不會讓它回去的,阻止我去救姊姊的人全部都要死!」

  兩人任風吹拂著體毛,鷹秋將青龍刀的刀鋒指向翠龍,真矢的凍鏈輕飄飄地浮起在空中……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一大片芒草包圍住冬馬和相馬,隨風搖曳。

  如果是真的芒草,或許還會讓人有厭動的歎息,但不自然至極的赤紅芒草根本就只有詭異而已。

  「這裡有風呢。」

  冬馬抬起頭來搜尋深雪的氣味說著。

  他們跑了很久才離開沙漠,但一路上鼻子並沒有聞到任何氣味,甚至連鷹秋和真矢的氣味也消失了。

  「我們也兵分兩路吧?」

  相馬的提案讓冬馬沉默了一會。他在想緣該不會是為了要分開自己和父親相馬,才會到現在都沒有反應的吧。

  --他說過要我做一件事……

  依照緣的個性有可能只想留下他需要的冬馬,然後將另外三個人分別擊破。如果是這樣的話,跟相馬分開就太危險了。

  冬馬也很清楚只要一開始懷疑的話就會停不下來,但他還是忍不住要懷疑。

  沙沙,眼前的芒草開始不自然地搖動,一個黑色的物體出現。

  出現在芒草彼端的是一個像狼又像狗的詭異黑塊。

  它全身漆黑,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雖然有嘴巴,但異常潔白的牙齒卻讓它看起來更加古怪,它像隻狗一樣不斷哈哈地呼吸,而且還可愛地搖著毛絨絨的尾巴。

  「什、什麼啊?」

  過於詭異的情況讓冬馬倒退了一步。

  「沒有氣味……它不是生物嗎?」

  「這是影獸,這是影狼將黑暗具象化後所產生的東西,有點像是他的使者。」

  相較於退縮的冬馬,相馬則是冷靜地觀察著對方。

  「好無聊喔……這位大叔你怎麼一點也不驚訝咧?」

  影獸說話了,而且還是一口關西腔。

  「響、響先生?」

  冬馬發出了有點怪異的聲音。

  影狼再加上關西腔,冬馬只能想到一個人。

  「是啦,好久不見啦,小冬馬。我們有多少年沒見過面啦……不過我們是透過影獸啦,所以不算見面吧……」

  冬馬和相馬都認識響。

  冬馬在靜馬還住在奈良唸書的時候有見過響幾次,相馬也應該在呵院白裡見過響。

  「為什麼響先生會在這裡……?」

  「他八成是受了『長者』的命令吧,響是直屬於『長者』的密探。」

  相馬的話讓冬馬瞪大了雙眼,他知道響是獸聖,但他並不知道響是直屬於『長者』的密探。

  如果是直屬於『長者』的手下,那響就是他們的敵人了,冬馬皺起眉頭抿著嘴。接著影獸突然伏在地上翻出肚子撒嬌,冬馬都看傻了。

  「看來它的意思是說它沒有敵意……」

  相馬低語。影獸的尾巴就像是在說「沒錯」似的搖動起來。

  「影獸沒有戰鬥能力,你們不要欺負它啊。」

  「如果你沒有戰鬥的打算,那為什麼要出現在我們面前?」

  冬馬睨著影獸低聲說道,他不能大意。

  「小冬馬你也變了呢,以前你可是個很單純的小孩啊。」

  對於響輕佻的語調,冬馬只是沉默著。

  影獸聳了聳肩,轉身蹲坐在地上。

  「我是來給你們忠告的。」

  響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

  「忠告?」

  「沒錯,這個《蘭之封界》裡被放了好幾隻叫做卑龍的麻煩魔獸。」

  「卑龍?」

  「卑賤的龍,叫做卑龍。這是『長者』親自作出來的,比白髮小弟的妖魔還難纏上好幾倍喔。」

  根據響所言,這個《蘭之封界》是『長者』所創造出來的空間,『長者』為了除掉沒有得到允許就進入封界的緣才放出卑龍。

  「『長者』命令卑龍要對所有出現在《蘭之封界》裡的人發動攻擊,所以我才會選擇使用影獸。」

  「『長者』要殺掉那孩子……」

  『長者』的介入讓《蘭之封界》成了三方對立的戰場。

  「為什麼你要告訴我們這些事?是『長者』的意思嗎?」

  影獸對著相馬的問題搖了搖頭。

  「『長者』只有叫我去幫忙做卑龍,這次他可沒下任何命令給我,我之所以會來給你們忠告,是因為我不希望讓你們被卑龍殺掉。」

  「什麼意思?」

  相馬的問句裡帶著極為濃厚的不信任感。

  「就算卑龍再怎麼強,它的腦袋也跟一般的野獸一模一樣,搞不好會把殺死的敵人全部都吃得連根骨頭都不剩,如果你們死得屍骨無存的話,會有人感到很困擾的。」

  冬馬和相馬皺起眉,交換了一個視線。

  「如果卑龍出現了的話,建議你們先聲奪人一發就給它死,以上就是小響的情報。我知道你們也很辛苦啦,加油羅!」

  影獸笑著露出牙齒後便跳入芒草堆中。

  「啊……等……」

  冬馬急忙撥開草叢,但影獸早已不見蹤影。

  「那個人是怎樣啊……?」

  如果死得屍骨無存的話,會有人很困擾,這是什麼意思?

  「他說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

  「他是那種對自己不利的話就絕對不會開口的人,所以他說出來的話應該不是謊言……」

  相馬環起手,歪著頭思考。

  「『長者』以那個孩子為目標……嗎……」

  然後冬馬突然發現一個事實,整顆心都涼了,如果沒變身的話,他的臉早就是一片死白了吧。

  「如果真的有卑龍這種魔物,然後它又會攻擊所有出現在這個空間裡的人,那深雪不就也會被攻擊嗎!」

  「啊啊,的確是有可能。」

  環抱著雙手的相馬非常冷靜。

  「你、你不要那麼冷靜地回答啦!」

  「又不是焦急就可以救她。」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

  相馬的手按住冬馬的頭。

  「所謂的焦急莽撞和即刻行動是不一樣的,先做個深呼吸冷靜一下。」

  冬馬點了點頭,相馬把手放下,冬馬照著父親所說的做了個深呼吸。

  「……走吧!」

  相馬看著冬馬做完幾次深呼吸後,便開始向前跑去,冬馬抿起嘴角隨即跟上。

  前進約三分鐘之後,他們又遇到了紅色的沙漠。這次身旁沒有建築物,所以應該不是回到原點。

  在彼方可以看見連綿不絕的紅色冰山。

  三種氣味突如其來地飄進鼻孔內。

  「是深雪跟那孩子的氣味!」

  「……另一道氣味是卑龍的嗎……」

  天生就擁有治癒奧義之技『死之奇跡』的能力,而且還在短時間內學會了非常難以學成的絕招--天使的鐵鎚。雖然本人似乎是完全沒自覺,但深雪身為戰士的素質絕不容小覷,所以真要說起來,她的生命力頑強是理所當然的事。

  其實緣打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打算要把深雪活著還給冬馬,他原本是預計先隱瞞深雪已經死掉的事實,等到冬馬破壞石碑之後,再讓他看到深雪的屍體,讓他嘗嘗絕望的味道。不過--

  「這個大姊姊死不了,還有人要來搗蛋……」

  緣生氣地低語。

  緣知道『長者』派出的刺客已經出現在這個空間裡要來狙殺自己。這個消息是他放在這空間裡的偵察蟲告訴他的。

  「看來這個魔物很棘手……『那個男人』好像是真的想殺了我……」

  緣因為擅自侵入《蘭之封界》這件事觸怒了『長者』。

  因此當他發現長者的刺客?卑龍出現在《蘭之封界》的時候,不禁全身顫抖,並不是因為好戰而興奮得發抖,而是單純地因為恐懼而顫抖。

  緣雖然和櫻處於敵對狀態,但他並沒有想過要打倒櫻,因為緣知道沒有人能夠打敗櫻。

  不過,他希望至少能看到那張美麗的臉為了痛苦或屈辱而扭曲,只要一次就好。

  緣緊緊地握住手咬著下唇,讓飄浮在半空中的冰籠降下。

  冰籠慢慢慢慢地沉入法陣中。

  這是為了不讓卑龍發動攻擊時誤殺了深雪所做的處置,他要把深雪藏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地

  為了要在利用完冬馬後讓他絕望崩潰,就必須將深雪的屍體好好地保存下來。如果讓卑龍把深雪的屍體弄得亂七八糟,那一切就沒得玩了。

  當封住深雪的冰籠沉到一半時,四周不冷不熱的空氣突然變得像盛夏的沙漠一般燙人,皺起眉頭的緣感受到身後的氣息,轉過頭去。

  在搖曳的火焰彼方,有一隻三頭龍。

  覆住全身的赤紅鱗片,三個頭的脖子都非常長。它只用後腳站立,抬起頭來的全長約有七、八公尺。露出一口白色獠牙的嘴裡漏出火花。

  這是以著名的紅狼做為母體所創造出來的卑龍--赤龍。

  「來了。」

  緣已不再顫抖,會讓緣厭到害怕的是櫻,他所派來的刺客並不可怕。

  緣無聲地浮到空中。

  「我們換個地方打吧,這裡不太方便。」

  封住深雪的冰還沒完全沉入法陣裡呢。

  赤龍大概不懂緣的意思吧。它的三顆頭不可思議地歪著。

  「跟我走吧。」

  緣在空中轉過身,赤龍隨即拍動寬廣的羽翼。

  使用飛翔術劃過空中的緣,速度已經快到能和射出去的箭匹敵,但赤龍卻能迅速地跟上。

  「我怎麼可能會被這種魔物殺掉。我要打敗它,讓『那個男人』後悔一輩子!」

  緣一邊用手背擦去下巴的汗水,一邊獨白。

  (你是余不要的東西,滾。)

  櫻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緣使勁咬住下唇。

  (你是余不要的東西,滾。)

  那句話一直在腦海裡重覆著,就算摀住耳朵也沒辦法讓它消失。緣的眼底不知何時蓄積了淚水。

  從小在『院』的結界區域裡長大的緣,撫養他的是櫻和其他的數名褓母。

  受到不完全不老不死之術的影響,緣以異常的速度快速成長。在褓母的眼中,他不過是個怪物罷了。

  對他們而言,照顧緣不是在「撫養小孩」,而是在「飼育怪物」。

  雖然從來沒有人脫口叫他是「怪物」,但小孩子是非常敏感的。大人們的態度和表情讓緣瞭解到其實大家對自己相當忌諱,抱著厭惡感。

  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中,只有櫻對他非常溫柔。

  當緣的魔力隨著肉體的成長逐漸增強,櫻開始教他妖術。

  每當緣學會一種術,櫻總是會非常高興地撫著他的頭。

  緣最喜歡讓櫻美麗的手拍撫著自己。

  為了要讓櫻稱讚自己,緣不斷地學習各種妖術。

  對緣而言,櫻就是自己的爸爸。

  緣和同樣在結界區域中長大的由花之間決定性的差異,就在於撫養由花長大的里穗所付出的是「真愛」,而櫻對緣的厭情卻只是「虛假」。

  妖力愈來愈強大的緣學會了自由穿越結界的技巧,他開始瞞著褓母們跑到外面的世界去。

  那一天,緣照樣偷偷地穿過了結界到外面散步。

  那是梅花開始綻放的三月--距今約十個月前的事。

  那是個假日,路上有許多家長帶著孩子出來玩,緣看著被雙親抱在懷裡、牽在手上的孩子們,不禁開始想念起溫柔的櫻,所以他決定要到『院』去找櫻。

  在回去的路上,緣碰到了擁有白髮、褐色肌膚及紫色雙瞳的青年--香沙薙桂。

  「你把『那個男人』……把櫻當作是自己的爸爸嗎?」

  青年突然這麼問他。

  --這傢伙幹嘛?

  驚訝對方竟然知道這些事的緣點了點頭,青年隨之放聲大笑。覺得自己被要了的緣非常生氣。

  「你不知道你是怎麼出生、為了什麼而被飼育的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嗎?」

  「……?」

  「我來告訴你吧,你的身世……還有櫻在你身上追求的東西。」

  青年把一切告訴了緣。

  他告訴緣他是被櫻從母親的屍體裡拉出來。他說櫻把緣關在『鏡』裡二十六年,他說櫻為了自己而在緣的身上施放不老不死之術來當作實驗。

  青年紫色的雙瞳冷冷地看著完全傻住的緣。

  「你騙人!櫻大人怎麼可能這麼做!」

  「如果你覺得我是在騙人,那你就直接去問他。然後看你是要繼續當他的白老鼠,還是要

  打倒他過自己全新的人生……兩個你選一個!」

  青年留下這句話就消失了。

  「……你騙人!」

  急忙趕回院的緣找上櫻。

  「那傢伙說的話全部都是假的對不對?!他說什麼櫻大人只是把我當成實驗道具,這一切都是他亂說的對不對?!」

  櫻冷冷地拍開緣攀上來的手,沉穩地微笑道:

  「如果余說他沒有騙你呢?」

  「我不相信!因為櫻大人是我的……我對櫻大人……」

  櫻的手撫著緣的頭髮,他以安慰哭泣小孩的母親語調說道:

  「緣啊,你不過是余的『東西』。沒有人會把東西當成小孩來愛,而東西也別來奢求父母的愛。」

  緣的眼睛大睜,他聽到心裡發出了啪嚓的乾裂聲,一道裂痕劃過心口。

  「不過你身為一個東西的價值也消失了,燐告訴過余,她說余施放在你身上的術仍舊是個失敗。」

  「什麼……?」

  「由於你的肉體經歷了急速的成長,不久的將來你便會開始崩壞。」

  櫻的話讓緣當場無力地跌坐在地。不完全的不老不死之術,不僅為緣帶來了急遽的成長及異常的再生能力,同時也為他帶來了短命的宿命。

  「余所追求的是不會老化……能永遠生存下去的肉體,余不需要短命的你。」

  大顆大顆的淚水不斷從緣的眼角落下。

  他至今所相信的一切開始發出巨大聲響、逐一崩毀。

  「我一直仰慕著櫻大人啊!沒有人要對我好,只有櫻大人你對我這麼溫柔……我……」

  「你是余不要的東西,滾。」

  櫻並沒有尖聲咆哮地丟出這句話,而是用一種極為溫柔的聲音慢慢地說著。

  緣一邊哭喊,一邊跑出了『院』外。

  櫻沒有追上來,也沒有派任何人追上來。

  沒有人要來找自己,這就證明了他是櫻「不要」的東西,緣的胸口再度刺痛。

  他到底彷徨了多久?在哭累了、以虛無的雙眼仰望著天空的緣眼前,出現了兩個男人。是香沙確桂和陣內甲牙。

  他們已決定要向櫻挑戰。香沙薙是為了復仇並奪回同父異母的妹妹,陣內則是為了要證明絕對的強大力量。

  這個時候,緣的心裡只剩下對櫻的恨意和對「感情」的叛逆而已。

  因為緣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擁有過、唯一相信的「櫻的愛」,不過是贗品罷了。

  緣決定和香沙薙及陣內聯手,站在和櫻敵對的陣線上。

  不過他們三人並不是朋友。

  香沙薙和陣內都是那種只相信自己的男人,而緣已經失去了能夠相信別人的心。

  緣從香沙蒞那裡聽說了他親生父母的事。

  殺了母親的是一個叫做月森相馬的男人;而父親化身為復仇者,卻又被月森相馬的兒子--月森冬馬給打敗,因而喪命。

  緣對親生父母並沒有任何感情,對相馬和冬馬殺死了父母親也不怨恨,不過卻無意識間將冬馬當成了敵視的對象。緣清楚地知道他的敵意來自於羨慕和嫉妒冬馬擁有的親情,但他卻不承認。

  他嘴巴上說的--愛情和親情都是騙人把戲的想法,其實只是一種自我暗示。

  緣不僅對冬馬抱有敵意,他對深雪、由花--只要是擁有深刻牽絆的感情、一臉幸福樣子的人都不能饒恕。

  緊咬住下唇的緣眼眶裡滿是淚水,他決定放棄摀住耳朵,改用袖子粗暴地擦著眼睛。

  紅腫的眼裡捲起憤世嫉俗的烈焰。

  看到下方一片寬闊冰原的緣停止飛翔之術,降落到地上。

  這個冰原的大小和立有石碑的那個地方差不多。

  追著緣的赤龍出人意料地安靜降落。瞬間,一股熱氣往四面八方散去,火焰揚起。

  「我不是誰的東西……我要讓那個男人知道我可以拿刀對著他……!」

  數百、不,數干只的大量光蝶出現在緣的身邊。

  殊死戰在赤色草原上展開。

  被敵人追著跑的是鷹秋和真矢。

  鷹秋灰色的體毛和真矢的白色體毛都沾滿了血漬,但翠龍的鱗片卻毫髮無傷。

  「該死--!」

  鷹秋大吼,不斷揮舞著青龍刀。青龍刀一面砍著前方的草,一面進射出獸鳴斬向敵人攻去,但翠龍卻以超越音速的速度輕鬆避開。

  殺氣劃過背脊,鷹秋試著轉頭避開,不過翠龍的動作仍舊快他一步。

  風以翠龍為中心旋繞,準備放出能撕裂鋼鐵的風刀。在風化為無形利刃向鷹秋襲來的前一瞬間--

  「凍結!」

  真矢的手放出四條凍鏈撕裂空氣朝翠龍直襲而去。處在凍鏈行進軌道上的紅草全部被鎖鏈放所出來的冷氣瞬間凍結。

  但這肉眼都無法看清的高速攻擊,卻被翠龍以空間移轉給閃開了。

  移轉至上空的翠龍緊接著又放出無形的風刃。

  來不及躲開的鷹秋和真矢接下攻擊,兩人的鮮血四散,雙膝跪地。

  「這傢伙……」

  過多的出血以及連續發出獸鳴斬的疲勞,讓鷹秋的視線開始模糊。

  「只要能打中一發的話,我們就贏了說……」

  雖然鷹秋的獸鳴斬和真矢的凍鏈都是一擊必殺的技巧,但就算威力再強大,沒準頭打不中敵人的話也只是白搭。

  「……怎麼辦?」

  真矢大口喘氣,邊重新準備好鎖鏈。

  「你問我怎麼辦……我又不是那種會用頭腦打架的人。」

  鷹秋的回答讓真矢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所以你才會留級。」

  「你還要提那件事嗎?」

  鷹秋嘖了一聲,平常他總是會怒吼「煩死了!我是因為出席日數不夠才留級的!」但現在這個場合併不允許他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消耗體力。

  「你也是,沒有其他更厲害的招式了嗎?」

  「有,沒有。」

  「這是怎樣?」

  「如果是冷氣技的話,我還有另外幾招,可是我最快的招式就是凍鏈,如果連這個都打不到,那就更別提其他招式了。」

  「……真是個令人安心的答案啊。」

  超音速和空間移轉,要抓到同時擁有這兩種能力的翠龍簡直難如登天。

  翠龍突然消失--

  「它要來了!」

  在鷹秋的叫聲尚未結束前,翠綠的閃電一閃,剛剛還在身旁的真矢消失了蹤影。

  一時無法掌握狀況的鷹秋環視四周,在五十公尺外的地方發現真矢仰躺在地上。

  鷹秋沒辦法用眼睛確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真--」

  在鷹秋還沒來得及問候同伴安然與否之時,一道翠綠光芒再次劃過鷹秋視線一角。下一個瞬間,鷹秋承受了一記幾乎要撞散全身骨頭的強烈衝擊,被狠狠打飛在空中。這一次翠龍是親自衝了上來。

  根本來不及採取迴避姿勢的鷹秋就這麼被摔在地上,噴出一口血。

  「……這招……很厲害啊……」

  身體完全麻痺,連空氣都無法吸入,鷹秋雖然試著再次站起來,但風刀立刻劃開他的背部和胸口。

  就快倒下的鷹秋將連被打飛時都沒有放開手的青龍刀刺進地面,代替手杖撐住自己。

  他已經是完全只靠意志力在撐了,但翠龍卻像是在嘲笑他似的再次以超音速撞過來。

  這次是背上吃了重重一擊而撲向前方。青龍刀脫手飛出,朝著與主人相反的方向射去。

  臉部著地的鷹秋發出了不成聲的呻吟。

  模糊的視線現在已是一片空白。

  不過意識仍舊十分清楚。這大概是奈良的修行成果和天生的頑強個性所送給他的禮物吧?

  鷹秋一邊發出如笛般的咻咻呼吸聲,一邊啟動思考機制。

  只是他完全無法統一思考,只能斷斷續續地想起一些片段。

  (真矢沒死吧?)

  (答應過睦美送完禮物後就會馬上回家的……又要被她罵了。)

  (那樣超過最高速限了好嗎,該死……)

  (同居生活很愉快嗎……?)

  (要怎樣才能躲過那個攻擊?要怎麼作才能攻擊到對方?)

  (慘了,會被睦美罵……)

  (月森那傢伙天天都在吃深雪親手作的料理吧……她之前做的那個奶油燉菜好好吃……)

  (會被睦美罵……)

  (明明就做了那麼多修行,結果居然還是被人打趴……)

  (會被陸美罵。)

  (開什麼玩笑。我才不要一輩子像個小嘍囉老是挨打!)

  (會被睦美罵。)

  (睦美--)

  (睦美--)

  「睦美……」

  斷斷續續的思考終於以「陸美」為中心整合起來了。

  鷹秋啪地睜開雙眼,大大地吐了一口氣。

  身體從頭頂到腳尖都麻痺了,但是他還可以呼吸,模糊的視線也還能看得到東西。

  「我要是在這種地方死了的話,一定會被陸美挖出來鞭屍。」

  如果妹妹在這裡的話,她會說什麼?

  (哥哥,你沒事吧?)

  這麼溫柔的問候,絕對不可能。

  (你要是敢留我孤單一個人的話,我絕對饒不了你!是男人的話就要贏!不然你就沒晚飯吃!)

  應該是會這樣痛罵吧。

  鷹秋稍稍抬起嘴角站起身來。

  原本正從容地順著羽毛的翠龍轉向鷹秋,不可思議地歪過頭。

  「不好意思啦,可惜我的招牌就是打不死加死不了啦。」

  鷹秋笑著露出獠牙。

  「真矢,你是要睡到什麼時候!你可沒有可愛到這麼容易死的地步啦!」

  鷹秋對著真矢倒下的方向大吼。隨即看到一個人影站起。

  腳步雖然有點不穩,但應該是沒有受到致命傷。

  「那傢伙用卷在身體上的鎖鏈擋下翠龍的衝撞攻擊啊。嘖!真詐。」

  真矢的肉體強度雖不及鷹秋,但他卻能巧妙地操縱鷹秋所沒有的冷氣作為防禦。

  翠龍交互看著位在兩個不同方向的真矢和鷹秋。

  它是因為兩人竟還活著而厭到驚訝嗎?還是在思考接著要先攻擊哪一邊呢?

  「真矢!」

  鷹秋大叫,在胸前互擊雙拳,這是給真矢的信號。

  翠龍終於決定要先解決眼前正在大叫的鷹秋。

  它滿是殺意的大眼裡捕捉到鷹秋的身影。

  而鷹秋則是一邊緩緩地吐氣,一邊降低重心把拳頭抵在地上,像相撲力士一樣的姿勢。

  他大大地睜著眼睛,從丹田擠出空氣,將獸氣凝聚起來。

  (一邊深深地吐氣,一邊堅定地相信自己現在活著。不是有俗話說病由心生嗎?如果相信自己有病,那就真的會生病。所以如果一直不斷地告訴自己說我超強、我絕對不會死,那你的身體也會作出回應。不管是什麼時候,都要相信自己是最強的、自己是無敵的。在戰場上的話,一定是覺得自己輸了的人先死。也就是說,不放棄的傢伙一定會贏。)

  五堂說過對生命和勝利的執著能夠凝聚獸氣。

  翠龍倏地低下頭、開始拍動羽翼。看來它想用直接衝撞,而且還是加速的衝撞。

  「這樣很好。」

  鷹秋舔了舔嘴唇,讓凝聚的獸氣包覆全身。流過全身血脈的獸氣讓麻痺的身體慢慢恢復知覺。

  --還能繼續打吧?

  鷹秋在心裡問著自己的身體。

  身體的回答是YES。

  「……很好。」

  鷹秋靜靜閉上眼睛,說道--

  「--來吧。」

  翠龍消失。

  這不是空間移轉,而是超音速的攻擊。

  鷹秋能看到的就只有綠色一閃,不過這樣就夠了。

  會讓身體四分五裂的衝擊襲向鷹秋。

  雖然鷹秋的身體和意識都快被打飛到彼方去了,但他還是緊緊地踩在地上不讓自己被打飛,靠著一股蠻勁硬是不讓自己失去意識。

  他以快把牙齒咬裂的力道緊咬住牙根,將兩手環上翠龍的脖子。

  他知道翠龍嚇到了。

  先傷己,再傷敵。這就是鷹秋所選擇的戰鬥方法。他認為只有趁翠龍撞上來的瞬間才能抓得住它。

  看不清楚的話就不要看了。

  避不開的話就不要閃避了。

  如果是風刀那就玩完了,但如果是這種身體接觸的直接撞擊的話,對手在命中的那一瞬間一定會有空隙。

  「嗚喔喔喔喔喔喔!」

  大吼的鷹秋轉過身,把翠龍丟向空中。

  「真矢!」

  在鷹秋叫他之前,真矢已經開始動作。因為他剛剛已經確實地接到鷹秋所打過來的信號。

  我去壓制它的行動,你去給他最後一擊。

  剛剛的信號就是這個意思。

  他們並沒有事先決定好信號。只是這就像是戀人們眉目傳情一樣,只有曾經一同進行苦修的兩人才能做到的--默契。這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一招。

  「凍結--!」

  凍鏈從真矢手上飛出,瞄準翠龍而去。

  四條凍鏈裡有的筆直前進,有的不斷變換複雜的軌道,劃過天空後一條不少地刺進翠龍體內,剎那,翠龍化為冰雕。

  「--碎裂!」

  凍鏈毫不停歇地繼續前進,將原本是翠龍的冰雕碎成粉末,只留下冰的碎片。

  「哼。」

  真矢哼了一聲後把凍鏈復原為鑽石塵。

  「我說過要給你好看的吧……」

  鷹秋盤腿坐在地上,重重拍了一下兩邊大腿,對已經變成粉末的翠龍嗆聲,話還沒說完,一陣暈眩感隨即襲來。

  這也是當然。連續發出獸鳴斬所造成的體力消耗、大量出血以及承受了三發超音速撞擊。就算他再怎麼皮厚耐操,也是不可能再站起來了。

  視線已經無法對焦,鷹秋的意識愈來愈遠。

  「南原!」

  在他的意識墜入黑暗的那一瞬間,鷹秋把真矢的呼喚聽成是睦美在念他的聲音,不禁發出嗚嗚嗚的呻吟聲。

  月森家的客廳一片寂靜。

  在這片沉默中,靜華吐煙的聲音聽在由花耳裡特別大聲。

  即使聽到深雪被擄走、冬馬一行人前去救她的過程,靜華仍未失去冷靜。

  不管是在聽由花說話的時候,還是沉默的現在,她只是不斷地抽著煙。

  而由花則是因為打破了她答應冬馬絕對不把事情告訴靜華的約定而感到沮喪。

  「那你知道他們到底是去哪裡救深雪了嗎?」

  靜華打破沉默,捻熄了煙後問道。由花還沒回答,她便已從沙發上站起身。

  「嗯……」

  由花點了點頭,靜華用力地拉開窗戶。

  「呀啊!」

  咻,風雪倏地吹進客廳,由花嚇了一跳。

  過了一會兒,靜華仍舊讓窗子開著,臉上則是一臉心情超惡劣的表情。

  「不行。我聞不到任何氣味。」

  她啪的一聲關上窗子。

  「我放棄了,這樣我沒辦法去支援他們。看來這次我得休息了。」

  靜華坐回沙發後聳了聳肩。

  「靜華媽媽,你怎麼會來這邊呢?小秋和鼕鼕呢?」

  「啊啊。夏彥回來了,所以我就把小鬼們交給他照顧了。你看雪下得這麼大,我想說如果不早點來接你的話,你八成就回不去了。東京的電車一遇到雪就沒轍了啊。」

  根據靜華所說的,夏彥在由花出門不久就回到家了。

  「搞不清楚他到底去幹了什麼,居然滿身是傷回來。額上包著繃帶、手臂骨折……他到底在日本海那邊幹了什麼好事啊?」

  「夏彥爸爸跳進海裡了嗎?」

  「我還沒問他細節,不過那傢伙很有可能會做這種事。」

  靜華一臉不可置信的環起雙手。

  由花笑了笑後斂起表情,說出了她的決定:

  「靜華媽媽,我還是想在外面等冬馬哥哥。」

  她下過決定了。她要在外面等。只要決定好了的事,就絕對不會妥協。就算外面有暴風雪也絕不妥協。

  「要在暴風雪裡等著心愛的男人回來嗎……?看來你不只頑固的地方像深雪,連熱情的部分也跟她愈來愈像了。」

  靜華苦笑。由花笑了笑搖搖頭--

  「是跟靜華媽媽愈來愈像了。因為我們是母女嘛。」

  就那麼一瞬間,靜華瞪大了細長的眼,隨即又恢復原狀,點了點頭說是啊。

  「你就一定要在外面等嗎?」

  「嗯。」

  「沒辦法……你這孩子真是……」

  站起身的靜華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在手指上轉了轉。鑰匙圈上有由花之前去水族館玩買回來送她的海豚吊飾。

  「要在外面等的話有兩個條件。一個是在車上等,另一個是我也一起等。可以嗎?」

  「嗯!」

  沒有意見。由花很有精神地點了點頭,從沙發上輕巧地跳下。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冬馬感到非常困惑。

  他追尋著深雪的氣味來到一片寬闊的山間冰原。

  在冰原的正中央有一座像是黑曜石所建的高大石碑,但卻不見深雪的蹤影。

  「明明就有她的氣味……」

  這就是冬馬困惑的原因。看不到她,卻戚受得到她的氣味。就在這附近--不論如何,深雪一定就在這片冰原上。可是不管冬馬再怎麼看,就是只能看到這座石碑。

  「被術藏起來了嗎……」

  當然,深雪的氣味也有可能是術作出來的偽裝。

  但不管答案是哪一個,不會使用妖術的冬馬要找到深雪是非常困難的。

  雖然也有破壞冰原這個手段,但如果就此傷到深雪的話也就沒意義了。

  「該死!」

  困惑化為焦躁,冬馬一拳擊向一旁的石碑。就在那一瞬間--

  (--請……)

  有個女人的聲音從某處傳來。

  「……?」

  冬馬沒有聽得很清楚,但他確信那不是深雪的聲音。

  「哪裡傳來的聲音……?」

  冬馬把手抵在石碑上歪過頭思考,結果女人的聲音再次傳來……

  (--請你破壞。)

  他這次清楚地知道是在哪裡聽到的了。那聲音是直接在腦中響起的。

  「不會吧,是這座石碑在說話……嗎?」

  冬馬認真地凝視著石碑,一道青色閃光在眼角閃過,一個像是在近處打雷般的巨大聲響隨即響起。不,是真的打下閃電了。

  一隻覆著銀鱗的異形隨著落雷出現。

  冬馬立刻就知道這就是響口中那個稱作是卑龍的魔物。

  它雖然用兩隻腳站著,但羽翼和頭部都跟龍一樣。

  它的身體約有冬馬的兩倍大,前腳長著如劍般的長爪。與其說是前腳,說是手臂可能較貼切些。

  眼前的卑龍母體是和靜馬同種的銀狼男子。雖然是一流的戰士,但並不是獸聖。

  以銀狼為母體的卑龍--銀龍的鱗片啪嚓啪嚓地進出青白色的雷光火花。

  「……果然就像響先生說的一樣,這東西很難纏啊。」

  銀龍的腳輕飄飄地離開冰原。拍動羽翼以極驚人的氣勢筆直飛來,如劍一般的前爪反射紅色的陽光,散發出讓人作嘔的鮮艷光芒。

  不願居於下風的冬馬蹬地一跳。銀龍的速度已非常人所及,但冬馬的速度比它更快。他以超音速穿過冰原上空,只見一道黃金身影衝進銀龍懷裡,光芒包覆的拳頭重重擊向銀龍的胸口。冬馬的拳頭威力大到就算貫穿胸口或是把敵人打得四分五裂也不足為奇,但冬馬的拳頭不僅沒有貫穿銀龍的胸口,甚至連一道傷口都沒有留下。反倒是一聲堅物碎裂的聲音響起。

  碎裂的是冬馬的拳頭。不只是拳頭。他左腕到手肘的骨頭全數粉碎,連肱骨都有了裂痕。

  銀龍伸出長爪打算一把撕裂正瞪大著眼的冬馬,冬馬往旁邊一跳閃過攻擊,隨即放出咆哮衝擊波將銀龍震飛,雖然這無法對銀龍造成損傷,但能夠為他爭取一些時間。

  「它的鱗片怎麼這麼硬……」

  瞪大了眼的冬馬握住左手,銀龍的鱗片比鋼鐵和鑽石都還來得硬。

  被衝擊波轟翻了身的銀龍舔了舔它異常長的舌頭後,倏地張開口腔。裡面蓄滿青白色的雷光。

  轟,發射出來的雷光瞄準冬馬迸射。

  冬馬跳起身來閃過雷光。防禦力和速度方面冬馬遠勝過銀龍,因此不論是爪的攻擊或是雷光都很容易看清,讓冬馬得以閃過。

  失去準頭的雷光擊在冬馬身後的石碑上,被石碑彈開。

  「居然沒壞……這石碑也挺硬的嘛。」

  跳到空中的冬馬低語。他在腳下作出小塊的獸氣塊,奮力一蹬再次從上空攻擊銀龍。

  他把意識集中在右手上,將光具現化後作出一把長約一公尺半的劍。

  如子彈般逼近銀龍的冬馬以裂光之劍朝銀龍的脖子砍下,但劍刀卻卡在鱗片間。

  銀龍抬起頭放出雷光。

  冬馬趕緊踢了銀龍的頭一腳,讓雷光往其他方向射出。接著,他跳到銀龍的背後著地,同時賞了銀龍的背部一記迴旋踢將它彈飛,自己也借力往後方跳開。

  「這一招也不行啊……」

  差點就能刺進銀龍脖子的裂光之劍已經變得破破爛爛。

  「這樣要怎麼攻擊啊?」

  先前的拳頭攻擊已經是利用高速的最佳一擊;裂光之劍也是擁有必殺威力的絕招。如果這兩樣都無效的話,那其他普通的攻擊根本就沒有意義。

  冬馬將視線移至前方。銀龍在十公尺外的地方,石碑則在它後方不遠的位置。

  冬馬小小嘖了一聲。

  他原本打算找出沒有鱗片覆蓋的空隙攻擊,但鱗片蓋滿了銀龍全身。

  「放出所有力氣把它打飛嗎……可是,如果這麼做的話……」

  就算鱗片再怎麼硬,只要冬馬使用全力的話應該就能打倒它。不過如果這麼做的話,恐怕

  會波及到深雪,因為她或許就被關在這片冰原上的某個地方。

  銀龍為了吐出第三次的雷光,再次大大地張口。

  這下讓冬馬找到了沒有被鱗片覆蓋的地方。

  --瞄準那裡的話……!

  冬馬收起裂光之劍,在雷光發射之前就已經閃電般衝出。

  雖然只需要一口氣縮短兩者之間的距離,但實際上事情可沒有那麼簡單。

  他以右掌接下銀龍在他逼近時所發射出來的雷光。衝擊波通過手臂襲向全身,但冬馬仍舊

  毫不在意地繼續前進。

  劇烈的火花爆開,雷光在冬馬的掌上擴散。

  來到銀龍眼前的冬馬一把將握住的拳頭塞進銀龍還來不及闔上的嘴裡。

  等到手臂進入銀龍的喉嚨深處後,倏地張開拳頭放出力量。

  金黃色的光芒瞬間盈滿銀龍體內,被無敵的鱗片所覆住的異形從體內炸開。無敵的鱗片並沒有連體內也包覆住。

  閃光四散,冬馬打爆銀龍的力量繼續往前射去,重重打上了銀龍後方的石碑。

  預料之外的第二次爆炸把石碑碎成粉末。

  冬馬用手揮開飛來的碎片後,呼地吐了一口氣。

  「還好那道雷光的攻擊力不太強……」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也不可能在剛剛那種近距離之下活著接下攻擊。不過右手都麻了,看來也不是完全沒事。

  「不過那石碑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非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奇異空間裡會出現那種石碑,而且裡面還可以聽到女人的聲音。

  應該是跟『長者』有關係吧?

  冬馬雖然也很在意石碑,只是他要先找到深雪。

  冬馬再次抬起頭,準備確認她的氣味,但他的雙膝卻不聽使喚的跪下。

  「什麼……?」

  雙腳突然軟了,而且還不斷的劇烈咳嗽。除了雙膝之外,冬馬連右手都放到了冰上以支撐自己,不過麻痺的手無法撐住身體,冬馬只好順勢趴下。

  這不是戰鬥所帶來的傷害,這是『久遠之月』的副作用。

  「深雪搞不好就在這附近啊……!」

  冬馬一邊呻吟,一邊抬起頭,發現有個女人就站在他眼前。

  「深雪……?」

  不,不是她。

  「母親……?」

  冬馬模糊的眼把那個女人看成了詩織。

  女人彎下身,手輕輕撫上了冬馬的臉。

  她溫柔地微笑著呢--冬馬這麼想著,意識逐漸模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5 11:23 AM

第四章〈聖夜(Ⅳ)〉


  張開眼的冬馬立刻就發現自己的意識還沒有恢復。

  冬馬以人的姿態站在紅色冰原上,這裡的景色和先前沒有任何不同,但就算如此,冬馬還是知道這兩個地方有決定性的差異。

  這裡是夢裡的世界。

  冬馬正在作夢--不,是有人在讓他作夢。

  那個人就是眼前這個女人。

  她有媽媽的感覺,但她的容貌跟媽媽完全不同。

  她是一個擁有鮮紅髮色及鮮紅瞳孔的美女,身上穿著一件衣襬和衣袖被刻意放寬的和服,白皙的肌膚讓人聯想到初雪。如清流一般流洩而下的鮮紅長髮映襯著雪色肌膚,讓她端正的五官更加美艷。

  是她把失去意識的冬馬帶進夢的世界裡的。

  冬馬彷彿吃了迷魂藥般,對眼前的女人完全沒有警戒之心。

  她明明長得一點都不像詩識,但她給人的感覺就像詩織一樣。或者該說是纏繞在身上的空氣--她在這一點上跟詩織很像。

  女人微笑,冬馬的臉頓時微微紅了起來。如果深雪在的話,搞不好早就氣到脹起臉頰了。

  她可是非常會吃醋的。

  「我碰觸石碑時跟我講話的就是你吧?」

  微笑的女人點了點頭。

  「我叫做蘭,我的精神被一個叫做『長者』的人封在這座石碑裡。」

  女人--蘭的聲音與她的容貌一樣美。

  「蘭……」

  聽到女人的名字後,冬馬就知道這個廣大的異空間為什麼會被稱做《蘭之封界》了。封住蘭的世界--就是那麼簡單。

  「由於我是一個精神體,所以我只能在夢中與你相見。請你原諒我的無禮。」

  「你究竟是……?」

  「我是龍人。」

  「龍人?」

  冬馬重覆了這個他從來沒有聽過的名詞。

  蘭緩緩走向冬馬。她把白皙的雙手放在冬馬的臉頰上,雖然她只是個精神體,但她的玉指卻帶著溫暖的溫度。

  「我凝視著現世,一直在等待你……像你這樣的人,請相信這是命中緣份的牽引,相信這是事實……」

  蘭用覆在冬馬頰上的雙手稍梢將冬馬的頭拉下,把自己的額頭抵在冬馬的額上。

  冬馬睜大的眼裡映著過去--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個人們相信精靈寄宿在宇宙萬象中的那個時代--有一對姊弟。

  他們擁有能化身為龍的能力,因而被稱作龍人。

  姊姊名喚蘭,弟弟則叫做櫻。這對美麗姊弟的頭髮和瞳孔都是鮮紅色的。

  兩人擁有能燒灼天空、撕裂大地及海面的強大力量。為了避免自己的力量與他人產生糾紛,兩人一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當人類的時代來到大名爭權、戰國亂世之時,有愈來愈多擁有變身能力之人--獸人,濫用力量和他人結仇,有些以武士的身份,有些則是以盜賊的身份。

  為此愁眉不展的蘭為了不讓獸人們互相結怨,便和櫻一起組成了一個管理獸人的組織。那就是『院』。

  蘭和櫻成了統治獸人的『長者』。

  數百年後,當德川之世迎向末期時,蘭和櫻身上出現了異常的變化。

  原本一直保持年輕的肉體開始老化。就算擁有再強大的力量、再長的壽命,龍人也不過是生物,生命總有一天會枯萎。蘭將老化當作是命運的必經過程,欣然接受,但櫻並沒有。

  「什麼老化……我絕對不接受老朽而死!」

  櫻拒絕老化。因為他一直認為身為龍人的自己是站在所有生物頂端的神。

  剛開始老化進行得並不明顯,只是力量有些許衰退、或一撮紅髮變白而已。但這些現象讓櫻與生俱來的極端自戀心態開始失控。

  「龍人……神不可能會老!我要得到永恆!」

  櫻開始想盡辦法要得到不老的生命。他開始創造出各式各樣的術,並且不惜犧牲眾多無辜的人作為他的實驗品。

  但櫻並沒有得到結果,為了發洩心中的鬱憤,櫻甚至虐殺人群。

  蘭好幾次想要說服櫻,但櫻卻全部當成耳邊風。最後蘭終於決定要以『院』的『長者』身份討伐自己的親弟弟。

  「櫻……我族龍人並非神祇。我們只是擁有過人的力量,其他部分則和一般生物無異。不論是我族、抑或是人類,我們的生命是平等的……不要再殺人了。」

  那是蘭最後的勸說,但櫻卻並未被說服。

  「龍人和其他生物相同?!姊姊,您病了嗎?我族才是神……神需要無限的力量及永恆的生命,愚蠢又脆弱的人類不過是我們的祭品!」

  櫻講完後笑了,他強烈的自戀心已經陷入瘋狂。

  「這是你逼我的……我要以『院』的『長者』身份討伐你。」

  「我沒有想到姊姊您居然也如此愚昧……你再也不是我的姊姊!」

  蘭和櫻,龍人姊弟之間壯烈的戰爭開打。

  敗者是無法真的下手殺死弟弟的蘭。

  身負重傷的蘭被『院』驅逐,『院』從此成了櫻一人獨大的組織。

  能自在使喚獸人及術者的『院』對櫻來說,是個再恰當不過的組織。

  受了傷的蘭為了要逃離櫻的魔爪,逃到了一個隱密的村莊。

  這個村莊正是擁有白髮、褐色肌膚及蒼藍瞳孔一族的--香沙薙之里。

  受到香沙薙一族庇護的蘭,在療傷期間與村莊裡的某個男人發生了關係,最後生下了一個小孩。

  擁有紫色瞳孔的男孩被取名為桂。

  對於過去和櫻兩人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其後又成為『長者』,為領導獸人而費盡心思的蘭而言,她在這個村莊裡第一次看見幸福的模樣。

  哺育著桂的蘭希望能忘了櫻,在這個村莊裡和丈夫、兒子一起活下去,但她的願望並沒有實現。

  擁有預知未來能力的丈夫告訴蘭。

  雖然時間未定,但將來櫻會把自己的精神移植到桂的肉體裡。

  獸人與香沙薤一族,這兩道交錯的血脈帶來了不該有的奇跡。

  永遠的年輕及凌駕龍人的強大潛在力量。

  這兩項奇跡,隨著桂的紫色瞳孔與他一同誕生。

  不會老化的肉體及絕對的力量,兩樣都是櫻堅持追求的目標。

  蘭不禁愕然。

  「你看見的未來不是絕對……我要改變桂的命運!」

  不是以『院』的『長者』身份,而是以一個想要守護孩子母親的身份,蘭決定再次挑戰櫻。

  蘭在挑戰櫻之前,以秘術創造了五樣武器--

  魔劍.絕。狼魂之槍。迦陵頻伽。朱雀扇。龍魂之劍。

  這些武器並不是蘭為了自己造的,而是考慮到萬一自己輸給櫻之後的結果而造的。

  為了那個總有一天會出來討伐櫻的人。

  另外,她也希望桂能用這些武器來保護自己。

  雖然蘭自身也希望能使用這些武器,但以術製造出來的武器是不能讓製造者本人使用的。

  蘭把魔劍.絕交給丈夫,把其餘四樣武器藏在櫻所不知道的地方後,第二次迎戰櫻。但在擁有獸人精銳部隊的櫻面前,蘭只能魂歸離恨天。

  蘭死了之後,精神被封在石碑裡。

  「蘭……我不會讓你死得安寧。我要你被綁在這塊土地上看著現世,詛咒你自己的愚昧。」

  櫻把蘭被斬下的首級舉起,高聲大笑。

  冬馬映著過去的眼瞳裡照出眼前的蘭。

  「這就是我的過去……一個愚昧的女人無法阻止弟弟的暴行、無法待在孩子身邊的過去……」

  蘭鬆開了交疊的額頭微笑道。在這麼近的距離裡,冬馬看見她的微笑裡帶著深切的悲哀。

  「你是『長者』的姊姊、香沙薙桂的母親……」

  複雜的心情揪住了冬馬的心頭。眼前這個像是母親的女人居然是『長者』和香沙薙桂的血親。

  「你,恨我嗎?」

  冬馬無法回答蘭的問題。

  冬馬對蘭並沒有敵意或是憎恨的情感,只是一想到她是櫻和桂的血親,他就不由得感到一陣嫌惡。不過他覺得蘭身上跟母親相似的部分仍未消失。

  這是因為蘭是一個臨死都在擔心兒子的母親吧。跟詩織一樣。

  「接下來我要讓你看看那孩子……桂的過去……」

  蘭非常悲哀地垂下眼。

  兩人的額頭再次交疊。

  冬馬的眼裡映著一個紫色瞳孔的青年。

  夏日的陽光讓湖面散發出寶石一般的光芒。

  一個青年正靠在湖畔的樹上磨著長劍,是桂。

  桂拿起刀身遮住陽光,滿足地點了點頭後看向湖面。

  有個少女正舒服地在游泳。那個少女的頭髮雪白、瞳孔則是蒼藍色的。

  注意到桂視線的少女停下游泳的動作,對著桂露出一個無憂無慮的笑容,大大揮了揮手。

  還留著稚氣的褐色肢體散發出不輸給湖面的光芒。

  少女的名字是燐。她是蘭離開香沙薙之里數年後,桂的父親和村裡其他女人生的女兒。和桂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不要磨劍了啦,哥哥你也來游泳吧!很舒服的喔!」

  「我不游,現在水還很冷吧?燐你也趕快上岸吧,不然會感冒喔。」

  桂乾脆地拒絕了燐的邀請,燐嘟起嘴巴上岸。

  「不--可--以,哥哥也要一起游!」

  燐硬拉著桂的手。

  「喂、喂!」

  突如其來的拉扯力道讓桂放開了長劍。正當他彎下身來準備撿起劍時,燐露出了一個惡作劇的微笑繞到桂背後,用力推了他一把。

  「嗚哇!」

  唰一聲掉進湖裡的桂立刻把頭抬起來,像只小狗一樣不停甩著頭。

  燐噗的一聲笑出來,隨即跳入湖裡。

  「燐!」

  燐任桂摸著她的頭髮,念了她一聲。

  「都是因為哥哥你不乖乖下來游泳啦!」

  燐吐了吐舌頭,開始游起泳來準備逃開。

  「等一下!」

  桂把上身的衣服脫下丟到湖畔後,上前追著燐,沒多久就抓到燐。

  桂拉住燐的手,燐也順勢靠上桂,把臉埋在他的胸口。

  「壞孩子!哥哥要懲罰你!」

  「你要怎麼懲罰?」

  「……這樣懲罰。」

  「呵呵……不要啦,好癢喔。」

  燐瞇起眼,發出了甜甜的笑聲。

  「我要繼續羅~~~」

  「那我也要還手。」

  交纏的兩人重疊了他們的雙唇及體溫……

  生長在彷若時光靜止的隱密村莊裡的兩人,他們從未懷疑過,一直相信這份幸福會持續到永遠。

  但兩人被分開的日子--命中注定的那個夜晚已經逼近。

  冬馬不只是看到香沙薤桂那個命中注定的夜晚。

  那天晚上桂所看到的、戚受到的,一切的一切全部化作實感傳達至冬馬身上。

  黎明之前。

  「桂!帶著燐逃走!」

  父親的叫聲讓桂回過頭,但燒燬墜落的橫樑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無法確認父親和繼母的身影,無計可施之下,桂只好帶著燐逃離家裡。

  他們的家被火焰吞噬,似乎已經快燒燬倒塌。

  「爸!媽!」

  「我等一下再去找他們,救他們出來。現在要先離開這裡!」

  桂對著腿軟的燐大喊後,硬是拉起她的手穿過火海。

  香沙薙之里被突如其來的襲擊者放火攻擊。

  敵人看準時機,在黑暗與靜寂最深沉的黎明時分發動奇襲。

  他們先在村莊周圍放火。不消多久時間,四面是濃密森林的村莊已成一片火海。

  「這邊!」

  桂帶著燐跑步穿過火海。

  火勢似乎就要燒上肌膚,泉湧而出的汗水讓衣服和頭髮都黏在身上。

  燐像是吸入了濃煙,蹲下來不停地咳嗽。

  「燐!」

  「沒事。」

  燐看起來相當痛苦,但她仍舊堅強地露出笑容。

  「大家沒事吧……」

  「別擔心,香沙薙一族怎麼可能會被狼人打倒呢?」

  「是啊,大家都很強呢。」

  「是啊!」

  桂為了讓燐安心,用力地點了點頭,但桂心裡仍有不安。

  香沙薙一族裡確實有許多優秀的術者。但敵人是『院』的狼人。他們戰鬥經驗豐富,就算村裡的人再優秀,但沒有實戰經驗的術者真的能打贏狼人嗎?

  --為什麼狼人族要攻擊我們?沒有道理啊!

  香沙薙一族代代與俗世隔絕,在這個被濃密森林環繞的村子裡過著隱居的日子。沒有道理會被『院』盯上。

  「燐,走羅!」

  雖然他不忍心讓疲累的燐繼續跑下去,但他也沒有其他方法。

  「呀啊!」

  燐才剛起步,就絆到了一個東西。

  絆倒燐的是一具幼小女孩的屍骸。她的背上和喉嚨被鉤爪撕裂。

  燐倒吸了一口氣,腳步踉艙,桂立刻伸手撐住她。

  她是桂和燐當成妹妹來疼愛的可愛孩子,這個小小的村莊裡,每個人都是家人。

  燐不斷顫抖,桂也不斷顫抖。

  燐靠上桂的胸膛,發出撕裂喉嚨的尖叫聲。

  桂緊緊抱住快要倒下的燐,臉上的表情憤怒。

  「紫色瞳孔的男人在這裡!」

  「千萬不要誤殺了他!只要讓他傷到不能動就好!」

  粗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桂轉頭看見兩名狼人。

  體毛分別是翠綠色及白色,只是兩人身上都染滿了血。那是--村裡的人的血!

  桂無意識地拔開長劍,跳躍起身。

  白色的狼人退了一步,但翠綠色的狼人立刻作出反應。翠綠狼人放出的風化作刀刃撕裂桂褐色的肌膚。一陣銳利的痛楚劃過。桂無視痛楚繼續向前衝去,以長劍刺穿狼人的喉嚨。

  桂按住狼人的胸口將長劍抽出,順勢將劍砍向白色狼人的頭頂。

  桂的長劍如砍瓜切菜般將白色狼人分成兩半。

  魔劍.絕可以斬斷任何東西,包含擁有魔力的東西或是靈體。桂並不知道這把爸爸傳給他的刀是生母的遺物。事實上,桂根本不知道任何有關生母的事情。

  噴血的狼人倒下,狼人的血和自己的血染紅了桂,激昂的情緒讓桂的呼吸紊亂。

  「大家、大家都被殺死了!爸爸!媽媽!大家都被殺了!」

  燐衝上來抱住桂,像是情緒潰堤般放聲大哭。

  大家一定都沒事。

  桂已經說不出這種話了,他是這麼說的:

  「我要報仇,我要殺了他們,一個不剩!」

  「喔,好猛烈的怒氣啊,比火還熱情呢。」

  一個像是在回答他的聲音響起,是個性感男人的聲音。

  「是誰!」

  質問的聲音穿過眼前延展的火焰之壁,三個人影施施然的從火焰彼端走出來。

  站在兩側的是全身包覆著金黃色體毛的狼人。

  而中間的是髮色和瞳孔都比火焰更加鮮紅的美艷男人。

  在男人的視線和桂紫色的雙眸對上的那一瞬間,桂的心臟像是被冰柱刺穿一般,喉嚨乾渴,身體僵硬。

  「桂啊,余是為你而來的。」

  男人--櫻優雅地微笑,兩側其中一隻黃金狼隨即突然消失。

  等到桂發現危險而準備拿起太刀時,已經太晚了。

  衝擊劃過雙手雙腳,手上的太刀落下,桂往前倒下。

  站在一旁的黃金狼冷冷地俯視桂。

  黃金狼以壓倒性的速度移動,將桂的四肢骨骼粉碎,只是桂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哥哥!」

  燐試著趨身前進,但卻被黃金狼拉住手。

  「不要!放開!」

  燐甩著頭髮不斷掙扎,可是黃金狼的手動也不動。

  桂拚命地伸長手,想要抓起長劍。但就在他快要碰到刀柄之前,長劍輕飄飄地浮至空中,來到櫻的手上。

  「這也是那個女人做的東西嗎?居然留下好幾個這種東西,那女人也真是機敏……愈來愈惹人厭了。」

  櫻皺起眉頭,用手指摸著長劍的刀背。

  「算了,這個余也收下。」

  「你想做什麼?!你為什麼要攻擊我們!」

  「余之心願為力量及永恆……所以余需要汝之肉體,做為余移植精神的容器。」

  「容器……?!」

  「沒錯,香沙薙及龍人的血脈給予汝強大的力量及永恆的肉體,力量雖然還在沉睡--」

  「你開什麼玩笑!什麼叫做容器!」

  手被抓住的燐以蒼藍的眼瞪著櫻。

  「該怎麼處置這個女孩?」

  「余不需要,殺了她。」

  櫻下達指令,黃金狼的鉤爪按上燐的喉嚨。

  「住手!」

  「不要!」

  桂和燐的叫聲重疊,剎那間,另一聲慘叫響起。

  是全身噴出蒼藍火焰的黃金狼的叫聲。

  「呃哇啊啊啊!啊啊啊!」

  黃金狼的手放開燐,抱著頭痛苦掙扎。

  桂、燐、另一隻黃金狼、還有櫻,全部人的眼睛都瞪大。

  黃金狼一邊掙扎,一邊走向櫻。

  「長、『長者』……請救……我……」

  「難看死了,滾開。」

  櫻就像是在打蒼蠅一般揮手,包覆住黃金狼的蒼藍火焰瞬間化為鮮紅的烈焰劇烈燃燒,下

  一瞬間,黃金狼已成灰燼。

  「女孩,是汝嗎?」

  櫻問著還沒回過神的燐,燐抱著肩膀不斷搖頭。

  「燐……」

  燐在害怕。

  雖然燐否定了,但用蒼藍火焰包覆住黃金狼的絕對是燐。桂曾經聽父親說過燐是一族裡擁有最強大潛力的人。

  燐自小似乎也對此有所自覺,所以不論父親怎麼教她,她就是不願意去學術。

  她不希望自己擁有傷害別人的能力。

  櫻愉快地瞇起眼,輕輕揮開長劍,刀身反射火光,發出光芒。

  光芒掠過燐的眼,抱著肩膀顫抖的燐回過神來。

  櫻踏出腳步。燐一臉下定決心的樣子站在桂和櫻中間。

  「女孩,汝要阻止余嗎?」

  應該要對被阻擋一事感到憤怒的櫻卻笑了,那個笑容就像是發現了藏寶箱一樣,滿溢著喜悅和期待。

  燐張開雙手。不想傷害別人、害怕自身力量的女孩為了守護桂而準備戰鬥。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決定要一輩子陪在他身邊……我不會把哥哥交給你的。」

  燐回過頭微笑道。

  「哥哥,你不要擔心,我不會把哥哥你交給那種人,我來守護你。」

  和往常一樣的微笑,村裡每個人都喜愛她這個無憂無慮的笑容。

  「真是個值得尊敬的女孩啊……余想要汝。」

  燐還沒來得及回頭,櫻的身影便已消失。

  下一瞬間映在眼底的光景讓桂全身的血液凍結。

  櫻抱著燐。

  櫻的右手環上燐,左手握著長劍的劍柄,刀身貫穿了燐的胸口。

  抽開長劍,鮮血自燐的胸口噴出。

  櫻更用力地抱住即將倒下的燐。

  「啊……啊啊……」

  櫻對著發出微弱呻吟聲的桂說道:

  「毋需擔心,余並未讓她死去,只是讓她的心和身體改造成余的物品……」

  櫻的舌吻上燐的臉頰。

  桂發狂般地吼叫。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冰一般的大地燃燒著。

  三頭赤龍吐出的火焰仍四處悶燒。

  御堂緣站在冰之大地上,四周被火焰包圍的他大口喘氣。

  緣的眼前躺著赤龍被打飛掉一半的殘骸。

  赤龍是超乎想像的強敵,覆住全身的鱗片能反彈魔力,三顆頭口中吐出的火焰強大到可以熔解緣所張起的防禦壁。

  最後緣用盡了所有魔力將赤龍炸死,但他自己也已經被火焰燒到了好幾次。

  火焰燒焦了他的皮膚,燒開他的肉。被燒到炭化的左手幾乎要掉下,而被咬到的右側腹也是血肉模糊。

  「慘了……完全不會再生啊……」

  疲累的歎息聲自緣的口中漏出。

  由於他已經放出了所有魔力,所以暫時失去了再生能力,只要魔力不恢復,他的傷就不會痊癒。

  「……如果能吸到誰的精氣的話……」

  能夠快速恢復魔力的辦法就是吸取人類的精氣,可是在這個《蘭之封界》裡,除自己之外的人類就只有冬馬他們而已,要是在這個時候遇到他們,他準死無疑吧。

  「搞、搞什麼……我快不行了……」

  背向赤龍殘骸慢步行走的緣露出了自嘲的笑。

  「唉,這也是沒辦法……」

  與其被冬馬那種人殺死,不如就這樣死在路邊,反正他本來就活不久。

  這是在說從母體內被拉出來,接受不完全不老不死之術的人就沒有資格活下去嗎?

  緣抬起空虛的眼仰望夜空,他的右眼已被燒爛,天空只映照在他的左眼中。

  他看見鮮紅色的天空,沒有雲、沒有太陽,虛假的天空,鮮紅,是那個男人--櫻的顏色。

  「我為什麼……會出生在這個世上呢……」

  左眼滿溢著淚水。

  親生的母親在生下我之前就死了。

  父親還來不及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死了。

  褓母們把緣當成怪物飼養著。

  而被緣當作親生父親仰慕著的櫻,他給緣的愛卻只是虛情假意。

  沒有人願意給自己任何東西。

  他恨母親,他恨父親,他恨那些說他是怪物的人,他恨櫻,他恨擁有他所沒有的愛的冬馬。

  原本想對櫻刀刃相向,把冬馬和深雪踩在腳下,可是他卻做不到了。

  「……我不喜歡……這個天空……」

  一想到要在這裡--這個櫻所創造出來的世界裡死去,他的心就有如撕裂般痛苦。

  他是被櫻強拉出來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而最後死去的地方,也是櫻所創造的世界。

  最初和最後,都是櫻。

  「我不要……我不想死……」

  緣低頭咬住下唇,一滴淚水滑過燒爛的臉頰。

  在淚水滴下的那一瞬間,緣的脖子受到一陣強大的衝擊。

  「戛……!」

  倖存的左眼看到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三頭龍的其中一顆頭從背後咬上了緣的脖子。

  明明身體已有一半被爆破,但赤龍仍舊活著。

  粗大的銳利獠牙咬進喉嚨,緣非常痛苦。

  這不僅像十數把刀刺進喉嚨,而且遺像有人用繩子緊緊勒住脖子一樣。

  --被這個傢伙殺掉的話不就等於被那個男人殺掉嗎……!我不要……我不要啊!

  緣在心中哭喊,赤龍的獠牙咬得更深,緣的脖子很快就會被咬斷。

  在緣的意識逐漸模糊之時,一道強烈的閃光突然閃過。

  接著赤龍放開了緣的脖子。

  緣按著滿是鮮血的頸部轉過頭,看見赤龍被炫目的黃金之炎包住。

  火焰的前面有一個狼人。和金色火焰一樣耀眼的黃金狼。

  「……黃金狼……?」

  緣低聲說出問句後,意識便墜入黑暗。

  一隻被金黃色體毛覆住的手接住往前倒下的緣。

  「這樣算是……勉強趕上了嗎……」

  緣淒慘的模樣讓相馬眼神一黯。

  緣的左手已經炭化,腹部和頸部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不知道為什麼,緣那異常的再生能力似乎沒有被啟動。相馬感到緣生命的氣味正在逐漸消失,再這樣下去的話,他一定會死掉。就算深雪現在在這裡為他施放治癒能力,說不定也來不及。

  「嗯……?」

  用雙手抱起緣的相馬在緣的眼角看見淚水。

  那不是因為傷口疼痛而流下的淚水,相馬知道那是心痛讓緣流下的淚水。

  緣的氣味告訴相馬他有多麼寂寞、有多麼後悔。

  相馬覺得他似乎能明白緣這四年來,在『院』裡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讓這孩子痛苦的不是別人……是我啊……」

  因為相馬殺了奈津美,緣的人生自此走樣。

  不只是緣,如果最初相馬沒有殺了奈津美,巽就不會發狂,詩織也不會被牽連。冬馬也不會因此殺死自己的母親。

  相馬所犯下的過錯讓許多人的人生改變。

  他沒有辦法喚回死者的生命,他只能為了守護現有的生命而戰鬥。

  為了戰鬥所需的力量,相馬接下了那「注定的命運」,換回黃金狼的力量。

  「我不能讓你死……我不能再讓巽和奈津美痛苦了……」

  不只是他們兩個,如果他讓緣死了,詩織也一定會生氣的。

  想起詩織生氣的臉,相馬不禁苦笑。

  詩織生氣起來就是沉默不語。不管相馬怎麼道歉,只要他不誠心誠意地反省,詩織就絕對不會開口。十三年的夫妻生活裡,他不知道下跪多少次了。就算神狼是最強的狼人,他也還是贏不了親愛的老婆。

  「我沒辦法像詩織治得那麼好……」

  相馬彎下身,一邊深深地吸氣,一邊把手抵在緣的額頭上。他的手和緣的額頭都發出了純白的光芒。

  緣的身體震了一下。和人類體溫差不多溫暖的光緩緩包覆住緣。

  相馬將獸氣轉為治癒力,傳送進緣體內。

  治癒力原本是白狼的能力,神狼對此並不拿手。勉強自己使用不拿手的能力時,獸氣的消耗量會變得非常大,因為這等於是在減少自己的壽命去送給別人,其實相馬才剛開始沒多久,就已經有一種非常強烈的無力感。

  有可能是緣的傷先好,也有可能是相馬的體力先用完。或許再怎麼使用治癒力都沒有用,但相馬選擇相信緣的生命力。

  「我不會讓這孩子死掉。」

  而且自己也不能死在這裡。

  要迎接《悠久之室》的死靈所說的「注定的命運」還嫌太早。

  (藉由我等彌補失去的力量之人,將在不遠的未來迎接死亡。其將不是安穩地死去,而是屍骨無存地消滅。即便如此,爾還是乞求這份力量嗎?)

  屍骨無存地消滅--那就是「注定的命運」。

  這應該算是一種詛咒吧?也因為這個詛咒,建造《悠久之室》的『長者』才會放棄讓死靈們彌補他的力量。當然,這個詛咒正是來自死靈們對『長者』的怨恨。

  冬馬使用『久遠之月』削去自己的生命換來變身能力;相馬也為了戰鬥而交換了自己的身體與靈魂。

  --我們盡像些不該像的地方……真是很糟糕的一對父子啊。

  相馬在心中苦笑。

  和懷胎十月、與孩子之間臍帶相連的母親比起來,父親跟自己孩子的羈絆總是比較淡薄。

  不過相馬和冬馬的羈絆或許比詩織還要來得強。

  相馬一邊把治癒的力量灌進緣體內,一邊回想起孩子們還小的時候。

  映在眼裡的過去消失,蘭把額頭拉離,冬馬以手指按住眉間搖了搖頭。

  這裡是蘭把他帶進來的夢的世界,所以冬馬也是精神體的存在。精神體似乎也會有痛感的樣子,冬馬現在頭痛欲裂。

  雖然只是片段,但他以快轉的速度看完漫長的過去,也難怪他會頭痛。意識和過去的桂同調也帶來很大的影響。

  蘭伸手輕撫冬馬的額頭,呵護般地輕輕撫著。

  雖然有點害羞,但蘭摸著自己額頭的手很舒服,冬馬也就沒有避開。

  頭痛立刻就舒緩下來,不過胸中的痛卻完全沒有減少。

  他所看到的過去都鮮明地烙在腦海裡。

  香沙薙之里在迎向天明時毀滅。

  男人、女人、小孩,沒有一個人活著。

  櫻甚至連死去的人都不放過。

  他將被殺害的香沙薙一族的精神自屍骨中抽離,封印在『鏡』裡。日後,他們的精神成了

  《悠久之室》的基礎。

  而桂也被封印在另一個『鏡』裡。

  桂在封印住他的『鏡』裡一直嘶吼到聲音啞掉。

  意識和他同調的冬馬也同樣感受到桂不斷嘶吼的痛楚。當然,喉嚨的痛遠比不上心裡的痛。

  封住桂的櫻在十數年後也將陣內甲牙封印在『鏡』裡,作為新肉體的候補。

  櫻之所以沒有立刻把精神移到桂和陣內的體內是因為他的壽命還未結束,這個極度自戀的男人要等到自己的肉體老朽了,才願意捨棄它。

  因為優異的妖術才能而被看上的緣也是新肉體的候補人選之一,如果不老不死之術發展完全,櫻或許會選擇緣作為新的肉體,只是他花費悠長歲月所研究出來的不老不死之術終究沒有完成。

  知道緣的壽命因為這不完全的不老不死之術而縮短的冬馬,對櫻所抱持的憤怒愈來愈強烈。

  櫻為了自己的永恆,奪去了無數的生命、踐踏了無數的心靈。把手從冬馬的額頭上拿開後,蘭嘴裡吐出了這個詞彙,看著冬馬的蘭臉上帶著乞求原諒的表情。

  「我必須讓你知道有關『最後之月』的事。」

  蘭開始對『最後之月』作出說明--

  『最後之月』--是戰死神狼的心臟所變化而成的寶珠。

  它讓潛藏的力量覺醒、解放力量的能力遠遠超過氣久遠之月『『涅盤之月』』,而這兩枚戒指也是由這顆寶珠削制而成的。

  --響先生說過如果我或老爸死得屍骨無存的話,會有人感到困擾,意思就是說有人想要這顆『最後之月』吧。

  冬馬終於理解響忍所說的如謎般的話,但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特地來跟他們說這種事,要推測的話,那當然有很多種可能性。

  「……之後,桂會為了得到『最後之月』而來向你挑戰吧。如果真有這一天……就請你用你的手……用你的手把桂……」

  蘭說到這裡,把臉轉開。她的眼睛閉上,睫毛不斷顫抖。

  體悟到她要說什麼的冬馬在她繼續說下去之前,搖了搖頭。

  「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個母親都不能說這種話。」

  蘭驚訝地睜開雙眼,在胸前緊緊握住手,她仍舊背對著冬馬。

  「……桂……他為了奪回燐而傷了許多無辜的人。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犧牲他人生命……

  這跟櫻的所作所為一模一樣……那孩子,是個罪人啊……」

  「你說的沒錯,但我不會殺了香沙蒞桂。」

  冬馬輕鬆、但斬釘截鐵地說。

  「他傷了許多人是事實,由花的雙親和撫養她長大的人也都是死在他手下……但他跟櫻絕對不一樣。」

  蘭稍稍偏過頭,對蘭而言,她一定不曾料到冬馬會這麼說吧。

  「如果他死了,會有人為他難過,我絕對不想殺死這種人。」

  如果桂死了,會有兩位女性為他哀傷不已。

  蘭和燐。

  燐雖然已經化作櫻的傀儡,但只要打倒櫻,她身上的術就應該可以解開。如果那個時候桂已經死去,那她將會嘗到深切的悲哀及絕望。

  「就像他重視燐那樣,我也非常重視某位女性,我覺得我和他有共通的地方……他一定能夠瞭解的。」

  一想到由花的事,冬馬就無法原諒桂。可是冬馬不得不打倒、絕對不能讓他活下去的對手只有一個人--櫻。

  殺了桂,沒有人會得到好處。

  大顆大顆的眼淚自蘭的眼裡溢出,她的雙手覆住臉,不停哭泣著。

  「啊……這個……嗯……那個……」

  冬馬的手抓著後頸,一臉狼狽,冬馬還是一樣對女性、尤其是哭泣的女性完全沒轍。

  「我真的很高興是你解放了我……我現在知道古月之力為什麼會寄宿在你身上了。」

  蘭擦了擦淚水微笑道。

  「……古月之力?」

  從來沒有聽過的東西。在蘭讓他看的過去裡也沒有出現過這個名詞。

  「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跟櫻出生之前,有些能把心和月亮交疊的人能夠從月亮那裡得到力量……那力量就叫做古月之力。」

  隨著時光流逝,人們再也無法把心和月亮交疊,古月之力也因而失傳。

  聽了這些說明之後,冬馬還是完全不懂,只覺得好像在聽童話故事一樣。

  「……我搞不太清楚狀況耶,我有那種力量嗎?」

  冬馬不知道要怎麼樣把心和月亮交疊。

  「你過去曾經用過古月之力。」

  被這麼一說,冬馬抓了抓臉頰嗯了一聲。

  「……聽你這麼說,我好像的確有做過神狼力量做不到的事啊……我……」

  譬如說讓深雪復活。

  相馬和靜馬曾經說過,就算神狼的力量再強也不可能光靠這份力量就讓死者復活。只是冬馬自己完全沒自覺。

  「透過人體所放出來的古月之力會呈現極彩色。你曾經有在攻擊時放出過這種力量,對吧?」

  「極彩色的光……?」

  在腦海裡用力思索的冬馬張開嘴啊了一聲。

  他曾經在和陣內甲牙的戰鬥中放出過一次極彩色的光。由於是無意識中放出的,所以他完全不記得有過這種事,也可以說是他太不重視自己的力量吧。

  「『久遠之月』會出現裂痕也是因為古月之力的關係嗎?」

  冬馬的眉毛打了數個結,嘴角下垂。看著這樣的冬馬,蘭不禁笑了。

  「要怎麼樣才能自由自在地操縱古月之力呢?讓深雪復活的時候,還有讓陣內甲牙戰鬥的時候,我都處於忘我的狀態,完全不記得要怎麼把心和月亮交疊……」

  如果能自由操縱古月之力,那對接下來的戰鬥相當有利,冬馬帶著期待向蘭問道。

  「只有被選上的人才知道怎樣把心和月亮交疊……我不是被選上的人,所以沒有辦法回答你的問題。」

  蘭乾脆地搖了搖頭,冬馬陷入沮喪,想用的時候卻拔不出來的刀並沒有任何意義。

  --看來這力量不值得期待……我還是得用我現有的能力戰鬥。

  櫻是擁有能燒灼天空、撕裂大地及海面這種強大力量的龍人。冬馬不知道自己的力量能戰到什麼程度,但既然櫻的力量因老化而衰退,他就有勝算。

  冬馬緊緊握起拳,蘭柔軟的手覆上他的拳頭。

  「櫻和……桂就拜託你了。」

  「啊……」

  蘭的異變讓冬馬發出驚訝的呼聲。

  蘭的身體由末端開始化為塵埃,比紅寶石還美的塵埃。

  不只是蘭,冬馬腳底的冰也化作塵埃,他的身體朝天空升起。

  被蘭帶進來的這個夢世界正在消失。

  「蘭……」

  冬馬領悟了,由於石碑被破壞、封印解開,蘭的精神已經無法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蘭在微笑。她帶著悲傷的微笑裡似乎參雜著些許幸福。

  冬馬的胸口湧起一股悲傷。

  父子倆停下腳步看向彼此,為了更確定情況而同時抬起頭。

  「那個孩子跟卑龍在移動……?」

  深雪、緣、卑龍的氣味從距此六公里遠的地方傳來--就是遠方的冰山那邊。

  緣和卑龍正以相當快的速度往西邊(如果把冬馬及相馬前進的方向當作是北邊)遠去,只有深雪沒有移動。

  看來緣正被敵人追逐。

  冬馬緊咬著牙關。

  雖然他很慶幸卑龍能夠遠離深雪,但他卻無法阻止卑龍找上緣。

  緣是一個優秀的妖術士,他或許不會輸給一般的對手,但卑龍是被派來解決緣的。『長者』不可能會派出一個實力低於緣的對手。

  冬馬之所以會來到《蘭之封界》這個空間裡,並不只是為了要救深雪。

  他另外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要說服緣不要再與他敵對。

  如果緣死了的話,那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他絕對不能讓緣死。

  冬馬轉向相馬,打算向他提出一個方案,但相馬搶先說了--

  「我們兵分兩路。」

  相馬所說的話跟冬馬所打算說的一模一樣,冬馬點了點頭。

  「我現在就去救深雪。」

  「我去援護那個孩子。」

  冬馬和相馬的眼底散發出了只有目標明確之人才能擁有的光芒。

  「我把深雪救出來之後會立刻趕到你那邊去。」

  「我會先趕到你那邊去的。」

  相馬露齒一下。

  「拜託你千萬不要成為無法守護自己心愛女子的男人唷。」

  相馬說完後便追著緣和卑龍的氣味蹬開沙子前去。

  冬馬目送著父親的背影不斷遠去。

  「老爸……」

  相馬雖然沒有對緣的事發表任何意見,但他不想讓緣死的心情應該比任何人都還強烈。

  就相馬而言,御堂緣這個人或許是他過去犯錯之後所該得到的懲罰,這個懲罰化為人形出現在他面前。

  光是和緣對峙,相馬的心就像是被凌遲般痛苦。

  等到看不見父親的背影后,冬馬趨身前進。

  父親一定會好好處理緣那邊的狀況。

  冬馬現在正為了自己所該做到的事--為了要遵守他絕對會去接深雪回來的約定朝向冰山奔去。

  我們先把時間稍稍回溯一點--

  御堂緣在離石碑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將左掌和右拳抵在胸前,集中精神施術。

  砰,緣正前方的紅色冰原上浮現了一個半徑約兩公尺左右的法陣。

  法陣中組合了數道複雜的圖紋,正散發出青色的光芒。

  法陣完成後,緣抬起視線。

  一塊球狀的冰飄浮在法陣的正上方,深雪就在那裡面,她抱著膝蓋,眼睛閉上。

  「這個大姊姊真是意外地頑強。」

  關住深雪的冰塊,是緣用術創造出來的冰籠,它會奪取被關在裡面的人的體力。

  照理來說,深雪已經被關在裡面很長一段時間,要是一般的獸人早就被吸光獸氣而死了,

  但她卻仍舊活著。

  蘭不斷崩毀的手愛憐地撫著冬馬的頭髮。

  冬馬此時才發現,不僅他把蘭的身影看成母親?詩織;蘭也把他的身影與桂重疊了。

  「我知道你是個溫柔的孩子……請你以後不要再傷害任何人了……」

  這句話不是對冬馬說的,而是對桂說的。

  蘭再次垂下雙眼,鮮紅的雙眼凝視著冬馬說道:

  「……謝謝你……」

  這句話是對冬馬說的。

  冬馬點了點頭,蘭隨即化作塵埃消逝。

  夢的世界也化作塵埃,冬馬回到現實世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5 11:25 AM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睜開雙眼,眼前儘是紅色的冰原大地,蘭已經不在了。

  這裡是現實世界,說是現實世間,其實也只是櫻所創造出來的空間罷了。

  冬馬為了要舒緩胸口的鬱悶,大大地吐了一口氣。

  「太好了……變身還沒解開。」

  站在冰原中央的冬馬慶幸自己還保持著狼人的姿態。

  冬馬每變一次身生命就會被削減,如果在他救出深雪、緣、和相馬一行人離開這個空間之前變身就解開的話,那就傷腦筋了。

  「奇怪,我的手好了……?」

  冬馬抬起原本應該碎裂的左臂,一臉驚訝地低語。

  「『久遠之月』的治癒效果在變身的時候應該是沒有用的啊……」

  狼人族的回復力雖然遠高於一般人類,但粉碎性骨折也要花上一整天才能好。

  「不知道是怎麼治好的……不過好了就好。」

  冬馬抓著頭說。突然間,他的腳邊亮起。

  「什、什麼?!」

  冬馬往後跳了一步,一個法陣浮現在冰上,而那個法陣--也就是冰裡面緩緩出現了一個球狀的冰塊。

  看到球狀冰塊全貌的冬馬不禁發出歡喜的叫聲。

  「深雪!」

  栗色的發上綁著緞帶、稚氣的睡臉,每一樣看起來都令人懷念。

  雖然深雪抱著膝蓋緊閉著眼,但她還活著。

  「……原來在我腳底下啊。」

  冬馬一邊在心裡暗罵著自己為什麼沒注意到,一邊吐了一口安心的氣。

  「可為什麼突然……?」

  此時,他聽到微微的女聲傳來。

  「……蘭?」

  冬馬不知道那聲音說了什麼,不過他知道那絕對是蘭的聲音。

  冬馬認為是蘭讓深雪浮上來的。

  也許手也是蘭幫他治好的。

  在心裡謝過蘭後,冬馬走向深雪身邊。

  他單手放上冰的表面。那裡居然不可思議地不冷,反倒帶著些許溫度。

  「不知道能不能用力量把它打破……」

  冬馬把手從冰上抽開,握起拳。此時,一個人影出現在他視線範圍的角落裡。是個女人。

  出現在原本沒有半個人影地方的女人,她擁有白髮、褐色肌膚與蒼藍的雙瞳。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周圍燃燒的火焰已經消失,相馬仍舊拚命進行著治療。

  緣在無意識之間將相馬送進他體內的治癒力化作精氣吸收,這對相馬與緣來說都非常值得慶幸的事。

  相馬的獸氣化為治癒力,治癒力則成為精氣,精氣轉為緣的魔力,魔力讓他的再生能力逐漸復甦。

  雖然沒辦法一次全部治好,但除了炭化的左手以及被咬傷的側腹及喉嚨外,其餘的傷大概都治好了。

  「看來我的治癒能力也不錯嘛。」

  雖然相馬似乎還有餘裕地一邊治療一邊自誇,但他獸氣的消耗量其實相當驚人。他的呼吸紊亂,眼前也不時會一片模糊。

  --冬馬已經救到了深雪嗎……鷹秋和真矢沒有碰到卑龍就好了……

  當相馬正在思考的時候,緣的眼皮微微轉動。

  睜開眼睛的緣在對上相馬眼睛的那一瞬間就轉過身,但……

  「--!」

  緣發出了不成聲的呻吟,激痛讓他的表情扭曲。

  喉嚨和腹部的傷口雖然已經癒合,但那只是表面上皮膚癒合而已,傷本身還沒有痊癒。

  緣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治療才能講話、移動。

  「不要動。」

  聽不進去的緣拍動著手腳。

  緣的表情混雜著痛苦、害怕和屈辱,整張臉皺成一團。

  「不要動!」

  相馬怒吼,緣愣了一下,全身僵硬,再也不動了。

  「要幹嘛的話等到你傷好再說,想攻擊我的話,我等一下再接招。所以現在請你不要動……如果你有什麼萬一,我就沒臉去見巽和奈津美了。」

  相馬凝視著緣充滿困惑的金褐色瞳眸。

  「我第一次聽說你是巽和奈津美的孩子的時候,說真的,實在無法相信。也許是我不願意

  相信吧……可是像現在這麼近地看著你,我就非常確定你是他們的孩子。」

  相馬一面撫著緣的額頭,一面繼續說著--

  「你頭髮和瞳孔的顏色都是來自奈津美,鼻子則跟巽一模一樣。」

  奈津美是個純粹的日本人,只是因為小時候受到術的影響,導致髮色和瞳孔轉為金褐色,緣繼承了這個特徵。

  「奈津美跟你一樣擁有白皙的肌膚,是個很美麗的女性喔,我還曾經偷偷暗戀過她呢……不過因為我年紀比她小,所以她總是把我當成弟弟,不把我當男人看,那時候我真的很懊惱……」

  相馬輕聲訴說他和巽及奈津美--緣的雙親之間的回憶。

  一臉困惑的緣靜靜地聽著相馬說。

  「當我知道巽和奈津美在交往的時候,我真的受了很大的打擊,大到我跑去對詩織甜言蜜語……這種事要是被靜華聽到了,不知道她會怎麼說啊。」

  「……」

  「巽是個一絲不苟又不通人情的傢伙……對小事非常囉嗦,我好幾次跟他借錢,他死都不肯讓我周轉一下。」

  相馬從性格、習慣,印象深刻的事講到日常點滴的回憶,講了許多有關兩人的事。

  相馬希望緣能多知道一些有關他雙親的事。

  相馬希望緣知道他們是多棒的兩個人。

  相馬希望緣知道他的雙親打從心底愛著緣。

  而只有相馬能把他們的事告訴緣。

  緣的表情仍舊繃著一張臉,雖然他沒有笑,但他還是靜靜聽著相馬的話。

  在緣的手、腹部、喉嚨的傷治好後,相馬暫時停下他的話,把手移開緣的額頭說道--

  「……對不起。」

  緣緊緊咬住下唇,背對著相馬。

  緣應該已經可以說話了,但他什麼也沒說。

  「我從你那裡奪走了許多東西……我知道這不是我道歉就能得到原諒的事,可是我希望你能讓我向你賠罪……真的很抱歉。」

  「明明知道這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得到原諒的事卻還是道歉?無用的男人啊。」

  正面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是一道性感的男聲。

  相馬還沒抬頭就已經反射性地跳開,他拉出距離後看向對方。

  一個貌美的男人就在那裡。

  比火焰、比鮮血都更加紅艷的長髮和瞳孔,以及讓人聯想到初雪的肌膚。身上那件類似和服的裝束擁有和長髮及瞳孔相同的顏色,但它不僅不斷變換著色彩,同時還散發出不可思議的光芒。

  從看到男人的那一瞬間開始,相馬便下意識地露出撩牙發出低吼。

  身為純熟戰士的直覺和黃金狼的本能告訴他這個美貌的男人是一個異質且危險的存在。

  「好久不見了,緣。」

  美貌的男人露出一個妖艷的笑容,緣瞪大了雙眼,像是得了瘧疾般不停地顫抖。

  「櫻、櫻……大人……」

  恐懼就快捏碎緣的心。

  就算打不倒他,他還是想讓櫻的美貌因為痛苦和屈辱而扭曲。和櫻敵對的緣原本想這麼做,但當櫻真的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卻只厭到害怕。

  從櫻身上學會妖術的緣非常清楚櫻的實力。

  注意到緣異常表現的相馬悄悄地把緣拉到身後。

  緣跌坐在地上,他的腿似乎軟了。

  「你是『長者』嗎?」

  這不是問句,相馬只是為了確認。

  櫻瞇起眼,代替回答。

  --我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長者』啊……

  隸屬於『院』三十年來,相馬今天才第一次看到『長者』的真面目,就算是獸聖及上層人士裡,恐怕也沒幾個人見過『長者』。

  此刻見到『長者』,相馬沒有感慨,只有噁心的嫌惡感。

  相馬打從心底唾棄這個空有美艷容貌,內心卻如爛泥般骯髒的男人。

  「余要……」

  櫻說。

  「要什麼?」

  他不會給櫻任何東西。

  相馬說不出話。緣在後面笨拙地搖著頭。

  「我的……心臟……?」

  「汝末得到余的許可就進入了《悠久之室》,汝必須付出代價。」

  相馬進入《悠久之室》一事雖然讓櫻動怒,但他取回變身能力一事卻恰好合了他的意。

  櫻需要『最後之月』來解放沉眠在桂體內的力量,所以他必須得到神狼的心臟。但是之前僅有的一隻神狼,冬馬的體內也沉眠著不遜於桂的力量。

  光有力量的新肉體對櫻來說並沒有意義,但若沉眠在冬馬體內的力量為古月之力,冬馬就有可能不會老去。根據傳說,古月之力能帶來永遠的年輕。

  因此,對櫻而言,能夠不需殺了冬馬就能獲得『最後之月』,是最理想的結果。

  只要能從相馬身上奪得心臟,他就不需要殺了桂和冬馬。

  「月森相馬,余以『長者』身份命令汝。以汝之手斬斷緣的生命,並從胸口掏出汝之心臟獻予余。」

  「你以為我會聽從你這種無理的命令嗎?」

  「汝為余之物,余之祭品,汝無權拒絕余之命令。」

  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讓相馬湧起一陣目眩的激憤,憤怒就直接寫在他的眼底。

  「祭品豈可直視余,不知分寸的祭品。」

  「聽起來你以為你自己是神啊。」

  「余為神。」

  相馬以鼻子嗤笑,認為自己是絕對的櫻微微挑起柳眉。

  「……汝在嘲笑余?」

  「你說的笑話實在很好笑,所以我就笑了。」

  相馬嘲笑般地拾起嘴角,瞬間一陣不自然的風唰地吹過冰原,吹起櫻的長髮,從覆住美貌的發隙裡窺見的鮮紅瞳孔,夾帶著明確的殺意。

  「賤人……莫以為死就可償還嘲笑余之罪過!」

  「自以為是神,還在那邊自得其樂的傢伙才是賤人。」

  「大膽!」

  櫻怒極大吼,剎那,相馬周圍的冰隨著如重物敲擊般咚的一聲開始下陷。

  「--唔?!」

  以相馬為中心半徑一公尺內的範圍被超越一般力量數十倍的重力侵襲。

  骨骼、肌肉、內臟都在相互擠壓,咬緊的牙根也似乎快要碎裂。

  剛好處在重力範圍外的緣以膽怯的眼看著抵抗重力的相馬。

  重力愈來愈強,冰也愈陷愈深,如果這是水面上的冰,恐怕相馬早就沉屍水底了。

  櫻看著痛苦的相馬,一臉狂喜地笑著。

  相馬轉過被擠壓的頭,用眼神要緣逃走,但緣卻一邊顫抖,一邊搖頭。

  他是因為腿軟而逃不了?還是因為他覺得逃了也沒用?

  相馬以為緣不走的原因不出這兩個理由,但他錯了。

  緣--恐怕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他並不想逃,他的潛意識告訴他不能一個人逃走。

  他知道自己必須戰鬥,可是因恐懼而僵直的身體卻讓他無法起身戰鬥。

  相馬把視線從緣拉回櫻身上,閉上雙眼。

  櫻施展的重力已經到了相馬所能忍受的最大限度。

  喀嚏,左肩有如超越界限的信號般脫臼,相馬露出獠牙。

  他這是會心的一笑。相馬在等待超越界限的這一瞬間。

  --我不會讓冬馬戰鬥!我要用我的手來討伐『長者』!

  相馬啪地張開眼睛,放空蓄積全身的力量。

  失去抵抗的超重力一口氣壓扁相馬--這種結果並沒有發生。

  「--啊?!」

  發出慘叫的是櫻。

  他接下由自己的術所創造出來的超重力,美貌因驚愕及痛苦而扭曲。

  將從敵人那裡受到的攻擊加倍彈回--這是相馬獨創的招式?鏡射。

  所以他故意忍耐到界限才回擊。襲向櫻的重力絕對超乎想像。

  不過,櫻雖然在意料之外接下了相馬加倍奉還的重力,但他並沒有被打倒,只是稍稍彎下身而已。

  --這男人是怪物嗎?!

  相馬一邊在心裡咋舌,一邊快速地把脫臼的左肩推回原位,然後迅速蹬地而起。

  鏡射雖然不是決定性的一擊,但它為相馬爭取了一些空隙。

  相馬只能趁這機會展開近身戰,一口氣把櫻打倒,櫻是術者,相馬在接近戰上會比較佔優勢。

  重力是櫻的術,只要他一解除就會消失無蹤,機會只有一瞬間,但對神狼相馬而言一瞬就已足夠。

  「……賤人……!」

  解開術的櫻自重力中被解放,恨恨地睨著相馬。不過這時候相馬已經跳進了櫻懷裡。

  「喝!」

  隨著尖銳的呼吸聲,相馬向櫻的顏面擊出沉重的一掌。

  相馬這一掌的威力足以將大塊岩石化作粉末,鉤爪的威力遠遠不及此招。

  這一掌擊得漂亮。只不過相馬的手並沒有打中櫻的美顏,而是擊中了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所舉起的左手。

  爆胎般的聲音傳出,五隻指頭飛散在空中。

  爆破聲來自放出掌擊的相馬,那是他手指斷裂四散的聲音。

  飛散的鮮血在相馬的體毛和櫻的臉上留下污漬。

  櫻承接這一擊的纖細左手只有稍微紅腫,並沒有留下任何傷痕。

  相馬瞪大了眼往後一跳拉開距離,冷艷的笑容出現在櫻的臉上。

  「唔……!」

  相馬緊緊握著鮮血直落的右手腕呻吟,突然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我在治療那孩子的時候用了太多獸氣了……

  相馬差點倒下,但他極力忍住。

  使用鏡射時,要反彈的力量愈大,就必須消耗愈多的獸氣。

  治癒和鏡射已經讓相馬的獸氣近乎零了。

  相馬大口大口地喘息,爭取時間讓鬥氣再次聚集。

  「上啊,賤人!余願以余之手將汝解體!」

  櫻勾了勾指頭示意相馬出招。

  「『長者』,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我要讓你知道,背負著孩子生命的父母可是比受傷的猛獸還要難纏!」

  相馬吼完後蹬向地面。

  他的獸氣已經幾乎用盡,無法再發動鏡射,就算用光去攻擊櫻,大概也發揮不了多大的效果,所以後半隻能是肉搏戰。

  半瞬就已逼近櫻的相馬瞄準櫻的脖子放出手刀。發光的手刀在空中劃出金色的軌跡朝櫻襲去。但就在擊中脖子一公厘前,櫻的手抓住相馬的手腕。

  相馬雖然以筋肉都快分離的力氣試圖掙開,但櫻的手卻是動也不動。

  「真是沒力啊,賤人,黃金狼的名號會蒙羞喔。」

  櫻揮下的手刀在空中畫出鮮紅的軌跡。

  原本正在用力掙扎的相馬突然失去了用力的目標,身體一晃。

  相馬的手被櫻從手肘部分切斷,櫻嘲弄般的大笑,把相馬的手丟開。

  鮮血有如湧泉般自傷口噴出,相馬痛苦地低吼。

  --還沒結束……!

  即便右手被打飛,左手被切斷,相馬的鬥氣仍未減弱。

  「喔喔喔喔喔!」

  相馬放出氣勢強大的踢擊,櫻不閃躲也不防禦,相馬的腳就這麼命中櫻的側臉。不過櫻卻動也不動。

  「那這樣如何!」

  相馬迅速收回踢出去的腳,這次改踢向頸部。

  這次的踢擊或許可以踢飛一般獸人的腦袋,但它對櫻卻一點作用也沒有。連他的微笑也無法改變。

  「沒用的。」

  紅色的閃光劃過天際,把相馬踢到櫻喉頭上的腳從膝蓋上方切斷。

  當腳掉到冰上的同時,相馬的身體往前一倒,櫻的手伸出,抓住了相馬的胸口。

  和纖細手臂不成正比的力量將相馬高高舉起,數道紅光閃過,剎那之間,相馬剩下的右手和右腳也被切斷。

  相馬失去了四肢。

  「變成人彘的感覺如何?余當然希望割斷汝之頸,但如此一來,汝便無法體驗心臟被奪走的恐懼……汝就看著汝之心臟被剮出的情景而死吧。」

  櫻的手指若有其事的蠢動著。

  大量的出血讓相馬的意識及鬥氣逐漸薄弱。

  --『長者』居然強到這種地步……

  緣會害怕也不是沒道理的,被謳歌為最強狼人的黃金狼根本就被當成孩子耍。這個統治『院』的男人所擁有的力量和他們是不同等級的。

  相馬的意識雖然還殘留著,但他眼前就像拉下暗幕一般,什麼也看不見,獸氣消耗、出血還有放棄的心情奪走了他的視力。

  嬰兒的哭聲忽然從遠處傳來,這是他曾經聽過的哭聲。

  --是幻聽嗎……?

  (如果這個孩子沒有繼承黃金狼的血脈,他大概就不會過得如此辛苦了。)

  男人的聲音和嬰兒的哭聲一起傳來。是相馬自己的聲音。

  (沒有這種事。)

  女人的聲音回應了幻聽中相馬的聲音。

  (就算他繼承了黃金狼的血脈,這孩子也一定能過得幸福。這是我身為母親的直覺,絕對沒錯。)

  令人懷念的光景在失去視力的黑暗中重新浮現。

  詩織抱著包在布裡的冬馬溫和地微笑著。

  「詩織……冬馬……」

  冬馬小小的睡臉和詩織的笑容讓相馬逐漸流失的意識和鬥氣復甦,視力也恢復了一點點。

  --如果我在這裡倒下,『長者』會殺了緣。然後接下來要和『長者』戰鬥的就是冬馬……我不能讓冬馬和這樣的怪物戰鬥!

  櫻已經奪去了他握拳的手、踏地的雙腳。身為獸人戰士的力量來源?獸氣也消耗殆盡。但他還留有一項武器。

  最後的武器--生命。

  不是只有深雪才擁有以生命交換奇跡的能力。

  相馬也可以用生命去交換奇跡。

  將生命化為破壞的光芒--這就是相馬能用命換來的奇跡。

  肉體是讓生命及精神棲息的容器。

  要將生命全數化作破壞的光芒,就必須先將容器打破。

  也就是所謂的自爆。

  --看來已經到我該接受那注定的命運之時了。

  《悠久之室》的死靈說過他會以屍骨無存的方式慘死。

  和詛咒相似的「注定的命運」正準備成為事實。

  但相馬並不怨恨《悠久之室》裡的死靈。決定背負「注定的命運」、決定自爆,這都是自己充分接納後果之後所做的決定。

  死並不可怕,因為死後就能見到詩織了。

  巽和奈津美會笑著迎接我嗎?

  「我……很幸福……」

  相馬以嘶啞的聲音說道,櫻訝異地抬起眉毛。

  「『長者』啊……你說過你要我的心臟對吧……?」

  相馬的身體裡開始冒出金黃色的蒸氣。

  領悟到相馬要做什麼的櫻害怕地僵住表情。

  「你想要的話我就給你……附上一個超級大禮!」

  相馬俯視著櫻,嘴角高高揚起。

  「賤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相馬叔叔!」

  櫻的尖叫聲和緣悲痛的呼喚響遍冰之大地。

  相馬以生命交換得到體內這道強大純淨的破壞光芒,它在消滅相馬的肉體後迸射而出。

  巨大炫目的光柱貫穿天際。

  燐。

  和香沙薙桂曾是一對戀人,是桂同父異母的妹妹。

  燐成為了櫻的傀儡。原本就十分長命的香沙薙一族的血脈在延緩老化之術的作用下,使她得以維持少女的姿態待在櫻身邊,受盡他的寵愛。

  袖口和衣襬寬鬆、散發著不可思議光芒的衣服包覆住褐色的肌膚,上面套了一件透明的虹色羽衣。

  突然出現在冬馬眼前的燐一句話也沒說就對冬馬放出攻擊。

  燐蹬地後刺出手,虹色的羽衣隨著伸出的手筆直射來,速度是讓冬馬瞠目地快。

  冬馬往旁邊一跳,閃過快速、尖銳、宛如長槍般刺過來的虹色布料。但冬馬並不是這樣就躲開了,因為羽衣接著就轉換軌道追了上來。

  冬馬在心中嘖了一聲後跳起,燐也隨之跳起,她不需要使用空間移轉之類的術便已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她的速度快到讓人聯想不到她是個術者。

  黃金神狼和惡魔族的女兒在空中對峙。

  冬馬的眼和燐的眼映照著彼此。

  讓人戰慄的、澄澈而無機質的蒼藍雙瞳。

  心痛揪住了冬馬的心。冬馬知道過去的燐擁有任誰都憐愛的開朗笑容。

  冬馬緊緊握住為了擊出光芒而反射性舉起的手。這個女孩的族人被殲滅、她被迫離開她所愛的哥哥、被化為櫻的傀儡,這教冬馬如何下得了手?

  反觀燐則是毫無猶豫。

  她高高舉起手並收回羽衣,隨即斜斜揮下高舉的手。

  如鞭一般彎起的虹色羽衣撕裂了冬馬的左肩。冬馬就這麼掉到冰的大地上。

  他以右手作為緩衝,避免頭部和背部受到重擊。

  冬馬立刻起身按住左肩的傷。肉雖然裂開了,但幸好沒有傷及骨頭。

  仰望著天空的燐冷冷地俯視著冬馬。虹色的羽衣宛如擁有自己的意識一般飄動,纏繞在燐身上。

  「那件羽衣就是蘭所製造的武器之一啊……」

  冬馬記得那叫做迦陵頻伽。據說這件虹色羽衣的名字來自一隻住在極樂世界中、擁有女人面貌的鳥。這件伸縮自如的羽衣不只能作為武器,同時也能擋下敵人的攻擊、成為守護主人的盾牌。

  蘭為了幫助討伐櫻的志士而製造的武器,居然被櫻的心腹手下拿去用,這還真是諷刺。

  「……這下該怎麼辦啊。」

  冬馬湧起強烈的無力感。

  燐這個超一流的術者居然擁有不下於狼魂之槍的武器。如果冬馬不用全力戰鬥的話,就有可能危及自己的生命。不過,如果他以全力戰鬥的話,真的能確保燐毫髮無傷嗎?

  冬馬悄悄瞥了深雪一眼。如果在這邊打得太過火,就會把她也捲入。他已經束手無策了。

  「你為何不反擊?」

  燐開口問。第一次直接聽見她的聲音,她的聲音就像她的瞳孔一般平板而毫無感情。

  「我不能和你戰鬥。」

  冬馬很老實地說道。燐的眉頭稍稍挑起。

  「那你要如何打破這個局面?」

  「我也在想……可是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我也很困擾啊。如果你能撤退就好了……不可能吧?」

  冬馬又老實地說了。如果靜華和靜馬在現場的話,八成會歎氣吧。

  「我接受了『長者』的命令,在尚未完成命令前我不得撤退。」

  燐斬釘截鐵地說。她在說話的時候,曾經一瞬間將視線轉向深雪,讓冬馬覺得奇怪。

  「和我戰鬥,月森冬馬。」

  「我沒辦法。」

  冬馬乾脆地回答,他搖了搖頭。

  燐像是放棄了什麼似的閉上雙眼。

  「這是你逼我的……卑龍!」

  燐睜開眼睛響亮的說。

  「卑龍?!」

  冬馬反射性地對這個名詞擺出戰鬥姿勢。接著他前方的空間扭曲,一道巨大的金色牆壁現身,擋住了冬馬的視線。

  不,那不是牆壁。那是一隻高度有冬馬兩倍高、擁有兩隻腳及三顆頭的異形。

  在異形出現的那一瞬間,周圍的空氣產生了變化。就像是發生強大的靜電氣一般,空氣開始震動。

  不只是空氣在震動。冬馬的身體和意志也下意識地在顫抖。

  事實上空氣裡並沒有出現靜電。是異形所放出的強大鬥氣讓空氣震動、讓冬馬不由自主地發抖。

  冬馬向後跳開一步,看著異形的全貌。

  覆住全身的不是鱗片,而是金色的體毛。手臂、雙腳和胸膛的肌肉都驚人地突出。聳起的雙肩上長出龍的頭,原本該是頭的位置被虎頭取代。尾巴約有五、六公尺長,正慢慢地左右搖擺著。

  「這東西也是卑龍……?這跟我剛剛打敗的那一隻……外表和鬥氣的強度完全不同……」

  變身的狼人族雖然不會流汗,但冬馬厭到自己的背上爆出了冷汗。

  這只擁有虎頭龍首的卑龍,其母體是獸聖十士中的一人。而且還是獸聖中擁有最強臂力的虎人。

  「如果你不能跟我戰鬥,那就請你跟卑龍戰鬥。」

  燐飄在空中說。

  --這種說法很怪……她為什麼非要我戰鬥呢……?

  或許是因為我跟櫻敵對,所以來殺我的吧?

  --或許是她想讓我慌了手腳,這樣好把我擄走啊。

  陣內和緣曾經說過。櫻有可能會把目標指向冬馬。當然,那是指被櫻當成新肉體的候補人選。

  --用了我這會老會死的肉體並沒有意義啊……

  當冬馬正感到疑惑時,以虎人為母體的卑龍--虎龍的三顆頭朝向紅色的天空高吼。每顆頭的叫聲都震耳欲聾。走音的三重奏讓冬馬豎起的耳朵僵直。

  「……來了!」

  虎龍舉高雙手跳到冬馬正上方之後急速落下,雙手隨之如鐵鎚般揮下。

  冬馬半轉過身躲開攻擊;失去目標的兩隻鐵鎚狠狠地撞上冰之大地,引起一陣天搖地動。

  虎龍手擊下的地方不僅凹陷一個大坑,而且龜裂還以此為中心往四處延伸。

  「力氣大也該有個限度吧!」

  感到相同程度的震驚訝而傻眼的冬馬開始反擊。

  不管虎龍再怎麼強,它都和燐不一樣,是冬馬「可以戰鬥」的對手。冬馬的攻擊裡不帶有任何猶豫,也毫不留情。

  為了不讓深雪被捲入,他不能讓戰事拉長。

  他鑽入虎龍的腋下刺出一掌。

  --以這擊決勝負!

  冬馬銳利地吸了一口氣擊出光芒。

  閃光自冬馬手掌及虎龍側腹間的微小空隙射出。

  但那道閃光卻沒有貫穿虎龍的腹部。

  眼前的光景讓冬馬無言。因為他放出來的光被虎龍的側腹給吸收了。

  龍頭好笑著。

  本能告訴冬馬眼前的敵人非常危險,虎龍往上拾起的拳擊中冬馬反射性交叉護身的雙手,不可置信的怪力將冬馬紙層一般地打飛。

  在虎龍的拳與冬馬的手交錯之際,進出色彩鮮艷的火花,但冬馬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當然,他也沒有注意到在上空觀戰的燐,一道銳利的光芒閃過她蒼藍的眼底。

  冬馬大概被打飛了五十公尺遠以上。

  扭身著地後的冬馬首先確認雙手的安危。

  「看來應該……沒事吧。」

  雖然有些麻痺的鹹覺,但兩手都還在,骨頭沒有碎也沒被折斷。

  他的手居然不可思議地沒事,剛剛那一擊的威力大到把他的手打爛也不足為奇。

  咆哮的虎龍逼近著,它的速度並不輸給冬馬。

  轉瞬即逼近冬馬眼前的虎龍又把雙手如鐵鎚般揮下。看來他是想把冬馬從頭打爛。

  冬馬往旁邊一跳躲開,整個冰原開始震動。

  躲開攻擊後立刻垂直跳起的冬馬看著冰原大幅陷落、龜裂範圍不斷擴大,心裡不禁驚歎。

  然後他突然發現--

  --它的臂力比剛剛還強……?

  拳槌到大地上時的聲音和搖晃程度都比先前還大。

  冬馬心裡一陣不祥的預感,但他不可能不發出攻擊啊。

  接著他作出裂光之劍,踩著無形的獸氣塊如子彈般降下,放出一道斬擊劃向虎龍頭上。

  裂光之劍在三顆頭的中央--虎頭的頭頂炸裂。但它並沒有發揮任何功效,那也是當然

  的。因為裂光之劍和梢早擊向側腹的光一樣被吸收了。

  虎頭龍首,六隻眼睛像是沉浸在喜悅中瞇起。

  「如果用光攻擊沒用,那我就用揍的!」

  冬馬還沒著地就開始進行攻擊,他蹬著獸氣塊不斷跳躍,避開虎頭後繞到虎龍背後,用雙手鎖住虎頭。

  雖然冬馬說要用揍的,但就算真的揍它、踢它也不會有什麼用吧。

  最好的方法是扭斷它的頭。

  冬馬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手上。突然一道咻的聲音劃過天空,一陣讓冬馬意識瞬間空白的衝擊打在他背上。

  「……是……尾巴……嗎……」

  虎龍長長的尾巴就像是在回答冬馬「沒錯」一樣,拍了拍冰面。

  冬馬的手失去力氣,放開了虎頭。他蹬著虎龍的背跳開。

  背上那一記打得很重,冬馬雙手雙腳著地,呼吸紊亂。

  悠然轉過頭的虎龍慢慢地向冬馬靠近。

  冬馬拾起眼瞪著虎龍,喉嚨不斷發出低吼。

  虎龍的臂力及速度都凌駕在曾經對戰過的陣內甲牙之上,而且它還能吸收光系的攻擊。

  --而且不只是單純的吸收,它會把光轉換成自己的力量。

  每當攻擊遭到吸收,虎龍隨之高漲的鬥氣便是最好的證明。

  「是很難纏沒錯……可是我不可能贏不了它……!」

  冬馬的腦中映出了陣內甲牙的身影。

  虎龍的臂力及速度的確在陣內之上,光是待在它的附近就會被鬥氣所震懾。但是冬馬從陣內身上感到的壓迫感絕不只如此。

  因虎龍鬥氣而顫抖的冬馬起身。

  身體雖然在害怕,但他的心並不害怕。

  只要他的心不害怕,就不會失去勝算。

  「我真正要打倒的敵人絕對不只這樣,我沒時間去輸給你這種小嘍囉!」

  冬馬向悠然逼近的虎龍伸出雙手,點點的光點浮現在他掌前。

  虎龍停下腳步,三顆頭高興地舔了舔舌頭。

  光點持續增加到數十、數百、直到上千的驚人數量。

  「如果我的光那麼美味,那我就讓你吃到撐!」

  數千個光點化作極細的箭一齊進射而出。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燐覺得月森冬馬是個奇妙的青年。

  為什麼他拒絕和自己戰鬥呢?燐不知道理由,他不是盡了全力在跟虎龍戰鬥嗎?

  跟我戰鬥和跟虎龍戰鬥是有什麼差別嗎?

  燐不解。

  光芒迸射。

  數千支光箭陸續刺穿虎龍巨大的身體,而後被吸收。

  第一次放出來的光箭被全數吸收後,冬馬又重新射出光箭。然後又被虎龍吸收。

  燐站在浮游的球狀冰塊旁看著這一幕。

  燐之所以會降落到深雪身旁,是為了要保護深雪不受到戰鬥的波及。

  把冬馬逼入絕境,盡可能地引出沉眠在他體內的力量。然後擄走深雪。這是櫻交代給燐的使命。

  告訴櫻冬馬體內沉眠著與黃金狼不同能力的人是燐。

  她透視未來的能力雖然看不出冬馬力量的真面目,不過櫻推測那大概是古月之力。

  同時,櫻也看上了深雪。

  深雪天生就擁有死之奇跡的力量,同時又在短時間內學會天使的鐵槌,就戰士的才能方面,櫻給予深雪很高的評價。

  「那個女人的潛能凌駕於獸聖之上,若將她化為傀儡,她將能和燐一同成為余之心腹。」

  櫻這麼說的時候,燐的胸口劃過一陣刺痛。

  傀儡。

  讓燐胸口刺痛的就是那個名詞。

  傀儡,隨他人意志操縱的人偶……

  「醒過來啊,燐!你被那個男人變成了傀儡……快想起來啊!想起我和村莊的事……」

  香沙薙桂好幾次用他滿溢著悲傷的紫色雙瞳向燐訴說。每一次燐都因而感受到胸口刺痛。

  「傀儡……香沙薙桂……」

  燐垂下視線低語,一陣痛苦的粗吼聲讓燐回過神來。

  冬馬和虎龍之間的戰鬥起了變化。不斷接受冬馬攻擊的虎龍蹲了下來,開始掙扎。冬馬毫不鬆手地繼續發出光的攻擊。

  「吸收太多力量了……?!」

  燐的口中流洩出滿是訝異的獨白。

  虎龍擁有吸收獸氣及魔力攻擊、並將之轉換為自己力量的能力。

  原本就被灌入相當程度魔力的虎龍是八隻卑龍中最強的。

  而它吸收了大量的獸氣……不,是被迫吸收了大量的獸氣後,過多的力量超越了他肉體的臨界點。

  冬馬是為了要讓虎龍超越臨界點才不斷放出光箭的。

  「不行……!」

  燐還沒有看見沉眠在冬馬體內的力量。他只在防禦虎龍的鐵拳時放出過極彩色的光芒,但這樣櫻是不會接受的吧。

  她不能讓虎龍就此被打倒,燐一把抓起迦陵頻伽,試著要介入虎龍和冬馬之間。

  此時,原本蹲著的虎龍突然起身,朝天空發出了驚人的咆哮聲,從身上散發的鬥氣有如暴風般肆虐。燐以迦陵頻伽護住自己和深雪,迦陵頻伽擁有拉開無形防禦壁、防護並抵消敵方攻擊的能力。

  為了防禦而將浮在眼前的迦陵頻伽拉下的燐瞪大了蒼藍的雙眼。

  虎龍的身體正對著自己。蒸氣不斷自它身上湧出,從遠方也可看見他的肩膀正不斷地巨幅上下喘動,並且一把抓住了冬馬的頭。雖然他拼了命攻擊虎龍的手,但虎龍似乎一點都不痛不癢。

  溢滿殺意的六隻凶暴眼睛正盯著燐。

  虎龍向天空舉起沒有抓住冬馬頭部的另一隻手。那隻手上迸射出閃電般的光芒,隨著浮現出直徑約有三公尺的巨大光球。

  光球揮灑著足以讓周圍空間扭曲的力量,燐的雞皮疙瘩因而全數立起。

  燐終於領悟到,虎龍已經失去控制。

  銀龍、翠龍、赤龍,這三隻卑龍接受的命令是攻擊所有出現在《蘭之封界》裡的人,但虎龍不一樣,櫻命令它要遵從燐的指示。

  虎龍不可能將殺意的矛頭指向燐,它是因為吸收了太多力量而失去判斷能力。

  虎龍咆哮著揮動手,它發出低吼,將光球丟出。

  要和深雪一起用空間移轉逃開、或是用術來拉開防禦壁都已經來不及了。唯一能倚靠的迦陵頻伽恐怕也無法完全擋下這一擊。

  燐因戰慄而僵直。

  「住手啊啊啊啊啊!」

  她聽見冬馬的叫聲。

  如果敵人能吸收他放出來的力量,那他就針對這一點來做攻擊,所以冬馬才會選擇不斷放出光箭。但結果卻害了他自己。

  虎龍將冬馬的力量全數吸收,力量毫無上限地不斷增加。

  抓住冬馬頭部的虎龍甚至將殺意轉向燐,看來它已經分不清敵友了。

  冬馬拼了以拳頭和鉤爪攻擊虎龍、要它放開手,不過虎龍完全不鬆手。

  最後虎龍在頭上做出了一個巨大的光球。

  恐懼讓冬馬的喉頭乾渴。深雪就在燐的身旁。

  「住手!」

  虎龍無視於冬馬的制止丟出光球。

  「住手啊啊啊啊啊!」

  在冬馬叫出聲的剎那,三道光芒射向天際。

  一道是自冬馬灼熱體內噴出的極彩色光芒。

  另一道是吞噬深雪和燐後炸裂的虎龍光球。

  最後一道是在遠方貫穿天際的金色光柱。

  只有極彩色的光映在忘我的冬馬眼裡。

  從冬馬身上噴出來的色光燒掉了虎龍的半身。

  抓住冬馬頭部的左手整只不見,左肩上的龍頭也消失了。

  左腳一半以上的肉被剮出,虎龍倒臥在地。

  「深雪!」

  冬馬立刻奔向深雪及燐的身邊,在那裡也同樣有著那樣的光。

  光呈圓蓋形,覆住了深雪及燐。

  圓蓋旁的冰被大範圍地削裂,看起來就像是個隕石坑一樣。

  「那個圓蓋也是我的力量嗎……?」

  冬馬出神地望著極彩色的光,光慢慢化作細小的粒子消散了。

  裡面的燐和深雪都沒事。瞪大的蒼藍雙瞳緊緊盯著冬馬。

  安下心的冬馬突然對燐待在深雪身旁一事感到疑問,他大喊了一聲「糟了!」咬緊牙關。

  為什麼燐會在深雪身邊?是為了保護深雪、不讓她受到戰鬥的波及?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為什麼要保護深雪?

  「唔!」

  冬馬急著趕往深雪身邊,但已經太遲了。

  射出銳利眼神的燐碰觸封住深雪的冰後,兩人的身影倏地消失。

  冬馬呆站了一會兒,隨即單膝跪在地上用力捶著冰地,龜裂向四面八方而去。

  「你要把深雪擄去做什麼……櫻!」

  對櫻的憤怒、還有深雪在眼前被人擄走的後悔及恥辱讓冬馬不停地顫抖,呻吟似地大聲吼叫。

  「你要把深雪跟燐一樣變成傀儡嗎……!」

  櫻不可能將身為女性且不是不老的深雪作為新肉體的候補人選,要利用深雪的話,就只能利用她身為戰士的資質。

  靜華和靜馬都說過深雪潛在的戰士資質遠遠凌駕於他們兩人之上,只是深雪本人並沒有很在意這件事情。

  深雪陽光般的笑容和燐無機質的表情開始交疊,冬馬抱緊了頭。

  失去笑容的深雪以敵人的身份擋住自己的去路。

  光是這麼想像,冬馬的心就快被撕裂。

  冬馬低下頭。突然,一陣非比尋常的殺氣膨脹。

  冬馬驀地回過頭,看見失去左手及單邊龍頭的虎龍舉起右手。

  「你居然還活著!」

  冬馬為了放出極彩色的光而舉起右手,那道光應該不會被虎龍吸收,而能打倒它。但

  「消失吧!」

  他用盡全力放出光芒,但從掌上迸射而出的卻是金色光芒。那道光芒迅速被虎龍的腹部吸收。

  「為什麼出不來啊!該死!」

  對櫻的憤怒、深雪被擄走的動搖、無法隨意操縱古月之力的煩躁感在冬馬心裡交錯,虎龍向冬馬重重擊出右掌。

  冬馬來不及閃也來不及擋,只能讓上半身狠狠吃下這一擊。推倒他的掌心將冬馬壓到了冰之大地上。

  古月之力完全沒有發揮作用,衝擊撼動冬馬全身。

  他的腦漿搖蕩、肋骨骨折、筋肉及內臟受到嚴重損傷,冬馬在臉邊吐出血塊。

  意識像是隨著身體一起被打飛,冬馬翻著白眼不斷痙攣。

  虎龍這次舉起了拳頭--

  冬馬和虎龍之間的戰鬥、冬馬所放出的極彩色的光、把深雪帶走的燐--有個人正看著這一連串的事件發生。

  三隻眼在高空綻出光芒--一隻《烏鴉》凝視著冰原上的死鬥,將影像送入主人的腦裡。

  《烏鴉》的主人、紫色眼睛的青年在冬馬被虎龍打倒後來到冰原上。

  他出現在準備給冬馬致命一擊的虎龍背後的空中。

  將手放在長劍劍柄上,以銳利的拔刀一擊砍斷虎頭。

  瞪大雙眼、露出獠牙的虎頭飛舞。

  他一瞬間著地後立刻跳起,將試著轉過頭的龍頭一併砍下。

  金色的巨大身軀傾斜。

  青年以空間移轉移動至虎龍面前,虎龍的巨大身軀面朝上倒下,脖子上的斷面噴出黑色的鮮血,接著,虎頭和龍頭接連落下。

  用腳擋住滾到腳邊的虎頭,他毫無表情地踩爛了那顆頭,然後把長劍收回劍鞘。

  站在冬馬身旁的他--香沙薙桂以侮蔑的眼神俯視著冬馬,撩起白髮。

  「居然沒辦法解決這種三腳貓……你不是最強的狗嗎?」

  桂重新握住長劍,刀鍔發出鏘的聲音。

  沒有魔劍.絕斬不斷的東西。

  不管它吸收獸氣及魔力的力量再強大,在絕的面前也是毫無意義。

  隨著冬馬一行人侵入《蘭之封界》的桂起先降落在和冬馬一行人相距頗遠的地方。

  無法像狼人族一般以嗅覺追逐目標的桂在這裡也使用了偵察用的妖魔《烏鴉》來尋找冬馬,但這個《蘭之封界》異常寬闊,他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找到冬馬。

  《烏鴉》是在冬馬與燐戰鬥時捕捉到冬馬的身影。

  「為什麼燐和月森冬馬--?!」

  困惑和焦急感攪亂了桂的心,他連續使用空間移轉來到這裡。

  桂很慶幸燐在他到之前就離開了,因為就算現在和她相見,他也做不了任何事。

  燐已經帶著深雪離開,要殺冬馬的礙眼敵人也死了。

  他的目標冬馬昏了過去。這個情勢真是再完美不過。

  看著冬馬呻吟抽搐,桂踩住冬馬的胸口再次抽出長劍。

  「沒想到你的女人也被擄走……這點我同情你。」

  深雪一定會成為櫻的傀儡。

  因為櫻是只靠力量來判斷女人價值的男人,桂也看穿了深雪具有高度的戰士天份。想必深雪的力量在櫻腐臭鮮紅的眼裡看起來一定很美吧。

  「我看你的女人八成會變成傀儡……別擔心,你會死在這裡,不需要和你的女人戰鬥。」

  在剮出心臟前,先砍了他的脖子好了。

  就在桂揮下長劍的同時,原本翻著白眼的冬馬眼睛裡重新出現了光輝。

  他覺得他聽到有個人在叫他醒過來。

  --老爸……?!

  最先映入恢復意識的冬馬眼簾的就是揮下長劍的香沙薙桂。

  「--!」

  「嘖!」

  冬馬揮開桂跳起身,桂嘖了一聲後往後跳了一步。

  激痛劃過胸口,雙腳也快支撐不住,但冬馬仍舊沒有倒下,繼續和桂對峙。

  --差一點我的心臟就被剮走了。

  冬馬不斷重覆著粗重的呼吸,桂以刺人的眼神睨著他。

  「你繼續睡下去的話就用不著跟你的女人戰鬥了……」

  桂的話化作刀刃刺進冬馬的胸口。

  「你剛剛都看到了嗎……」

  冬馬一邊回瞪著桂,一邊想起他對蘭立下的約定。

  他發過誓不會殺桂,所以他必須說服桂,避免這場戰鬥。

  必須要打倒的敵人只有櫻一個人,他們之間的戰鬥並不能為任何人帶來救贖。

  就算冬馬死了、就算桂死了,深雪和燐也不會回來。

  就算桂從冬馬體內剮出心臟,以『最後之月』解放了桂體內龍人的力量,也不一定就能打

  櫻不可能沒有做好奪取桂解放力量後的肉體的準備。

  『最後之月』同時擁有打倒櫻的可能性和實現櫻願望的可能性,也就是一把雙面刀。

  --要怎麼樣才能說服他……?

  在這麼近的距離裡看著桂紫色的眼,冬馬不能不戚到要說服他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棲息在桂紫色眼裡的憤怒和憎恨是如此深刻、炙熱。他的眼會把所有話語通通彈回吧。

  --我不能一邊戰鬥一邊說服他……就先讓他動不了吧……

  別無他法的冬馬在腰間握起拳,他試著調整呼吸,但疼痛的肺卻不允許他這麼做。

  而桂則是深深地吸氣,將長劍置於下段。他右手中指上的戒指放出虹色的光芒,瞳孔的顏色也由充血的紫色化為凍人的蒼藍。

  他用『涅盤之月』解放了他身為惡魔族的潛在力量。

  兩人間的空氣倏地繃緊。

  「你的頭和心臟我收下了……月森冬馬。」

  桂低聲說道。

  「--沒有那個必要。」

  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切斷了緊繃的情勢。

  冬馬和桂知道那個從遠處傳來的聲音屬於誰。

  他們將身體及視線轉向該處,激烈的憤怒火焰在眼底燃燒。

  鮮紅的髮。

  鮮紅的眼。

  初雪的肌膚。

  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美貌,以及美貌的容顏上那個世界上最醜惡的笑容從無數人身上掠取了無數東西的男人。

  從冬馬身邊奪走了深雪的男人。

  從桂身邊奪走了燐的男人。

  男人名字叫做--櫻。

  憤怒和憎恨取代了冬馬和桂的聲音。

  櫻對著兩人微笑,慢慢地舉起手。

  他的手上握著一個東西。

  --是什麼……?

  冬馬仔細地看著,發現櫻手上握的是一塊肉塊。

  從上面滴下的液體濡濕了櫻的手,滴落在冰上。

  「那是什麼……?」

  這次冬馬的疑問化作有聲,他原本只是自言自語,但桂卻有了回答:

  「你不是狼人族嗎?用你的鼻子聞啊。」

  看來桂已經知道櫻手上的肉塊是什麼東西了。

  冬馬瞥了桂一眼後立刻又把視線移回到櫻身上,照著桂所說的啟動嗅覺。

  有好多種氣味。

  冬馬自己的氣味、桂的氣味、虎龍的氣味、剛才還在這裡的燐和深雪的氣味仍舊濃厚。已經聞不太到蘭和銀龍的氣味了。

  還有血、櫻、和--相馬的氣味。

  「為什麼會有老爸的氣味……?」

  是他從卑龍手上救了緣之後正朝這邊而來嗎?這個想法劃過冬馬腦海後立刻就被冬馬否定。

  因為父親的氣味來自櫻手上。

  櫻手上握著的肉塊,血味跟父親的氣味一起散發出來不是嗎?

  「是心臟。」

  桂說。

  「心臟?」

  冬馬呆愣地重複著。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心臟。

  有父親氣味的心臟。

  父親的心臟。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冬馬的肩膀和雙腳失去力量,他就像個操縱線被剪斷的人偶一樣雙膝跪地。

  無法壓抑的、從喉嚨深處湧起的反胃感,讓冬馬吐得到處到都是。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在這個神聖的夜裡,冬馬失去了父親。




〈後記〉


  有些事我無法割捨。

  有些事(人)我無法放棄。

  有些事(人)我無法原諒。

  這些全部都是枷鎖,也是成長的糧食。

  大家好。

  這本書原本是十月要發行的,由於志村沒有遵守交稿日而變成十一月發行,然後又因為很多因素,導致最後成了十二月發行(我明明就為了趕上十一月發行而趕稿趕得要死啊……)。

  唉,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事的,請大家笑完後原諒我。

  接著。

  最近……其實是一段時間之前,我常常去水族館。

  看著回游魚、企鵝和象魚,我的心就能得到治療。

  如果大家在平日的下午看到有個有點愚蠢的大哥哥站在池袋sunshine國際水族館或品川水族館裡,一臉癡癡然地望著企鵝和海豚,那或許就是小弟志村我。

  如果看到的話,就看您是要和他講話或是踢他一腳都可以。因為這個人非常遲鈍,所以一擊就必定可以打倒他。還有,如果要用踢擊的話,就請您先確認那是本尊再踢。如果您因為認錯人而惹上麻煩的話,小的我也不會負任何責任。

  (笑)

  水族館裡的動物我喜歡象魚、跳岩企鵝、瓶鼻海豚(Scunshine也有的話就好了……),然後還有水章魚(笑)。另外我也很喜歡海獅和海獺。

  翻車魚……我有點害怕。周邊商品是很可愛啦,可是真的翻車魚有點思心(我明明就覺得像魚和水章魚很可愛啊。我的審美觀真是不可思議。)

  根據某漫畫家朋友表示,伊豆下田那邊有可以喂象魚的地方……我真的很想去。還有關西地方的水族館也是的樣子。

  謝謝所有寫信給我的讀者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第三集後記的影響,在信裡提到夢想和現在狀況的人變多了,我讀得很愉快(聽到他人的夢想便能得到鼓勵的單純傢伙)。

  最後--

  這一集沒有終章,因為這一本跟第五集加起來剛好是前後篇,所以,敬請期待第五集的結局。

  那麼,我們第五集(最後一集)再見。

  二○○○年初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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