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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t 發表於 2009-1-15 12:24 AM

三浦勇雄 -【萬歲‧八】櫻花盛開萬歲

本帖最後由 wint 於 2009-1-18 05:39 PM 編輯




內容簡介

鐵平中了詰草的詭計,被送到『第二世界』去。沒想到恰好碰上逃獄的槍之岳一行人與五寸釘對峙的『大場面』!「總之,重點是只要把妳打扁,就能恢復小緣的記憶了──是吧?」其實,再過幾個小時就是鐵平大學入學考試第二次測驗的上午十點了。鐵平到底能不能將自己世界中的朋友、老師、以及女友小緣的記憶奪回來,然後衝出一個漂亮的未來呢?橫衝直撞青春動作派喜劇,全員集合大團圓!!
作者簡介

第一集《聖誕節萬歲》是Media Factory主辦的第一屆MF文庫J輕小說新人獎評審特別獎得獎作品。之後在同出版社的MF文庫J出版,全八集。中文版由東立出版社代理。

原日文書名:【上等。シリーズ】サクラサク上等。
原所屬日本文庫:MF文庫J...<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wint 發表於 2009-1-15 12:29 AM

Prologue - Return Match

         

  一股糟糕透頂的沉默氣氛籠罩著四周。

  「請問……」

  鐵平雖然豎起了大拇指,但卻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他只好又一臉尴尬地垂下了手。

  「……請問?」

  請問……請問……?鐵平無意義地喃喃自語著,接著像是要逃開那一對對茫然眼睛注視似的,開始環顧起四周圍。

  這里是個異常灰暗的世界。

  周遭是一片無盡的黑暗,而在黑暗的一角,有棟白色的發光建築物。陣陣惡臭撲鼻而來。不只臀部和雙腳浸在不知名的黏稠液體中,剛才掉下來的時候,全身上下部沾滿了同樣的黏液,此時正從他的瀏海慢慢地滴落下來,十分嗯心。

  連空氣也是污濁不已,飄浮在空氣中的不明粒子令人呼吸困難、喉頭不適。鐵平忍不住低下頭去咳了幾聲。「咦?」就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身旁還趴著另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留著娃娃頭,以大字型的姿態趴在地上——鐵平正納悶著會是誰呢?仔細一看才發現對方竟然是OTV的新任主持人·越后屋,她似乎早已昏厥過去。那模樣像極了一只被壓

  扁的青蛙——鐵平不禁好奇她究竟是遇到了什麼樣的慘事?

  「……喔。」

  建築物附近還有幾個鐵平熟悉的面孔。

  OTV的白目制作人一本釣、擔任小緣祖父,古都源之助第一秘書的OTV人員,同時也是一本釣兒子的一太郎,還有——看到此人鐵平不由得心中一凜,眼前竟然看到了那個曾經數次與自己為敵、交手的男人,『第二世界』的生命體『速水真事』。

  這三個久違的人不知為何全都四肢著地,模樣十分僵硬地趴在地上,遠遠地盯著自己看。

  『速水真事』為什麼會在這里?就在鐵平厭到納悶的同時,似乎從眼角余光注意到什麼而抬起頭來確認。

  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女人正張著嘴巴望著自己,對方有一頭豐盈的波浪形長發與標致的臉龐,鐵平在剎那間幾乎不認得對方,但接著他很快就想起來了,自己曾經見過這個女人。

  她是那個曾經冒充羽原羽高中新任教師、混進學校的女人。若越后屋所言不假,她就是整起事件的幕后黑手。

  記得她的名字是叫作——五寸釘。

  「……五十岚……是吧?」

  鐵平這時才終于發現到全身沾滿黑色液體、和五寸釘同樣一臉驚訝表情的槍之岳。對方還是老樣子,招牌的娃娃頭與紅色下框眼鏡,只不過這次其中一個鏡片多了道裂痕。身上穿的衣服很難得地不是利落的套裝,而是輕薄的病人白袍。

  距離上次看到槍之岳已經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了,讓鐵平不禁有種懷念的感覺。他隨性地揚起了手開口說道:

  「喲,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的樣子吧。」

  對方的回答聽起來有點奇怪,不過鐵平還有更急著想知道的答案。

  「問一下喔,這里是哪里?」

  「……『第二世界』。」

  是喔……原來這里就是傳說中的『第二世界』。鐵平了解地點點頭,接著稍微想了一下。

  所以說——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鐵平忍住就要脫口而出的問題,努力地平復自己的呼吸。面對無法理解的狀況,深呼吸似乎是個好方法。

  吸氣、吐氣。

  吸氣、吐氣。

  吸……吐……吸……吐……好。

  心里作好准備了,雖然眼前的狀況令人無法理解,雖然對于槍之岳和五寸釘等人在這個『第二世界』到底在搞什麼鬼依然一頭霧水,不過鐵平好歹知道了一個重點。而這個重點非先確認不可。

  鐵平又作了一次深呼吸,隨即扯開喉嚨大叫。

  總而言之,現在就是——

  「我被騙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個被耍了。

  就在幾分钟前,鐵平才剛和『第二世界』的生命體紫诘草發生過激烈的沖突。對方在自己打敗她之后,交出了『恢復記憶』的裝置——現在就戴在鐵平的手腕上,看起來像是一般手表的物品——因為在獲得戰利品的同時小緣也剛好出現,鐵平便迫不及待地按下了那個裝置的按鈕,啟動了該裝置。

  然后诘草和小緣就這麼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在按下手表上的按鈕之后,視覺立刻一片漆黑——接著感受到一股輕飄飄的浮游感,再來便是一屁股摔到地面上。

  就這麼跌進了『第二世界』。

  所以,那個類似手表的物品根本不是什麼『恢復記憶』的裝置,而是能在『世界間移動』的道具。鐵平完全被對方騙了。

  他恨恨地槌著地面上的液體……

  「可惡!那個臭女人!竟然一臉若無其事地唬爛我……」

  自己在當下雖然有點半信半疑。可是畢竟已經盼了那麼久,自然是忍不住就按下去了!

  「啊……對了,這樣一來,小緣不就得獨自面對那個女人了!?這下可不妙了,絕對會出事的啦!」

  手表上並沒有刻劃任何字,小小的表面上有長針、短針、秒針、以及比短針還要短的小針,總共四根長短不一的指針構成了表面。像剛才那樣按下按鈕可以嗎?鐵平焦急萬分地研究著那支手表,可是內世界的玩意兒畢竟沒有這麼容易就能搞定。

  「這東西到底要怎麼弄啊?壞掉了嗎?」

  「……那四根指針必須照使用者的需求,各自設定在所定的位置上才能運作。」

  什麼?

  就在鐵平拾起頭的瞬間——表面隨著一陣尖銳的槍聲應聲碎裂。

  那些飛散的碎片劃破了手腕,痛覺讓鐵平皺起了眉頭,他忍住了叫聲,很快地站起身往后退了幾步。

  眼前是冒著硝煙的槍口。

  五寸釘拿著槍口對准鐵平……

  「诘草把你送到這里……」

  她冷冷地問道:

  「做什麼?」

  「誰知道?我才想問你們咧!」

  鐵平是真的不知道诘草究竟有何意圖。或許她是因為被逼上了絕境,才做出這種自暴自棄的行為也說不定。好不容易小緣的記憶開始有了恢復的跡象,卻被她這樣一搞,真的是前功盡棄。

  「只差一點小緣就有機會——呃?」

  ……等等?

  鐵平忽然發現到一個事實。

  現在——不就是個最好的機會嗎?

  不但已經找到槍之岳,而且幕后黑手五寸釘也出現了。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兩人此時應該是處于對峙當中,槍之岳目前是屈居下風的狀況。雖然不知道她們兩人交手的細節,也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這一切都無所謂了。

  總而言之——

  現在槍之岳、五寸釘都在眼前。

  這簡直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是嗎?

  「……嘿。」

  為了取回小緣的記憶——這一路他都是茫然摸索,跌跌撞撞地走來。如今就在即將要收成的時候,又遇上了千載難逢的最佳機會。

  「嘿嘿嘿嘿嘿……」

  『萬歲!』

  沒錯,萬歲。

  終于讓我等到了吧。

  這里的所有內界人——全是些將鐵平卷入這一切狗屁倒灶怪事的家伙——如今他們齊聚在這里。那就在這里一口氣解決大家記憶遭到《封印》的事件。再光榮返回自己的世界吧。

  小緣還在那里等著我。

  天啊……不會吧。

  這簡直太完美了。

  「嘿嘿嘿嘿嘿嘿!」

  鐵平突然笑出怪聲來,五寸釘一臉不解地盯著他看。就連一旁的槍之岳也茫然地望著他。

  「事情根本就沒有那麼復雜嘛……」鐵平自言自語地說道:「不管事情再怎麼發展,果然……直到最后……結果……我能做的事情還是一樣——」

  根本沒必要想得那麼復雜。

  找回小緣的記憶、打擊內界人的陰謀。

  要達到這個目的,只消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鐵平揚起嘴角,伸出食指——

  「簡單地說——」

  指著五寸釘說道:

  「——就是把妳打扁就可以了,對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t 發表於 2009-1-15 12:32 AM

第一話 復仇萬歲!

         

  
第一章


  好漫長啊……鐵平忍不住百感交集了起來。

  真的是太漫長了。

  這種四面楚歌的感覺,已經維持了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有一段時間,他甚至還開始懷疑起五十岚鐵平這個人根本就沒有資格獲得幸福,是個不被祝福的男人。如今這一切的情勢眼看就要逆轉了。

  有種所有除自己以外的要素全都來到身邊的感覺,胸口的熱情在一瞬間全部湧了上來。就好像和诘草交手時那種——突如其來『所向無敵』的感覺正燃燒著,沒有什麼辦不到的事情,絕對不會輸。

  已經三個月了。為了這一刻,自己真的等了好久好久,如今終于盼到了。

  既然如此,那就毫不客氣地一口氣奉還吧,鐵平壓低身子,以凶狠的眼神瞪著對方——

  五寸釘則是皺起眉頭,一臉厭煩地睥睨著鐵平,槍口依舊對准了他,兩人之間彌漫著一股無言的沉默。

  「你現在是在向我宣戰嗎?」

  「那還用說,我要妳將從我們身邊奪定的一切全數奉還。」

  不管是失去的記憶還是遭到破壞的平靜生活,全部都要討回來。

  「……你就這麼急著想死嗎?」五寸釘歎了口氣說道:「好不容易才壓住那些將你們一舉殺光的意見,改以控制記憶了結,最后甚王還讓你保留了記憶,我們已經讓步到這種地步了喔?」

  「少在那邊鬼扯了,這些關我什麼事啊?」

  人殺不殺、記憶留不留——這些從頭到尾都是內界人自己的事不是嗎?

  「那些事和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會抗議是理所當然的。」

  五寸釘無可奈何地繼續說道:

  「我了解你的價值觀之所以和我們不同的理由。就算我再怎麼強調世界崩壞的危險,對你來說,無法理解的事就是無法理解吧。由于這種感覺太過遙遠、缺乏真實感,相信繼續對你說明也是無濟于事——」

  「別搞錯了。」

  鐵平打斷五寸釘的話。

  他歪著嘴角笑道:

  「世界崩壞?那就讓它壞啊,我是這樣想的。」

  「……小子?」

  「這和感覺遙不遙遠一點關系也沒有,如果在未來的世界里沒有屬于我和小緣的幸福,那樣的世界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若要問自己對于世界毀滅這種事能否厭同身受的話,回答當然是「不能」。鐵平既無法想像『世界毀滅』這種事到底是種怎樣的悲劇,也無從得知紫氏姐妹等人為何要站出來『保護世界』,以及她們曾經經歷怎樣的過去,為何要與自己為敵之類的問題。當然,眼前的五寸釘到底是何方神聖,也同樣是毫無頭緒。

  總之,鐵平什麼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

  不管之后又知道了些什麼——就算犧牲一切,自己也會緊緊抓住小緣的手。

  「別小看本大爺愛的力量!」

  不管狀況再怎麼演變,這是唯一不變的鐵則。

  「……愚蠢的小鬼。」

  五寸釘眼中的情感消失了,所有的溫度都在瞬間凍結,只剩下冰冷的視線。

  「你就是什麼都不知道,才說得出這種話。」

  面對這股凍結的氣氛,鐵平更加壓低了身子警戒著,但一股全然的緊張感已經竄上了背脊。

  雖然五寸釘以冷酷的視線扼殺了所有的情感,但這樣的動作其實不過是多此一舉罷了。

  因為憤怒的殺氣,正從她剛戴上的那副毫無表情的面具下竄出。

  「你是因為沒見過那樣的地獄,才會說出這種可笑的話。」

  五寸釘的手指扣上了扳機。

  「很遺憾。」

  槍聲轟然響起——

  在那瞬間,一個人影撲向開槍的手腕。

  只見槍之岳由下方奮力躍起,她直接出拳往五寸釘的手腕揮去。子彈的射線因此偏掉,隨著槍響消失在黑暗之中。

  「槍……!」

  五寸釘扭曲著一張臉正打算對槍之岳說些什麼——不過這時候鐵平已經以爆發性的速度往她懷里奉上既沉且重的一腳,隨即又扭個身再往腹部補上一拳。

  但是透過大衣傳回來的手感,卻不是柔軟的肉身而是堅硬的回應,在五寸釘的大衣底下似乎塞著什麼東西——

  五寸釘一副無關痛癢地啐了一聲,接著縱身往后彈開。槍之岳緊追不舍地再度往她腰際沖去,五寸釘見狀手持槍柄往她的頭側一敲,再順勢轉個方向,移動槍口瞄准了鐵平。

  又是一聲槍響。

  鐵平在于鈞一發之際彎下了身,子彈削過了幾撮頭發疾射而去。

  「——唔!」

  鐵平不待喘息便轉身掃出一腿,五寸釘勉強將重心往前調整,總算穩住了身子,但沉悶的骨頭撞擊聲依舊應聲響起。一陣強烈的麻痺厭從小腿傳遍了下半身,五寸釘一瞬之間只覺全身無法動彈,接著鐵平猛然屈膝彈起,以頭槌撞飛了五寸釘手上的手槍。

  「……」一頭撞上槍柄的鐵平眼泛淚光地大吼著:「一點也不痛啦!」

  鐵平一邊大吼著,隨即猛力地往五寸釘的眉心之間送上炸裂般的一拳,五寸釘連受身的准備也沒有便整個人摔進了濕地之中。

  就在鐵平打算乘勝追擊之際——一陣暈眩厭忽然襲來。

  「咦?」他頓時失去了平衡,就這麼直接跪倒在地上。「怎、怎麼搞的?」

  不知為何身體開始變得不聽使喚——不僅肩膀覺得沉重不已,莫名的虛脫厭更是蔓延全身,他花了幾秒钟的時間才稍微從那陣暈眩中恢復過來。

  ——這時,他才想起來自己剛剛和诘草大戰過一場。

  這股充斥全身的麻痺戚讓鐵平皺起眉頭,接著他發現身上有著數不清的傷痕與腫塊,剛才那一戰早已消耗掉他不少的體力。

  但是,造成眼前這股虛脫感的原因似乎不單單是如此而已。他可以感覺到還有其它的東西正在奪走自己的體力。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鐵平不解地自百自語著,根本不知道這股壓在身上的沉重壓力因何而來、從何而生。

  槍之岳仍舊撐著四肢趴在鐵平的身旁,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她全身上下也都滿布了傷痕。右側的肩膀上還有一個光是看就覺得超級痛的槍傷,可能是剛才五寸釘的杰作吧。

  「喂、喂……槍之岳,妳沒事吧?」

  原本兀自顫抖著的槍之岳忽然啪一聲地以驚人的氣勢抬起了頭,把鐵平給嚇了一大跳。

  「五寸釘?」

  鐵平以望著前方來代替回答。視線那頭的五寸釘正按著自己的額頭站起來。充血的雙眼由指縫間射出一道凶光,鐵平見狀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你似乎真的很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呢……」對方以低沉的嗓音說道:「我本來打算只要處理掉槍之岳就好了。」

  看樣子這個想法如今需要重新檢討了。五寸釘一邊默默地吐出了這句話,一邊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槍。

  她擦去從嘴唇流至下巴的鼻血,再度將槍口對准兩人。槍之岳仍趴在地上無法動彈,鐵平也尚未由不明的麻痺之中完全回復。

  「在這之前我先問個問題吧,你是怎麼接觸到诘草的?」

  「……是她自己主動來找我的,說什麼小緣就快要恢復記憶了。」

  五寸釘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原來如此……看樣子並非是诘草輕舉妄動,而是你們這些人——尤其是你,充滿了未知的危險性。」

  已經足以構成殺掉的理由了——她低聲說道。

  雙方距離不到十公尺。但是如果打算飛撲出去的話,一定會在那一瞬間就中槍倒地吧。要想辦法突破這個差距才行。鐵平依舊跪著,但卻已經默默地握起了拳頭。要賭賭看嗎?可是身體卻感到一股莫名的沉重。有辦法反應嗎?跑得動嗎?

  「你的身體不聽使喚對吧?」

  突然間被指出這點,鐵平身子整個震了一下。五寸釘一臉愉快地看著鐵平驚嚇的反應。

  「這個『第二世界』在《自毀》之后,環境整個遭到了破壞,不管和內世界或是外世界之間的差距都越來越大。這段差距不只讓『第二世界』的時間產生了遲滯,也帶來了腐敗。」

  五寸釘對著虛空揮了揮手,彷佛以手指滑過飄浮在空氣中的那些粒子一般。

  「五十岚鐵平,你此時產生的反應,就是那腐敗現象的一個例子。這個世界將會永遠朝著死亡的方向邁進。」

  「什、什麼意思——」

  「簡單地說,就是『第二世界』的氧氣濃度比其它世界要來得低。」她以手搗著嘴說道:「不只是這樣,就連現在濃度仍在持續地減少當中,直到完全消失為止——這就是我所說的腐敗的意思。這個世界用來維持生命存在的機能已經遭到了破壞,你現在的症狀就是所謂的高山症,是一種在氧氣不足的狀況之下很容易發作的缺氧症狀。頭很暈對吧?這是才剛從外世界被送到『第二世界』來的你,因為環境中的氧氣銳減,身體還無法應付全身運動所需而產生的現象。」

  這樣的運動量平常確實不常有,可是此刻的鐵平卻感受到更甚于平日的虛脫感,他劇烈地喘息著。另一方面,五寸釘和白色建築物里的人員、以及被關在這里的槍之岳等人,因為平常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因此身體的適應狀況相對地也比較好。紫氏姐妹在外世界擁有高于外界人的身體能力的秘密,便在于此。

  只有生活在外世界的鐵平狀況和其它人相反。

  環境的劇烈變化,讓鐵平的身體產生了無可避免的障礙,他再也無法活動自如。

  「整個身體像被鎖住了一樣對吧?」

  「唔……」

  「這就是《自毀》所帶來的詛咒。」五寸釘說著瞇起了眼。「你懂了嗎?你能夠了解了嗎?一個世界可以毀壞到這種程度。更慘的是,這一切還沒有結束,『第二世界』仍舊不斷地朝著毀滅之路繼續惡化……我不希望其它世界重蹈《自毀》悲劇覆轍的心情,我所做的與我所希冀守護的這些,你現在懂了嗎?你的世界也有可能會變成這副德性,這並不是危言聳聽——這一切你都懂了嗎?」

  「懂個屁啊!」鐵平咬著牙硬是撐起身子站了起來,他靠著意志力勉強撐住了還搖搖晃晃的身體。「不管妳告訴我怎樣的事實,我的意志絕對不會改變,也不可能改變。妳要說我固執也好、無理取鬧也罷。我已經說過幾百次了,這一切關我啥事啊?不要小看我的愛,誰都不准破壞我和小緣的兩人世界!」

  像是要鼓舞自己似的,鐵平連珠炮地一口氣說完。五寸釘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廢物,我簡直是對牛彈琴。」

  接著,她槍口又指了過來。

  「那你看看這個吧。」

  「啊?」

  「你看得見這個嗎?」

  宛如呼應這個問題似的——

  「嗯!?」

  五寸釘周圍的空氣忽然如漩渦般地旋轉了起來。

  空氣中的粒子,拼湊出一個有著空洞的眼窩與嘴型的人臉——圍繞在五寸釘的身邊,形成了宛如她身后正背負著這些詛咒似的詭異景象。

  「那、那是什麼鬼東西啊?」

  「這也是詛咒之一。」五寸釘的眼底閃過一絲憂郁。「只要呼喚,『他們』就會像這樣子現身。這個現象毫無任何科學上的根據。可是『他們』就是會用這種形式現身。那些早已死滅絕種的『第二世界』生命體就這麼徘徊在這個大地之上,無法超生。你看到了吧?確確實實看到了吧?……就算這樣,你還是要一意孤行嗎?五十岚鐵平?」

  那些化成人臉的粒子就像在呼應五寸釘的問題似的,往鐵平的方向飄了過來。空洞的嘴型宛如在吶喊著什麼般,在鐵平的面前蠕動著。也許是在傳達那萬千的痛苦吧。鐵平按捺住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叫,強忍著要自己不能后退任何一步。

  ——不准卻步。

  「……就算看到了,我還是要打倒妳。」

  鐵平依舊固執地重復著這句話。不管如何自己的意志不會改變,也絕對不會退讓。他就像是在和眼前的死靈宣戰似地堅決回答:

  「我要應戰。」

  「那就去死吧。」

  五寸釘的回答也很干脆。她毫不遲疑地准備扣下扳機,就在這時候——

  一陣激烈的涉水聲,闖入了兩人的對峙之中。

  接著,一道人影在迅雷不及掩耳間已經閃到了五寸釘的背后,往她的腳背掃去。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五寸釘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握在手里的槍——就這麼被那個人給奪定了。

  「『速水』!」

  『速水真事』無視于鐵平的叫喊,立刻將奪到手的槍轉而瞄准五寸釘,隨即扣下了扳機。

  中彈——的瞬間,五寸釘雙手撐地,卻也在同一時間失去了身影。原來她已經在第一時間閃到了『速水』的身旁,並以驚人的氣勢扭腰往其后腦旋身踢去。被踢中的『速水』雖然趴了下去,卻沒有松開手槍,仍舊不服輸地舉著槍胡亂比著方向故作瞄准狀。

  但是五寸釘又不見蹤影了。

  她出現在遙遠的彼方——站在那棟白色建築物的旁邊。

  「這、這是怎麼回事……?」

  鐵平出神地看著兩人之間的攻防。

  五寸釘的動作簡直就像瞬間移動一般——是錯覺嗎?

  「『速水真事』……」

  五寸釘一邊喘著氣,一邊瞪著『速水』開口問道:

  「你為什麼要出手?」

  「誰知道。」

  『速水』同樣辛苦地喘著大氣,只見他全身被汗水濕透,呼吸異常地急促,彷佛光是站起身就費了他很大的力氣似的。

  「切,一個接著一個是嗎——嗯?」五寸釘歎了口氣。忽然以手按住了耳朵。「……诘草嗎?」

  接著五寸釘點了點頭,以一副像是要去散步般的口吻說道:

  「我有事要先走了。」

  「想得美,」

  『速水』聞言立刻舉起了槍口——但在這之前,五寸釘早已經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蹤影。『速水』啐了一口氣,扔掉了手槍,濺起的水聲在黑暗中詭異地回蕩著。

  「……請問……」

  突然有種被拋下的空虛心情,讓鐵平忍不住茫然開口問道:

  「誰來說明一下現在到底是怎樣?」

  

第二章


  五寸釘之所以會選擇暫時離開戰線,主要是因為部下通知她某個人物歸來的消息。

  她馬上以空間跳躍的方式回到了位在機構最里面的中樞地帶,一間管制室模樣的房間內。那是個全白的空間,室內的其中一面牆上安裝著數不清的屏幕,屏幕上此時正放映著無數不同的影像。一整排的白衣人坐在影像前的計算機埋首作業,有幾個人注意到五寸釘的出現而起身敬禮致意。

  五寸釘慢慢移動視線巡視,在牆壁的一側看到了目標人物。對方為了和自己的姐妹有所區別,刻意將頭發綁成了雙馬尾的造型,不過其中一邊已經散了開來,只剩下一撮馬尾仍兀自綁著。身上穿的灰色夾克與黑裙子如今全沾滿了塵埃,臉頰青紅帶紫地腫著——肯定是因為才剛和五十岚鐵平交手過的緣故吧。

  诘草……五寸釘開口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名叫紫诘草的女孩立刻定了過來。身為『第二世界』生命體的她,因為過去的悲劇而對內界人充滿了仇恨,惟獨對五寸釘卻是十分地順從。

  可是現在的诘草看來卻顯得有些困窘,仿佛很擔心自己就要遭到斥責似的。

  「……那個,對不——」

  「夠了,多說無用。」

  一陣清脆的聲音響起。

  五寸釘的巴掌掃過了诘草的臉頰,她的辯解就這麼硬生生地被打斷。

  「古都緣的記憶就快要恢復了,這件事情是真是假?」

  诘草對于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似乎感到有點意外與茫然,她默默地輕撫自己的臉頰點了點頭。

  「是……真的,雖然離真正的恢復還有一段距離……」

  「古都緣以外的人呢?」

  「沒有……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五寸釘轉向那群白衣部下說道:

  「馬上派人到外世界去,目標是古都緣——我要你們殺掉她,然后將她的屍體帶來這個世界火化掉。同時處理古都緣失蹤后周遭相關人員的記憶、信息等等,還有,不要忘了回收大目玉的工作。」

  在白衣人一陣慌亂的騷動中,诘草忽然想到什麼而抓著五寸釘說道:

  「讓、讓我去吧!姊姊——紫露草她背叛我們了!」

  「露草……?」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消息讓五寸釘皺起了眉頭。

  诘草開始敘述整起事件的來龍去脈。由于古都緣在五十岚鐵平锲而不舍的努力下,逐漸有了恢復記憶的傾向,紫露草因此自己決定動身去殺掉他。

  「結果她卻被五十岚鐵平給打敗了。」

  诘草說到這里,忍不住低下了頭。五寸釘歎了口氣催促道:「繼續說。」但诘草卻開始變得欲言又止。

  「……將五十岚鐵平送過來的是妳吧?」

  诘草的肩膀震動了一下。

  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這個問題已經不需要再追問了。這不過是落敗的诘草為了報五十岚鐵平打敗自己的一箭之仇,在未經深思熟慮下倉促作出的舉動罷了。如今要诘草清楚地將這種情緒描述出來,應該也是強人所難,因此五寸釘決定暫且先不予以追究。

  「那麼妳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呢?」

  「……因為我又遇到了古都緣,本來打算直接動手將她處理掉的,誰知道卻遭到姊姊的阻止……還被強制送回了這里。」

  诘草一邊說著一邊秀出了右腕上的手表。外表看起來雖然是手表的樣子,但其實是可以在世界之間移動的道具。诘草將原本屬于自己的那一個戴到五十岚的手腕上,將他送到了『第二世界』,沒想到自己接著又被露草的手表送到了同樣的地方。诘草簡潔地說明自己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的理由。

  「妳可以解釋露草為什麼會選擇背叛嗎?」

  诘草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不過自從那時候起——自從姊姊和五十岚鐵平交過手之后,就開始變得很奇怪。」

  ——又是那個少年嗎?

  五寸釘胸口湧起了一股不快的感覺。仔細想想,這一連串的狀況全部都可以和五十岚鐵平扯上關系。雖然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OTV的槍之岳,不過在處理的過程當中,那名少年卻一直不斷地出來攪局。必須盡快處理掉的人原本是槍之岳——不過看樣子這個想法如今需要改變了。

  诘草畏畏縮縮地對著陷入沉思的五寸釘說道:

  「姊姊原本阻止我向妳報告的。」

  「……什麼?」

  「泷本柚子和日向亞希兒之前的記憶並沒有經過處理。她們兩人從去年開始就一直獨自行動,我們雖然早就已經注意到了——但是姊姊卻阻止我向妳報告,而是一個人默默地監視著她們。」

  五寸釘聽到這里,內心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幾乎就要大發雷霆了,不過她還是按捺住滿腔的怒氣。

  露草到底是基于什麼理由要這麼做,不親口問她本人的話,是得不到真正答案的。就算現在質問她的妹妹诘草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可是五寸釘就是忍不住感到怒火中燒。

  ——為什麼?

  妳難道忘了那個末日般的《自毀》悲劇了嗎?露草?

  「請派我去吧!」诘草按著自己的胸口,跨步向前毛遂自薦:「我一定會設法阻止姊姊的。還有古都緣與另外兩個人我也一定會處理掉。所以請妳派我去吧!」

  雖然诘草十分認真地請求,不過五寸釘還是搖了搖頭。

  「不行。」

  「為什麼?」

  「因為妳明明發現有狀況卻沒有馬上向我回報,甚至無視于我的指示,擅自與五十岚鐵平接觸。」

  诘草一時只覺百口莫辯。

  诘草一向就是個非常情緒化的人,也因此很容易受到當下的環境所左右。她對于五十岚鐵平一直懷有強烈的私人恩怨,而擅自接觸的結果,便是將他送到了『第二世界』。為抹殺槍之岳的計劃帶來了預料之外的變量。

  ——不過說到私人恩怨,其實五寸釘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就暫且先不追究妳這次的失職了,畢竟現在也不是時候。不過這件事需要特別慎重地處理才行……因此我決定派其它人到外世界去。」

  诘草低下了頭,咬著嘴唇一臉不甘心的模樣。她在一旁以眼角余光瞄著五寸釘指示其它部下前往外世界,要抹煞的對象除了古都緣之外,還有泷本柚子與日向亞希兒。

  ——非常可惜的結局。

  世界間交流反對派主要分為『穩當派』與『激進派』兩派勢力,五寸釘則是兩派勢力共同的最高領導者。她統合了兩派的意見,最后基于同情遭到波及的外界人立場下,做出了「控制記憶」的結論——不過照目前情形看來,這個行動似乎是失敗了。

  ——只好再度讓雙手沾上血腥了。

  為了防止《自毀》的悲劇重演——並且徹底地杜絕后患,只好犧牲他們幾個人的性命了。

  沒必要再濫用同情心了。

  五寸釘在聽取其中一名部下的報告之后,轉頭望向那名低著頭的少女。

  「诘草。」

  诘草慢慢抬起了頭。

  「五十岚鐵平現在和逃脫的槍之岳已經闖了進來、正在前往這里的途中。他們的目的,不外乎是要尋找恢復記憶的方法,以及搜尋離開這個世界的路徑,還有——打倒我。」

  诘草聞言瞪大了雙眼,她似乎還不知道槍之岳逃脫的事。

  五寸釘伸手以手指順了順诘草的瀏海。

  「去復仇吧。」

  向五十岚鐵平復仇。

  诘草在一陣張口結舌之后,臉上表情很快又恢復了原有的光采。

  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腕,上頭還戴著姊姊的手表。她將手表取下來交給五寸釘。這麼做除了有避免讓五十岚鐵平等人取得此裝置的用意外,恐怕也是對背叛自己人的姊姊做的無言抗議吧。

  我不需要背叛者的東西。

  「頭發松開了喔。」

  「咦?啊……」

  诘草在五寸釘出聲提醒后,才注意到自己雙馬尾的其中一邊已經松掉了。為了尋找綁頭發的發圈,诘草開始在夾克與裙子的口袋里到處翻找。五寸釘隨手遞了一個給她,诘草面露微笑地收下,很快將頭發重新綁好。

  诘草先前因為和五十岚鐵平戰斗而負傷,又面臨了自己的姊姊背叛的事實。不管是在體力還是精神上早已疲憊不堪,絕對一點也不平靜。

  不過現在她又有機會可以向讓自己難堪的對手復仇了。

  诘草淡淡地笑著說道:

  「……那我走了。」

  接著,她便頭也不回地奔出了管制室。

  五寸釘微笑著目送诘草離去,不過才一轉身望向巨大的顯示屏幕,便立刻又換上了另一副嚴肅的表情。屏幕上此時正映著三個在走廊上奔跑的人影,她緊盯著其中一個身影瞧著。

  「……雖然是這樣……」

  一名在計算機前作業的白衣人可能是注意到五寸釘目光追隨的身影,因而開口說道:

  「不過還真可憐,他本身是無辜的啊。」

  那名白衣人寄予無限同情的對象自然就是五十岚鐵平了,五寸釘瞥了那名部下一眼,輕輕歎了一口氣。

  五十岚鐵平本身是無辜的,這一點五寸釘當然也很清楚。這名少年不只毫無緣由地遭受另一個世界的波及,現在甚至還突然被迫面對這一連串的人生意外——他會拼命地反抗也是無可厚非、可想而知的結果。

  不過,若是換句無情的話來說……

  「那又如何?」

  對五寸釘而言——五十岚鐵平的人生會變得如何,根本無所謂。

  一定要切斷內世界與外世界的所有關聯。

  就像五十岚鐵平視古都緣為絕對的存在一樣,五寸釘也有誓死堅持的東西、絕對不能輕易退讓的信念。因此那個少年究竟是怎麼想的,相對地就顯得一點也不重要了。

  況且,之前的「操作記憶」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但是五十岚鐵平接下來的行動卻破壞讓步的意義。他選擇了起身抗拒的不智之舉。

  因此,現在的五十岚鐵平也和槍之岳一樣,被列入需要消滅的名單中。

  「五十岚鐵平的危險性無庸置疑地獲得了證明。我決定維持上次的決議,將他列入抹殺的名單中,沒必要再給予警告了,不必留情,殺了他吧。」

  那又如何?——面對五寸釘的爽快回答,白衣人一時無言以對。五寸釘又斜眼瞪了一下,那名部下見狀慌亂地轉向自己的計算機屏幕,執行機構內部警備系統統整的工作。開始規劃起機構內警衛的配置與人數,並下達了用槍的指令。

  五寸釘雙手交叉在胸前默默地盯著屏幕看。她簡潔地拒絕了因為注意到她身上的那個,而好意要拿毛巾給她擦拭的部下。那個就是——充斥在『第二世界』的『體液』,她並不會特別在意。擦掉?為什麼?這並不是什麼污穢的東西,而是那些往生的生命體所留下的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你是怎麼想的?」

  五寸釘面無表情地喃喃自語著。她對著畫面中,已經完全成為敵人的三人組中的其中一人,若有所思地問著。

  『速水真事』。

  身為『第二世界』的殘存者,你是怎麼想的?

  


第三章


  在『第二世界』里沒有陽光。

  因為空氣被隨著往上空的高度增加,濃度也跟著加重的粒子層層覆蓋住的關系。而那些粒子的成分,則是過去的生命體在互相殘殺后,所留下的肉屑不斷分化之后形成的粉塵,至于那些粒子究竟是出于什麼原因而飄浮在空氣中,至今還沒有研究出合理的解釋。那是該世界的生命體特有的體質嗎?……除此之外,這些留下來的粒子,還為這個毀滅的世界帶來了許多的扭曲與變異。

  比如說,因為這些粉塵遮住了陽光,使得『第二世界』這片大地——變得十分寒冷。

  唔……一本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好冷啊。」

  聽起來頗像是一句尋求回應的寒喧,不過,坐他隔壁的一太郎依舊來個相應不理。而靠在機構白色外牆上,尚未恢復意識的越后屋則是趴在他的大腿上沉沉睡著。越后屋舒適地發出「呼噜噜……」的熟睡聲,一太郎見狀露出了一臉的笑意。

  「喂,一太郎?」

  遺是不理不睬。

  一本釣歎了一口氣,眼前這個人就連身為父親的自己都快要不認得了。他的身材雖然有如野生熊一樣龐大,但臉上的笑容卻溫柔無比,而且始終都帶這個笑容應對進退——不知為何唯獨對自己的父親例外——可是很難得地,總是笑臉迎人的他,卻很反常地老愛開越后屋的玩笑,每每惹得越后屋紅著一張臉抗議。

  不過,一太郎此時低頭看著越后屋的眼神卻十分地溫柔。

  ……這該不會就是那個吧?下次找個機會好好問清楚。不過問了該不會被痛揍一頓吧?一本釣很認真地在胸前交叉雙手想著。

  「已經平靜下來了。」一太郎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說道:「就連脈搏也穩定多了。」

  「對啊。是因為阿槍現在已經不在身旁的緣故吧?」

  依照五寸釘剛才所說的,他們幾個人在遭到監禁的時候,全都被下了對特定人物懷抱敵意的處方。如今那位特定人物已經不在身旁,因此大家的精神狀況也漸漸地穩定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烈的虛脫感,讓人幾乎動彈不得。

  「沒想到速水桑的動作還真快耶。」

  「……沒錯,說真的,我也是嚇了一大跳,雖然五十岚突然出現這點也很令人訝異,不過最令我驚訝的還是他的行動。」

  說到這里,兩人不約而同地低頭往地面上那一大片濕地望去。雖然沒辦法很仔細地分辨出來,不過,在液體中隱約可見有些許的污濁物質漂浮著。

  那些污物其實是『速水真事』的嘔吐物。

  「沒想到他會突然把這些液體喝下去。」

  那些覆蓋著『第二世界』大地的黏液,是過去的生命體滅亡后遺留下來的體液。而且還參雜著飄游在空氣中的粒子,當然不適合拿來飲用。誰知道『速水真事』卻忽然將臉泡進這片濕地中,大口地喝了起來。

  接著又馬上吐了出來。

  「那就是所謂的沖擊療法嗎?速水桑似乎是打算以那樣的方式由精神支配中清醒過來。」

  『速水』采取這種激烈的手段,硬是將胃里的內容物全數吐了出來,他一從受控制的狀態中恢復到正常的精神狀況,便加入了鐵平挑戰五寸釘的隊伍中。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這麼做啊?」

  「因為速水桑很不擅長表達啊。」一本釣苦笑著。「他只有以那種方式才能回報自己的心意吧。」

  而他要回報的對象,自然就是那個人了。

  「……一太郎你看得到那些臉孔吧?」

  鐵平剛才見到的那團粒子仍舊在提出問題的一本釣面前飄浮著。表情宛如在怒吼悲鳴吶喊著一般。

  一太郎轉頭望向盯著那些臉孔看的一本釣說道:

  「制作人也看得到吧?」

  「啊……被發現了嗎?」

  一本釣調皮地笑了笑。

  經常在世界間移動的內界人,往往會在他們所戴的眼鏡上面,施加看不見這些死靈的特殊處理。就如五寸釘所說的,這些粒子為何會幻化成人的臉孔,至今依舊沒有一個科學上的有力根據,而且,這些臉孔並非第二世界生命體原本的模樣——而是清一色的內界人樣貌,就連內世界的科學也完全無法解釋這種現象。因此,內世界普遍流傳著:之所以會有這種現象,是因為「滅絕生命體的怨恨殘留在浮游的粒子中的緣故」這樣的說法。而內界人也因為害怕看到這些臉孔,紛紛戴上了經過特殊加工的眼鏡。

  因為每個內界人心中都懷有一份罪惡感,若是繼續看到這些臉孔,只會加重他們心中的難受,因此在眼鏡上加工的措施也就變得十分必要了。

  「可是,我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生命體,我不能逃避他們的存在。」

  因為自認不能逃避,因此一本釣沒有在眼鏡上做任何加工。由于在OTV電視台里幾乎所有人都戴著眼鏡,為了不要顯得標新立異,他也只好從善如流地戴上了眼鏡。

  ——相信五寸釘也是基于同樣的心情吧。

  五寸釘不戴眼鏡的原因,也是為了要正視這些臉孔吧。而那棟白色機構之中的工作人員為了效法她,也都沒有戴眼鏡。

  「一太郎你為什麼不戴眼鏡呢?阿槍和阿越她們也都有戴啊?」

  一本釣其實老早就很想問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開口問而已。

  面對一本釣提出的這個問題,一太郎的回答則是顯得有點猶豫。

  「……我只回答這一次喔。」

  「咦?」

  「因為我是你兒子。」

  語畢,一太郎立刻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一本釣怔怔地看著他的側臉,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說道:

  「我、我可以……再聽一次嗎?」

  「……去死吧,臭老頭。」

  「嗚哇!這次罵得可真狠啊!」

  就在這時候,從機構里面陸續沖出了許多名黑衣人,對方人馬將他們三個人團團圍住,並以槍口指著低聲警告:

  「投降吧。」

  真是浪費了這個難得的機會啊。一本釣遺憾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同時以眼神示意。

  「你行嗎?」

  「沒辦法,身體還是動不了。」

  「那好吧。」

  兩人同時舉起了手,黑衣人在確認了投降的意思之后,馬上開始進行逮捕的動作。一本釣的手腕被扯到了后頭,他連忙大聲發難:「痛痛痛痛啊!」黑衣人的手也伸向了睡在一太郎大腿上的越后屋,並粗暴地綁起她的雙手——

  「住手。」

  對方一驚,停下了粗暴的動作。

  一太郎瞇眼瞪著黑衣人,伸出雙手一把將越后屋給抱了起來。

  「我們不會反抗的,就這麼帶我們走吧。」

  「對啊!這樣子很痛耶!放、放手!」

  「那個人把他綁好無所謂。」

  「一太郎!?下次我要召開家庭會議喔!我一定要矯正你的態度!」

  那群黑衣人一臉疑惑地互望了幾眼,接著點了點頭伸出槍口指著三人說道:

  「也罷,就讓你們自己走吧。」

  「等、等一下!為什麼偏偏不肯幫我解開手上的繩子!?真的很痛耶!」

  黑衣人看著兀自大聲嚷嚷著的一本釣與事不關己模樣的一太郎,其中一個人終于不解地開口問道:

  「……為什麼還能夠這麼冷靜?你們的生死全掌握在我們手里耶?」

  「哈!這句話我可要原封不動地還給你。」一太郎順口應道:「為什麼你們還能夠那麼冷靜?」

  「……什麼意思?」

  「因為……」

  一太郎笑瞇瞇地說著:

  「你們的對手可是那三個人喔。」

  ***

  「……把一本釣他們留在那里,應該沒有問題吧?」

  那三個人此時正在白色的走廊上快速前進。

  鐵平邊回過頭不安地問著,槍之岳答道:

  「不知道耶,他們現在應該已經被機構里的人給抓走了吧。」

  「什麼!?」

  「不過我想暫時還不會有生命危險啦。」她淡淡地繼續說道:「五寸釘原本是打算以意外的名目殺掉我們,因此應該不至于親自痛下殺手。看她之前那樣不厭其煩地對我們洗腦就知道了,你放心吧。」

  「是、是這樣嗎?」

  「大概吧。」

  「大概!?」

  不管怎麼說,直到剛才為止,他們的身體都還沒有辦法活動自如。再加上他們又被植入了殺害我的意念,在這種情形下也只好先把他們留在那里了——槍之岳解釋到這里便不再多說什麼,鐵平也只好勉強接受了她的說法。

  鐵平在進入這棟建築物之前便脫下了厚重的防寒外套,只剩下一身輕便的T恤與牛仔褲裝扮。同時還將沾滿黏液的襪子脫掉,赤腳套上了運動鞋,然后再將鞋帶緊緊地綁住。

  「話說回來,妳沒事吧?」

  另一方面,槍之岳則是在剛回到這棟建物時便找了間更衣室,在里頭換上了新的病人袍。由于原本那一件早已濕黏不適、毫不賞心悅目,因此她本人堅持非換件新的不可。

  對于鐵平的詢問,槍之岳蒼白著一張臉輕輕點了點頭應道:

  「在那一陣亂槍掃射下,還能撐下來已經算是奇跡了。」

  槍之岳的語氣雖然平靜,不過腳步看來卻相當吃力。那一陣槍擊幾乎讓她全身負傷。除了觸目可及的擦傷之外,皮開肉綻的傷口也不在少數,右肩的那道傷尤其更加嚴重,雖然已經在更衣室以換下的衣物充當繃帶綁住傷口,但才一下子就被大量的鮮血染紅,就連剛換上的病人袍也滲出了點點血跡。

  臉上慘無血色不說,目光也顯得十分飄怱。她現在這種狀態由旁人來看,什麼時候倒下去都不會讓人意外。沒想到那個槍之岳竟然也有如此虛弱的時候,鐵平不禁替她擔心了起來。

  「我看妳還是留在這里吧,妳的血流個不停耶。」

  「只有我清楚這棟建築物里的所有構造。」雖然額頭還冒著冷汗,不過槍之岳的語氣卻格外地平靜。「這個任務非我不可。」

  「可是……」

  「你也有不論是犧牲什麼,也要拼了命守護的信念吧?」

  鐵平一時為之語塞,槍之岳繼續說道:

  「那你至少要有敢于利用我這個人的氣魄,不然的話你是絕對贏不了五寸釘的。」

  鐵平忍不住納悶了起來。

  ——這女人本來是這種個性嗎?

  照理說,這女人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說出「好好利用我」這種台詞來的。說她會「徹底地利用別人」才是比較正常的版本吧。之前聽槍之岳說她失去了記憶,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對了,剛才聽妳說自己失去了記憶?也是被他們控制的嗎?」

  「我剛才確實是跟你提過了。」

  鐵平等人剛剛才互相交代完各自的狀況。鐵平說出不久前自己和紫诘草交手,最后被送到『第二世界』來的經過;槍之岳則是簡單提到了他們一行人原本打算從這棟建築物中逃脫,卻中了五寸釘設下的陷阱的過程。

  如今三個人之所以會再度潛入這棟建築物,是為了尋找必要的相關裝置。例如移動到其它世界的裝置與恢復記憶的裝置等等,應該都可以在這里頭找到——不過恐怕必須要深入建築物的內部才能找得到,在槍之岳大腦里的地圖中,尚有許多空白的部分,而那些地點便是這次搜查的重點。

  槍之岳說明到這里。也順便提到自己的記憶遭到《封印》的事,鐵平聽了之后問她:

  「那妳為什麼還記得我的事?」

  槍之岳並沒有馬上回答鐵平的問題。她靜靜地喘著氣,默默無語地繼續前進。「右邊。」直到一行人走到了一個T字路口,槍之岳等做完指示之后才緩緩說道:

  「我是在遭到槍擊之后才突然想起來的。」

  「什麼?」

  「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作出合理的解釋才好,為什麼在那種時候會突然想起你的事,我實在一點頭緒也沒有。雖然還是不知道我們兩人之間過去的關系如何……不過有關于你這個人的資料,我倒是在那一瞬間突然想了起來。」

  「……什麼跟什麼啊?聽起來有點詭異耶。」

  「這是我的台詞才對吧?下半身思考男。」

  「在妳記憶中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突如其來的毒舌,竟讓鐵平頓時有種懷念的感覺。和這個女人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面了,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面,感覺似乎不錯……的相反,還是有點不爽。

  說到懷念、許久不見——這個男人又何嘗不是呢。

  「……」

  從剛才起,就一直默默跟在兩人身后的男人——『速水真事』。

  那一頭直接往后梳、混著些許銀絲的發型,細長的雙眼,削瘦卻結實的體格。雖然不像槍之岳那般身受重傷,不過看起來也是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臉頰凹陷、呼吸紊亂,為了讓自己脫離精神遭到控制的狀態,似乎是留下了不少后遺症。

  自從一開始的聖誕節事件之后,鐵平與『速水』便維持著一種十分微妙的關系。他有時是對峙的敵人、有時又『擬態』成自己的好友藤森文七,去年六月的時候,兩人再次發生了沖突——之后就聽說他被內世界的警察機關逮捕,從那之后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過去這個男人曾經多次想要取走自己的性命。現在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地跟在自己身后,鐵平的心中多少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喂,『速水』。」

  「……干嘛?」

  對方響應的聲音雖小,但是語調並不低沉,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老樣子。

  「什麼干嘛?你究竟有什麼目的?這樣子一語不發地跟著我很可怕耶。」

  「……關你什麼事。」

  「話也不能這麼說吧。」槍之岳在一旁插嘴道:「如果你是為了自己要逃脫而幫助我們的話,那很抱歉,恕難奉陪。雖然我們的最終目的是找到恢復記憶的裝置,以及離開這座設施!——逃離『第二世界』。但我們至少還有一個因為被冤枉,需要洗刷冤屈的正當理由,因此無論如何都必須從這里逃離出去,可是速水真事你卻不一樣,很抱歉,你仍舊是個罪犯……因此我們不能幫助你逃脫。」

  『速水』聽完槍之岳的長篇大論后,忍不住啐了一口,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放心吧。我既沒有打算要逃走,也不會妨礙你們。」

  「那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就說和你們沒有關系。」

  「……那就不要跟在我們后面。」

  「你管我。」

  「拜托!看到自己無法信任的人毫無理由地跟在后面,真的很恐怖耶!」

  「你說得還真白呢。」

  「妳別插嘴啦。」

  正當鐵平打算繼續追問下去之際——

  「——趴下!」

  「啊?噗哇!」

  『速水』忽然伸出手將鐵平的頭粗暴地往下壓,由于事出突然,身子被往前壓低的鐵平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同一時間——一顆子彈迅速削過了鐵平的頭頂,接著射中牆壁又再度彈開。

  「~~~~唔!」

  咬到舌頭的鐵平雖然一陣眼冒金星,不過還是勉強追著『速水』的背影——鐵平反射性地跟了上去,他的身體就這麼維持往前傾的態勢,直接往封鎖住去路的黑衣人集團狠狠撞了上去。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

  黑衣人集團對著不發一語的『速水』與因咬到舌頭而淚眼咆哮著逼近的鐵平無情地掃射著。不過,並不是那種單純為了剝奪兩人行動力而對准腳部發射的留情式射擊——而是槍槍瞄准兩人的頭部與胸部等要害處發射的致命槍擊。

  不是說不想親自動手殺人嗎!?鐵平硬是忍下了差點脫口而出的怒罵。他壓低身子直接往前方地面趴了下去。子彈從上空呼嘯而過的聲音不絕于耳,鐵平只覺得背部的寒毛全部豎了起來。

  雖然一時閃過了子彈,不過現在的他可是整個人趴在地上,這樣下去超不妙的——鐵平不過才剛試著要站起來而已,下一發子彈便又朝著自己掃射過來。

  在一陣亂槍掃射之下,鐵平彷佛全身遭到捆綁一般完全動彈不得,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群黑衣人不停地朝束手無策的自己拼命開槍——

  「——哇!?」

  一名站在最前排的黑衣人突然往旁邊彈飛了出去,其余的黑衣人面對同伴的異狀忍不住面面相觑,然后不知道怎麼搞的。一群人忽然像是憑空撞上牆壁一般紛紛倒地,集團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接著大家的槍枝開始被打落地面,隨即身體被折成了<字形昏厥過去。有的人則是下颚遭到了不名物體的攻擊,整個人往后倒了下去。

  「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冷靜一點!這是——」

  就在黑衣人陷入一片大混亂的時候,鐵平忽然在身旁發現到了某樣東西。

  那是脫下來的衣服。

  「——是『速水真事』的『擬態』!」

  『第二世界』的生命體擁有的特殊能力——『擬態』。他們能利用擬似情報來混亂他人的視覺,以便改變自己的型態。『速水』現在就是利用這個能力讓其它人誤以為眼前「空無一人」——換句話說,就是藉由扭曲他人的視覺,好讓自己變成透明人的意思。

  鐵平過去曾經見識過幾次。在前年聖誕夜的時候,他就吃足了這個『擬態』能力的苦頭。若是自己沒記錯的話,印象中這個能力的弱點就是——

  「站起來!!」

  一陣怒吼聲灌入鐵平的耳膜。

  「嗚喔!」鐵平瞬間起身跳了起來。「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鐵平的白色球鞋伴隨著這陣怒吼,在地上磨擦出激烈的尖銳聲響。

  黑衣人注意到鐵平的猛烈進攻之后,雖然馬上就將槍口轉個方向瞄准了他,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一頭沖進黑衣人懷里的鐵平又順勢蹬了一次地板,他用力沖撞的結果便是將黑衣人整個撞飛,接下來又對著替補伙伴而上前企圖出手制伏他的黑衣人,以極近的距離扭轉身體——朝著對方的側腹送上了強力的一擊。

  那名中准的黑衣人還順便替他撞倒了幾名同伙。鐵平斜眼看著正后方蹲下了身子,准備給從后面撲上來的黑衣人一個拐腳——不料卻被對方先下手為強地踩住了腳踝。一陣強烈的劇痛襲來,鐵平硬是忍住了哀嚎,他勉強睜開了一只眼睛往上看,發現對方的槍口已經對准了自己的鼻尖,眼看就要扣下扳機了——

  ——左邊!

  鐵平在千鈞一發之際反射性地將頭往左偏,接著右耳便響起一陣轟然巨響。子彈削過耳際恢復了平靜,但他腦中卻仍嗡嗡地響著剛才槍響的回音。頭部右側彷佛是被火灼燒一般地疼痛不已,眼角余光還看到些許紅色的鮮血飛濺而出。鐵平像是要甩掉這些痛楚似地瘋狂大吼著,直往踩在自己腳上的黑衣人腿上狠狠地揍了下去。

  他無視頭上傳來的陣陣痛苦悲鳴,收回自己已經恢復自由的雙腳,大腿一個使力,上勾拳就直接命中黑衣人的股間,一陣世界末日般的哀號聲隨即響起。聽見這陣哀號的鐵平雖然是加害者,也忍不住感覺自己的股間似乎傳來了疼痛般。他起身往后彈開,和對方保持著安全距離。就在此時——

  「呃……啊?」

  鐵平感到一陣錯愕。心髒正痛苦地激烈跳動著。不只是呼吸困難,眼前也開始模糊了起來,頭腦暈眩讓他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可惡啊!

  身體又再度陷入了異常疲憊的狀態,才不過十幾秒的激烈運動就開始劇烈地喘息著,鐵平又陷入了動彈不得的窘境中。五寸釘說過的話此時閃過腦海——這並不是單純的疲勞,而是缺氧所引起的症候群,如今這一點競成了鐵平的致命傷。

  就在察覺到呼吸困難的那一瞬間,脖子也被人從后方給勒住,鐵平整個人就這麼被拖倒在地,他的后腦勺應聲著地,頓時只覺頭昏腦脹、眼冒金星。就在一陣暈眩中——他忽覺眼前黑光一閃。

  「呃?」

  鐵平瞪著那槍口,一名黑衣人邁開腳步正拿著一把槍對著自己。開槍。鮮血。殺人。死亡。結束。這幾個單字瞬間從鐵平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全身都動彈不得。

  「嗚——」

  不、不會吧?

  要結束了?

  鐵平的時間霎那間靜止了。

  一切就到此為止了是嗎?

  鐵平腦中的思緒開始胡亂運轉著。如果……

  如果真的結束了,那該怎麼辦?事情將會怎麼發展?——單純的疑問此時相繼浮現腦海。

  接著,他的腦袋開始了自問自答式的推理,如果死在這里的話,就回不去原來的世界。回不去原來的世界,就再也見不到小緣的面、聽不到小緣的聲音,也也沒有機會和小緣重修舊好了。況且诘草不是說要殺掉自己和小緣嗎?殺掉?小緣也會被殺掉?不只是自己而已,就連小緣也會失去性命?那麼文七呢?霧島呢?其它人有機會活下去嗎?還是說所有的人都會被趕盡殺絕呢?

  失去性命,記憶被控制,一切全部都歸零——鐵平腦子里的聯想就這麼不斷地持續擴大。接著,在寒冬中出現在家門口的那兩名學妹身影閃過了他的腦海。

  ——明明和她們兩個約好的。

  『后天,我后天再去泷本的教室找妳。』

  當時確實是這麼答應了泷本柚子和日向亞希兒學妹,可是如今……

  自己就要死在這里了。

  ——等等。

  想起來了,在那個時候——學妹們曾經這樣問過自己:

  『能成功解救嗎?』

  然后自己又是怎麼回答的?

  『妳們以為我是誰?』

  鐵平猛然睜開了雙眼,他狠狠地瞪著指向自己的槍口。

  我是誰?

  我的名字叫什麼?

  原本靜止的時間,忽然又開始動起來了,而且還在不斷地加速中。鐵平抬起雙腳,腳尖順勢踢掉了黑衣人手中的槍枝,接著他伸出手接住被踢落的槍枝,再朝黑衣人的大腿扣下了板機。在后座力的作用下,鐵平順手將那把槍給甩掉。

  ——我的大名可是——

  五十岚鐵平。鐵平由胸腔發出怒吼,雙腳疾彈而出,一個翻身便躍身而起,他往那名壓著大腿槍傷的黑衣人臉上補了一拳。對著從側面逼近身來的黑衣人反手又是一擊,然后抓住那人的領子,以頭槌狠狠地往對方的鼻頭招呼下去。在甩掉痛苦哀號的黑衣人之后,他又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而且很快地就出現了——腳邊有個黑影正在逼近。那黑影緩緩地搖晃身體,稍微壓低身子后便以極快的速度往他頭上撲了過來,鐵平腳步往后一跨。一個轉身就往對方的腹部猛揮拳。

  這段時間,鐵平的頭部依舊帶著強烈的暈眩厭,他咬破嘴唇硬是撐住了身子,並刻意控制著呼吸的節奏以配合行動。視線雖然已經逐漸模糊,但還是追著依稀可辨的人影揮舞著拳頭——

  不久,所有的黑衣人總算都被制伏了,鐵平終于再也撐不住頹然倒在地上。

  「呼……呼……呼……」

  強烈想要嘔吐的感覺,劇烈的頭痛,以及永無止境的暈眩,全身上下更是早被大量的汗水所濡濕。

  「別這樣就給我倒下去。」

  伴隨著這句話。眼前開始堆起了軍火的小山,應該是那些黑衣人的武器吧,其中一把槍從小山丘飄起直往鐵平的身上砸了過去,鐵平慌張地接住之后,有氣無力地說道:

  「不要……什麼都不說……就丟過來啦……」

  鐵平對著透明的『速水』抱怨,同時檢視了一下手中的槍枝。

  那座軍火小山丘堆放著各式各樣的槍枝,從左輪到自動手槍應有盡有,口徑同樣也是大小不一,感覺就像是四處搜集而來的,『速水』丟到鐵平手上的是一把自動上膛的手槍。

  「五十岚,干得不錯喔。」

  槍之岳這個時候才拖著腳步趕上來。只見她也順手撿起了兩把槍,一把左輪的插在腰間,另一把小型自動手槍則是握在左手中。

  「這樣的身體……還有辦法開槍嗎……」

  「我可以左右開弓,沒問題的。」

  鐵平想問的並不是什麼左右開弓的問題,而是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耐不耐得住槍枝的后座沖擊力道。不過反正再追問下去也沒有用,于是鐵平索性放棄了。還是先調整自己的呼吸比較重要。

  身旁的『速水』不知何時已經解除了『擬態』,正在一把一把地檢視著眼前的武器。鐵平喘著氣對他的背影說道:

  「『速水』……你還是先穿上衣服吧……」

  『擬態』的唯一缺點,就是不能改變自己身體之外,其它物品給予他人的辨識。也就是說,就算『擬態』了,也無法改變自己身上衣服的視覺情報。因此為了讓自己完全透明化,必須要先脫掉身上所有的衣物——

  而現在已經解除『擬態』的『速水』,身上仍舊是一絲不掛。

  不過『速水』本人看來似乎一點也不引以為恥,只是默默地撿起地上的衣服,就在這時候,鐵平無意問瞥見了最不想看到的東西,「咕!」他不禁呻吟出聲。

  「我、我可沒有輸給你喔……」

  「你在那邊嘀咕些什麼啊?」

  「沒、沒什麼……嗚呃!」鐵平反射性地大叫著辯解,卻因呼吸還沒有調整過來而嗆了一下。「話說回來,我還是很擔心一本釣他們幾個人耶。」

  「?為什麼?」

  「為什麼……?妳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妳說不管怎麼樣,他們至少都不會有生命上的危險。可是照目前這情形看來,他們可是不擇手段地想要取我們的性命耶。」

  鐵平邊說著邊摸了摸自己的右耳,觸碰之處立即傳來了一陣刺痛,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一想到當時如果再慢個一秒的話會有什麼后果,便一陣毛骨悚然。在那之后他又閃過了無數發的子彈,而且槍槍都帶著明顯的殺意。

  五寸釘說的果然沒錯,自己的確是他們急于除掉的對象。既然如此,那留在原地的一本釣等人的安危,就更加令人擔心了。

  「……五十岚,你該不會還沒有注意到吧?」

  「咦?」

  「嚴格說來,目前性命真正被鎖定的人——只有五十岚你一個人而已喔。」

  「啥!?」鐵平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為什麼!?」

  你是真的搞不清楚狀況啊?槍之岳也一臉意外地看著鐵平的反應。

  穿上衣服的『速水』這時冷哼了一聲說道:

  「內世界的法律里面本來就沒有死刑制度,因此五寸釘如果真的打算殺掉槍之岳的話。就必須要擬定一個完美的計劃才行。而且計劃一旦失敗了。就非得再重新擬定一個新的不可,可是五十岚你的狀況卻不一樣。」

  他詭異地瞇起了雙眼,十分愉快地繼續說著:

  「你的存在本身就可以消滅,因為你是外界人,可以透過記憶的控制來清除那些外世界的人對你的記憶。」

  因此要殺掉鐵平可以直接動手,完全不需要像殺掉槍之岳一樣地大費周章,因為他們可以將鐵平變成一個『從來不曾存在』過的人,只要在其它人的記憶和情報上動一點手腳,就可以輕輕松松地除掉鐵平這個人了。

  所以诘草才會突然現身要殺鐵平,就連五寸釘也毫不在乎地命令手下開槍。

  聽到這里,鐵平不禁驚愕萬分地張大了嘴巴。

  「……所、所以也就是說……?」

  換句話說,今后如果一行人又落入對方的手里,那麼槍之岳等內界人也不必擔心自己會馬上被殺掉,因為對方必須再重頭來過。他們勢必得再重新操作一行人的記憶,並再度擬定除掉這些人的方針才可以。

  「現在……唯一有生命危險的人——」但是鐵平卻不一樣。「只有我而已……!?」

  ——不、不會吧啊啊啊啊啊啊!

  「總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天啊!」

  另外兩個人無視于獨自陷入打擊中的鐵平,開始准備動身離開。「為什麼每次都是我……為什麼每次都是我……」鐵平嘴里念念有詞地重復著這句再熟悉不過的台詞,一副虛脫樣地跟在兩人的后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剛才的暈眩已經稍微有一點起色了。

  ——我的人生還真是一連串的不幸啊。

  如今的槍之岳已經失去了大半的記憶不說,一直以來的宿敵『速水』又不知道究竟是安著什麼心眼地跟在身旁幫忙,而且自己的生命還受到了嚴重的威脅。再加上——

  「天啊……」鐵平對著兩人的背影說道:「我……接下來有個很重要的考試耶……還有半天的時間,我來得及趕回去嗎?」

  只剩下半天。再過十幾個小時,就是大學入學考第二次測驗的時間了,鐵平無論如何都得在那之前趕回外世界才行。沒想到在他問了這個問題之后……

  「……那是外世界的時間單位吧?」

  槍之岳回過頭來確認般地詢問道。不過這句話讓鐵平感到一陣納悶。

  「『外世界的時間』?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剛才五寸釘提到的,有關『第二世界』的詛咒,你還記得多少?」

  「咦?啊……喔喔……」

  死寂的大地,濃度很低的氧氣,有如人臉一般的空氣粒子。

  「剛才她有提到了一個『時間遲緩化』的現象。而這樣的現象,正是造成內世界與外世界乖離最大因素中『第二世界』最特別的一點。」

  時間的遲緩化?鐵平忽然有種很不妙的預厭。

  「……不……不會吧?」

  「『第二世界』的時間比起其它世界的時間還要來得慢。」

  但是,槍之岳無情的言語已經貫穿了鐵平的耳朵。

  「雖然時間上的體驗感覺不出來,不過若單指平行世界之間的時間流動,『第二世界』與其它世界間卻有著很大的差距。具體來說,『第二世界』的一個小時,相當于內世界與外世界的四點六個小時。這將近五倍的時間差距,便是《自毀》所帶來的后果,也可以說是最明顯的詛咒例子。」

  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鐵平吞了口口水,一臉戒慎恐懼地問道:

  「所以說……我只是舉例而已喔,如果在這個世界待了三個小時的話……」

  「那麼外世界至少已經過了半天了吧。」

  鐵平開始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這個設施之所以會建造在『第二世界』,恐怕就是基于這樣的理由吧。比如說,將思想犯監禁在這個地方,將他們隔絕在原本的世界之外——這樣一來,就算他們到時刑滿出獄,再度回到了內世界,之前熟悉的同黨也已經全部換了一個世代,因此也可以說它是一種能讓犯人重生的實驗機制。」

  此外,內世界甚至還利用時間遲緩化的特性,在這個世界建造了一些儲藏保存食物與保管文化遺產等各方面的設施。不過由于是在《自毀》之后才利用的,因此有關于道德的問題也在內世界引起了不少的爭論——槍之岳自顧自地繼續說著,但是鐵平已經聽不進去了。

  對鐵平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在三個小時之內解決掉這件事,然后趕回外世界去參加第二次的考試。而且在這種情況之下,很明顯地自己是既沒得休息也無法做考前沖刺了。

  「……哈哈……啊哈哈。」

  鐵平自暴自棄地傻笑了起來,然后對自己說道:

  ——准備將目標放在后期日程吧……

  真的已經做好心理准備了。

  「……我從之前就一直很想問了。」鐵平隨即又想到一個問題,于是便邊走邊問道:「越后屋和五寸釘所說的『第二世界』的《自毀》是怎麼一回事,我現在已經了解了。那麼五寸釘和這件事情,又有什麼樣的關系呢?」

  五寸釘之所以如此執著于『第二世界』的事,到底是基于什麼緣故呢?

  槍之岳和『速水』兩人互望了一眼后,開口說道:

  「很抱歉,關于這一點,由于記憶遭到了操作,因此我已經不記得了。」

  接著槍之岳向『速水』使了個眼色,于是『速水』便一臉厭煩地說道:

  「……算了,反正讓你知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快語說道:「內世界在得知『第二世界』的存在之后,馬上就組成了相關的研究團體,五寸釘就是當時那個團體之中——」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唯一的幸存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t 發表於 2009-1-15 12:33 AM

Intermission  2

         

  那是距離現在不算太久的記憶——

  肢體沖突的聲音、骨頭碎裂的聲音、肌腱斷裂的聲音、頭部撞擊的聲音、脖子折斷的聲音、肌肉切開的聲音……此外,還有許許多多無法以言語形容的聲音此起彼落地響著,不絕于耳。

  原本溫煦可人的陽光,如今已經被女孩眼前無以計數的身影給遮蔽了。體液不停地自那些黑色的身影中飛濺而出,有如雨水般地灑落下來,怔怔站在地上的女孩。身體逐漸被染上了各種顏色的污濁液體。從『擬態』不完全的生命體傷口中噴灑出來的血液。黃綠參雜,讓染上這些顏色的女孩,看起來顯得十分詭異。他們的體液在濺出來之后並沒有變回原本應有的顏色,就這樣子無情地覆蓋在女孩的身上。

  在女孩的四周,無數全裸著身子的人類正在不停地互相殘殺,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忿怒吶喊。以及無意義的悲鳴聲如怒濤般地洶湧著。前后左右的人,只是不停地在殺戮著身邊的其它人。只要有一個跌倒,隨即便會有數倍的人無情地往其身上踐踏並殺戮。蔓延在集團之中的殺意不停地膨脹、具體化,就有如連鎖反應似地擴展下去。絞殺、撲殺、毆殺……所有的人無不拼命地重復著互相殘殺的動作,直到眼前的目標頹然倒下為止。

  女孩——五寸釘,只是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她周遭的那些人類,正確來說其實並不是人類。而是生存在這個世界之中,復數的個體透過統一的意志行動的生命體。他們是因『擬態』突然闖入他們世界的『第一世界』生命體的外型,才開始有了人類的模樣。

  雖然是僅有一個意志的復數生命體——但他們卻選擇了不同的外型。有人選了男性,有人選了女性,有人選了年輕人,有人選了孩童,還有人則是選了嬰孩。

  這樣的選擇沒有什麼標准可言——僅僅是依『喜好』來決定而已。

  但是,扭曲卻也因此而產生了。

  那些生命體開始擁有個性。但是個性的出現,卻切斷了他們彼此之間的牽絆——他們開始無法了解對方的想法。身旁的生命體究竟是怎麼想的、接下來會采取什麼樣的行動,從此變得不得而知。統一的意志遭到了阻絕,而他們本來就沒有和其它生命體溝通的管道,因此個性的泛濫,讓他們無法正確地掌握他人的心情和態度,終于招致了發狂與混亂。再加上經驗與道德都不夠成熟,猜忌橫生,憎惡四起,負面的戚情大量沖突爆發。爭執、侮蔑、互罵、斗毆、拳打、腳踢、勒絞、對砍、互相殘殺——

  殺戮就這麼不停循環著。

  ——難道我們做錯了嗎?

  五寸釘如此自問著。當初只是因為好奇心加上探究心這種膚淺的想法,而涉足了這個世界,結果竟然為這個世界帶來了毀滅。鼻子聞到了陣陣強烈的體液臭味。五寸釘找不到答案,只在強烈的撲鼻惡臭下戚到作嘔欲吐。

  她彷徨無依地尋找著同伴的身影。那些和自己一樣,曾經對世界間的交流抱持美夢的同胞們,同樣參與『第一世界』那個首屈一指的研究團體的伙伴們……啊……該不會是她吧?前方那名被人壓在地上毆打得不成人樣的同期女性。另一邊被打倒在地上的是自己的學弟、也是曾經交往過的戀人,在另外一頭的則是——

  咚!背后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她回過頭去。

  兩名年幼的少女不知為何緊緊抓著五寸釘的背后不放,瘦弱的裸體沾滿了污濁的體液,相互依靠的身子不停地顫抖著,兩人都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這兩個孩子是因為什麼樣的想法,選擇了這樣柔弱的身體呢?為什麼要選擇這種毫無防備,暴露在暴力之下,卻又惹人憐愛的肉體?五寸釘一邊這麼想,一邊將兩名少女擁入懷中。

  嗚、嗚……

  兩名少女輕聲嗚咽著,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她們可能是想要傳達害怕恐懼的情緒吧——不過五寸釘同時也看到了其它的東西。

  少女們的眼眸中,映著五寸釘的臉。

  眼眸中的自己和她們一樣流著眼淚。

  ——守護她們。

  一定要好好地守護她們,一股強烈的信念忽然就這麼湧上心頭。后方的殺意逐漸逼近,她連忙將兩名少女擁入懷中,以自己的身體承受接連而來的攻擊。好痛,堅硬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背上。好痛。要守護。好痛。撕裂般的疼痛不停襲來,但她依舊死命地保護著少女們。守護。守護。拼死也要守護她們。

  兩名少女也緊緊地抓著五寸釘。

  ——守護到底。

  若是想要補償自己犯下的過錯,那麼至少要守住這兩條年幼的性命才行。

  絕對要守護到底,

  ***

  等五寸釘再度醒來,已經是躺在床上了。

  發生了什麼事?

  「妳是研究團體中唯一的幸存者——五寸釘研究員。」

  看樣子,自己是被后來趕到的團體給救出來的。

  那個世界呢?

  「『第二世界』毀滅了,所有的生命體全數滅亡,整個世界現在已經陷入一片死寂中。不只產生了許多異變,甚至還影響到了『第一世界』。」

  我們……犯了無可挽回的錯誤。

  「沒關系,這次的事情不會被追究,只能說是個意外。」

  意外?可是如果我們沒有涉入那個世界,事情就不會演變成這樣了啊。

  「一切都是意外……不是任何人的錯。」

  怎麼會這樣?

  「妳累了,總之你現在就先好好地休息吧。」

  為什麼?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

  在五寸釘住院的期間,有一天病房來了訪客。

  那是毀滅那天,五寸釘緊緊抱在胸前守護的那兩名少女。

  她們還活著……

  「謝謝妳……」

  「救了我們。」

  兩個人穿著同一款的連身洋裝,手牽著手,低著頭畏畏縮縮地開口說道。少女們雖然已經在視覺上完成了『擬態』,可是言語能力卻還沒有完全發展完畢,只見兩人互相補充對方的話,試著要傳達意思。

  「如果沒有妳……」

  「我們就死定了。」

  不要再說了,五寸釘忍不住脫口回道。那個世界明明就是因為我們的行為而毀滅的,妳們現在跟我道謝未免太諷刺了。

  「不過妳還是……」

  「挺身保護我們。」

  「對于妳的幫助……」

  「我們真的……」

  「非常地感謝。」

  五寸釘一臉茫然地望著兩人,少女們的眼神看來十分地真摯。

  妳們今后有什麼打算呢?

  「不知道。」

  「我們只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同樣的錯誤……」

  「不能再讓它發生第二次。」

  五寸釘聽了一陣驚訝。

  絕不能夠再重蹈覆轍了——

  「雖然不知道該從哪里做起才好……」

  「現在也還沒有頭緒。」

  「可是……」

  「我們會試著……」

  「努力看看。」

  「盡力去做。」

  我們今天就是特地來跟妳說這些的。兩名少女說完之后微低著頭離開了病房,五寸釘目送著她們的背影離去,奸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連那麼小的孩子都想要做些什麼。

  雖然她們的外型是靠『擬態』而來的,不過最近已經開始有了感情與意志。因此嚴格說起來,她們的心智年齡其實比外表還要來得年幼。

  ——而我又該怎麼做呢?

  兩名少女所說的話言猶在耳。

  「同樣的錯誤……不能再讓它發生第二次。」

  五寸釘總算是確定了:那並不是個意外,而是我們所犯下的一個錯誤。

  不能若無其事地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必須要用盡一生的時間來贖罪。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肌膚白皙干淨得就像自己什麼事都沒遭遇過一般。可是心中卻很清楚地記得他們體液的顏色、觸感、以及存在,那是確實發生過的悲劇。

  將來如果再有第三個世界被發現的話……

  自己一定要全力守護那個世界。

  即使用盡一切的努力也要做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t 發表於 2009-1-15 12:36 AM

第二話 另類接觸萬歲!


            In "THE THIRD"



第一章


  二月二十二日傍晚六點零三分

  「同樣的錯誤……」

  「不能再讓它發生第二次。」

  沒錯,她們如此對著那個不算太久之前的過去發誓著。為了捍衛這個誓約,也為了表示雙方同為災難后幸存的生命體,她們『擬態』成姐妹的模樣。為了實踐諾言,甚至不惜開了殺戒——雙手因此而沾滿血腥。

  可是如今——

  『姊姊,妳到底是怎麼了?』

  對啊……我到底是怎麼了?

  ***

  泷本柚子,縣立羽原羽高中1年A班的學生。

  在她的體內。原本共存著一個連內世界也不知道其真正來由、叫作『U子』的靈能物體。柚子的記憶之所以能夠保留,據推測就是因為『U子』在暗中保護宿主的關系。因此,自從去年十一月的事件發生之后,『U子』便從柚子的體內徹底消失了。

  日向亞希兒——私立百合百合學園一年級的學生。

  在去年那次事件發生的當天,她碰巧遇見了內界人大目玉。兩人雖然合力將紫诘草給擊退了,不過人目玉也在隨后就被抓定了。大目玉在落入敵人手中之前。將自己手上的一枚戒指拔下來——似乎擁有某種特殊的機能——交給了日向亞希兒,亞希兒似乎便是因此而得以保住記憶。

  這兩個女生,是除了五十岚鐵平之外,依舊保有相關記憶的人物。她們兩個人好像是在一次偶然的機緣下認識彼此,並且從此開始合作,試著尋找恢復其它人記憶的情報或是方法。

  ——以上資料,是紫露草個人在監視觀察之后,所確定的事實。

  時間回到鐵平遇到紫诘草的兩天前。

  在某間咖啡廳里,紫露草坐在其中一個位子上。

  露草獨自一個人對著冒著熱氣的杯子加著方糖。三顆、四顆、五顆……砂糖一塊塊地溶解在咖啡里。原本黑色的液體逐漸轉為褐色。在加了六顆糖之后,她以湯匙舀起一口品嘗了一下。

  接著表情立刻皺成一團。

  「……好苦。」

  露草在咖啡中加入第七顆方糖,忍不住納悶為什麼這個世界的人會喜歡喝這麼苦的東西。『第二世界』的人從來不喝加工過的飲品,而『第一世界』——內世界則是因為較為先進的關系,早就不喝咖啡這一類的飲料了。

  桌上的咖啡看起來似乎已經不能喝了。她百無聊賴地攪拌著杯中的液體,接著往靠窗那張桌子的方向望過去。此時有兩名少女坐在那邊的椅子上,其中一人穿著水手服。另一人則是穿著學園風格的制服。

  前者是泷本柚子,后者為日向亞希兒。和柚子那含蓄的笑容相比之下,另一方面的亞希兒就顯得比較活潑開朗,在人聲吵雜的店里,她們的笑聲依舊可以傳達到此。

  露草坐在離兩人的位子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偷窺著,監視兩名少女的一舉一動。

  ——不過,這麼做卻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

  露草歎了一口氣,開始自言自語起來。這一路走來到底是哪里出了錯?到底是從什麼地方開始失控的?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迷惘的——?

  五十岚鐵平還保留著記憶這件事,對反對派陣營來說,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不過,反對派的人在事后讓槍之岳和越后屋喝下了自白劑,透過她們所吐露出來的情報,已經證實了五十岚鐵平之所以能夠保留著記憶,是因為兩人早已經先行暗中為他植入了抗體的關系。

  誰知道在這之后,又發現保留著記憶的人不只有他一個——這個事實比起五十岚鐵平的情況更令反對派的人震驚不已。泷本柚子和日向亞希兒也同樣沒有失去記憶,而且更危險的是,她們兩個人甚至還在搜集著有關這次眾人失去記憶的相關情報,企圖加以改變。

  這是紫氏姐妹在監視五十岚鐵平的過程中發現到的事實真相。原本妹妹诘草在發現之后立即就要向上頭報告,不過卻被自己的姊姊——露草給阻止了。

  『我會私底下繼續監視她們,以確定她們是否真的會構成威脅。等我徹底調查完之后,再向上頭報告吧。』

  诘草恐怕不懂姊姊為什麼會這麼說吧,對于那天就下定決心且發過誓的她來說,隨即打算著手處理也是理所當然的。因此她更加無法理解姊姊對于五十岚鐵平的狀況所提出的:「如果沒有特別問題的話,也先不要出手」這樣的理由。

  對于無論她怎麼勸說都不願意點頭的姊姊,诘草除了憤怒之外更加戚到不解。

  『姊姊,妳到底是怎麼了?』

  對啊……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我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這一定是有什麼原因吧?其實自己應該知道原因是出在哪里,至少知道帶來那個原因的人是誰。

  ——五十岚鐵平。

  妹妹說得沒有錯,自從和那個少年對決之后,自己就開始變得很奇怪。

  絕對不只是單純的因為落敗而已。畢竟妹妹诘草最后也是失敗了,可是她卻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信念。甚至可以說為了要報落敗之仇,那股信念變得比以前還要更加強烈了。

  ——我和诘草的落敗有哪里不一樣嗎?

  露草的對手是五十岚鐵平,而诘草的對手並不是他。

  和五十岚鐵平的決斗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之后會讓人——如此地迷惘?

  「……唉。」

  雖然已經如此反反復覆地想了兩個半月的時間,但仍然找不到答案。為了找尋線索,她才會展開這次的監視行動。

  不過話說回來,這樣的監視行動本身的立足點就很薄弱。畢竟她大可以二話不說地把人殺掉就好。管他是五十岚鐵平也好,是泷本柚子、日向亞希兒還是古都緣也罷,只要是會造成《自毀》可能性的因素,全部都直接抹消掉就好——當初姐妹倆所發下的正是這樣的誓約。诘草一直都是這麼想的,露草本來也是。但是……

  現在卻下不了手。

  ——我到底在想什麼啊?我到底想要怎麼樣?

  露草已經找不到頭緒了。

  ——到目前為止,自己的雙手明明早已沾滿血腥。

  根本不應該在這種時候產生猶豫的。但偏偏卻已經開始動搖了。

  因為找不到頭緒,露草就這麼茫然無措了好一段日子。

  露草望著桌上的咖啡歎了一口氣。「對與五十岚鐵平狀況類似的人物進行監視」——就是露草目前名義上的行動。除了沒有對上頭事事報告之外,這個行動基本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露草邊如此說服自己,邊抬起了頭。那兩名少女依舊一臉愉快地談笑著。由于露草已經運用『擬態』能力改變了自己的樣貌,因此並沒有被認出來的疑慮。

  雖然相隔一段距離,不過多少還是可以聽見亞希兒的聲音。柚子的聲音比較秀氣,因此只能稍微聽到一些語音,而亞希兒的聲音就大多了。只要稍微集中注意力便可以聽到她所說的內容:

  「不管遇到什麼挫折,我還是決定為了我自己而努力——就因為知道如此,所以更加無法放棄,不是嗎?」

  「……」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特別引起了露草的注意。

  ——自己決定的……是嗎?

  現在的行動也是出于自己意願而決定的。雖然還找不到確切的理由,不過……

  『就因為知道如此,所以更加無法放棄,不是嗎?』

  露草忽然打消了繼續深思的念頭。就因為知道如此,所以更加無法放棄——這句話似乎帶著某種危險的意涵,如果再繼續往那個那個方向思考下去的話,有種可能會找到某個結論的預感。而自己對那個結論的出現,似乎有點害怕。

  ——诘草那邊的情況不知道怎麼樣了?

  诘草現在正在監視五十岚鐵平,她利用大目玉這個誘餌,想要試探保留著記憶的鐵平對大局到底會不會造成威脅——

  就在這時候,柚子和亞希兒忽然一起望著窗外,露草緊跟著兩人的視線……

  「啊……」

  她隔著玻璃窗往外看,正好目擊到了那一幕——古都緣甩了五十岚鐵平一巴掌的瞬間。光看那動作,就可以想象那一巴掌打下去的清脆聲響。

  少年整個人摔倒在地上,一個路過的OL很同情地對他伸出了手。可是少年並不領情,他撥開那伸出的援手追著少女的身影,很快地就消失在人群里。

  那個伸出手的OL——忽然轉過頭往這里望了過來。

  她的視線穿過了咖啡廳的玻璃,直達店內。

  那目光很明顯地,是針對坐在店內最里頭的露草疾射而來——接著不到一秒的時間,那個OL便轉過頭去,同樣在人群里失去了蹤影。

  她在叫我,露草隨即起身走向廁所。因為是自助式咖啡廳的緣故,因此已經先行結過帳款了,露草走進廁所之后,露出手表調整表面上的四根針,設定了一個移動目的地的坐標。

  空間跳躍瞬間就完成了。

  經由『第二世界』再度跳回『第三世界』——用這種方式完成在外世界的移動,短暫經過『第二世界』時撲鼻而來的惡臭,還殘留在鼻腔中。

  露草觀察著四周的景象。她現在已經從有著溫暖空調的店里,轉換到室外寒冷的空氣中。遠處依稀可以聽見城鎮喧囂的聲音。露草已經以『擬態』恢復原來的樣貌,此時正站在一條灰暗的巷子里頭。

  那是條人煙罕至又狹窄的巷子。兩人約好碰面的地點已經固定為幾個地方,距離咖啡廳最近的地點就是這里,露草靜靜地等著。

  過沒多久的時間,那個OL便出現了。

  咻……那名女子以手輕滑過臉部,她的外貌隨著手指的移動逐漸變成另外一個人的臉孔。那是和露草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名少女——紫诘草。

  紫氏姐妹完全一樣的臉孔是利用『擬態』能力所創造出來的,不同發型的馬尾是區分兩人的唯一方法。姊姊露草是綁著一條馬尾,妹妹诘草則是雙馬尾。

  露草看了對方的表情一眼——馬上就意會到了。

  诘草稍微扭曲的五官,也正意味著那個事實。

  ——沒錯,五十岚鐵平失敗了。

  露草只要回想起五十岚鐵平被古都緣甩了一巴掌的那一幕,便可以確定他無法成功地喚回情人的記憶。也就是說——

  ——他本身所具有的危險性已經不存在了。

  「看樣子,現在不需要我們再出手了吧。」

  這是之前兩人討論過后所作出的決定。依照五十岚鐵平接觸到誘餌大目玉之后,是否會對古都緣失去記憶的情況產生變量,來決定他接下來的命運。诘草臉上所表現出來的不甘心,證明了情況並沒有順她所意地發展。

  不殺五十岚鐵平——而是將他擺在一旁。

  诘草自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她咬著唇說道:

  「還……還不能下定論吧。」

  「……」

  毫不掩飾的殺意正迅速膨脹著,露草一臉悲傷地看著這個被負面情緒所支配的妹妹——同時忍不住又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回憶著姐妹倆過去曾經立下的誓言,她也不是不能夠理解诘草此時的反應。畢竟這一連串的行動進行得並不怎麼順利,因此妹妹臉上才會掛著這樣的表情……相較于妹妹,自己現在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該不會是——松了一口氣吧?

  這個結果,讓自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必向五十岚鐵平和泷本柚子等人下手。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樣的說法,自己能夠否認嗎?

  究竟是什麼改變了紫露草?她們姐妹倆之間已經開始產生差異了嗎?雖然找不到原因,不過面對這個擺在眼前的事實,露草不禁歎了一口氣。

  接著,彷佛是要逃離現場般,她轉動手表離開了那里。

  ***

  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點五十三分

  事態逐漸加溫。

  泷本柚子等人找到了五十岚鐵平,古都緣即將恢復記憶的征兆也開始出現。

  紫诘草對于這個內世界憂心的發展卻暗自竊喜著,也讓她的矛盾更為加深。

  鐵平和诘草兩人交手,诘草落敗了。

  自暴自棄的诘草于是便索性將鐵平送往『第二世界』。

  诘草在送定鐵平之后,對趕來的古都緣再度燃起了殺意——

  當露草看到這一幕時,在來得及深思之前就已經展開行動了。

  「姊姊妳……」

  就在诘草正要對古都緣下手的時候,露草剛好利用空間跳躍及時趕到。看到姊姊突然出現,妹妹似乎顯得相當驚訝。

  抱歉。露草嘴里邊這麼小聲說著,邊順勢將自己的手表戴到诘草的手腕上,伸縮自如的表帶馬上往诘草的手腕服貼上去,露草接著快速按下了實行空間跳躍的按鈕。

  「妳……」

  诘草根本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就被送到『第二世界』去了。

  現場——只剩下露草和小緣兩個人而已。

  「怎麼、回事……?」

  小緣困惑地低語著,露草看著眼前這個滿臉疑惑的女孩。

  對方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同樣綁著象征少女的雙馬尾位置比較偏向后腦勺,上頭系著黃色的蝴蝶結。年紀雖然還很輕,卻帶點成熟女孩的氣質,可能是急忙跑出房間的關系吧,身上並沒有套上足夠的防寒衣物,此時肩膀正微微地顫抖著。

  古都緣——之前和五十岚鐵平並肩作戰,迎戰露草的少女。但如今再度失去記憶的她,只能縮著肩膀抱著胸口,畏懼地看著站在她眼前的陌生女孩。不知是因為寒冬的關系,遺是由于面對未知恐怖的緣故,嘴唇輕微地抖著。

  「請問……」

  「古都緣。」

  突然的被對方指名道姓,小緣的表情馬上很明顯地緊張了起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現在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為什麼阻止诘草動手?為什麼背叛了妹妹?露草的行為已經可以說是完全的背叛了。她二話不說地把自己的妹妹送走,拒絕了任何溝通的機會,這不叫背叛又是什麼呢?

  已經無法回頭了。

  ——自己理解自己的意志了嗎?

  「我的名字叫作紫露草。」

  在這種狀況中,叫作紫露草的生命體,想要守護眼前的這個少女的意志。

  世界毀滅那天幸存下來的自己,如今抱持著這樣的想法。

  「我是來——見妳的。」

  妳應該能給我一些答案吧?

  


第二章


  小緣覺得自己很狼狽。

  眼前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消失——而且其中還包括鐵平——然后不知名的新人物又跟著湧現。的確,除了「湧現」之外,再也找不到其它的字眼可以形容了,總之眼前的一切全都超出了理解范圍,讓她驚訝萬分地瞪大了雙眼。

  還好目前似乎已經漸漸恢復平靜了。現在這個少女不但沒有突然攻擊自己,反而還報上了姓名,等待著答復。看樣子,她是從剛才那個的少女手中救了自己一命——應該可以這麼判斷吧。雖然兩人穿著同樣的灰色夾克這一點依舊令她很在意,不過,至少小緣的腦中已經從剛才的一片混亂中恢復了些的平靜,可以開始思考眼前的狀況了。

  ——為什麼?

  回復平靜的第一步,馬上就浮現了新的疑問。

  ——為什麼對方的表情會如此地悲傷呢?

  宛如是種早已傷痕累累,迫切地期待救贖的眼神。

  「紫……露草……同學?」小緣復述著少女的名宇,戒慎恐懼地問道:「妳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是嗎?」

  為什麼妳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名叫紫露草的少女表情不帶特別變化地說道:

  「妳從五十岚鐵平那邊聽到了多少?」

  小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方竟然連五十岚同學的名字都知道?

  露草看著不知如何作答的小緣,繼續說道:

  「妳的記憶恢復到什麼程度了?」

  小緣妳失去記憶了——

  鐵平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失去記憶……原來如此。

  最近自己總覺得好像快要想起什麼似的——她就是為了想要厘清那樣的疑慮才追出來尋找鐵平的。后來鐵平雖然莫名消失在自己眼前,但留在現場的少女卻又提到了關于記憶的事,現在就連第三個人——露草也問她與記憶有關的問題。

  ——五十岚同學所說的果然是真的嗎?

  自己真的失去了記憶。

  而且和鐵平原本就是一對嗎?

  「五十岚同……」

  叫我的名字——

  腦海里忽然閃過了這句話,于是小緣改口問道:

  「……鐵平他沒事吧?」

  「以他那種打不死的特性來看,應該會沒事吧。」

  露草雖然說出了一個令人難以理解的答案,不過卻讓小緣抱著些許的希望。

  這個人應該知道真相。

  關于那些事實,以及造成我不安的原因。

  「請妳告訴我。」

  我真的很想知道。小緣不再畏畏縮縮,她毅然決然地看著露草。

  「請問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露草原本正要開口回答,卻又怱然皺起眉頭悄聲說道:「這麼快就追來了?」小緣反射性地跟著對方的視線往自己背后的方向看過去。

  「……咦?」

  一群黑衣人不知何時已經滿滿地聚集在馬路的另一邊,每個眨眼的瞬間都可以發現有更多的黑衣人從不明的空間里陸續現身,並且逐漸往兩人逼近。在這暗夜的寒空下,密密麻麻又不斷逼近的黑衣人集團,讓整個空間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紫露草。」其中一個黑衣人以低沉的聲音說道:「把古都緣交給我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已經……非動手不可了嗎?」

  露草的表情顯得有點痛苦,她語帶呻吟地反問著。黑衣人看到她的表情之后似乎有點意外,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這是五寸釘小姐親自下達的命令。」

  「是嗎?那我要在這里申訴。」她略微彎下上半身說道:「麻煩你轉告五寸釘小姐,請她再次檢討目前的作法,停止對外界人的記憶控制。」

  她的表白讓黑衣人十分意外,一群人狼狽萬分地陷入了一陣騷動中。

  「紫,為什麼?」

  「在再次檢討之前,我絕對不會讓步……也無法讓步。」

  露車沒有回頭,而是直接說道:

  「古都緣。」

  「咦?啊?是……」

  「妳要好好地跟著我喔。」

  「咦?」

  伴隨著小緣發出的疑惑聲,露草邁開步伐往那道黑衣人形成的人牆沖了過去。

  ***

  在住宅街的一角。

  「……走吧。」

  「……嗯。」

  站在大門口的柚子和亞希兒相互點了點頭之后走進夜晚的小路。此時已經過了晚餐時間,因此路上沒什麼行人,兩人的腳步聲異常清晰地回蕩在街道中。

  柚子吸了吸鼻子,擦了一下眼角。眼眸中還殘留著淚水。

  妳還好吧?亞希兒一臉擔心地詢問著。

  「嗯,我沒事啦。」

  「……那妳為什麼在哭呢?」

  「下次再跟妳說吧,我現在……還需要一點時間整理心情。」

  亞希兒往她的方向凝視了片刻之后,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可是改天妳一定要跟我講喔。」

  因為我們是朋友嘛,亞希兒有點不好意思地補充著,柚子聽了回以一個微笑。

  嗯,改天一定會告訴妳的,我本來就不打算要隱瞞啊。

  柚子和亞希兒剛剛才見過羽原羽高中的學長五十岚鐵平,在和他談到關于失去記憶的真相過程中,學長無意間提起的一句話,讓柚子知道了自己為何沒有喪失記憶的原因。

  ——U子。

  過去曾經和自己合為一體的幽靈的名字。

  是U子守住了柚子的記憶。

  為什麼自己當初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呢?柚子茫然地想著。由于大家一起喪失記憶的時間和U子消失的時間完全重迭,因此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兩件事情的關連性,可是卻從來沒有想到「是U子保護了自己」這個可能。柚子對于自己一直以來總是依賴著對方的好,卻完全沒有自覺感到有點難受,而這也讓她更想對U子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謝謝妳,U子。柚子在心中默默地呼喊著對方。

  因為有U子的保護,自己才能不至于失去記憶……

  也才能夠認識亞希兒這個朋友……

  並且得以遇到了五十岚學長。

  要感謝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但最重要的還是那一句:

  ——妳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喔。

  如果還能再見到妳的話,不知道該有多好。

  如果如今找回大家記憶的努力,也可以讓妳重新回到我身邊的話,那我一定會更加地努力,也非努力不可——柚子意志堅定地想著。

  話說回來,那個人果然還是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性人物。

  「五十岚學長他沒有問題吧?」

  「應該是吧……不曉得他為什麼突然那麼激動地沖了出去。」

  「八成是跑去找古都學姊吧?一定是這樣沒錯。」

  「我想也是。」

  柚子和亞希兒兩天前才目睹了五十岚學長和女友古都學姊吵架的場面。也因此才讓兩人與五十岚學長他們之間產生了聯結。

  五十岚學長看起來就是一副知道某些內情的樣子。他在和柚子與亞希兒談過話之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只丟下了一句「改天再說」就匆匆離去。從他的行動和這陣子有關于他的傳聞來看,大致可以推測出現在的他正處于怎樣的狀況中。

  「古都學姊應該也是失去記憶了吧。」

  對柚子來說,是藤森文七;對亞希兒來說,是霧島曜子。

  而對五十岚鐵平來說,則是古都緣。

  這三個人都有想要找回記憶的對象,他們都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努力著。

  「不知道學長能不能夠順利辦到?」

  「我相信他可以辦到。」亞希兒非常肯定地說道。聽起來有點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一定可以的。」

  「……嗯。」

  如果五十岚學長能夠找回古都學姊的記憶,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大鼓舞。

  現在也只能拼命地祈禱了。柚子衷心地祈禱著:祈禱學長能夠成功。

  「加油,學長。」

  柚子忍不住呼喊出聲。亞希兒也跟著在一旁小聲附和著:

  「……加油啊。」

  漸漸地,聲音開始加入了力道。

  「加油。」

  「加油。」

  「加油!」

  「加油!」

  希望這些加油聲能夠傳達到學長的身邊,聲音雖然化成了白色的輕煙消失在夜空中,不過柚子與亞希兒兩人還是不厭其煩地重復著:

  「加油!學長——」

  「——快跑!」

  這一聲叫喊突然從兩人的背后傳來。柚子和亞希兒同時被嚇了一大跳,連忙回過頭——這一看兩人都傻眼了。

  有兩名少女正以驚人的速度往她們的方向跑過來,在她們的背后則是有一大群的黑衣人緊追著不放。其中一名綁著雙馬尾的少女上氣不接下氣地跑著,在她身旁的少女則是很有精神地吶喊著。接著,那名喊叫的少女突然停下了腳步,擋在追著她們跑的那群黑衣人面前。

  「咦?」

  柚子認識那個女孩。頭發長及腰際、綁著一條馬尾的她挺直著身軀站在黑衣人面前。柚子記得這個擁有不輕易認輸個性的女孩,她是——

  少女態勢猛烈地沖進那群黑衣人中,瞬間就撞飛了其中一人。一只手臂也沒閒著,直接又往另一名黑衣人的臉上揮過去,結果原來那不過是欺敵的虛招,正拳隨即招呼上對方的腹部,黑衣人發出一聲悶哼之后雙膝跪了下去。

  一名黑衣人繞到少女的背后舉起了警棍。危險!柚子正打算出聲警告少女,不過少女已經早一步反應過來,她腳步一沉,一個扭腰便回過身去,伴隨著回轉離心力的短拳直往黑衣人的下颚揮去。那人中了這拳之后,頭一歪、翻了個白眼就往一旁倒了下去。

  轉瞬間就有兩名同伙被撂倒。最先逼上來的那名黑衣人可能是被逼急了吧,只見他取出了一個閃著黑光的物體。「住手,會有聲音!」雖然隔壁的人急忙出聲制止,可是他依舊毫不在乎地直接扣下了扳機。

  槍聲劃破寂靜的夜空,柚子忍不住舉手搗住耳朵——不過仍清楚看到了接下來的景象……

  在槍口的威脅之下,那名少女所采取的行動。

  她僅僅移動了半個步伐。

  子彈就這麼從空氣中穿了過去,沒有傷到任何人地擊中了地面。

  沒有下一聲槍響。少女轉瞬間就逼近了對方,掌起槍落,少女以柚子的目光幾乎無法跟上的速度將男人撂倒在地。

  「……唔!」

  黑衣人開始感受到壓力,他們不再試圖逼近少女,而是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少女也不再積極攻擊,她護著身后綁著雙馬尾的少女,瞪眼警戒著黑衣人集團。

  柚子和亞希兒睜大眼睛看著在眼前上演的戲碼。那宛如電影一般明快的打斗節奏,讓兩人在不解之余更多了些欽佩。

  眼前的這兩名少女柚子都認得。被保護在后方的是她和亞希兒剛剛才談論到的古都緣——不知道五十岚學長有沒有見到她?——另一名少女則是……

  「露草!」

  咦?亞希兒驚訝地望著柚子。

  「露草?妳是露草對吧!?」

  聽到后方的叫喊聲,少女——紫露草反射性地回過了頭。果然沒錯,自己並沒有認錯人。

  紫露車是去年才轉到柚子的班上,在轉學過來不到一個月的校慶事件之后就失蹤了的同班同學,班上的同學彷佛不曾認識過這個人似的忘了她的存在。亞希兒之前所說的『紫露草』和那名失蹤的同班同學之間是否有所關聯,也是兩人急欲解開的謎團之一。

  她可能是接近這個事件核心的人物,更是一度和自己非常要好的同班同學。

  露草回頭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之后,隨即又轉過頭去面對那群黑衣人。就在柚子打算繼續叫她的時候……

  「泷本柚子和日向亞希兒兩個人也是這次行動的對象。」

  柚子聽到黑衣人提到自己的名字,連忙驚訝地打住了話頭,她和亞希兒兩個面面相觑。為什麼會提到我們的名字?還有他說的『對象』又是什麼意思?

  「……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雖然是刻意壓低了音量的低語聲,不過柚子依然聽得清清楚楚。

  我會保護她們。

  柚子只覺得胸口一陣悸動。雖然亞希兒口中的『紫露草』曾經動搖過柚子對露草的信任感,不過此時從她的口中聽見了這句教人意外的話,不知為何卻格外打動了柚子的心坎。

  ——啊……我相信。

  露草是「同伴」,至少這一點是絕對錯不了的。

  這時候,露草眼睛仍望著那群黑衣人,開口對小緣說道:

  「古都緣。妳還跑得動嗎?」

  「還、還可以吧。」

  「那准備好了。」

  露草忽然飛也似的暴沖出去,小緣見狀也急忙跟了上去。她們往黑衣人的反方向,也就是柚子與亞希兒的方向沖了過來。

  「泷本柚子!日向亞希兒!」

  柚子與亞希兒像是被電到般地震了一下。

  「想知道事實的話就跟上來,」

  露草的語音末畢,身影已經奔過了兩人身旁。

  柚子還來不及思考,雙腿就狂奔了起來。

  

第三章


  藤森文七的父母經營著一家小小的酒店。

  那只是一間位于商店街一角的小店,就身為兒子的他來看,家里絕對稱不上富有。但換個角度,在這普遍不景氣的時期當中,小本經營的他們還可以撐得下去,也算是很不錯了。老主顧們大多都是附近的鄰居,和自家人也都十分親近,每次到店里幫忙的時候,熟客多半會很親切地和自己打招呼。雖然他死也不會親口告訴老爸老媽自已很喜歡家里經營的這間小店,但他早已決定再過兩個月,等自已高中畢業之后就要繼承這家店。

  現在是晚上八點钟,已經到了打烊的時間,文七開始著手准備明天酒店的進貨事宜。爸媽去參加日本吟釀酒協會的聚會,因此今天負責在店里招呼客人的就只有文七一個人。他將店里的陳列品用布蓋上,數了數今天試喝的酒瓶數之后,再登記到帳簿里,今天因為身為老板的老爸不在,附近的大伯大叔們便趁著這個機會多討了幾杯試喝的酒。待會兒得把酒瓶收到廚房里去整理一下,改天還要去向那些大伯大叔們的老婆算一算賒欠的帳款……文七在腦海里緩緩地整理著接下來該做的事。等店里的事務大致都打理好之后,他便起身走到了店外,准備將擺在那里的燈箱廣告牌給搬進來。

  而她們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在文七抱起燈箱廣告牌的同時,四名少女忽然出現,喘著大氣地往自己的方向跑過來。文七一臉呆滯地看著四人氣喘吁吁的拼命模樣,那名帶頭的少女忽然開口說道:「請讓我們躲一下。」然后也不等文七回答,直接就往店里頭沖進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文七幾乎都是被牽著鼻子走的。

  「學長你的房間在哪里?對喔,在二樓吧,那就打擾啰。」

  另外這名少女文七是認得的,那是叫泷本的一年級學妹,她從去年開始就在自己的身邊不停地打轉。之前才因為實在被纏得受不了,而把某個朋友的住址當自己的告訴她而已,文七還來不及出聲制止,她就已經徑自上樓去了。

  「啊——!累死人了!文哥你有沒有什麼喝的啊?」

  接在泷本之后說話的,是穿著知名私立女校百合百合學園制服的少女。只見她一派熟絡地跟文七打了聲招呼,還順便討飲料喝。

  「打、打擾了……」

  第三個進來的是自己的同班同學古都緣,她有點畏畏縮縮地跟在前面進來的那兩個人身后,邊定還邊一臉好奇地偷偷打量著店里的酒瓶與擺設。

  「……好窄。」

  穿著灰色外套、綁著馬尾的少女負責殿后,她一邊提高警覺地警戒著后方,一邊不請自來地走上了樓梯,進了文七房間之后的第一句就沒什麼好話。

  文七從頭到尾始終緊抱著燈箱廣告牌,一臉困惑的表情。

  「等、等等?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四名少女宛如回到自己家里般地陸續走進了文七的房間,身為房間主人的文七反而還得摸摸鼻子、乖乖地端茶出來招待她們。「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雖然被一群女孩子所包圍,可是我實在是笑不出來耶?」等每一個人都拿到茶之后,他便一個人抱著膝蓋坐到了角落,嘀嘀咕咕地喃喃自語著。

  一行人拿了座墊之后,便圍著房間中央的小桌子坐下來。泷本和那名學園生兩人並肩坐在一頭,小緣和穿灰夾克的少女則是各自坐在另一頭。文七依舊縮在房間的角落里,想當然爾地沒有座墊可以坐。

  少女們直到此時仍舊喘著氣,看起來十分疲憊的樣子。文七剛才端出來的麥茶大多已被一飲而盡,他隨即很識相地又站起了身將杯子一一注滿。為何說是『識相』呢?這點就連文七自己也說不上來。

  「他們人呢?」

  「怕引人注目吧,這里畢竟是商店街,自然容不得他們隨便出手,我們暫時算是安全了。他們沒有再積極地開槍應該也是有這一層的顧慮。」

  「可是,這附近的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多耶……」

  商店街在白天的時候雖然擠滿了購買各式商品的人潮,不過一日一過了晚上八點钟之后,幾乎所有的店家都打烊了,人煙頓時稀少不說,整條街還顯得靜悄悄的,鬧區雖然不見得如此,但相較之下,這條商店街似乎並不是那麼熱鬧的地段。看樣子,這幾個女生似乎是剛經歷了一場劫難啊。文七邊倒茶邊這麼想著,不過話說回來,『他們』指的到底是誰啊?

  「……」

  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沉默的四人似乎正在互相打量著對方。文七在倒完第二杯麥茶之后,因為感受到這股沉重的氣氛而再度縮回角落去抱膝坐著,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女人戰場吧?是男女多角關系的大談判嗎?可是現場就只有自己一個男生而已,何況自己也不記得曾在何時和這麼多女生扯上關系。說難聽一點,藤森文七也是有點自知之明的,他根本就沒有那種可以連劈四女的勇氣、毅力與能力。

  「……可以由我先發問嗎?」

  首先開口的是小緣,全部的人一齊轉頭看著她。就連文七也反射性地提高了警覺。

  小緣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之下,身體顯得有些僵硬,不過還是咬著唇說話了:

  「我真的喪失記憶了嗎?」

  喪失記憶……?

  小緣明顯感覺到縮在房間一角的文七似乎很不自在地動了一下。但她刻意不去理會對方的反應。藤森同學,真的很抱歉,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強借你的房間避難,可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我實在沒有辦法管那麼多了。

  自己突然被一群黑衣人包圍不說,還在逃跑的過程中將無辜的路人——現在已經知道她們的名字分別叫作泷本柚子與日向亞希兒——給牽扯了進來。但從露草的反應看來,又好像是她一開始就約好要會合的樣子,而且兩名少女也一副急著要問露草什麼事情似的,一臉興奮地跟了上來。

  小緣開口詢問的對象自然是露草,露草轉身往小緣的方向點了點頭。

  「沒錯,妳現在的確是處于失去記憶的狀態。」

  「那麼是妳造成的嗎?」亞希兒毫不避諱地便單刀直人道:「我那天曾和一個叫作『紫诘草』的人打過一架,對方長得和妳一模一樣,妳和她是同伙的嗎?」

  「诘草是我的妹妹。不只是她,連我也一樣——我們的行動不只危害到了你們的生命安全,最后還剝奪了你們的記憶。」

  「為什麼!?」

  這次換泷本柚子發難了。這個女孩常常到教室來找文七,因此小緣認得她。剛在一行人被追到了商店街這一帶時,也是她提議到文七家來避難的。

  「為什麼妳們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放催淚瓦斯傷害大家,甚至在亞希兒的學校縱火——最后還奪走了大家的記憶,到底是為什麼?我們……」

  我們不是朋友嗎?

  露草的肩膀微微震動了一下,不過表情依舊維持一貫的冷靜。

  「紫同學。」小緣將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以平穩的語氣說道:「可以麻煩妳說明一下嗎?」

  「鐵平說我失去記憶了。雖然他已經向我說明過原因了,但我根本完全聽不懂。我對自己失去記憶這件事感到半信半疑,不只懷疑他,最后甚至還傷害了他,讓他受苦……因此我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這是事實的話,我想我的確有權利知道。」

  要找回記憶,如今是最好的機會了。自己確實《遺忘》了某些事,因為這個緣故,這些日子以來,鐵平一直獨自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痛苦。

  如今回想起來,鐵平的臉龐有時候會讓自己有種好熟悉的感覺,有些時候,她會看到鐵平眉頭深鎖的模樣,為了不讓自己發現到,他甚至還會刻意掩飾,雖然他隱藏情緒的技巧實在不怎麼高明,但小緣也只當作那是一種沒精神的表現,往往隨意安慰個兩句話就帶過去了——

  現在她終于懂了。

  『失去記憶的感覺,光是想象就覺得很難受呢。』

  『……我聽不懂!』

  『你說什麼我一點也聽不懂!!』

  自己對鐵平說了很過分的話。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回到兩天前狠狠地給自己一巴掌。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他說的話?為什麼要徹底地否定他?就算再怎麼難以置信,至少也該好好地聽對方把話說完吧。但是自己卻以那麼不成熟的舉動傷害了他,棄他而去。

  喜歡的話,就應該無條件地相信才對。

  事到如今,不管多麼后悔都無法再回到過去了,古都緣已經徹底地傷害了五十岚鐵平。這個過去,窮極一生都無法改變,也無法若無其事地——裝作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所以一定要知道真相。

  至少要知道自己為什麼傷害了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鐵平究竟是在怎樣的痛苦下孤軍奮戰過來的?

  她全部都想要知道,否則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繼續定下去才好。

  「請妳——告訴我真相吧。」

  不能再在傷口上灑鹽了。

  露草只是沉默著。她看起來似乎是難以開口,不過又像是在思索著該怎麼說明比較好的樣子。

  「那個……可以打擾一下嗎?」

  沙沙……四個女孩子同時回過頭去,文七見狀一副緊張樣地往牆角縮了縮,但隨即又鼓起了勇氣開口說道:

  「妳們到底在說什麼啊?」

  「藤森學長你先安靜一下好嗎?」柚子叫道:「你不會看一下現在的狀況嗎!」

  文七一臉受傷表情地低下了頭嘟哝道:

  「什麼嘛……是妳們自己先莫名其妙地跑到別人家里面來的耶,我至少有問一下的權利吧。」

  「待會兒再跟你道歉!」

  此時感到驚訝的已經不只是文七一個人了。

  柚子眼泛淚光,用力地瞪著文七大聲叫著:

  「現在造成學長的困擾真的很抱歉,我晚一點一定會好好向你道歉的!我會謝罪!要我下跪也可以!就算要我脫光光也沒問題!」

  小緣在為柚子的激動模樣驚訝的同時,也注意到了一件事。

  文七的眼神,開始有了很細微的改變。雖然不知原因為何,但的確是產生了輕微的變化,他看起來像是有些困惑地瞇起了眼睛,並不是因為柚子那句「脫光光也沒問題」而產生了非分之想的眼神,而是單純地對什麼感到疑惑的模樣。

  「我們現在好不容易才遇到了很有希望的線索!如果錯過了這次,一切就結束了!不但無法取回學長的記憶,就連我說的話也沒有機會再讓學長相信了,我真的很希望學長能夠恢復記憶,我想要和你一起上學,所以——」

  「泷本學妹,妳冷靜一點。」

  小緣打斷了柚子激動的言論,她朝著文七問道:「怎麼了嗎?」

  「咦……呃、沒有啦,只是覺得……」

  文七不太確定地說道:

  「只是覺得剛才那段話……自己好像曾經在哪里聽過的樣子。」

  柚子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個意思……也就是說——

  在一旁聽著的亞希兒也忍不住開口問道:

  「該、該不會你的記憶——」

  「咦?沒有啦。只是有一種『好像在哪里聽過的感覺』罷了。」

  「……光是這樣……就比之前好太多了。」

  柚子一臉感動地嘟哝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小緣伸手從背后將她摟住。

  ——鐵平他也是這麼地難過嗎?

  自己也有一種好像就快要想起什麼似的預感,小緣邊這麼想著邊回頭看著露草。只見露草帶著一臉無奈表情地自言自語著:「真是的,為什麼你們這些人總是這麼輕易就能夠恢復記憶呢……」

  「紫同學。」

  露草拾起了落落寡歡的眼眸,歎了口氣說道:

  「我不打算說明。」

  「為什麼?」

  「因為就算說了也有沒用。」

  她看了看因不解而啞然失聲的眾人之后,繼續說道:

  「反正你們的記憶最終還是會被消除。」

  亞希兒打算出聲反駁,不過卻被柚子制止了。

  「我就簡單地說明一下吧。原因是出在你們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這些事對你們來說或許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對我們而言,卻是無法坐視不管的重大狀況。有某個組織因此而想要奪走你們的性命,不過我們是站在保護你們的立場……于是在折衷之后,只好決定犧牲你們的記憶,好放你們一條生路。」

  「這太誇張了吧!」

  「對啊,的確是有點誇張。」露草一臉無所謂地點了點頭。「但是對我們來說。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因此『封印記憶』便成了既定的方針。」

  柚子和亞希兒還是忍不住抗議了,但露草似乎打定主意不再響應,她只是沉默地搖了搖頭。亞希兒忍不住繼續發難,不過對方照樣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模樣。

  在一陣騷動中,只有小緣一個人顯得格外冷靜。

  她若有所思地提了出疑問:

  「紫同學。」

  「……什麼事?」

  「為什麼妳決定要幫助我們呢?」

  小緣提出的這個問題頓時讓整個場面安靜下來。兩名學妹也總算是發現到自己忽略了什麼而噤口不語。

  「妳一開始的時候不也是要取我們的性命嗎?既然如此,現在又為什麼會反過頭來保護我們呢?」

  露草面有難色地低下了頭。

  小緣確實是怎麼想也想不通。畢竟自己耳聞的有關于紫露草冷酷無比的作風,和她此刻的行為有著極大的落差。若她之前的行事風格真是如此的話,那麼她現在說要保護眾人生命的這種行為,實在是令人覺得匪夷所思……難不成,露草如今正陷入什麼迷惘之中嗎?

  露草雙眼低垂著,好幾次欲言又止。

  「我……」

  就在這個時候,天花板的熒光燈倏地粉碎。

  文七的房間頓時陷入一片漆黑。這突如其來的黑暗,不只讓現場所有人失去了視覺,甚至在被玻璃碎片割傷的突發狀況中驚叫出聲。

  小緣反射性地抱住了自己的頭,她機警地在黑暗中維持住基本的觀察力。接下來,房間被一股震動所包圍。

  窗戶的玻璃接著粉碎,寒風無情地灌了進來。

  「紫同學!」

  在熒光燈碎裂、黑暗降臨的那一瞬間,露草就注意到頭部上方落下了一個穿著黑色衣裝的人影。

  ——空間跳躍!

  往返世界間必備的道具,露草便是利用它將妹妹诘草送到『第二世界』去的,因此如今她的手邊已經沒有同樣的裝置。露草原本是打算從黑衣人手中奪過來給大家用來逃跑的,可是它已經被設定為對于限定的人物才會有所作用。況且讓不懂得使用方法的『第三世界』的人類使用畢竟有所風險,因此露草在剛才對峙的時候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一下子就抓住了那名從上頭落下的黑衣人,接著腳一鉤,旋身便順勢將黑衣人扛起,繼而摔了出去。黑衣人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被往窗子的方向丟了出去,迎頭撞上了正要爬進窗口的同伙,兩人一起跌落到窗子外。

  敵人的數量自然不只有如此而已。從房間外頭的走廊、一樓、屋頂上,以及店外各處隱約傳來陣陣的殺意。

  屋外的冷空氣灌了進來,露草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為什麼妳決定要幫助我們呢?』

  為什麼?

  不只背叛妹妹、背叛五寸釘,甚至還背叛了誓言。

  為了保護這幾個人,不惜背叛一切——我到底在希冀著些什麼?

  ——我……

  我們不是朋友嗎?

  到底想做什麼?

  「我、我的房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文七的哀號讓露草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第四章


  一名女性在夜晚的街道上趕路。

  她吐著白色的氣息,不停地跑著。

  在她前方引導的是一個奇異的玩偶。那玩偶有著貓一樣的外型,戴著頭巾,搖晃著足球般大小的頭部,兩只腳快速地跑著。

  雖然是個玩偶,但嘴里卻發出哪麻哪麻的叫聲,蹬著宛如馬拉松選手般輕快的步伐不停地跑著。

  「小目玉!等等我啊!!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追在玩偶身后跑著的女性邊喘著氣邊焦急叫喊著,但那玩偶卻仍舊自顧自地跑著。

  那玩偶其實是這名女性的寵物。因為照顧她吃住、同時還提供她工作的便利商店店長托她出來買做菜的食材,才會帶牠一起出來的。誰知道這寵物卻在回程的路上突然跑了起來,害得她只好兩手提著大包小包的塑料袋,狼狽地跟在牠后面追著跑。

  她在這種寒冷的季節跑得汗流浃背,忍不住開始有種錯亂的感覺。

  因為……

  「小目玉——你剛才是不是有開口講話啊!?」

  平時總是哪嘛哪嘛不會說話的寵物。突然無緣無故的說了句:「……好近啊。」的低語。這在跟牠相處的這兩個月當中還是頭一次發生。

  主人這麼問著,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那寵物依舊哪麻哪麻地邊叫邊跑著。

  ——真是的,這家伙到底是怎麼了啊。

  她疲憊地一邊奔跑,一邊思索著。

  自己大概是兩個多月前醒過來時發現失去記憶的,在走投無路之下,某家便利商店的店長收留了她,遺安排她到店里工作。她一面工作、一面到街上去大聲疾呼,試圖要找回記憶。直到兩天前,終于遇到了似乎知道自己記憶真相的少年,但對方最后卻突然跑掉了——

  而現在,自己竟然還在這里辛苦地追著寵物跑。

  真是太不幸了。不過,自己對這種不幸的感覺卻又有股莫名的懷念,為什麼會懷念不幸呢?想到這里她不禁又消沉了起來。

  在夜晚的歸途上,她就這麼一路追著自己的寵物跑。

  身為飼主的她,此時還不知道寵物即將帶著她找到那一對少年少女的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wint 發表於 2009-1-15 12:40 AM

第三話  姊妹萬歲!

         

第一章

  管制室的計算機可以控制到機構內部的各個角落。

  不只是監禁者的房間,其它還有像是辦公室、接待室等等,也都是一覽無遺。透過觸摸電腦屏幕的動作,還可以將監禁者的資料傳送到自己的腦海里。監禁者的藥物管理、研究員與警衛的身分認證、甚至解放監禁者遭到《封印》記憶的電子密碼,全都儲存在計算機數據中。

  計算機里面記憶了所有人的數據與機構中全部的情報——只除了一個人例外。

  除了這名叫作五寸釘的女性。

  ——我早已拋棄了一切。

  五寸釘以手指碰了碰計算機的屏幕。平坦堅硬的屏幕表面,微微的熱度傳到了她的指尖上。

  ——我的存在,已經注記為『死亡』了。

  派往『第二世界』的研究團隊,由于受到了《自毀》的波及,而《全數死亡》。因此在電腦里面也不會有她的個人數據。身為唯一的幸存者,五寸釘主動要求將自己的存在抹消掉,她選擇在暗地里為反世界間的交流奉獻一切心力。

  之后沒多久,第三世界——外世界的發現,在OTV的大肆報導,以及BTV的參予下炒作得沸沸揚揚。五寸釘只覺得忍無可忍,難道又要讓同樣的錯誤再度發生嗎?這些人當真無法從過去的經驗中獲得教訓嗎?又要重蹈覆轍地將另一個世界當作玩物般耍弄嗎?

  每個人都戴上了特殊處理過的眼鏡,只為了避免看到那些飄浮在『第二世界』中,滅亡生命體的殘留物化為死靈模樣的瘴氣。更打算干脆藉此撇過頭,不願去面對這個事實。

  「不可原諒……」

  世界應該各自獨立,應該互不侵犯才對。

  經歷過那種地獄的五寸釘絕不輕易讓步。

  「五十岚鐵平,如果你執意妨礙的話……」

  那就去死吧。

  五寸釘目光一沉,小聲說道。

  *

  T宇路口已經爆發了槍戰。

  路前方是槍林彈雨般的彈幕,鐵平和槍之岳在一邊、『速水』則是隱身貼在另一邊的牆上,他們的腳邊躺著不少從剛才激戰至今因氣絕而倒地的黑衣人。

  鐵平他們沖不出眼前的彈幕。除了偶爾伸出槍口威嚇性地射擊一下之外,完全無法消減對方的戰力,就連往前邁進一步也不可能。

  「可惡,還真是棘手。」

  鐵平一邊抱怨著,一邊卸掉已經沒有子彈的機槍彈匣,再重新裝填上新的。由于同樣形式的槍種都有好幾把,因此他已經拔下了不少插在腰間預備,但就算是這樣,對于突破眼前的困境還是沒有直接的幫助,他忍不住開始焦躁了起來。

  「喂!『速水』!既然如此,就再度使出你的必殺技——透明人吧!」

  「去死。」『速水』此時靠在對面的牆角,「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擬態』也只會被射成蜂窩罷了。」

  將肉體透明化的『擬態』,只是利用對方視覺辨識錯置的原理,並無法貫穿物理性障礙。鐵平自己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不過眼前的狀況實在讓他忍不住想要發發牢騷。

  喂……『速水』突然注意到什麼似的開口問道:

  「那個女人沒事吧?」

  「咦?」

  鐵平往旁邊看了一下,只見槍之岳倒在那里呻吟。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不說,額頭還冒出了不少冷汗。鐵平發現她的右手指正在滴血,不禁嚇了一跳。

  「妳、妳還好吧?」

  我沒事,槍之岳氣若游絲地回答,不過看在鐵平的眼里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看她的樣子似乎因為出血過多,對體力造成很大的影響。

  鐵平咬牙回想著。這一路上,他們跟著獲得地圖資料的槍之岳查訪了許多可疑的地方,可是全都撲了個空。而槍之岳的體力便是在這段時間逐漸消耗掉的,看她現在的狀況,很可能已經撐不下去了。

  「……喂,『速水』。」

  「嗯?」

  槍聲才停了短短的二秒钟便又馬上響了起來,鐵平搗住耳朵提高音量說道:

  「五寸釘的那招究竟是什麼?」

  鐵平想到了『速水』和五寸釘的那場戰斗。五寸釘的手槍明明被奪走,卻在被瞄准的瞬間消失,接著又出現在別的地方——至少看起來是這個樣子。簡直就和『速水』的『擬態』沒有兩樣。

  「可是五寸釘不是內界人嗎?她應該不會『擬態』才對吧?所以說……該不會她的真實身分……其實是『第二世界』的生命體吧?是這樣子嗎?」

  「啧,果然是個單細胞生物。」『速水』很不耐煩地響應,一臉超級不屑的表情。「她是貨真價實的內界人,而且還是隸屬于過去和『第二世界』有著深厚關系的那個團體的一份子。這點剛才不是已經跟你說明過了嗎?」

  鐵平想起前不久『速水』才說過的話。

  內世界在得知『第二世界』的存在之后,立刻就組成了一個研究團隊。五寸釘便是其中一名研究人員。

  研究團隊和『第二世界』的生命體展開了對話,同時也向他們介紹內世界的科學技術與文化活動。不只是放映內世界的一般生活影像,也說明內世界的言語系統,甚至告訴沒有過個性的他們,如何試著去擁有自己的個性。

  結果,卻造成『第二世界』的《自毀》。

  研究團隊也在這場災難中全軍覆沒。

  只有五寸釘一個人幸存下來。

  『速水』又重新說明了一次。「這樣子你懂了吧?她之所以會如此執著,以及非殺你不可的原因便是在此。」

  不能再重蹈覆轍。必須防范第二個《自毀》悲劇的發生。因此,必須消滅掉所有會造成那個結果的可能性——正因為五寸釘曾經經歷過最糟糕的事態,因此她認為就算得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也在所不惜。

  「那樣的經驗已經根深蒂固地深植在她的信念當中,因此不管你再怎麼反抗,也無法改變她的意志。」

  鐵平還沒有傻到搞不清楚這一點。

  「……這我知道。」

  五寸釘的行動,如今已經和保護外世界存亡的意義畫上了等號。這個部分鐵平並不是不瞭解。當自己親眼目睹了蔓延在『第二世界』間的種種慘狀——自然可以實際體會到五寸釘想要預防的究竟是種什麼樣的災難。

  但是,就算如此……

  「說懂嗎——其實是似懂非懂啦。」鐵平接著埋怨道:「但這樣子不代表我和小緣就得要犧牲啊,這兩者又有什麼關系了?」

  為了拯救外世界而殺害外界人——再怎麼想都覺得怪怪的,不管用怎樣的大義名份去美化那樣的犧牲,都讓人無法接受。

  「對方應該也知道吧。」『速水』冷哼了一聲。「就這點來看,你和她根本就沒什麼兩樣。」

  「沒什麼兩樣?」

  「對你而言,就算世界毀滅也不干你的事;而就五寸釘來說,你們的死活同樣地也是和她無關痛癢。」

  「…………」

  「所以,接下來就是彼此意志的相抗衡了。說得直接一點,就是最后看誰贏了,誰就是正確的。」

  什麼結論啊?鐵平忍不住這麼想著。

  為什麼其它世界的人看事情的角度總是這麼極端呢?難道就不能把事情想得簡單一點嗎?

  這次的事件也是一樣。在執行所謂的為了不重蹈覆轍而去消除記憶、甚至是殺人滅口之前,還有更應該去做的事情才對吧?

  比如說——

  這時,鐵平的腦海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那麼。」他向『速水真事』問道:「你又是怎麼想的呢?」

  他以一個『第二世界』生命體的立場,對于五寸釘的行動,以及如今自己企圖阻止對方的行為,又是抱持著怎樣的想法?這便是一時閃過鐵平腦海的疑問。

  『速水』挑了下眉頭,轉開了視線。「你剛才問的……」他面露厭煩神色地吐了一口痰。硬是轉移話題,又回到了剛才提及的五寸釘瞬間移動的談話內容。

  「五寸釘的那種動作,來自于他們拿手的在世界之間移動的技術。你被送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不是被戴上一個像手表一樣的東西嗎?用那個東西設定坐標就可以自由地變換自已的位置。」

  「天啊!真是個無敵道具耶!所以意思也就是說……敵人很有可能現在就直接出現在我們的背后啰?」

  「當然可以。不過,他們的手下好像並沒有配給這樣的道具,畢竟若是被我們奪走的話,對他們來說未免也太危險了。現在持有那樣物品的只有五寸釘一個人而已吧,當然,這個機構中應該備有與內部人員數量相等的裝置。」

  「如果有那種玩意兒,現在就不用被困在這里了。」

  「有那種東西的話,我早就拿來逃跑用了。」

  一直沉默至今的槍之岳,忽然開口低聲說道。

  槍之岳的呼吸依舊急促,她無視于鐵平對自己傷勢的關心,眼神有點渙散地催促道:

  「你們到底在磨蹭什麼?快點突破這里啊。」

  「妳以為我不想嗎?」

  在他們說話的同時,又是一陣瘋狂掃射,巨大的噪音讓鐵平忍不住搗住了耳朵。

  「……這樣下去,根本動彈不得啊。」

  「你真的很蠢耶,不會使用那個嗎?」

  只見槍之岳指了指昏厥在一旁的黑衣人。

  在T字路口的彼端拉出一條封鎖線的黑衣人,看到眼前出現的人物,原本不停扣著扳機的手指硬是停住了。

  出現的是穿著一身黑衣服的自己人。對方忽然高舉著雙手從路口出現,身體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而在他的背后——以槍口頂著的正是五十岚鐵平那小子。

  「不准動!」五十岚鐵平槍口頂著黑衣伙伴的頭,高聲叫道:「把槍丟掉!」

  臭小鬼,伙伴之中立刻有人低聲開罵。

  但是沒有一個人拋下槍枝,他們並不是打算抵抗,只是單純的束手無策罷了。

  「想開槍的話就盡管動手吧。」五十岚鐵平毫不在乎地繼續說著:「那我就只好拿這個家伙來擋子彈了。」

  那些黑衣人開始怒氣沖沖,可惡的臭小鬼,少在那邊得意忘形了。

  ——冷靜點。

  其中一個人輕聲說道。

  ——你們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先聽聽小鬼怎麼說吧。看他要什麼把戲,其它人雖然還有點猶豫,仍舊是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五十岚鐵平抓著那名伙伴的身子當盾牌。一步步地逼近。空氣異常緊繃,就連吞口水的聲音聽來都格外地清晰。

  就在這時候,五十岚鐵平的某個小動作被其中一個黑衣人瞧見了。

  他似乎是在和當人質的那名黑衣人打暗號。

  ——果然如此。

  姑且不論受傷的槍之岳——光是『速水』沒跟著現身這點就已經很可疑了,答案再明顯不過。

  那個人質正是速水真事的『擬態』。

  「開槍!」

  五十岚鐵平突然停下了腳步,那群黑衣人看到他的反應,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紛紛以最快的速度撿起武器——

  此時,他們才注意到……

  「……咦?」

  其中一個人發出了疑問聲。

  原本被自己人丟在地板上的槍,如今有一把竟然飄浮在半空中。

  「抱歉,答錯了。」

  槍聲伴隨著這句話響起,最前頭的黑衣人被轟得飛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五十岚鐵平也甩開人質,手握著槍沖進了人群中。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大群的黑衣人根本還來不及撿起武器就陸續中槍倒地——

  ***

  「嗚嘔嘔嘔……這對心髒來說實在是太刺激了啦……」

  在大致確認所有的黑衣人都被制伏了之后,鐵平終于能夠稍微喘口氣了。不停戰斗下來的結果,果然是讓缺氧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雖然中途有休息過好幾次,不過現在的他再度感到整個人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一旁已經解除『擬態』的『速水』正在穿衣服,腰際又插上了好幾把家伙。

  槍之岳此時才腳步踉艙地趕上來,她伸手搭著鐵平的肩膀,鐵平見狀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看到這個女人這副虛弱的樣子,心中應該會湧現幸災樂禍的心情才對啊,畢竟自己過去就是這樣子一路被整過來的。可是真的看到她這副模樣,卻又有點于心不忍。鐵平不禁為自己的濫好人性格感到一絲悲哀。

  「說實話,妳已經不行了對吧?」

  「不。」明明全身都虛脫無力了,槍之岳卻還是很干脆地一口否定。「我們快走吧。」

  這個愛逞強的女人。

  「……走吧。」

  『速水』也剛好著裝完畢,他低聲說道:

  「已經很深入了,差不多快到目的——」

  不過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

  他的視線落在因為黑衣人的封鎖線瓦解而打開的那條通道的內側方位。

  「……诘草。」

  鐵平順著『速水』的目光望去,接著便看見一個少女正緩緩地從那個地方走了過來。

  搖曳的雙馬尾發型,嘴角帶著微笑——但看起來已經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之前在她的微笑中,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意志。因此雖然是一臉笑瞇瞇的,卻反而讓人覺得那是為了要壓抑某種情緒而露出來的機械化表情。

  可是如今的她——紫诘草的笑臉,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是充滿決心的笑容。

  鐵平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啊啊,妳、妳把小緣怎麼樣了!?」

  自己莫名被诘草拋到這個世界時,現場只剩下她和小緣兩個人,因此之后的發展根本無從得知。如果當時诘草動手攻擊小緣的話——

  「不知道……開始吧。」

  诘草毫不理睬鐵平提出來的問題,她輕輕往地板踢了一下。

  「第二戰。」

  剎那間,便化為一陣疾風沖了過來。

  『速水真事』看著紫诘草的動作,皺起了眉頭。

  真是的,麻煩死了。

  「快走吧。」

  「咦?」

  鐵平往他的方向小聲反問。不過應該是知道意思了吧。『速水』不再浪費唇舌,他舉起手槍開始對著疾速逼近的少女猛烈扣下扳機掃射著。

  诘草邊繼續沖刺邊閃身避開了子彈。一發射偏了、一發削過她的腋下、一發打中地面后彈開——在幾番落空之后,距離已經相當地接近了。

  『速水』啧地一聲,橫身擋住了诘草的去路。诘草臉上的笑容雖然扭曲了一下,但卻絲毫沒有減緩速度,她繼續往對方的懷里沖去,馬步順勢一跨,正拳伴隨著蹬地巨響筆直送了出去。

  『速水』的腹部應聲中拳,他閉上一只眼睛發出輕微的喉音,不過仍舊往诘草的顏面遞上了槍口。

  诘草睜大雙眼,此時扳機聲已經傳入耳中。

  槍聲響起。

  『速水』的視線才因為槍口爆出的煙霧而短暫失去诘草的身影——接著腳步便一個踉艙被拐倒在地。看樣子,對方似乎是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開了。

  「『速水』!」

  「快走!」

  倒在地上的『速水』大喊著。

  「——咦?你給我站住!!」

  頭上傳來诘草隱藏不住的焦躁聲。『速水』反射性地抓住了對方的腳踝,讓她無法順利追趕。喂!你干嘛!還不快點放手!诘草一邊叫罵著,一邊用鞋跟用力踩著『速水』的手,但『速水』完全沒有松手的打算。

  「喂!五十岚鐵平!給我站住!你的對手是我——」

  『速水』抬起頭看著氣急敗壞大聲呼喊的诘草,在她拼命叫喊的那個方向——通道的里面,可以看到鐵平正以雙手抱著槍之岳的身子奔跑著。

  在诘草的吶喊下,鐵平稍微回過了頭,他的眼神隔著一大段距離與『速水』短暫地接觸到。經過這短暫的四目交接后,鐵平似乎已經不再猶豫了,只見他奮力地往通道的盡頭狂奔而去。

  「五十岚鐵平!!」

  噗嗤!『速水』忍不住笑出聲來,诘草憤怒地往下瞪了他一眼。

  「你……」

  「被甩得還真是徹底啊,臭小鬼。」

  『速水』抬眼看著氣得說不出話來的诘草,露出一臉暧昧的笑容。

  「同族的,我們來聊一聊吧?」

  ***

  被鐵平抱著跑的槍之岳,身子隨著步伐的律動而上下搖晃著。她瞥了一眼鐵平那撐住自己背部與腿部的手腕后,說道:

  「沒想到五十岚你這小鬼還挺有力的嘛。」

  「不然我在妳印象中又是怎樣的小鬼啦!?」

  鐵平喘著氣大聲反問。這時才發現自己又要喘不過氣來了,他一意識到這點連忙調整起呼吸。

  自己還是第一次像這樣抱著槍之岳,沒想到她的身體意外地輕,透過單薄的衣料所感覺到的骨骼與肌理,可以想象到目前為止她是過著怎樣的監禁生活。雖然嘴里依舊逞強著,不過臉色卻是越來越差了。

  『快走!』

  ——真是的。

  結果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速水』之所以幫助自己的理由,他剛剛甚至還挺身替鐵平與槍之岳阻擋了敵人,讓他們兩人先走,『速水』到底有什麼目的,如今想起來依舊有著些許的不安,不過……

  一個念頭卻很自然地浮現在鐵平的腦海中。

  ——別死啊。

  如果那家伙是真心要幫助自己的話,那自己會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干萬別死啊。

  我不會死的,所以——你也絕對不能死。

  鐵平繼續跑著。

  為了能夠再度見到小緣,如今也只能拼命地跑下去了。

  


第二章


  商店街里的商家幾乎已經全都熄燈打烊了。

  可是現在街上卻陷入了一股詭異的騷動中。

  「等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文七很沒用地發問,不過卻沒有任何人給他回應。

  小緣、露草、柚子、亞希兒、文七五個人,已經從文七的家里逃出,此時被團團包圍在商店街的中央,背靠背地警戒著。

  圍著他們的,是數十名的黑衣人。

  詭異,只有這個詞可以形容眼前的狀況了。這個時間本來一向都是人煙稀少的,但現在卻有一大群黑衣人密密麻麻地圍著五名少年少女,每個黑衣人都面無表情地緩緩逼近。

  四名少女畢竟才剛剛逃過了一次追殺而已。因此心里多少有個底,但里面唯一的男生文七卻不是如此。他就這麼陷入莫名其妙的狀況,已經彷徨到整個人幾乎都要精神錯亂了。

  「出現了!謎樣的組織……」

  「沒想到本人今天就要命喪于此了……」

  小緣一邊聽著柚子和亞希兒以耳語交談著,一邊開口向身旁的露草提出疑問。在提問的同時目光仍緊盯著那群黑衣人不放。

  「不是說商店街很容易引人注目,所以暫時不用擔心的嗎?」

  「看樣子他們已經豁出去了。」露草頭也不回地應道。「這似乎是個大規模計劃之下的行動。現在這個地區的電話線應該已經全部被切斷,就連電子機器也受到了干擾。利用這種手段爭取時間,好在外世界的警察機關趕到之前殺人滅口——這大概就是對方打的如意算盤吧。」

  「所以說我們……」

  露草點了點頭。

  「在警方的相關單位趕到之前,我們幾個人務必要撐住才行。」

  小緣看了那群黑衣人一眼,她咬著嘴唇,雙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小緣剛剛才親眼目睹到黑衣人對露草開槍的那一幕,因此她的心里很清楚:這些人真的會殺了他們幾個人。

  要和這麼一大群人對抗?

  ——恐怕沒有辦法吧?

  怎麼可能做到呢?

  顫抖從腳尖開始一路襲上全身。一股寒意由體內竄出,小緣不禁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會被殺耶?我就要在這里被殺了?怎麼會這樣呢?

  ——我還有很多話沒有對鐵平說,該做的事也還沒有做。

  一思及此,小緣不自覺更用力地咬住了下唇,嘴唇被她咬裂微微滲出血來。她因為疼痛而留下了眼淚——我絕不屈服。咚!小緣用力蹬了一下地板,無視于其它人不解地掉轉過來的目光。

  被殺?

  開什麼玩笑!

  莫名其妙地失去記憶。

  害得鐵平因此而受苦。

  現在生命又受到了威脅。

  哪有這種事?天理何在!

  ——我真的要生氣了。

  憤怒可以抹消掉恐懼。

  「我才不要死在這里……」

  小緣突然轉過頭去望著柚子、亞希兒與文七。他們三個一看見小緣的表情,全都嚇了一跳,忍不住退了幾步。

  「藤森同學。」

  「呃?有。」

  「請你保護泷本學妹和日向學妹的安全。」

  「咦?這、這個……」

  「快點回答!」

  「是,遵命……」

  「泷本學妹、日向學妹。」

  兩名學妹同時挺直了背立正站好。

  「不要勉強,盡量想辦法保護好自己。」

  她們兩個原本還一臉猶疑的表情,不過轉瞬間就打起了精神——一起用地力點了點頭回應。

  露草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發展。

  「你們情侶倆……還真是一個樣耶。」

  情侶?小緣馬上就知道對方話里指的是誰,她不禁羞紅了臉頰。的確,自己現在的表現有點像是『那個人』會做的事。

  「……我完全不懂打斗,八成幫不上妳的忙。」

  所以——小緣繼續說道:

  「我會盡自己所能,做我能做的。」

  「這樣就夠了。」

  真的,露草這麼回道。

  小緣屏住了氣息。

  露草微笑著說道:

  「我會處理掉這些人。」

  眼前的所有人——露草沉下了腰,補充說明道。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好像漸漸懂了——

  露草朝著那道黑衣人牆奮發沖刺,她毫不猶豫地逼近,並瞄准了其中一名神色看來相當慌張的黑衣人……

  接著縱身躍起。

  一個空中扭腰的動作后,疾射而出的腿往那名黑衣人顏面一送,再順勢著地。

  在她著地的同時,黑衣人已經趁此空隙全部蜂擁而上。他們紛紛伸出了手臂,企圖封鎖住露草的行動,露草接連閃過了幾次身之后,先往正面敵人的腹部送上一拳,再一個后肘擊往背后一送。

  雖然背后的敵人胸口中了肘擊。不過露草的左手腕同時也被身旁的敵人給抓住了,她以右手將對手揮開,行動一恢復自由后,低身就是一個回旋掃腿。黑衣人的包圍網中了掃腿,如骨牌般跌坐在地,露草她幾個閃身之后暫時突破了包圍。

  但她才剛從包圍網中脫身,便被埋伏在一旁的黑衣人給踹中了腹部。露草硬是吞下了逆流至喉間的胃液,一臉痛苦地咽下難受的苦汁。接著雙腳往地面一蹬,揮拳打落了還掛在她肚子上的那條腿,黑衣男的膝蓋在這有如鐵錘般重拳的招呼下,身體狼狽萬分地摔到了地上。

  露草還來不及喘口氣,又有人從背后撲了上來。她先將脖子稍微往前傾,接著再一股作氣地向后仰,后腦勺直往那名黑衣人的臉上猛撞。一次、二次,到了第三次,對方終于再也承受不住痛苦而松開了手,露草往對方的腋下補上一個后肘擊之后,再度和黑衣人群拉開了距離。

  ——沒問題。

  原本還以為會因為差距過于懸殊而陷入苦戰當中,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來,只要不被壓制住行動就有機會和他們對抗。不要露出破綻、也不可以停下腳步,屏氣凝神、盡全力應戰。

  有機會制服這群人。

  耳邊傳來了哀號聲,露草立即回過頭去。

  亞希兒和柚子雙雙跌倒在地上,一名黑衣人正在拉扯著她們的頭發,其它黑衣人見狀也圍了上去,將兩人包圍住……

  「混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文七手持鈍器沖上前去,劈頭就朝黑衣人的頭部猛敲,他手上拿的是一瓶還未開瓶的一公升清酒。那酒瓶在打人之后並沒有碎裂,文七繼續揮舞酒瓶,高聲怒罵,威嚇著黑衣人。

  「你們這群人給我差不多一點!!」

  他雙眼充血,一臉憤慨地痛罵著:

  「竟然對女孩子出手,你們還算是男人嗎!?」

  「學、學長……」

  柚子輕撫著可能是被打到而略顯紅腫的臉頰。淚眼汪汪地望著文七。

  「古都學姊!」

  文七順著亞希兒的叫聲望去,只見小緣站在藤森居酒屋的店門口拼命朝黑衣人扔著酒瓶。那些被她扔出去的酒瓶全都落到了地面摔個粉碎。

  「啊……啊啊啊!我家的酒啊!」

  死、死定了啦!我一定會被老爸給宰了的!文七臉色發白地哀嚎著。「你負責將這兩個人帶過去那邊!」露草一邊命令文七,一邊朝著小緣的方向快速跑去,途中還出掌擊中一個襲身而來的敵人顏面,硬是將他逼退。接著她再縱身一躍,跳過了另一個擋住去路的對手,還順勢踩了對方肩膀一腳以作為跳台。黑衣人沒料到她會來這招,一臉呆滯地看著露草遠去的身影,隨即被追隨露草腳步的文七以一公升的酒瓶敲中了后腦勺,悶哼一聲之后便倒地不起。

  露草終于趕到了小緣的身邊,兩人肩並著肩與黑衣人對峙,文七和柚子他們則是慌慌張張地躲到了兩人的身后。

  不曉得為什麼……好像開始有點懂了——

  「喂、喂!這下子又被包圍了耶!?」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沒有用啊?催淚瓦斯事件發生時的男子氣概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妳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啦!?」

  露草似乎懂了。

  「泷本學妹、日向學妹,這些酒瓶什麼的,全都可以拿來當武器喔。」

  「喔、好。」

  「了解!」

  「等、等等,小緣!?這可是我家賣的東西耶,等我老爸回來我就死定了啦!!」

  「你真的很吵耶,等事情過后我就會請KOTO支付賠償費的,這樣可以了吧?」

  「就、就算是這樣——啊啊……青菜蘿卜隨便啦,反正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干脆豁出去算了!」

  現在終于可以理解自己為什麼想要保護他們了。

  露草看著這幾個面對這種逆境還能斗嘴的家伙歎了口氣,一邊想著。

  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這些家伙給打動了。

  自從在校慶那天……看到了藤森文七拼命保護一名少女的模樣;看到了拼命想要相信情人的古都緣;更看到了將戀人古都緣看得比世界的存亡還要重要百倍的五十岚鐵平。

  每次一想到他們那副認真的模樣,露草就忍不住想要放下拳頭,也不知道到底該向誰出手了。反而開始對自己沾滿血腥的雙手充滿了厭惡。此外,還有那句話……

  我們不是朋友嗎——?

  這是為了自己心儀的人而拼命抵抗孤獨的女孩泷本柚子,對自己說過的話。

  真是的。

  我一定是喜歡上他們了。

  這就像是一場重感冒。

  彼此都是真心的為對方著想,為了對方甚至不惜挺身而出——正因為他們是這樣的人,所以才不會輕易地就被困難給打倒,才更令人想要好好地守護。沒錯,露草在心里默默地想著。

  她體認到了一件事。

  不該為了防止《自毀》事件重演而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

  自己想做的並不是這種事情,而是——

  在《自毀》來臨的那一天,保護這些人。

  她發現到——

  為了實現誓言而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然后再獨自承受死傷者的怨恨與痛苦。雖然嘴里說著「不奢求受害者的原諒」,挺起胸說這是自己該承受的責罰,其實說穿了,不過是自己尋求救贖的一種方式罷了。

  看著不停傷害他人、然后再受良心苛責的自己,心中某個角落總認為自己是「很可憐」的。露草一直苦撐著意志,不讓自己被這份自憐自艾的心態給擊倒,因為必須要這麼做才能夠貫徹當初所立下的誓言。

  但是,這根本就不是自己真心期盼的道路。

  結果,她果然還是背叛了和妹妹一起許下的諾言。

  『就算知道如此,也停止不了,不是嗎?』

  現在開始,不必再扼殺自己的情戚了不是嗎?可以不必再玷污自己的雙手了不是嗎?從今以后這雙手——可以很單純地只是用來守護誰,不是嗎?

  一想到這里,露草的內心不禁充滿了興奮的悸動。

  其實答案一直以來都存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連接受這決定的心理建設也老早就打算好了。

  我們不是朋友嗎——?

  『不會因為當過幾天的同學就產生感情了吧?』

  诘草,妳說的一點也沒錯。

  就是因為被感動了,所以才無法忽視五十岚鐵平他們一行人那種勇往直前的真摯態度。

  在那一個月中,自己為了進行計劃而假扮成高中生混入校園,當時第一個交到的朋友就是柚子。然后,她在校慶那天對自己說了這句話:

  『謝謝妳和我做朋友。』

  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期間內培養出來的戚情,居然輕易地便破壞了姐妹之間的誓言。

  ——但是我不想殺害他們。

  我——『紫露草』,不想動手取他們的性命。

  反而想要保護他們。

  「抱歉……」

  等這次的事件結束之后,再找機會好好地跟诘草說明一下吧。雖然她恐怕會無法接受,雖然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才好——但這就是我的心情。

  我想讓妳知道。

  「紫同學……妳在哭嗎?」

  露草聽到小緣的聲音而回過了頭,只見她正一臉擔心地皺著眉頭望著自己。

  ——雖然我這雙手早已經沾滿了血腥。

  但我想要用它來守護別人,一次也好。

  就像柚子或是小緣你們一樣——露草露出了微笑。

  或許是露草那哭泣般的笑臉讓小緣覺得很意外吧,她似乎還想再追問下去。不過露草已經頭也不回地朝著那群黑衣人沖了過去。

  ——為什麼呢?

  為了保護你們。

  用我這雙沾滿血腥的手!

  


第三章


  這場對決幾乎可以說是單方面的蹂躏。

  诘草打從一開始就鎖定了『速水』的下盤,她算准了位置一腳用力踩下去,靴子的鞋跟就這麼死死地踩住對方赤裸的腳丫。那一腳下去的撞擊聲相當大,被踩住的腳背骨哀鳴似的發出了喀喀聲。接著,诘草再對『速水』的腹部送上一拳,頓時讓對方的身子彎成了<字型。

  ——啊啊……煩死人了!

  诘草伸手往『速水』屈身過來的眼前虛晃一招,趁他視線受阻之時往他腦門一個重拳,暴力的尖端就這麼往『速水』的頭應聲落下。

  ——這種配角怎樣都好啦。

  咚!诘草繼續往『速水』的胸前撞去。因為頭部受創而一時失去平衡感的『速水』,只能毫無招架之力地踉艙著腳步,兩人拉開了幾個步伐的距離。诘草腳蹬了一下地板之后躍起,身體在空中一個旋身,強烈的回旋踢在瞬間擊中了『速水』的側頭部,硬是將他整個人給踢飛出去。

  ——為什麼總是這麼地不順利呢?

  诘草想到這里才發現她的煩躁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在百合百合學園的時候,就被大目玉和日向亞希兒給阻撓了一次,接下來就是什麼漫長的鬼觀察期,好不容易機會就要來臨,卻又遭到了五十岚鐵平的反擊。再加上姊姊背叛了兩人的誓言。如今奸不容易有機會找五十岚鐵平奸好地報上次的一箭之仇,竟然又被『速水真事』這個家伙給擋在這里——

  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利的,過去從來沒有這麼倒霉過。

  「我從老早以前就看你不順眼了。」

  诘草一副在遷怒似地對著『速水』如此說道。

  『速水』靠在牆上痛苦地喘著氣,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和著血的痰,稍微抬起頭往诘草的方向看過去。

  由那眼神看來對方尚未失去斗志,而這一點更加助長了诘草心頭的煩躁。

  「如果說五十岚鐵平有可能是未來《自毀》的誘因的話。我看你根本就是企圖引爆那個危機的大混蛋。」

  『速水』之前曾經企圖脅持外世界超級企業KOTO的能力,好達成他重現《自毀》的計畫,而他的最終目標則是對內世界展開報復。

  「雖然我和你同樣都是『第二世界』的生命體,但我絕不會因此而原諒你。」

  雖然另外一個手足已經背叛了自己。

  就算這條路上只剩一個人——也要貫徹自己的誓言。

  絕對要將任何可能會造成《自毀》的因素給抹煞掉。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那就是妳的個性嗎?」

  對方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你說什麼?」

  诘草詫異地眨動著眼眸。個性?什麼?他怎麼會突然扯到這個啊?

  嘶……『速水』站直身子,不再靠著牆。不過雖然是勉強站住了,雙腿卻仍舊抖個不停,感覺似乎下一秒就要跌坐到地上,他低垂著雙眼說道:

  「我一直不知道我自己是什麼。」

  「……?」

  「之所以會發生《自毀》事件,是因為我們同胞各自所產生的個性發生了沖突。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始終感覺不到自己的個性,在被一本釣救起來之前,我甚至連個固定的形體也沒有,勉強要說的話,只能算是一個軀殼罷了。」

  诘草感到困惑不已。

  這家伙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就算我學到了『擬態』能力,情況還是一樣。不管我變成了誰。都只是借用那人的型體與行為——就連現在的名字和長相也是,只是模仿一個叫作速水真事的外界人而已,一直到那時候為止,我都在為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成為誰而絕望不已……」

  「等一下,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速水』抬起原本低垂著的雙眼往诘草所站的方向直視著,诘草忍不住退后了幾步。

  那是出乎意料的堅決眼神。

  「現在的我就是我。」

  就連獨白都帶著一股熱氣。

  「我以這副模樣、這個名字去犯了罪。然后,五十岚鐵平對著這個名字大聲怒罵、對著這張臉孔揮拳痛毆。所以,我決定要用這副模樣來贖罪——同時,把自己欠他的都還給他。」

  『速水』說到這里……

  「這就是『速水真事』的個性。」

  他接著咧開嘴笑了起來。

  「妳聽不懂吧?聽不懂也無所謂,只要我自己懂就好了。妳無法接受也無妨,更歡迎妳恨我,因為那就是妳的個性。」

  遺真是說了一堆廢話啊。『速水』自嘲似的說道:

  「開始吧,同樣是《自毀》悲劇的受害者,就讓我們的個性好好地交流一下吧。」

  ——這些家伙真是有夠討厭的。

  總是自以為是地炫耀他們之間的感情給我看。

  簡直是氣死人了。

  ——我和姊姊可不一樣。

  「……那就試試看吧。」

  「夠屌。」

  兩人以伸手便可觸及對方的距離對峙著。

  诘草踢出了右腳,

  『速水』則是拿出了手槍。

  槍聲響起。

  「——唔!」

  诘草在千鈞一發之際扭身閃過。『速水』射出的子彈穿過她的腋下,诘草的身體因此而失去了平衡,不過她依舊不甘示弱地伸腿踢掉了對方手里的槍。接著鞋跟往下——再度瞄准速水的赤腳落下。

  但這次她的鞋跟只是踢中了地面。诘草立即躍起身向往后跳開的『速水』追去。不過,對方這時候已經伸手由腰際拔出另一把預備好的槍,並扣下扳機。子彈急射而出,那強烈的沖擊力道擊中诘草腹部,讓她嬌小的身子在空中轉了幾圈。

  ——才這種程度而已!

  身上所穿的夾克具有防彈功能。诘草忍住哀鳴落地,她以四肢著地的姿勢趴在地上,撐住了落地時的沖擊,在還來不及感到麻痺的狀態下又是一個彈身沖擊。诘草超乎常人的反應讓『速水』一時來不及反應,扣下扳機的時機已經遲了。

  連續三發子彈劃過诘草的臉頰。

  她猛力以一記正拳打中了『速水』的胸口。接著再來一個宛如重槌般的沖撞。『速水』忍不住翻了白眼。

  贏了——诘草很確定。

  這念頭讓她露出了破綻。

  诘草攻擊『速水』胸口的手腕被抓住了。

  「咦?」

  『速水』抓住了诘草的手腕——同時以極快的速度翻起上半身。

  他狠狠地往诘草額頭施以一個頭錘。

  咚,這股振動引發強烈的腦震蕩,诘草只覺得整個視覺都為之歪斜。

  ——啊啊……又來了。

  我又要輸了嗎?結果我誰也贏不了——歪斜的視線中,似乎還飙出了眼淚。

  「啊、啊啊啊啊……」

  氣死人了。

  我不想輸啊。

  ——我不能再走回頭路了。

  ——這雙手早已沾滿了污穢,我也只能繼續屠殺下去啊。

  「我贏了。」

  『速水』的宣告聲飄進了耳朵里。

  在連續槍響的沖擊下,诘草的腦袋已經一片空白,再也無法思考。

  ***

  『速水』將子彈悉數用盡,全身虛脫地跌坐在地板上,手槍被他當作是垃圾一般地扔到了一旁。

  全身關節痛到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就連走一步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錯了嗎?」

  倒在一旁的诘草忽然開口說道。她的防彈夾克上滿布了子彈撞擊過的痕跡,同樣也是一副筋疲力盡地倒在那里動彈不得。

  『速水』瞄了她一眼之后回道:

  「什麼意思?」

  「結果我誰也贏不了,就連姊姊都背叛了我。」

  「為什麼妳會認為她背叛了妳?」

  「……我不知道。」

  「那我又怎麼會知道。」

  對方說的十分決絕,诘草忍不住反唇相譏:

  「我真的很討厭你。」

  「謝啦。」

  煩死了,這幾個小鬼都一樣煩。

  尤其是那個叫作五十岚鐵平的小鬼。

  「我……停下來了。」一切都完了。诘草閉上眼睛說道:「我的雙手早已沾滿了血腥……如今全部都白費了。」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诘草哭著說道,淚水滴到了腳上。

  不能讓這一切白費——诘草就是靠著這個信念才能支撐到現在的。

  和姊姊一起發過的誓。姐妹倆為了實踐誓言而讓雙手沾滿了血腥。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姊姊是痛苦的,而且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很痛苦。

  可是,正因為如此才不能停下來。

  現在停下來的話,那之前為什麼要如此殺害那些生命呢?又為什麼要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一切都將變得毫無意義。所以诘草才會一直面帶笑容,以笑容來蒙蔽心靈、避免讓自己去面對內心的掙扎,才能不斷地進行殺戮。

  但是卻被五十岚鐵平給看穿了。

  『那妳為什麼笑?為什麼哭?又為什麼要——』

  『為什麼妳們臉上的表情都顯得如此地痛苦!?』

  輸給了五十岚鐵平,真的讓自己覺得很不甘心。

  沒想到現在還成了『速水』的手下敗將。诘草完全停了下來。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

  『速水』看著诘草……

  ——真是麻煩。

  光看就覺得心煩。

  每個小鬼都是這副德性。你們到底想要怎樣啊?『速水』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著,不過終究還是開口了:

  「妳到底想怎樣,自己好好地想清楚,不要問我。」

  「……真冷淡。」

  「我過去也曾經一度徘徊過,所以……」真氣自己老是被這些小鬼給打動。「我知道不管從什麼地方開始,一定都有機會可以重新出發。」

  就像自己選擇以『速水真事』這個身分活下去一樣。

  「如果妳還是堅持要貫徹自己之前的個性,就去找那個小鬼再打一架吧。」

  『速水』感覺诘草正盯著自己看,不過他毫不理會地繼續說道:

  「……只要我贏了五十岚鐵平就行,是這個意思嗎?這樣我就能繼續前進了是嗎?」

  「不是。」

  那小子才沒有這麼了不起,只是——

  「揍了他妳會感覺爽一點。」

  「……什麼啊?我又不是笨蛋。」

  『速水』對著诘草的抗議啧了一聲。

  順便瞄了她一眼。

  诘草此時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她究竟是帶著什麼樣的情緒、內心又有怎樣的糾葛與掙扎。『速水』當然也不打算向對方追問。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此時的诘草臉上表情雖然略帶苦澀,但卻露出了微笑。

  


第四章


  不知道究竟是過了多久的時間。一小時、半小時、或者連十分钟都不到……?在這種情形下,沒有人可以正確地掌握住時間的感覺,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大家都十分地疲憊不堪。

  如今的小緣只能選擇當個旁觀者。

  紫露草正專心一意地應付著黑衣人毫不問歇的攻擊。由于對方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因此她無法徹底地將一個人打倒,只能反復地將不斷逼上前來的敵人一一擊退。拳打、腳踢、摔擲,周而復始,不停地重復著一樣的動作。小緣等一行人一開始的時候還會甩著酒瓶穿插攻擊,不過最后全部都退到了一旁,看著露草一個人專心地對付敵人。

  那一連串的動作宛如舞蹈般充滿了美感。露草就像武術表演般地將那些逼近自己身邊的黑衣人一一擊退,她以最小幅度的動作確實地和敵人迎戰——那利落的身影著實有如跳舞般地賞心悅目。

  事件結束得非常突兀,警方的巡邏車總算是注意到了這邊的異狀,警笛聲頓時響徹了商店街上方的夜空,之后的結局就好像退潮般地快速。那群黑衣人一發現騷動已經引起了注意,顯得焦急異常,立即進行撤退行動——不消片刻的功夫,商店街的中央就只剩下露草一個人站在那里了。

  「結束了……嗎?」

  站在居酒屋門口的亞希兒渾身癱軟地坐倒在地上,柚子則是在文七的攙扶下,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腳步。

  本來還一臉茫然站著的小緣,一下回過了神往露草的方向跑去。

  「紫同學!」

  露草轉過了身,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古都緣。」

  露草看到小緣過來,膝蓋一彎就要跪坐下去。「哇!」小緣見狀連忙伸手抱住了她。接著只覺觸手所及都是濕的,這才發現露草全身上下布滿了汗水。

  露草將頭靠在小緣的肩膀,整個人都癱倒在她身上。

  「我……保護了大家對吧?」

  「當然!」

  太好了。她小聲說著,隨即肩頭微顫啜泣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诘草。」

  剛才的奮勇迎戰仿佛是一場幻覺似的,渾身虛脫的露草邊叫著妹妹的名字、邊迭聲地道著歉,她不停地哭著,小緣只是默默地抱著她。

  ——謝謝妳。

  看樣子,露草似乎是不惜背叛了很重要的事物來保護我們。雖然她是奪定我們這群人記憶的團體中的一份子,可是如今她確實是保護了我們,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不過我還是……

  「紫同學。」

  ……要提出這個請求。

  「可以請妳——恢復我們的記憶嗎?」

  露草聞言全身震了一下,她不停地搖著靠在小緣肩膀上的頭。

  「不行、不行啊……雖然我很想要這麼做……可是這麼一來,我就真的……」

  真的會變成孤單一個人了。露草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並不是因為覺得不妥,而是有其它的原因。

  因為她聽到了小緣的笑聲由耳邊傳來。

  「那就算了,沒有關系。」

  咦?露草發出了一聲細微的疑惑。

  小緣更用力地抱緊了露草,她溫柔地說道:

  「我就不再為難妳了。」

  「為什麼……」

  「因為妳不是泷本的朋友嗎?」

  而且妳不是還盡心盡力地保護了我們?

  「妳都已經付出這麼多了,我怎麼可以再繼續強求呢?更何況就算沒有妳的幫助,我的記憶也在逐漸恢復當中。我會靠自己的力量取回全部的記憶,連藤森還有其它人的記憶也包括在內。」

  對吧?泷本學妹。小緣回頭對著站在一旁的文七和亞希兒。以及柚子說道。

  露草的臉上涕淚縱橫,她緊張兮兮地抬起頭來,看到柚子正微笑地看著自己。

  「露草妳一定也很痛苦吧。」柚子走到小緣的面前說道:「不只是今天,就連校慶時,還有在那之前也是,我一直都沒察覺到妳的心情——真的很抱歉。」

  明明是朋友卻沒有發現,我真是太遲鈍了。她邊說邊抱住了露草,隨即哭了起來。

  「對不起,露草……」

  「妳、妳不要跟我道歉啦……」

  露草看到她這樣忍不住又開始哭了起來。

  啜泣聲和遠處的警笛聲在安靜的商店街里回蕩著。

  「——哈啰!」

  全部的人被這一聲喊叫嚇得紛紛回過了頭。

  啊……小緣發出一聲輕微的驚叫。

  亞希兒則是訝異地抬起了一只腳,一只玩偶站在那里。那是只看起來一臉愛困表情的貓型玩偶。小緣記得牠的名字。

  「小目玉……?」

  呼!呼!呼!在小目玉的背后,一名女性正以雙手撐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對方留著一頭黑色的長發、戴了一副黑色的上框眼鏡,嘴角有顆痣,不知為什麼,懷里竟然還抱著超市的購物袋。

  「大目玉姊姊?」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正是讓小緣和鐵平吵架的元凶——寵物飼主二人組,聽鐵平說,前者是叫作哪麻貓的動物,奸像是別的世界的寵物。

  「大目玉姊姊!?原來妳沒事啊?」

  亞希兒似乎認識那名女性,只見她大叫一聲快步跑了過去。

  「這是什麼?玩偶嗎?」啊!玩偶動了!」「什麼!還會哪麻哪麻地叫?」「天啊!今晚簡直就是恐怖懸疑片的大驚奇嘛!」依舊搞不清楚狀況的文七,則是不停地對著那玩偶發出意義不明且驚奇的贊歎。

  「你跑來這里干嘛啊?」

  呼!呼!仍然喘不過氣來的大目玉對著小目玉問道,小目玉則是像在回應這句話般往露草的方向走去。

  「妳就是紫露草吧?」

  牠開口講話了。

  ……咦?

  牠講話了?

  「講、講話了!?」

  「這、這這這這這這這玩偶剛剛是不是開口講話啦!?」

  小緣將目光轉向大目玉試圖尋求答案,不過對方只是一邊喘著氣、一邊搖了搖頭而已。

  小目玉仰起臉看著一臉茫然的露草,繼續說道:

  「我的名字叫作小目玉,工作是那邊那位大目玉小姐的寵物。」

  「啊、喔……?」

  露草也只能作此反應了。

  「雖然我的工作是大目玉小姐的寵物,不過其實我曾經被槍之岳小姐改造過。」

  露草聽到這句話睜大了雙眼,小緣雖然不懂牠在說什麼,不過一聽到「改造」兩個字還是頗為詫異。

  「我的說話機能平常時是處于受制約的狀態,必須在滿足特定條件的情況下,槍之岳小姐的改造才會啟動。因此,之前接觸到未達必要條件的五十岚哥哥與古都姊姊時,並無法啟動我的說話機能。」

  小緣等一行人簡直是聽得目瞪口呆。

  「槍之岳小姐為了保護大目玉小姐的記憶,曾經給了她一個能夠防止記憶遭到控制的裝置,那是一個戒指形狀的物品。」

  柚子和亞希兒互看了一眼,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很耳熟。

  「而我被改造的理由……則是建立在大目玉小姐最終仍舊是不幸失去了記憶,或者是生命受到了威脅之上。因此。我的機能還不到足以恢復大目玉小姐的記憶,或是解救她的生命那麼高的層次。我唯一被賜與的機能,只能將我的主人帶到像露草姊姊妳這種人的面前而已,在這之前我只能靜靜地等待,等待像妳這樣的人出現。」

  不只是小緣,全部的人都張大嘴巴聽著小目玉說話,其中也包括大目玉在內。看樣子,就連寵物的主人都難以理解眼前的狀況。

  「啊……順帶一提,我在內世界一般是被當作寵物來飼養的。由于本身就是機械構造的機器寵物,因此改造起來完全沒有生命倫理上的問題,請不要擔心。況且在內世界中,『會動的物體』=『生物』,在這樣的認知之下,我就一直被當作生物來看待了。」

  小目玉並未特別針對誰,只是若無其事地淡淡補充說明著。

  「所、所以說……?」

  現場唯一知道所有事情的露草開口詢問了。原本受到感動而湧出的淚水,在面對這個突發狀況后硬是吞了回去。

  「你現在和我接觸的用意到底是……?」

  「很簡單,請妳解開我的主人,大目玉小姐遭到《封印》的記憶。遇到『能解除遭到《封印》記憶』的人,正是啟動我說話機能的必要條件。」

  聽到這里,大家全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剛才的眼淚都白流了!

  「夠了,不要再逼露草了!」柚子用力地抱住了露草,她瞪著小目玉說道:「我們會靠自己的力量找回記憶的,大家都會一起努力,這樣子就夠了。」

  小目玉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

  「可是這麼一來,我就會失去存在的意義了……身為大目玉小姐寵物的股價就整個都下跌了。」

  「聽不懂啦,不要開這種奇怪的玩笑。」

  「咦?不是……那我的存在意義……」

  站在一旁的小緣忽然開始同情起小目玉了,柚子原本還打算繼續抗議下去——不過卻被露草給阻止。

  「咦……」

  露草將手放在柚子的肩膀上,微笑著對她說道:

  「沒關系,我來吧。」

  「可是……唔。」

  沒關系,柚子聽到露草那平靜的口吻后便不再堅持。

  「妳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嘛。」

  「可是……」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有一個妹妹。她雖然很愛逞強、頭腦又不知道變通,但對我而言卻是最重要的妹妹……有機會的話。我想帶她和大家認識,希望你們能和她當好朋友。」

  柚子詫異地瞪大了雙眼,不過隨即便拼命地用力點著頭。

  露草笑了,她環顧了周圍眾人的臉之后,點了點頭。

  「我現在就來恢復你們的記憶吧。」

  聲音里已經不再有一絲絲的迷惘。

  


第五章


  在來到這里之前,已經不知道經過多少次的交戰了。鐵平以隨身攜帶的武器與殘存的體力一一應付著敵人,而槍之岳也不時地舉槍應戰。鐵平邊忍受著因為缺氧而導致的暈眩厭、邊擊退接踵而來的敵人,終于——

  來到了機構之中的最深處。

  「這就是目標的那個房間了嗎?」

  「雖然還無法斷定,不過就這個機構的規模來說,可能性非常地高。」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扇兩人並肩進出都還綽綽有余的門。門上鑲著一個小小的名牌,上頭刻著『管制室』三個簡素的文字。

  把手搭在鐵平肩上的槍之岳,來到這里之后,不知怎麼地呼吸又開始急促了起來。鐵平雖然早已經不知道明示、暗示地勸過她多少次,不過槍之岳就是異常頑固地聽不進去。

  「……我還是要再說一次。」

  「沒有用的,我也要進去。」

  還是老樣子。

  沒辦法,真要有個萬一,也只好邊保護她、邊戰斗了——鐵平在心里如此盤算著,他大略地檢視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仍舊十分疲憊,不過身體目前並沒有什麼大礙,經過了長時間的激烈運動之后,還是可以行動自如,武器與子彈的數量也還算是充足。

  他作著深呼吸,試圖讓心跳平穩一點。

  ——上吧。『決戰』了。

  之前為了讓身體有休息的機會,而采取且戰且走的策略,以致花了不少的時間才來到這里。雖然不知道到底經過了多久的時間,不過現在絕對不是猶豫的時候,讓一切在這里結束吧。

  「准備好了吧?」

  「早就准備好了。」

  好!鐵平伸手碰觸了眼前這扇門,滑動式的門板立刻向旁滑開。

  門打開之后,出現在眼前的是……

  「——咦?」

  舉著槍口對准兩人的五寸釘。

  鐵平因為這突發狀況而一時楞住,他趕緊奮力往旁邊跳開。雖然不至于摔倒卻也踉嗆了好幾步——接著槍聲響起。

  鐵平經由眼角余光捕捉到有個人呆若木雞地彈飛了出去,接下來又輕輕松松地摔落下來。

  「啊?」

  他連忙回過頭一看……

  槍之岳的身體已經摔落在地……

  她橫躺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啊……咦?」

  鐵平一臉茫然地說道: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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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t 發表於 2009-1-15 12:41 AM

第三話  姊妹萬歲!

         

第一章

  管制室的計算機可以控制到機構內部的各個角落。

  不只是監禁者的房間,其它還有像是辦公室、接待室等等,也都是一覽無遺。透過觸摸電腦屏幕的動作,還可以將監禁者的資料傳送到自己的腦海里。監禁者的藥物管理、研究員與警衛的身分認證、甚至解放監禁者遭到《封印》記憶的電子密碼,全都儲存在計算機數據中。

  計算機里面記憶了所有人的數據與機構中全部的情報——只除了一個人例外。

  除了這名叫作五寸釘的女性。

  ——我早已拋棄了一切。

  五寸釘以手指碰了碰計算機的屏幕。平坦堅硬的屏幕表面,微微的熱度傳到了她的指尖上。

  ——我的存在,已經注記為『死亡』了。

  派往『第二世界』的研究團隊,由于受到了《自毀》的波及,而《全數死亡》。因此在電腦里面也不會有她的個人數據。身為唯一的幸存者,五寸釘主動要求將自己的存在抹消掉,她選擇在暗地里為反世界間的交流奉獻一切心力。

  之后沒多久,第三世界——外世界的發現,在OTV的大肆報導,以及BTV的參予下炒作得沸沸揚揚。五寸釘只覺得忍無可忍,難道又要讓同樣的錯誤再度發生嗎?這些人當真無法從過去的經驗中獲得教訓嗎?又要重蹈覆轍地將另一個世界當作玩物般耍弄嗎?

  每個人都戴上了特殊處理過的眼鏡,只為了避免看到那些飄浮在『第二世界』中,滅亡生命體的殘留物化為死靈模樣的瘴氣。更打算干脆藉此撇過頭,不願去面對這個事實。

  「不可原諒……」

  世界應該各自獨立,應該互不侵犯才對。

  經歷過那種地獄的五寸釘絕不輕易讓步。

  「五十岚鐵平,如果你執意妨礙的話……」

  那就去死吧。

  五寸釘目光一沉,小聲說道。

  *

  T宇路口已經爆發了槍戰。

  路前方是槍林彈雨般的彈幕,鐵平和槍之岳在一邊、『速水』則是隱身貼在另一邊的牆上,他們的腳邊躺著不少從剛才激戰至今因氣絕而倒地的黑衣人。

  鐵平他們沖不出眼前的彈幕。除了偶爾伸出槍口威嚇性地射擊一下之外,完全無法消減對方的戰力,就連往前邁進一步也不可能。

  「可惡,還真是棘手。」

  鐵平一邊抱怨著,一邊卸掉已經沒有子彈的機槍彈匣,再重新裝填上新的。由于同樣形式的槍種都有好幾把,因此他已經拔下了不少插在腰間預備,但就算是這樣,對于突破眼前的困境還是沒有直接的幫助,他忍不住開始焦躁了起來。

  「喂!『速水』!既然如此,就再度使出你的必殺技——透明人吧!」

  「去死。」『速水』此時靠在對面的牆角,「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擬態』也只會被射成蜂窩罷了。」

  將肉體透明化的『擬態』,只是利用對方視覺辨識錯置的原理,並無法貫穿物理性障礙。鐵平自己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不過眼前的狀況實在讓他忍不住想要發發牢騷。

  喂……『速水』突然注意到什麼似的開口問道:

  「那個女人沒事吧?」

  「咦?」

  鐵平往旁邊看了一下,只見槍之岳倒在那里呻吟。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不說,額頭還冒出了不少冷汗。鐵平發現她的右手指正在滴血,不禁嚇了一跳。

  「妳、妳還好吧?」

  我沒事,槍之岳氣若游絲地回答,不過看在鐵平的眼里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看她的樣子似乎因為出血過多,對體力造成很大的影響。

  鐵平咬牙回想著。這一路上,他們跟著獲得地圖資料的槍之岳查訪了許多可疑的地方,可是全都撲了個空。而槍之岳的體力便是在這段時間逐漸消耗掉的,看她現在的狀況,很可能已經撐不下去了。

  「……喂,『速水』。」

  「嗯?」

  槍聲才停了短短的二秒钟便又馬上響了起來,鐵平搗住耳朵提高音量說道:

  「五寸釘的那招究竟是什麼?」

  鐵平想到了『速水』和五寸釘的那場戰斗。五寸釘的手槍明明被奪走,卻在被瞄准的瞬間消失,接著又出現在別的地方——至少看起來是這個樣子。簡直就和『速水』的『擬態』沒有兩樣。

  「可是五寸釘不是內界人嗎?她應該不會『擬態』才對吧?所以說……該不會她的真實身分……其實是『第二世界』的生命體吧?是這樣子嗎?」

  「啧,果然是個單細胞生物。」『速水』很不耐煩地響應,一臉超級不屑的表情。「她是貨真價實的內界人,而且還是隸屬于過去和『第二世界』有著深厚關系的那個團體的一份子。這點剛才不是已經跟你說明過了嗎?」

  鐵平想起前不久『速水』才說過的話。

  內世界在得知『第二世界』的存在之后,立刻就組成了一個研究團隊。五寸釘便是其中一名研究人員。

  研究團隊和『第二世界』的生命體展開了對話,同時也向他們介紹內世界的科學技術與文化活動。不只是放映內世界的一般生活影像,也說明內世界的言語系統,甚至告訴沒有過個性的他們,如何試著去擁有自己的個性。

  結果,卻造成『第二世界』的《自毀》。

  研究團隊也在這場災難中全軍覆沒。

  只有五寸釘一個人幸存下來。

  『速水』又重新說明了一次。「這樣子你懂了吧?她之所以會如此執著,以及非殺你不可的原因便是在此。」

  不能再重蹈覆轍。必須防范第二個《自毀》悲劇的發生。因此,必須消滅掉所有會造成那個結果的可能性——正因為五寸釘曾經經歷過最糟糕的事態,因此她認為就算得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也在所不惜。

  「那樣的經驗已經根深蒂固地深植在她的信念當中,因此不管你再怎麼反抗,也無法改變她的意志。」

  鐵平還沒有傻到搞不清楚這一點。

  「……這我知道。」

  五寸釘的行動,如今已經和保護外世界存亡的意義畫上了等號。這個部分鐵平並不是不瞭解。當自己親眼目睹了蔓延在『第二世界』間的種種慘狀——自然可以實際體會到五寸釘想要預防的究竟是種什麼樣的災難。

  但是,就算如此……

  「說懂嗎——其實是似懂非懂啦。」鐵平接著埋怨道:「但這樣子不代表我和小緣就得要犧牲啊,這兩者又有什麼關系了?」

  為了拯救外世界而殺害外界人——再怎麼想都覺得怪怪的,不管用怎樣的大義名份去美化那樣的犧牲,都讓人無法接受。

  「對方應該也知道吧。」『速水』冷哼了一聲。「就這點來看,你和她根本就沒什麼兩樣。」

  「沒什麼兩樣?」

  「對你而言,就算世界毀滅也不干你的事;而就五寸釘來說,你們的死活同樣地也是和她無關痛癢。」

  「…………」

  「所以,接下來就是彼此意志的相抗衡了。說得直接一點,就是最后看誰贏了,誰就是正確的。」

  什麼結論啊?鐵平忍不住這麼想著。

  為什麼其它世界的人看事情的角度總是這麼極端呢?難道就不能把事情想得簡單一點嗎?

  這次的事件也是一樣。在執行所謂的為了不重蹈覆轍而去消除記憶、甚至是殺人滅口之前,還有更應該去做的事情才對吧?

  比如說——

  這時,鐵平的腦海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那麼。」他向『速水真事』問道:「你又是怎麼想的呢?」

  他以一個『第二世界』生命體的立場,對于五寸釘的行動,以及如今自己企圖阻止對方的行為,又是抱持著怎樣的想法?這便是一時閃過鐵平腦海的疑問。

  『速水』挑了下眉頭,轉開了視線。「你剛才問的……」他面露厭煩神色地吐了一口痰。硬是轉移話題,又回到了剛才提及的五寸釘瞬間移動的談話內容。

  「五寸釘的那種動作,來自于他們拿手的在世界之間移動的技術。你被送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不是被戴上一個像手表一樣的東西嗎?用那個東西設定坐標就可以自由地變換自已的位置。」

  「天啊!真是個無敵道具耶!所以意思也就是說……敵人很有可能現在就直接出現在我們的背后啰?」

  「當然可以。不過,他們的手下好像並沒有配給這樣的道具,畢竟若是被我們奪走的話,對他們來說未免也太危險了。現在持有那樣物品的只有五寸釘一個人而已吧,當然,這個機構中應該備有與內部人員數量相等的裝置。」

  「如果有那種玩意兒,現在就不用被困在這里了。」

  「有那種東西的話,我早就拿來逃跑用了。」

  一直沉默至今的槍之岳,忽然開口低聲說道。

  槍之岳的呼吸依舊急促,她無視于鐵平對自己傷勢的關心,眼神有點渙散地催促道:

  「你們到底在磨蹭什麼?快點突破這里啊。」

  「妳以為我不想嗎?」

  在他們說話的同時,又是一陣瘋狂掃射,巨大的噪音讓鐵平忍不住搗住了耳朵。

  「……這樣下去,根本動彈不得啊。」

  「你真的很蠢耶,不會使用那個嗎?」

  只見槍之岳指了指昏厥在一旁的黑衣人。

  在T字路口的彼端拉出一條封鎖線的黑衣人,看到眼前出現的人物,原本不停扣著扳機的手指硬是停住了。

  出現的是穿著一身黑衣服的自己人。對方忽然高舉著雙手從路口出現,身體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而在他的背后——以槍口頂著的正是五十岚鐵平那小子。

  「不准動!」五十岚鐵平槍口頂著黑衣伙伴的頭,高聲叫道:「把槍丟掉!」

  臭小鬼,伙伴之中立刻有人低聲開罵。

  但是沒有一個人拋下槍枝,他們並不是打算抵抗,只是單純的束手無策罷了。

  「想開槍的話就盡管動手吧。」五十岚鐵平毫不在乎地繼續說著:「那我就只好拿這個家伙來擋子彈了。」

  那些黑衣人開始怒氣沖沖,可惡的臭小鬼,少在那邊得意忘形了。

  ——冷靜點。

  其中一個人輕聲說道。

  ——你們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先聽聽小鬼怎麼說吧。看他要什麼把戲,其它人雖然還有點猶豫,仍舊是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五十岚鐵平抓著那名伙伴的身子當盾牌。一步步地逼近。空氣異常緊繃,就連吞口水的聲音聽來都格外地清晰。

  就在這時候,五十岚鐵平的某個小動作被其中一個黑衣人瞧見了。

  他似乎是在和當人質的那名黑衣人打暗號。

  ——果然如此。

  姑且不論受傷的槍之岳——光是『速水』沒跟著現身這點就已經很可疑了,答案再明顯不過。

  那個人質正是速水真事的『擬態』。

  「開槍!」

  五十岚鐵平突然停下了腳步,那群黑衣人看到他的反應,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紛紛以最快的速度撿起武器——

  此時,他們才注意到……

  「……咦?」

  其中一個人發出了疑問聲。

  原本被自己人丟在地板上的槍,如今有一把竟然飄浮在半空中。

  「抱歉,答錯了。」

  槍聲伴隨著這句話響起,最前頭的黑衣人被轟得飛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五十岚鐵平也甩開人質,手握著槍沖進了人群中。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大群的黑衣人根本還來不及撿起武器就陸續中槍倒地——

  ***

  「嗚嘔嘔嘔……這對心髒來說實在是太刺激了啦……」

  在大致確認所有的黑衣人都被制伏了之后,鐵平終于能夠稍微喘口氣了。不停戰斗下來的結果,果然是讓缺氧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雖然中途有休息過好幾次,不過現在的他再度感到整個人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一旁已經解除『擬態』的『速水』正在穿衣服,腰際又插上了好幾把家伙。

  槍之岳此時才腳步踉艙地趕上來,她伸手搭著鐵平的肩膀,鐵平見狀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看到這個女人這副虛弱的樣子,心中應該會湧現幸災樂禍的心情才對啊,畢竟自己過去就是這樣子一路被整過來的。可是真的看到她這副模樣,卻又有點于心不忍。鐵平不禁為自己的濫好人性格感到一絲悲哀。

  「說實話,妳已經不行了對吧?」

  「不。」明明全身都虛脫無力了,槍之岳卻還是很干脆地一口否定。「我們快走吧。」

  這個愛逞強的女人。

  「……走吧。」

  『速水』也剛好著裝完畢,他低聲說道:

  「已經很深入了,差不多快到目的——」

  不過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

  他的視線落在因為黑衣人的封鎖線瓦解而打開的那條通道的內側方位。

  「……诘草。」

  鐵平順著『速水』的目光望去,接著便看見一個少女正緩緩地從那個地方走了過來。

  搖曳的雙馬尾發型,嘴角帶著微笑——但看起來已經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之前在她的微笑中,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意志。因此雖然是一臉笑瞇瞇的,卻反而讓人覺得那是為了要壓抑某種情緒而露出來的機械化表情。

  可是如今的她——紫诘草的笑臉,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是充滿決心的笑容。

  鐵平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啊啊,妳、妳把小緣怎麼樣了!?」

  自己莫名被诘草拋到這個世界時,現場只剩下她和小緣兩個人,因此之后的發展根本無從得知。如果當時诘草動手攻擊小緣的話——

  「不知道……開始吧。」

  诘草毫不理睬鐵平提出來的問題,她輕輕往地板踢了一下。

  「第二戰。」

  剎那間,便化為一陣疾風沖了過來。

  『速水真事』看著紫诘草的動作,皺起了眉頭。

  真是的,麻煩死了。

  「快走吧。」

  「咦?」

  鐵平往他的方向小聲反問。不過應該是知道意思了吧。『速水』不再浪費唇舌,他舉起手槍開始對著疾速逼近的少女猛烈扣下扳機掃射著。

  诘草邊繼續沖刺邊閃身避開了子彈。一發射偏了、一發削過她的腋下、一發打中地面后彈開——在幾番落空之后,距離已經相當地接近了。

  『速水』啧地一聲,橫身擋住了诘草的去路。诘草臉上的笑容雖然扭曲了一下,但卻絲毫沒有減緩速度,她繼續往對方的懷里沖去,馬步順勢一跨,正拳伴隨著蹬地巨響筆直送了出去。

  『速水』的腹部應聲中拳,他閉上一只眼睛發出輕微的喉音,不過仍舊往诘草的顏面遞上了槍口。

  诘草睜大雙眼,此時扳機聲已經傳入耳中。

  槍聲響起。

  『速水』的視線才因為槍口爆出的煙霧而短暫失去诘草的身影——接著腳步便一個踉艙被拐倒在地。看樣子,對方似乎是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開了。

  「『速水』!」

  「快走!」

  倒在地上的『速水』大喊著。

  「——咦?你給我站住!!」

  頭上傳來诘草隱藏不住的焦躁聲。『速水』反射性地抓住了對方的腳踝,讓她無法順利追趕。喂!你干嘛!還不快點放手!诘草一邊叫罵著,一邊用鞋跟用力踩著『速水』的手,但『速水』完全沒有松手的打算。

  「喂!五十岚鐵平!給我站住!你的對手是我——」

  『速水』抬起頭看著氣急敗壞大聲呼喊的诘草,在她拼命叫喊的那個方向——通道的里面,可以看到鐵平正以雙手抱著槍之岳的身子奔跑著。

  在诘草的吶喊下,鐵平稍微回過了頭,他的眼神隔著一大段距離與『速水』短暫地接觸到。經過這短暫的四目交接后,鐵平似乎已經不再猶豫了,只見他奮力地往通道的盡頭狂奔而去。

  「五十岚鐵平!!」

  噗嗤!『速水』忍不住笑出聲來,诘草憤怒地往下瞪了他一眼。

  「你……」

  「被甩得還真是徹底啊,臭小鬼。」

  『速水』抬眼看著氣得說不出話來的诘草,露出一臉暧昧的笑容。

  「同族的,我們來聊一聊吧?」

  ***

  被鐵平抱著跑的槍之岳,身子隨著步伐的律動而上下搖晃著。她瞥了一眼鐵平那撐住自己背部與腿部的手腕后,說道:

  「沒想到五十岚你這小鬼還挺有力的嘛。」

  「不然我在妳印象中又是怎樣的小鬼啦!?」

  鐵平喘著氣大聲反問。這時才發現自己又要喘不過氣來了,他一意識到這點連忙調整起呼吸。

  自己還是第一次像這樣抱著槍之岳,沒想到她的身體意外地輕,透過單薄的衣料所感覺到的骨骼與肌理,可以想象到目前為止她是過著怎樣的監禁生活。雖然嘴里依舊逞強著,不過臉色卻是越來越差了。

  『快走!』

  ——真是的。

  結果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速水』之所以幫助自己的理由,他剛剛甚至還挺身替鐵平與槍之岳阻擋了敵人,讓他們兩人先走,『速水』到底有什麼目的,如今想起來依舊有著些許的不安,不過……

  一個念頭卻很自然地浮現在鐵平的腦海中。

  ——別死啊。

  如果那家伙是真心要幫助自己的話,那自己會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干萬別死啊。

  我不會死的,所以——你也絕對不能死。

  鐵平繼續跑著。

  為了能夠再度見到小緣,如今也只能拼命地跑下去了。

  


第二章


  商店街里的商家幾乎已經全都熄燈打烊了。

  可是現在街上卻陷入了一股詭異的騷動中。

  「等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文七很沒用地發問,不過卻沒有任何人給他回應。

  小緣、露草、柚子、亞希兒、文七五個人,已經從文七的家里逃出,此時被團團包圍在商店街的中央,背靠背地警戒著。

  圍著他們的,是數十名的黑衣人。

  詭異,只有這個詞可以形容眼前的狀況了。這個時間本來一向都是人煙稀少的,但現在卻有一大群黑衣人密密麻麻地圍著五名少年少女,每個黑衣人都面無表情地緩緩逼近。

  四名少女畢竟才剛剛逃過了一次追殺而已。因此心里多少有個底,但里面唯一的男生文七卻不是如此。他就這麼陷入莫名其妙的狀況,已經彷徨到整個人幾乎都要精神錯亂了。

  「出現了!謎樣的組織……」

  「沒想到本人今天就要命喪于此了……」

  小緣一邊聽著柚子和亞希兒以耳語交談著,一邊開口向身旁的露草提出疑問。在提問的同時目光仍緊盯著那群黑衣人不放。

  「不是說商店街很容易引人注目,所以暫時不用擔心的嗎?」

  「看樣子他們已經豁出去了。」露草頭也不回地應道。「這似乎是個大規模計劃之下的行動。現在這個地區的電話線應該已經全部被切斷,就連電子機器也受到了干擾。利用這種手段爭取時間,好在外世界的警察機關趕到之前殺人滅口——這大概就是對方打的如意算盤吧。」

  「所以說我們……」

  露草點了點頭。

  「在警方的相關單位趕到之前,我們幾個人務必要撐住才行。」

  小緣看了那群黑衣人一眼,她咬著嘴唇,雙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小緣剛剛才親眼目睹到黑衣人對露草開槍的那一幕,因此她的心里很清楚:這些人真的會殺了他們幾個人。

  要和這麼一大群人對抗?

  ——恐怕沒有辦法吧?

  怎麼可能做到呢?

  顫抖從腳尖開始一路襲上全身。一股寒意由體內竄出,小緣不禁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會被殺耶?我就要在這里被殺了?怎麼會這樣呢?

  ——我還有很多話沒有對鐵平說,該做的事也還沒有做。

  一思及此,小緣不自覺更用力地咬住了下唇,嘴唇被她咬裂微微滲出血來。她因為疼痛而留下了眼淚——我絕不屈服。咚!小緣用力蹬了一下地板,無視于其它人不解地掉轉過來的目光。

  被殺?

  開什麼玩笑!

  莫名其妙地失去記憶。

  害得鐵平因此而受苦。

  現在生命又受到了威脅。

  哪有這種事?天理何在!

  ——我真的要生氣了。

  憤怒可以抹消掉恐懼。

  「我才不要死在這里……」

  小緣突然轉過頭去望著柚子、亞希兒與文七。他們三個一看見小緣的表情,全都嚇了一跳,忍不住退了幾步。

  「藤森同學。」

  「呃?有。」

  「請你保護泷本學妹和日向學妹的安全。」

  「咦?這、這個……」

  「快點回答!」

  「是,遵命……」

  「泷本學妹、日向學妹。」

  兩名學妹同時挺直了背立正站好。

  「不要勉強,盡量想辦法保護好自己。」

  她們兩個原本還一臉猶疑的表情,不過轉瞬間就打起了精神——一起用地力點了點頭回應。

  露草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發展。

  「你們情侶倆……還真是一個樣耶。」

  情侶?小緣馬上就知道對方話里指的是誰,她不禁羞紅了臉頰。的確,自己現在的表現有點像是『那個人』會做的事。

  「……我完全不懂打斗,八成幫不上妳的忙。」

  所以——小緣繼續說道:

  「我會盡自己所能,做我能做的。」

  「這樣就夠了。」

  真的,露草這麼回道。

  小緣屏住了氣息。

  露草微笑著說道:

  「我會處理掉這些人。」

  眼前的所有人——露草沉下了腰,補充說明道。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好像漸漸懂了——

  露草朝著那道黑衣人牆奮發沖刺,她毫不猶豫地逼近,並瞄准了其中一名神色看來相當慌張的黑衣人……

  接著縱身躍起。

  一個空中扭腰的動作后,疾射而出的腿往那名黑衣人顏面一送,再順勢著地。

  在她著地的同時,黑衣人已經趁此空隙全部蜂擁而上。他們紛紛伸出了手臂,企圖封鎖住露草的行動,露草接連閃過了幾次身之后,先往正面敵人的腹部送上一拳,再一個后肘擊往背后一送。

  雖然背后的敵人胸口中了肘擊。不過露草的左手腕同時也被身旁的敵人給抓住了,她以右手將對手揮開,行動一恢復自由后,低身就是一個回旋掃腿。黑衣人的包圍網中了掃腿,如骨牌般跌坐在地,露草她幾個閃身之后暫時突破了包圍。

  但她才剛從包圍網中脫身,便被埋伏在一旁的黑衣人給踹中了腹部。露草硬是吞下了逆流至喉間的胃液,一臉痛苦地咽下難受的苦汁。接著雙腳往地面一蹬,揮拳打落了還掛在她肚子上的那條腿,黑衣男的膝蓋在這有如鐵錘般重拳的招呼下,身體狼狽萬分地摔到了地上。

  露草還來不及喘口氣,又有人從背后撲了上來。她先將脖子稍微往前傾,接著再一股作氣地向后仰,后腦勺直往那名黑衣人的臉上猛撞。一次、二次,到了第三次,對方終于再也承受不住痛苦而松開了手,露草往對方的腋下補上一個后肘擊之后,再度和黑衣人群拉開了距離。

  ——沒問題。

  原本還以為會因為差距過于懸殊而陷入苦戰當中,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來,只要不被壓制住行動就有機會和他們對抗。不要露出破綻、也不可以停下腳步,屏氣凝神、盡全力應戰。

  有機會制服這群人。

  耳邊傳來了哀號聲,露草立即回過頭去。

  亞希兒和柚子雙雙跌倒在地上,一名黑衣人正在拉扯著她們的頭發,其它黑衣人見狀也圍了上去,將兩人包圍住……

  「混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文七手持鈍器沖上前去,劈頭就朝黑衣人的頭部猛敲,他手上拿的是一瓶還未開瓶的一公升清酒。那酒瓶在打人之后並沒有碎裂,文七繼續揮舞酒瓶,高聲怒罵,威嚇著黑衣人。

  「你們這群人給我差不多一點!!」

  他雙眼充血,一臉憤慨地痛罵著:

  「竟然對女孩子出手,你們還算是男人嗎!?」

  「學、學長……」

  柚子輕撫著可能是被打到而略顯紅腫的臉頰。淚眼汪汪地望著文七。

  「古都學姊!」

  文七順著亞希兒的叫聲望去,只見小緣站在藤森居酒屋的店門口拼命朝黑衣人扔著酒瓶。那些被她扔出去的酒瓶全都落到了地面摔個粉碎。

  「啊……啊啊啊!我家的酒啊!」

  死、死定了啦!我一定會被老爸給宰了的!文七臉色發白地哀嚎著。「你負責將這兩個人帶過去那邊!」露草一邊命令文七,一邊朝著小緣的方向快速跑去,途中還出掌擊中一個襲身而來的敵人顏面,硬是將他逼退。接著她再縱身一躍,跳過了另一個擋住去路的對手,還順勢踩了對方肩膀一腳以作為跳台。黑衣人沒料到她會來這招,一臉呆滯地看著露草遠去的身影,隨即被追隨露草腳步的文七以一公升的酒瓶敲中了后腦勺,悶哼一聲之后便倒地不起。

  露草終于趕到了小緣的身邊,兩人肩並著肩與黑衣人對峙,文七和柚子他們則是慌慌張張地躲到了兩人的身后。

  不曉得為什麼……好像開始有點懂了——

  「喂、喂!這下子又被包圍了耶!?」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沒有用啊?催淚瓦斯事件發生時的男子氣概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妳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啦!?」

  露草似乎懂了。

  「泷本學妹、日向學妹,這些酒瓶什麼的,全都可以拿來當武器喔。」

  「喔、好。」

  「了解!」

  「等、等等,小緣!?這可是我家賣的東西耶,等我老爸回來我就死定了啦!!」

  「你真的很吵耶,等事情過后我就會請KOTO支付賠償費的,這樣可以了吧?」

  「就、就算是這樣——啊啊……青菜蘿卜隨便啦,反正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干脆豁出去算了!」

  現在終于可以理解自己為什麼想要保護他們了。

  露草看著這幾個面對這種逆境還能斗嘴的家伙歎了口氣,一邊想著。

  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這些家伙給打動了。

  自從在校慶那天……看到了藤森文七拼命保護一名少女的模樣;看到了拼命想要相信情人的古都緣;更看到了將戀人古都緣看得比世界的存亡還要重要百倍的五十岚鐵平。

  每次一想到他們那副認真的模樣,露草就忍不住想要放下拳頭,也不知道到底該向誰出手了。反而開始對自己沾滿血腥的雙手充滿了厭惡。此外,還有那句話……

  我們不是朋友嗎——?

  這是為了自己心儀的人而拼命抵抗孤獨的女孩泷本柚子,對自己說過的話。

  真是的。

  我一定是喜歡上他們了。

  這就像是一場重感冒。

  彼此都是真心的為對方著想,為了對方甚至不惜挺身而出——正因為他們是這樣的人,所以才不會輕易地就被困難給打倒,才更令人想要好好地守護。沒錯,露草在心里默默地想著。

  她體認到了一件事。

  不該為了防止《自毀》事件重演而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

  自己想做的並不是這種事情,而是——

  在《自毀》來臨的那一天,保護這些人。

  她發現到——

  為了實現誓言而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然后再獨自承受死傷者的怨恨與痛苦。雖然嘴里說著「不奢求受害者的原諒」,挺起胸說這是自己該承受的責罰,其實說穿了,不過是自己尋求救贖的一種方式罷了。

  看著不停傷害他人、然后再受良心苛責的自己,心中某個角落總認為自己是「很可憐」的。露草一直苦撐著意志,不讓自己被這份自憐自艾的心態給擊倒,因為必須要這麼做才能夠貫徹當初所立下的誓言。

  但是,這根本就不是自己真心期盼的道路。

  結果,她果然還是背叛了和妹妹一起許下的諾言。

  『就算知道如此,也停止不了,不是嗎?』

  現在開始,不必再扼殺自己的情戚了不是嗎?可以不必再玷污自己的雙手了不是嗎?從今以后這雙手——可以很單純地只是用來守護誰,不是嗎?

  一想到這里,露草的內心不禁充滿了興奮的悸動。

  其實答案一直以來都存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連接受這決定的心理建設也老早就打算好了。

  我們不是朋友嗎——?

  『不會因為當過幾天的同學就產生感情了吧?』

  诘草,妳說的一點也沒錯。

  就是因為被感動了,所以才無法忽視五十岚鐵平他們一行人那種勇往直前的真摯態度。

  在那一個月中,自己為了進行計劃而假扮成高中生混入校園,當時第一個交到的朋友就是柚子。然后,她在校慶那天對自己說了這句話:

  『謝謝妳和我做朋友。』

  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期間內培養出來的戚情,居然輕易地便破壞了姐妹之間的誓言。

  ——但是我不想殺害他們。

  我——『紫露草』,不想動手取他們的性命。

  反而想要保護他們。

  「抱歉……」

  等這次的事件結束之后,再找機會好好地跟诘草說明一下吧。雖然她恐怕會無法接受,雖然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才好——但這就是我的心情。

  我想讓妳知道。

  「紫同學……妳在哭嗎?」

  露草聽到小緣的聲音而回過了頭,只見她正一臉擔心地皺著眉頭望著自己。

  ——雖然我這雙手早已經沾滿了血腥。

  但我想要用它來守護別人,一次也好。

  就像柚子或是小緣你們一樣——露草露出了微笑。

  或許是露草那哭泣般的笑臉讓小緣覺得很意外吧,她似乎還想再追問下去。不過露草已經頭也不回地朝著那群黑衣人沖了過去。

  ——為什麼呢?

  為了保護你們。

  用我這雙沾滿血腥的手!

  


第三章


  這場對決幾乎可以說是單方面的蹂躏。

  诘草打從一開始就鎖定了『速水』的下盤,她算准了位置一腳用力踩下去,靴子的鞋跟就這麼死死地踩住對方赤裸的腳丫。那一腳下去的撞擊聲相當大,被踩住的腳背骨哀鳴似的發出了喀喀聲。接著,诘草再對『速水』的腹部送上一拳,頓時讓對方的身子彎成了<字型。

  ——啊啊……煩死人了!

  诘草伸手往『速水』屈身過來的眼前虛晃一招,趁他視線受阻之時往他腦門一個重拳,暴力的尖端就這麼往『速水』的頭應聲落下。

  ——這種配角怎樣都好啦。

  咚!诘草繼續往『速水』的胸前撞去。因為頭部受創而一時失去平衡感的『速水』,只能毫無招架之力地踉艙著腳步,兩人拉開了幾個步伐的距離。诘草腳蹬了一下地板之后躍起,身體在空中一個旋身,強烈的回旋踢在瞬間擊中了『速水』的側頭部,硬是將他整個人給踢飛出去。

  ——為什麼總是這麼地不順利呢?

  诘草想到這里才發現她的煩躁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在百合百合學園的時候,就被大目玉和日向亞希兒給阻撓了一次,接下來就是什麼漫長的鬼觀察期,好不容易機會就要來臨,卻又遭到了五十岚鐵平的反擊。再加上姊姊背叛了兩人的誓言。如今奸不容易有機會找五十岚鐵平奸好地報上次的一箭之仇,竟然又被『速水真事』這個家伙給擋在這里——

  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利的,過去從來沒有這麼倒霉過。

  「我從老早以前就看你不順眼了。」

  诘草一副在遷怒似地對著『速水』如此說道。

  『速水』靠在牆上痛苦地喘著氣,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和著血的痰,稍微抬起頭往诘草的方向看過去。

  由那眼神看來對方尚未失去斗志,而這一點更加助長了诘草心頭的煩躁。

  「如果說五十岚鐵平有可能是未來《自毀》的誘因的話。我看你根本就是企圖引爆那個危機的大混蛋。」

  『速水』之前曾經企圖脅持外世界超級企業KOTO的能力,好達成他重現《自毀》的計畫,而他的最終目標則是對內世界展開報復。

  「雖然我和你同樣都是『第二世界』的生命體,但我絕不會因此而原諒你。」

  雖然另外一個手足已經背叛了自己。

  就算這條路上只剩一個人——也要貫徹自己的誓言。

  絕對要將任何可能會造成《自毀》的因素給抹煞掉。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那就是妳的個性嗎?」

  對方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你說什麼?」

  诘草詫異地眨動著眼眸。個性?什麼?他怎麼會突然扯到這個啊?

  嘶……『速水』站直身子,不再靠著牆。不過雖然是勉強站住了,雙腿卻仍舊抖個不停,感覺似乎下一秒就要跌坐到地上,他低垂著雙眼說道:

  「我一直不知道我自己是什麼。」

  「……?」

  「之所以會發生《自毀》事件,是因為我們同胞各自所產生的個性發生了沖突。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始終感覺不到自己的個性,在被一本釣救起來之前,我甚至連個固定的形體也沒有,勉強要說的話,只能算是一個軀殼罷了。」

  诘草感到困惑不已。

  這家伙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就算我學到了『擬態』能力,情況還是一樣。不管我變成了誰。都只是借用那人的型體與行為——就連現在的名字和長相也是,只是模仿一個叫作速水真事的外界人而已,一直到那時候為止,我都在為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成為誰而絕望不已……」

  「等一下,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速水』抬起原本低垂著的雙眼往诘草所站的方向直視著,诘草忍不住退后了幾步。

  那是出乎意料的堅決眼神。

  「現在的我就是我。」

  就連獨白都帶著一股熱氣。

  「我以這副模樣、這個名字去犯了罪。然后,五十岚鐵平對著這個名字大聲怒罵、對著這張臉孔揮拳痛毆。所以,我決定要用這副模樣來贖罪——同時,把自己欠他的都還給他。」

  『速水』說到這里……

  「這就是『速水真事』的個性。」

  他接著咧開嘴笑了起來。

  「妳聽不懂吧?聽不懂也無所謂,只要我自己懂就好了。妳無法接受也無妨,更歡迎妳恨我,因為那就是妳的個性。」

  遺真是說了一堆廢話啊。『速水』自嘲似的說道:

  「開始吧,同樣是《自毀》悲劇的受害者,就讓我們的個性好好地交流一下吧。」

  ——這些家伙真是有夠討厭的。

  總是自以為是地炫耀他們之間的感情給我看。

  簡直是氣死人了。

  ——我和姊姊可不一樣。

  「……那就試試看吧。」

  「夠屌。」

  兩人以伸手便可觸及對方的距離對峙著。

  诘草踢出了右腳,

  『速水』則是拿出了手槍。

  槍聲響起。

  「——唔!」

  诘草在千鈞一發之際扭身閃過。『速水』射出的子彈穿過她的腋下,诘草的身體因此而失去了平衡,不過她依舊不甘示弱地伸腿踢掉了對方手里的槍。接著鞋跟往下——再度瞄准速水的赤腳落下。

  但這次她的鞋跟只是踢中了地面。诘草立即躍起身向往后跳開的『速水』追去。不過,對方這時候已經伸手由腰際拔出另一把預備好的槍,並扣下扳機。子彈急射而出,那強烈的沖擊力道擊中诘草腹部,讓她嬌小的身子在空中轉了幾圈。

  ——才這種程度而已!

  身上所穿的夾克具有防彈功能。诘草忍住哀鳴落地,她以四肢著地的姿勢趴在地上,撐住了落地時的沖擊,在還來不及感到麻痺的狀態下又是一個彈身沖擊。诘草超乎常人的反應讓『速水』一時來不及反應,扣下扳機的時機已經遲了。

  連續三發子彈劃過诘草的臉頰。

  她猛力以一記正拳打中了『速水』的胸口。接著再來一個宛如重槌般的沖撞。『速水』忍不住翻了白眼。

  贏了——诘草很確定。

  這念頭讓她露出了破綻。

  诘草攻擊『速水』胸口的手腕被抓住了。

  「咦?」

  『速水』抓住了诘草的手腕——同時以極快的速度翻起上半身。

  他狠狠地往诘草額頭施以一個頭錘。

  咚,這股振動引發強烈的腦震蕩,诘草只覺得整個視覺都為之歪斜。

  ——啊啊……又來了。

  我又要輸了嗎?結果我誰也贏不了——歪斜的視線中,似乎還飙出了眼淚。

  「啊、啊啊啊啊……」

  氣死人了。

  我不想輸啊。

  ——我不能再走回頭路了。

  ——這雙手早已沾滿了污穢,我也只能繼續屠殺下去啊。

  「我贏了。」

  『速水』的宣告聲飄進了耳朵里。

  在連續槍響的沖擊下,诘草的腦袋已經一片空白,再也無法思考。

  ***

  『速水』將子彈悉數用盡,全身虛脫地跌坐在地板上,手槍被他當作是垃圾一般地扔到了一旁。

  全身關節痛到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就連走一步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錯了嗎?」

  倒在一旁的诘草忽然開口說道。她的防彈夾克上滿布了子彈撞擊過的痕跡,同樣也是一副筋疲力盡地倒在那里動彈不得。

  『速水』瞄了她一眼之后回道:

  「什麼意思?」

  「結果我誰也贏不了,就連姊姊都背叛了我。」

  「為什麼妳會認為她背叛了妳?」

  「……我不知道。」

  「那我又怎麼會知道。」

  對方說的十分決絕,诘草忍不住反唇相譏:

  「我真的很討厭你。」

  「謝啦。」

  煩死了,這幾個小鬼都一樣煩。

  尤其是那個叫作五十岚鐵平的小鬼。

  「我……停下來了。」一切都完了。诘草閉上眼睛說道:「我的雙手早已沾滿了血腥……如今全部都白費了。」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诘草哭著說道,淚水滴到了腳上。

  不能讓這一切白費——诘草就是靠著這個信念才能支撐到現在的。

  和姊姊一起發過的誓。姐妹倆為了實踐誓言而讓雙手沾滿了血腥。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姊姊是痛苦的,而且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很痛苦。

  可是,正因為如此才不能停下來。

  現在停下來的話,那之前為什麼要如此殺害那些生命呢?又為什麼要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一切都將變得毫無意義。所以诘草才會一直面帶笑容,以笑容來蒙蔽心靈、避免讓自己去面對內心的掙扎,才能不斷地進行殺戮。

  但是卻被五十岚鐵平給看穿了。

  『那妳為什麼笑?為什麼哭?又為什麼要——』

  『為什麼妳們臉上的表情都顯得如此地痛苦!?』

  輸給了五十岚鐵平,真的讓自己覺得很不甘心。

  沒想到現在還成了『速水』的手下敗將。诘草完全停了下來。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

  『速水』看著诘草……

  ——真是麻煩。

  光看就覺得心煩。

  每個小鬼都是這副德性。你們到底想要怎樣啊?『速水』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著,不過終究還是開口了:

  「妳到底想怎樣,自己好好地想清楚,不要問我。」

  「……真冷淡。」

  「我過去也曾經一度徘徊過,所以……」真氣自己老是被這些小鬼給打動。「我知道不管從什麼地方開始,一定都有機會可以重新出發。」

  就像自己選擇以『速水真事』這個身分活下去一樣。

  「如果妳還是堅持要貫徹自己之前的個性,就去找那個小鬼再打一架吧。」

  『速水』感覺诘草正盯著自己看,不過他毫不理會地繼續說道:

  「……只要我贏了五十岚鐵平就行,是這個意思嗎?這樣我就能繼續前進了是嗎?」

  「不是。」

  那小子才沒有這麼了不起,只是——

  「揍了他妳會感覺爽一點。」

  「……什麼啊?我又不是笨蛋。」

  『速水』對著诘草的抗議啧了一聲。

  順便瞄了她一眼。

  诘草此時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她究竟是帶著什麼樣的情緒、內心又有怎樣的糾葛與掙扎。『速水』當然也不打算向對方追問。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此時的诘草臉上表情雖然略帶苦澀,但卻露出了微笑。

  


第四章


  不知道究竟是過了多久的時間。一小時、半小時、或者連十分钟都不到……?在這種情形下,沒有人可以正確地掌握住時間的感覺,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大家都十分地疲憊不堪。

  如今的小緣只能選擇當個旁觀者。

  紫露草正專心一意地應付著黑衣人毫不問歇的攻擊。由于對方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因此她無法徹底地將一個人打倒,只能反復地將不斷逼上前來的敵人一一擊退。拳打、腳踢、摔擲,周而復始,不停地重復著一樣的動作。小緣等一行人一開始的時候還會甩著酒瓶穿插攻擊,不過最后全部都退到了一旁,看著露草一個人專心地對付敵人。

  那一連串的動作宛如舞蹈般充滿了美感。露草就像武術表演般地將那些逼近自己身邊的黑衣人一一擊退,她以最小幅度的動作確實地和敵人迎戰——那利落的身影著實有如跳舞般地賞心悅目。

  事件結束得非常突兀,警方的巡邏車總算是注意到了這邊的異狀,警笛聲頓時響徹了商店街上方的夜空,之后的結局就好像退潮般地快速。那群黑衣人一發現騷動已經引起了注意,顯得焦急異常,立即進行撤退行動——不消片刻的功夫,商店街的中央就只剩下露草一個人站在那里了。

  「結束了……嗎?」

  站在居酒屋門口的亞希兒渾身癱軟地坐倒在地上,柚子則是在文七的攙扶下,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腳步。

  本來還一臉茫然站著的小緣,一下回過了神往露草的方向跑去。

  「紫同學!」

  露草轉過了身,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古都緣。」

  露草看到小緣過來,膝蓋一彎就要跪坐下去。「哇!」小緣見狀連忙伸手抱住了她。接著只覺觸手所及都是濕的,這才發現露草全身上下布滿了汗水。

  露草將頭靠在小緣的肩膀,整個人都癱倒在她身上。

  「我……保護了大家對吧?」

  「當然!」

  太好了。她小聲說著,隨即肩頭微顫啜泣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诘草。」

  剛才的奮勇迎戰仿佛是一場幻覺似的,渾身虛脫的露草邊叫著妹妹的名字、邊迭聲地道著歉,她不停地哭著,小緣只是默默地抱著她。

  ——謝謝妳。

  看樣子,露草似乎是不惜背叛了很重要的事物來保護我們。雖然她是奪定我們這群人記憶的團體中的一份子,可是如今她確實是保護了我們,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不過我還是……

  「紫同學。」

  ……要提出這個請求。

  「可以請妳——恢復我們的記憶嗎?」

  露草聞言全身震了一下,她不停地搖著靠在小緣肩膀上的頭。

  「不行、不行啊……雖然我很想要這麼做……可是這麼一來,我就真的……」

  真的會變成孤單一個人了。露草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並不是因為覺得不妥,而是有其它的原因。

  因為她聽到了小緣的笑聲由耳邊傳來。

  「那就算了,沒有關系。」

  咦?露草發出了一聲細微的疑惑。

  小緣更用力地抱緊了露草,她溫柔地說道:

  「我就不再為難妳了。」

  「為什麼……」

  「因為妳不是泷本的朋友嗎?」

  而且妳不是還盡心盡力地保護了我們?

  「妳都已經付出這麼多了,我怎麼可以再繼續強求呢?更何況就算沒有妳的幫助,我的記憶也在逐漸恢復當中。我會靠自己的力量取回全部的記憶,連藤森還有其它人的記憶也包括在內。」

  對吧?泷本學妹。小緣回頭對著站在一旁的文七和亞希兒。以及柚子說道。

  露草的臉上涕淚縱橫,她緊張兮兮地抬起頭來,看到柚子正微笑地看著自己。

  「露草妳一定也很痛苦吧。」柚子走到小緣的面前說道:「不只是今天,就連校慶時,還有在那之前也是,我一直都沒察覺到妳的心情——真的很抱歉。」

  明明是朋友卻沒有發現,我真是太遲鈍了。她邊說邊抱住了露草,隨即哭了起來。

  「對不起,露草……」

  「妳、妳不要跟我道歉啦……」

  露草看到她這樣忍不住又開始哭了起來。

  啜泣聲和遠處的警笛聲在安靜的商店街里回蕩著。

  「——哈啰!」

  全部的人被這一聲喊叫嚇得紛紛回過了頭。

  啊……小緣發出一聲輕微的驚叫。

  亞希兒則是訝異地抬起了一只腳,一只玩偶站在那里。那是只看起來一臉愛困表情的貓型玩偶。小緣記得牠的名字。

  「小目玉……?」

  呼!呼!呼!在小目玉的背后,一名女性正以雙手撐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對方留著一頭黑色的長發、戴了一副黑色的上框眼鏡,嘴角有顆痣,不知為什麼,懷里竟然還抱著超市的購物袋。

  「大目玉姊姊?」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正是讓小緣和鐵平吵架的元凶——寵物飼主二人組,聽鐵平說,前者是叫作哪麻貓的動物,奸像是別的世界的寵物。

  「大目玉姊姊!?原來妳沒事啊?」

  亞希兒似乎認識那名女性,只見她大叫一聲快步跑了過去。

  「這是什麼?玩偶嗎?」啊!玩偶動了!」「什麼!還會哪麻哪麻地叫?」「天啊!今晚簡直就是恐怖懸疑片的大驚奇嘛!」依舊搞不清楚狀況的文七,則是不停地對著那玩偶發出意義不明且驚奇的贊歎。

  「你跑來這里干嘛啊?」

  呼!呼!仍然喘不過氣來的大目玉對著小目玉問道,小目玉則是像在回應這句話般往露草的方向走去。

  「妳就是紫露草吧?」

  牠開口講話了。

  ……咦?

  牠講話了?

  「講、講話了!?」

  「這、這這這這這這這玩偶剛剛是不是開口講話啦!?」

  小緣將目光轉向大目玉試圖尋求答案,不過對方只是一邊喘著氣、一邊搖了搖頭而已。

  小目玉仰起臉看著一臉茫然的露草,繼續說道:

  「我的名字叫作小目玉,工作是那邊那位大目玉小姐的寵物。」

  「啊、喔……?」

  露草也只能作此反應了。

  「雖然我的工作是大目玉小姐的寵物,不過其實我曾經被槍之岳小姐改造過。」

  露草聽到這句話睜大了雙眼,小緣雖然不懂牠在說什麼,不過一聽到「改造」兩個字還是頗為詫異。

  「我的說話機能平常時是處于受制約的狀態,必須在滿足特定條件的情況下,槍之岳小姐的改造才會啟動。因此,之前接觸到未達必要條件的五十岚哥哥與古都姊姊時,並無法啟動我的說話機能。」

  小緣等一行人簡直是聽得目瞪口呆。

  「槍之岳小姐為了保護大目玉小姐的記憶,曾經給了她一個能夠防止記憶遭到控制的裝置,那是一個戒指形狀的物品。」

  柚子和亞希兒互看了一眼,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很耳熟。

  「而我被改造的理由……則是建立在大目玉小姐最終仍舊是不幸失去了記憶,或者是生命受到了威脅之上。因此。我的機能還不到足以恢復大目玉小姐的記憶,或是解救她的生命那麼高的層次。我唯一被賜與的機能,只能將我的主人帶到像露草姊姊妳這種人的面前而已,在這之前我只能靜靜地等待,等待像妳這樣的人出現。」

  不只是小緣,全部的人都張大嘴巴聽著小目玉說話,其中也包括大目玉在內。看樣子,就連寵物的主人都難以理解眼前的狀況。

  「啊……順帶一提,我在內世界一般是被當作寵物來飼養的。由于本身就是機械構造的機器寵物,因此改造起來完全沒有生命倫理上的問題,請不要擔心。況且在內世界中,『會動的物體』=『生物』,在這樣的認知之下,我就一直被當作生物來看待了。」

  小目玉並未特別針對誰,只是若無其事地淡淡補充說明著。

  「所、所以說……?」

  現場唯一知道所有事情的露草開口詢問了。原本受到感動而湧出的淚水,在面對這個突發狀況后硬是吞了回去。

  「你現在和我接觸的用意到底是……?」

  「很簡單,請妳解開我的主人,大目玉小姐遭到《封印》的記憶。遇到『能解除遭到《封印》記憶』的人,正是啟動我說話機能的必要條件。」

  聽到這里,大家全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剛才的眼淚都白流了!

  「夠了,不要再逼露草了!」柚子用力地抱住了露草,她瞪著小目玉說道:「我們會靠自己的力量找回記憶的,大家都會一起努力,這樣子就夠了。」

  小目玉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

  「可是這麼一來,我就會失去存在的意義了……身為大目玉小姐寵物的股價就整個都下跌了。」

  「聽不懂啦,不要開這種奇怪的玩笑。」

  「咦?不是……那我的存在意義……」

  站在一旁的小緣忽然開始同情起小目玉了,柚子原本還打算繼續抗議下去——不過卻被露草給阻止。

  「咦……」

  露草將手放在柚子的肩膀上,微笑著對她說道:

  「沒關系,我來吧。」

  「可是……唔。」

  沒關系,柚子聽到露草那平靜的口吻后便不再堅持。

  「妳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嘛。」

  「可是……」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有一個妹妹。她雖然很愛逞強、頭腦又不知道變通,但對我而言卻是最重要的妹妹……有機會的話。我想帶她和大家認識,希望你們能和她當好朋友。」

  柚子詫異地瞪大了雙眼,不過隨即便拼命地用力點著頭。

  露草笑了,她環顧了周圍眾人的臉之后,點了點頭。

  「我現在就來恢復你們的記憶吧。」

  聲音里已經不再有一絲絲的迷惘。

  


第五章


  在來到這里之前,已經不知道經過多少次的交戰了。鐵平以隨身攜帶的武器與殘存的體力一一應付著敵人,而槍之岳也不時地舉槍應戰。鐵平邊忍受著因為缺氧而導致的暈眩厭、邊擊退接踵而來的敵人,終于——

  來到了機構之中的最深處。

  「這就是目標的那個房間了嗎?」

  「雖然還無法斷定,不過就這個機構的規模來說,可能性非常地高。」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扇兩人並肩進出都還綽綽有余的門。門上鑲著一個小小的名牌,上頭刻著『管制室』三個簡素的文字。

  把手搭在鐵平肩上的槍之岳,來到這里之后,不知怎麼地呼吸又開始急促了起來。鐵平雖然早已經不知道明示、暗示地勸過她多少次,不過槍之岳就是異常頑固地聽不進去。

  「……我還是要再說一次。」

  「沒有用的,我也要進去。」

  還是老樣子。

  沒辦法,真要有個萬一,也只好邊保護她、邊戰斗了——鐵平在心里如此盤算著,他大略地檢視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仍舊十分疲憊,不過身體目前並沒有什麼大礙,經過了長時間的激烈運動之后,還是可以行動自如,武器與子彈的數量也還算是充足。

  他作著深呼吸,試圖讓心跳平穩一點。

  ——上吧。『決戰』了。

  之前為了讓身體有休息的機會,而采取且戰且走的策略,以致花了不少的時間才來到這里。雖然不知道到底經過了多久的時間,不過現在絕對不是猶豫的時候,讓一切在這里結束吧。

  「准備好了吧?」

  「早就准備好了。」

  好!鐵平伸手碰觸了眼前這扇門,滑動式的門板立刻向旁滑開。

  門打開之后,出現在眼前的是……

  「——咦?」

  舉著槍口對准兩人的五寸釘。

  鐵平因為這突發狀況而一時楞住,他趕緊奮力往旁邊跳開。雖然不至于摔倒卻也踉嗆了好幾步——接著槍聲響起。

  鐵平經由眼角余光捕捉到有個人呆若木雞地彈飛了出去,接下來又輕輕松松地摔落下來。

  「啊?」

  他連忙回過頭一看……

  槍之岳的身體已經摔落在地……

  她橫躺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啊……咦?」

  鐵平一臉茫然地說道: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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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t 發表於 2009-1-15 12:44 AM

最終話  櫻花開吧萬歲!

         


第一章


  「……真的沒關系嗎?」

  「真的。」

  露草一臉微笑地點點頭。

  為了避開巡邏警察的職務盤查,一行人從商店街轉移陣地來到了附近的小公園,准備進行《封印》記憶的解除作業。公園里面除了昏黃的照明街燈之外,幾乎沒有半個人煙。小緣、露草、柚子、亞希兒、文七、大目玉、小目玉各自選了秋千或是長板凳坐了下來。

  那麼由誰開始解除呢?大家就這麼互相推讓了好一陣子,最后決定先由年長者開始,一一恢復眾人的記憶。

  「——嗚喔?」

  露草的手直接伸進被推出來當先鋒的大目玉口中,一把抓住了她的舌頭。

  大目玉一臉痛苦相地翻著白眼。她不停地甩動雙手掙扎著,身體一陣一陣抽動痙攣的模樣令人不忍卒睹。雖然不知道露草究竟在她的嘴里做些什麼,不過光是看那個畫面,便給人一種正在看恐怖片的錯覺。

  整個過程不到十秒钟的時間就結束了——不過對本人來說,恐怕是有如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吧,露草將手從她嘴里抽了出來。

  「惡……」

  大目玉張大嘴巴眨著眼睛,一臉茫然地輪流看著眾人,身體似乎還有點重心不穩地左右搖晃著。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看著她,想知道她下一步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大目玉的目光落到了在一旁擔心地看著主人的小目玉身上,隨即氣憤難耐地變了個臉色。

  「混帳槍之岳……」她握起拳頭槌著板凳罵道:「竟然在我可愛的寵物身上裝那什麼奇怪的機能……!」

  別在意、別在意。小目玉舉起手(前腳)晃了晃。大目玉看到后表情頓時變得復雜了起來。

  每個人都一臉呆滯的望著這一幕,最后是柚子率先跳了出來。

  「接、接下來可以先恢復藤森學長的嗎?露草?可以嗎?古都學姊!?」

  「等、等一下!拜托妳不要擅自作主好嗎?很、很可怕!,你們都看到剛才那個姊姊了!她全身都在痙攣耶!?」

  「沒有辦法。」露草說道:「因為必須要動到黏膜部位,況且這是最直接也是最快的辦法。」

  「麻煩各位幫我壓住藤森學長!」

  「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文七的四肢分別被大家給抓住。「惡噗!」露草的手就這麼直接往被拉著仰躺在長板凳上的文七嘴里伸了進去。

  文七上半身仰躺在板凳上沒辦法抵抗,身體像蝦子似的不停抽搐著——過了一會之后才停下來。

  「學長……?」

  文七緩緩地睜開眼睛,柚子緊張的臉孔立刻出現在他眼前,他先是以虛弱的眼神看了看柚子,隨即臉色一變——將臉轉了過去。

  「學、學長?怎麼樣?你的記憶恢復了嗎!?」

  「……抱歉。」

  「咦?」柚子無法理解他的反應。文七心虛地小聲說道:

  「我實在沒有臉見妳……」

  我竟然讓柚子那麼傷心——文七只說到這里,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學長——」

  柚子沖上前抱住了文七。

  被摟住脖子的文七慌張地揮著手,但是柚子已經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學長……嗚……學長……學長——」

  文七為了安撫柚子,一副有點勉強地抱了抱她,然后表情就柔和了許多。他伸手輕輕地拍著柚子的頭,不知道在她的耳邊說了什麼悄悄話,柚子的哭聲停了幾秒,接著又以更高的分貝響了起來。

  小緣默默地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身旁傳來了亞希兒的聲音:

  「古都學姊換妳了。」

  亞希兒雖然力圖鎮靜,不過眼神卻很明顯地動搖了,看到柚子高興的模樣,現在的她應該也很希望那個重要的人就在身邊,並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幫對方恢復記憶吧。雖然嘴里催著小緣,但她的心思卻早已飛到其它地方去了。

  小緣點了點頭。

  「紫同學,那就麻煩妳了。」

  露草邊點頭回應著、邊伸出了手。她將手伸入小緣張大的嘴巴中,接著手指滑過她的舌頭表面,剎那間,小緣張大了雙眼。

  腦海里面——龐大的情報與信息頓時有如爆炸般地湧了出來。

  記憶彷佛拼圖一樣在腦海里不停地拼湊著,湧出來的情報依序各自回到了原本空下來的位置上。直到這時候她才發現,原來有許多記憶真的在不自覺中就這麼莫名遺失了,在所有的聲音和影像復活的那一瞬間,炫目的感覺幾乎要令人意識模糊、為之暈眩。

  碰!在最后一片記憶拼圖重擊腦門之后,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啊。」

  不知不覺間她早已淚流滿面。淚水無聲無息地滴落下來,模糊了眼前的視線,除了些微的麻痺感之外,腦海已經逐漸恢復了清醒。在確定自己找回了珍貴的記憶之后,古都緣的身體因為興奮而顫抖著——然后理解了。

  小緣用力地往自己的臉上打了一下。

  「咦?——古都學姊!?」

  亞希兒慌慌張張地阻止她,其它人也面露驚訝神色地往這邊看過來。

  小緣低著頭,嘴唇被她用力咬到都滲出血來了。

  『我——不會再忘記了。』

  『這次,你要相信我喔。』

  「好差勁……」

  「咦?」

  「為什麼我會這麼差勁呢?」

  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了,在去年校慶的前一天自己失去了記憶,最后是靠自己的力量恢復了記憶,當時自己就已經發過誓。

  今后絕對不會再度忘了鐵平的事。

  但是就在發過誓之后——小緣便再度失去了記憶。

  ——什麼嘛。

  說什麼「不會再忘記了」、說什麼「相信我」。

  「真的是差勁透頂……」

  「啊……不、不要這樣子啦,真是的!學姊和那個五十岚學長都一樣,為什麼你們老是動不動就打自己呢?」

  小緣並沒有將亞希兒的聲音聽進去,她只是拼命地罵自己很沒用:心中充滿了悔恨。自己到底要傷害鐵平到什麼地步才甘願呢?

  ——鐵平。

  鐵平。鐵平。

  小緣再也想不出任何道歉的話了,她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呼喚著戀人的名字。

  「——啊!」

  忽然之間,啪一聲……小緣的腦海里閃過一陣令她為之麻痺的火花。

  「古、古都學姊!?」

  接著,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在失去意識之前,小緣無意識地小聲說著:

  我好想你——

  


第二章


  槍之岳此時就像個破碎的人偶一般仰躺在地上。

  左邊的眼鏡片摔碎了,鏡片下的眼眸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四肢扭曲成奇怪的樣子癱軟在地板上,側腹部的衣物被迅速滲出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胸口微弱地上下起伏著。

  咳咳。

  鮮血隨著咳聲湧出,血絲由她的嘴角流了下來。

  「啊……」

  彷佛被那鮮紅的血液給染色般——鐵平只覺得自己的視線盡是一片血紅。

  「啊——」

  他的視線移動到仍舊緩緩飄著硝煙的槍口。

  在那上方的是面無表情的五寸釘。

  她動了動嘴唇:

  「失敗了啊?」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沖口而出。

  情緒急速沸騰。

  鐵平舉起了手槍瘋狂地扣著扳機。不過由于他根本就還沒有站穩的關系,因此在后座力的作用下,身體不穩地搖晃著。

  但五寸釘在鐵平開槍的那一瞬間便消失了蹤影。子彈劃破無人的空氣。然后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鐵平厭到背后的空氣產生了不穩的波動。

  空間跳躍——

  一股惡寒突然由背后襲來——鐵平連忙縱身往前面一跳。腦海里絲毫沒有考慮到受身的姿勢,唯一的念頭便是先將身體彈出去再說,于是便很自然而然地從走廊躍進了室內。

  身子才剛躍至空中,爆炸聲便從頭部上方的某處響起,可以說是千鈞一發。

  他以四肢撐住了摔到地板上的身體,接著全憑一股直覺地立刻往旁邊滾動,好幾發子彈接連從他腳邊的地板擦過。鐵平一個蹬地,轉身撐起了身子,舉起手槍。

  但此時管制室的入口已經空無一人了。鐵平連忙環顧了一下室內,只見幾名白衣男子——靠在牆上遠遠地觀看這一頭的戰斗——不過在那里頭並沒有五寸釘的身影。

  「這里還真窄啊。」

  身旁突然傳來這句嘟哝聲——他才剛意識到而已,隨即便發現左手不知被纏上了什麼東西,這種似曾相似的觸感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喀啊!」

  平衡感剎時遭到剝奪,接著身體便狠狠地摔到了一片濕原上,同時還被迫吞下了好幾口黏稠的液體。鐵平掙扎著抬起了頭。

  此時的景象和身邊的氣氛已經全然不同了。

  「開什麼玩笑啊……」

  鐵平一邊在濕地上掙扎著、一邊憤憤不平地碎碎念著。

  這里是研究機構的外頭——『第二世界』那片血染的詛咒大地。機構里的照明微微照亮了這片廣大黑暗空間的一角,腐敗的臭味無情地刺激著鼻腔,嚴寒的空氣則是刺痛了肌膚。

  鐵平低頭看了左手一眼,和诘草那時纏在自己手上的手表相同——上面果然也是四根指針,看樣子,自己八成又是被這個玩意給拋出來吧。

  「管制室里的精密機械太多了。」

  啪嚓,鐵平連忙轉身往濺起水聲的方向望過去。

  只見五寸釘一派悠閒地站在距離十公尺之外的前方。

  「讓你在那里大鬧可不得了。」

  仍舊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但這樣的態度更加煽動著鐵平的怒火。

  鐵平回想起剛才那一幕,雙眼冒出了憤怒的火花。

  「妳竟然……殺了槍之岳……」

  側腹中彈、流著血倒在地上的槍之岳——

  「看她那副模樣,八成是沒救了吧。」五寸釘語氣淡漠地說道:「本來是瞄准你的,我沒想到那個槍之岳居然會沖過來替你擋子彈。」

  這麼一來,整個計劃就全毀了,五寸釘說完歎了口氣。

  「我原本是打算讓她以意外的方式死亡,然后再留下影像記錄,好在內世界一舉公開,讓內世界的人知道二度和其它世界進行交流的下場就是如此……但照目前這情形看來……情況變得更棘手了。」

  鐵平憤怒地反駁著淡然述說這一切的五寸釘:

  「妳殺了一個人還敢說這種話!?」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我一路走來,靠的就是這樣的信念啊。」

  五寸釘一副無所謂地往前走近。

  鐵平反射性地警戒起來,狼狽的反應連自己都覺得有點難堪。

  「我會清除掉所有妨礙自己理想的人——五十岚鐵平,你也是其中之一。」

  在行進間,五寸釘已經舉起了手槍。

  「我要徹底抹消掉你曾經存在過的這個事實。關于五十岚鐵平的人生、過去、人格、記憶、戶籍、居住所在地等等,全部都要徹底地清除掉。從今以后,你便是一個不曾存在過的人——」

  雙方的距離已經近到只剩不到二、三公尺了——

  「要怪就怪自己時運不濟,去死吧。」

  她扣下了扳機。

  比她的動作更快,鐵平踢起腳邊的液體噴向五寸釘的臉上。

  「唔!」

  五寸釘立刻伸手遮住了臉,鐵平雖然重心不穩還是奮力拿穩手里的槍——扣下了扳機。他在心里強力祈禱著:「一定要打中目標啊」。

  在超近距離下射出的子彈,果真如願地打掉了五寸釘手里的槍枝。

  「太好……」

  「也罷。」

  鐵平一聽渾身顫栗著僵住,先前那耳語般的嘟哝聲又再度響起。

  先是一只手從旁邊伸出來,將他拿在手上的槍給用力擊落,槍枝掉下來后立刻又被一腳踢得老遠。

  「可惡——」

  鐵平企圖要轉身反擊,不料卻被五寸釘一手抓住了頭,將他往前一堆。接著又抬起靴子的鞋跟對准鐵平的小腿肚用力一踹。鐵平一時只覺得世界完全顛倒過來,整個人就這麼呆呆地被輕松撂倒在地。

  「動作太遲鈍了,看樣子你的身體已經累積了相當的疲憊吧。」

  鐵平痛苦地呻吟著。他以一只眼睛看著五寸釘背后襯著白色建築物的燈光、睥睨著自己的冷漠面容。

  「你如果想要這樣子玩,我也可以用拳頭來奉陪。」

  說完就往鐵平的臉打了下去,他的左臉頰就這麼硬生生地連吃了好幾拳。

  鐵平咬著牙,往上瞪著五寸釘那雙充滿血絲的雙眼,他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她那對已幾近瘋狂、泯滅人性的眼睛。然后,他聽見對方對自己拋出了這句話——

  「我要把你折磨到死。」

  鐵平的喉嚨還來不及出聲反應,頭上的拳頭便再度無情地痛毆下來。

  ***

  在五寸釘和鐵平相繼消失了蹤影之后,那幾個留在管制室的白衣人便立刻通知警衛人員前來處理槍之岳的遺體,而警衛人員的回答則是:五分钟后便會抵達。

  接著,幾名白衣人便將計算機畫面轉到了機構外頭。五寸釘和五十岚鐵平兩人的戰斗正在進行著,三名白衣人全都屏氣凝神地盯著畫面看。

  戰況可說是呈現一面倒的局勢。五十岚鐵平只能無助地承受著五寸釘的暴行,三人看著看著,也不禁有點不忍卒睹地皺起了眉頭。

  「五寸釘小姐為什麼不一口氣將他除掉呢?」

  「……她的心情應該也是十分地復雜吧。」其中一名白衣人歎了口氣說道:「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犧牲一切,就連一旁的我們看到她那個樣子也覺得很難受,也會不時會產生動搖。她當然也有所謂的情緒,或許是殘酷了點,但這便是她徹頭徹尾地用來警惕自己的手段吧。」

  她身上背負著不惜讓自己雙手沾滿血腥也非得完成不可的使命,而我們大家就是因為認同她的理想才決定跟隨她的。

  「我們會追隨妳到天涯海角的。」

  一名白衣人如此嘟哝道,其它人也紛紛點頭附和著。內世界曾經犯過錯,而如今是到了攤在陽光下檢視的時候了。

  那幾個具有共同信念的白衣人一臉關注地盯著屏幕看,自己追隨的主子如今親自出征了,因此無論如何都要看到最后一刻才行,沒有人願意錯過任何一幕。

  ……也因此……

  他們才會全都沒有注意到。

  他們以為早已經氣絕身亡的槍之岳此時竟然又站了起來,這件事完全沒有人注意到。

  「……」

  然后一語不發地執行接下來的動作。

  槍之岳舉起那只拿著手槍的左手,連續扣了三次扳機。子彈從幾名白衣人的大腿后方貫穿,白衣人除了痛苦哀號之外,更因為現在才看到了槍之岳站起身來而發出驚愕的呼喊。

  槍之岳一手壓著側腹部,一邊以槍口指著那三個人步步進逼,其中一名白衣人雖然試圖想要抽出懷里的槍來反抗,卻在有機會開槍之前就被擊落,槍枝彈了出去。

  大腿中槍的三個人眼見無法逃走,每個人都蒼白著一張臉,帶著絕望眼神,一臉茫然地看著槍之岳慢慢逼近。

  「妳、妳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為什麼……」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跟你們說廢話。」槍之岳以手槍頂住其中一名白衣人,呼吸急促地說道:「就你吧,利用這邊的計算機幫我解除被《封印》的記憶。」

  「那是不可——」

  槍聲打斷接下來的話。

  一旁的同伴腳上瞬間濺出了紅色的液體——被槍之岳指定的那名白衣人聽見伙伴的哀號,臉色頓時刷白。

  「如果不想失去同伴的話。」槍之岳的槍口又轉回原來的位置。「就乖乖地照我說的去做吧。」

  妳這個卑鄙小人!槍之岳對叫罵聲充耳不聞,只是默默地將槍口抵在白衣人的額頭上。

  白衣人在槍口下又罵了幾聲后,才伸手操作面前的計算機,不久屏幕停格在某個畫面。他以下巴示意就是這個了。

  槍之岳瞥了一眼屏幕上的畫面,說道:

  「……如果這不是我真正的記憶檔案,而是其它東西的話……」

  嚇,白衣人的身子震動了一下。

  呼!呼!槍之岳的呼吸依舊很急促,她沉聲威脅道:

  「我一定會用盡我最后的力氣,將在場的所有人一舉殲滅。」

  白衣人咬了咬嘴唇,在一陣猶豫之后,又伸出手指頭換了另一個畫面,肩頭似乎是因為屈辱而顫抖著。

  槍之岳往白衣人的大腿處——之前中彈的部位踹了一腳逼他退開,她以眼角余光瞄著對方哀號著在地上爬動的影像,同時走到了計算機屏幕前,伸出了原本壓著側腹、此時已滿是鮮血的手輕觸電腦畫面。

  「——唔!!」

  手指宛如接觸到強烈的電流一般——槍之岳的身體大幅度地向后仰,眼睛張得大大地瞪著天花板,雙唇像是要壓抑住呐喊似的用力緊閉。

  仰起的頭就這麼毫無動靜,靜止的時間長達五秒之久,這段期間她整個人幾乎紋風不動。

  接著,下一秒——身體開始抖動。

  「呵……呵呵。」

  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笑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槍之岳笑得全身上下不停地顫動。

  「讓各位久等了——!」

  看到槍之岳整個人的變化,白衣人不禁面面相觑。

  那簡直可以稱之為驚人的遽變。原本因為不堪疲憊而彎曲著的背脊如今已經完全伸得直挺挺的,雙腳筆直地站在地面上不說,就連蒼白的雙頰也恢復了血色,渾身上下充滿了精力。

  仿佛側腹部的傷口不存在似的——槍之岳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簡直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近距離目睹一切的白衣人只覺得眼前發生的變化詭異到近乎恐怖。

  「好,接下來……」

  槍之岳開始操作起屏幕上的畫面,她打開目標檔案,用聲音和畫面上的某個房間進行連線。

  「各位有聽到嗎?哈啰!」

  計算機傳來另一頭驚訝的叫聲,槍之岳不自覺地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待會就要把你們從這里放出去。」她的嘴唇因為喜悅而扭曲,臉頰更是泛著興奮的潮紅。「接下來請依照我說的話作逃脫的准備。」

  槍之岳下了幾個指示,在結束預計的步驟之后便切斷了聯機。

  她回頭轉向白衣人。

  「好了——現在就請你們交出手上那個有著手表外型的空間移動裝置吧。」

  幾名白衣人闱言臉色為之一變。

  「就算是抵抗也沒有用喔,我會用盡一切手段達到目的的。對我來說,要讓你們說出實話是輕而易舉的事。」

  她帶著妖艷的微笑,宣布著:

  「因為本人槍之岳已經完全復活啰。」

  ***

  感覺已經痛毆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靴子的鞋跟有如雨點般不間歇地落在鐵平的身上,全身上下各處要害,所有的肉體機能都被施以強烈的重擊。鐵平一度掙扎著爬起身准備要應戰,不過卻被五寸釘利用空間跳躍再度痛擊。最后鐵平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雙手盡量護住自己的頭部,連思考該怎麼擺脫眼前困境的閒暇都沒有。

  ——怎麼辦?

  對方的鞋跟又狠狠地往他護著的頭部攻擊,鐵平只覺得頭骨嘎滋作響,整個人陷入一片混亂中,完全無法脫身,好不容易站起來卻又馬上被打倒,自己的拳頭也打不到對方。呼吸在痛楚下更顯紊亂,缺氧的狀態遲遲無法獲得改善。在這種情況下,鐵平的視線和意識終于逐漸模糊了起來。

  該怎麼辦才好?現在的鐵平已經連思考的能力都喪失了。

  好不容易如雨點般的毆打總算是停下來了。鐵平只覺得渾身發熱、意識一片朦胧,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連動動手指頭都沒有辦法。光是維持意識、不至于昏過去就已經用盡他所有的氣力了。

  ——呃……?

  現在的他完全無法思考,只剩疼痛與熱意在全身各處流竄著。

  五寸釘一臉冷冰冰地垂下眼眸望著鐵平,鐵平看到了她背后的景象,胸口一緊,整個人幾乎快要窒息了。

  飄流在她周圍的空氣粒子開始旋轉,化為無數的人形臉孔,仿佛是五寸釘聚集而來,又或是附身在五寸釘身上一樣,出現在五寸釘身后,這些或許該稱為亡靈的臉孔,張大了嘴空洞地吶喊著,才剛化成煙霧消散而已,便又再度旋流成型——就這麼不停地重復著。鐵平盯著這幕景象,只覺一陣寒意竄上了背脊。

  眼神如亡靈般冷酷的五寸釘開口說道:

  「差不多該解決掉你了。」

  「啊、呃……」

  「古都緣現在應該也被抹殺掉了吧,這麼一來,整起事件也算是完全落幕了。」

  鐵平在意識模糊中,一時無法理解五寸釘話里的意思——他只有將一個單字確實地聽了進去。

  古都緣。

  ——啊啊、對啊……對喔。

  如果在這里倒下的話,就再也見不到小緣了,小緣也會被殺掉的。想到這里他的胸口就一陣絞痛,這種痛和身體被毆打的疼痛完全不一樣,它讓鐵平的意識稍微恢復了一些。

  看不到小緣了,小緣會死……不要,我絕對不要事情變成這樣。

  不要——快動啊!

  快點動啊!

  「嗚……喔!」

  肺部一陣抽搐,他掙扎著喘了一口氣,隨即吐出了痛苦的哀鳴。喉嚨好痛。好痛苦。頭痛欲裂。還有永無止盡的暈眩……不過一切都無所謂了。

  無論如何都要動。

  動啊、動啊、動啊。

  「……動啊。」快動啊。「快動啊。」

  快動啊,鐵平呻吟著,拼命想將力氣傳送到指尖——不久,手指抽動了一下——終于微微地動了。

  ——不能放棄。

  否則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撐到現在?這一切全都是為了自己和小緣的未來,那些細節一點都不重要,只要考慮小緣的事情就好、只要專心一意地想著小緣就好。我不是一路這樣子拼命過來的嗎?所以快點動!

  快點給我動啊!

  「……沒有用的。」五寸釘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她冷冷地吐出這句話之后,抬起了一只腳。「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處。」

  接著鞋跟便毫不在意地往鐵平的額頭落下——

  「——手下留情!啊哈!!」

  那是響徹『第二世界』的一陣清澈響亮的聲音。音波暢快地灌進兩人的耳膜,那些原本圍繞在五寸釘身邊的亡靈頓時被震得煙消云散。

  五寸釘的動作停了下來。

  「……為、為什麼?」

  鐵平全身動彈不得,只能將目光栘往聲音的來源。

  ——真是的……搞什麼啊。

  還真是令人懷念耶。這是鐵平腦海里第一個閃過的念頭。

  在視線的彼端……

  出現在那里的是……

  一個穿著紅色套裝、留著娃娃頭,滿臉堆著笑意的女人,直挺挺地站著。

  


第三章


  鐵平感慨地看著眼前的畫面,這一幕應該不是夢吧。

  清一色鮮紅的長褲套裝、染成淡紅色的娃娃頭發型、塗著鮮紅唇膏的嘴唇。那女人伸出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將臉上的紅色下框眼鏡輕輕往上推了一下,全身上下部是新穎的裝扮,只除了那副缺了左邊鏡片的眼鏡之外。

  女人一身紅色的裝扮,仿佛是要以身上的顏色和『第二世界』的陰沉挑戰似的站在那里。這種突如其來的登場方式,幾乎已經算是她的注冊商標之一了。

  「真是令人懷念啊……」一想到從去年夏天以來的那些日子,鐵平忍不住這麼想著。

  她是OTV的專屬主持人。

  名字就叫作——

  「大家好,我是槍之岳。」

  槍之岳高聲地報出自己的名字,一副沒神經的模樣。

  剛才明明還虛弱到需要鐵平在一旁扶著才能走路的槍之岳,此時看起來就像是不曾受過傷一樣。

  「妳已經恢復記憶了嗎?」

  雖然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看樣子槍之岳已經想辦法取回了記憶。

  五寸釘因為她的突然現身而皺起了眉頭。不過她率先提出的問題,卻和槍之岳的生存或是記憶毫無任何的關聯:

  「妳……究竟是從哪里弄來那套衣服的?」

  呵呵,槍之岳笑著回答:

  「我拜托制作人幫我從OTV帶過來的。畢竟本人槍之岳還是要這穿上這套裝扮才適合啊!不好意思啦!對了,五十岚,你剛才似乎是對我有非分之想喔!?」

  ……吵死了,鐵平皺著眉頭望向了別處,只見五寸釘瞪大了雙眼。

  「妳究竟是如何……」

  槍之岳已經利落地卷起袖子,秀出了自己的手腕。

  上面戴著一支有著四根指針的手表。

  「搶來的嗎……?」

  「請搶答!」槍之岳接著笑瞇瞇地將雙手伸到了背后。「猜猜看這是什麼呢!?」

  那個讓人不禁懷疑她到底是怎麼藏到背后去的龐大物體便是——其實就連懷疑都很愚蠢——攝影機。「嘿咻~」槍之岳晃著身子將攝影機扛上了肩膀。

  「妳、妳想干嘛……?」

  「是的!這是現場直播!請各位保持笑容!」

  五寸釘一臉訝異地張大了嘴巴。

  「現在的畫面,正透過各家電視台的通力合作,在內世界全區直播中,同時還加上了副聲道與強調標語說明至今的一切情況。其實OTV本來是打算要獨家直播的!可是因為考慮到要讓更多的人都能夠觀賞到這盛大的一幕。所以決定來個聯合大放送,徹底狂歡一次!」

  槍之岳對著已經驚訝到說不出話來的五寸釘說道:

  「當然,我想內世界確實有許多人贊同五寸釘的主張,可是也有不少人是站在我們OTV這邊的喔。我看從明天開始,內世界又將展開一連串的激辯了吧,那絕對是無庸置疑的事情!」

  碰,忽然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響。

  五寸釘訝異地低下頭一看——只見鐵平握著某個棒狀的物體敲破了戴在她手上的腕表。

  那是鐵平一直插在腰間備用,以備不時之需的手槍。

  他以槍管敲碎了腕表的玻璃,將它的機能完全破壞。

  「五十岚……!」

  鐵平目光掃過憤怒的五寸釘,笑著對槍之岳說道:

  「果然真有妳的耶,槍之岳。」

  「可惡——開什麼玩笑,」五寸釘情緒激動地大叫著。那副狂亂的模樣簡直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現場直播?好啊!那我也借機在這里鄭重主張!為了防止《自毀》情況再度發生,今后必須斷絕世界間的一切交流——」

  「五寸釘。」

  槍之岳的聲音忽然問變得十分沉穩。

  她靜靜地開口說道:

  「我重新向妳說明我之前也跟妳提過的想法吧……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其它世界存在的事實。既然知道了,那麼再怎麼限制都是沒有用的。因為不管怎麼限制,一定都會出現破壞規則的人,畢竟這是一個無法阻擋的趨勢。所以我們應該做的,是在知道其它世界存在的前提下,如何保持安全的距離,同時加深理解。妳說是吧?我認為我們OTV電視台正是在這方面多作努力的推手。」

  「妳那種說法——」

  「——說好聽是這樣子啦!」

  全盤否定。

  槍之岳反反復覆的說詞,讓鐵平和五寸釘呆若木雞地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前一秒的說詞現在就被她自己一臉笑嘻嘻地全盤否定了。

  「我有個夢想。」她笑嘻嘻地繼續說道:「就是制作出一個能夠深深打動觀眾的綜藝節目。那個節目希望是由我自己一手包辦企劃、制作與主持,最好還能為觀眾帶來一些些的勇氣,像是點燃他們人生希望的那種——最棒而且最有趣的節目!」

  她伸手指著啞口無言的五寸釘。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也和妳一樣不擇手段。我不惜利用所有的人與任何的狀況,不管是內世界、『第二世界』、外世界、妳或者五十岚鐵平,只要是可以利用的人事物——我都會徹底地善加利用。妳可以說這樣的我差勁透頂,也可以盡情地罵我、批判我,總之我是絕對不會動搖的,妳懂吧?」

  槍之岳邊一臉笑嘻嘻地說著,邊直視著那些東西。

  那些圍繞在五寸釘周圍、有著亡靈般臉孔的空氣粒子。失去左邊鏡片的眼睛,毫不畏縮地直視著它們。亡靈?詛咒?哈,那又怎樣?在我看來,這些不過是空氣粒子的波動而已不是嗎?那是再單純不過的自然現象不是嗎?有什麼好怕的呢?她瞇起了眼睛,像是要表達這樣的想法似的開口說道:

  「——這就是我,槍之岳這個內界人的信念。」

  鐵平聽著槍之岳任性的說詞,不禁露出了苦笑。

  果然如此。

  不過就是理念的沖撞罷了。

  從事件的一開始到最后,都是每個人個性上的沖突而已。

  五寸釘的信念,紫式姐妹的信念,槍之岳的信念,以及鐵平的信念。這些各自的信念交會,然后產生了沖突——說穿了其實再簡單不過。

  就如同『速水』所說的,最后獲得勝利的是互相沖突之后還能站著的那個人。

  這一切並沒有所謂的對錯。

  不過是貫徹自我,如此而已。

  ——輪到你了,五十岚鐵平。

  鐵平在心里這麼對自己說,休息夠了吧?再繼續躺下去的話絕對會被槍之岳嘲笑的。他奮力撐起了上半身,脊椎傳來一陣刺痛,不過硬是咬緊牙關忍住了。接著屏住呼吸,用力地以手時撐起身體,再從趴著的姿勢慢慢地站起來。

  「……我也有我的夢想。」

  鐵平嘟哝著,搖晃著身體試圖站起來,那模樣看在五寸釘的眼里,簡直和一個半死的強屍沒兩樣。

  「首先是考上大學,和小緣一起享受著校園生活。」

  不知道為什麼,照理說應該動彈不得的身體如今卻能動了,一股力量自體內深處湧出。呼吸還是一樣急促沒錯,但這次卻不是因為這個被詛咒的世界氧氣濃度太低的緣故,純粹是興奮的顫抖罷了。

  一定是因為槍之岳的關系。

  看她一副大言不慚地說著自己夢想的模樣,怎麼能夠讓她專美于前呢。鐵平槌了槌自己顫抖不已的雙腳,硬是站了起來。如今腦海里面只有一個感覺:

  ——本大爺是天下無敵的。

  身體雖然不穩地往前傾,但眼神卻閃爍著光芒,鐵平開口說道:

  「大學畢業后我要一口氣通過KOTO的就職測驗。然后和小緣分發在同一個單位,繼續我們的辦公室之戀。當然,因為我絕對會很能干的關系,所以一定是一路受到拔擢升遷,接著我開始受到源之助社長的肯定。就連結婚的事情也列入了計劃。不過,也許這時就該直接結婚了比較好喔?還是說仍然太早了?可是其實就算要我現在就結婚我也無所謂。不過話說回來,畢竟還要顧及到世俗的眼光吧?可是光是想到就……嘿嘿、嘿嘿嘿嘿,我、我是說假如啦,假如說結婚的話……還是要那個吧?要生個小孩對吧?如果真的要生,我希望是個女孩子。小緣和我的女兒耶,一定會超級可愛的啦,名字就叫……對了,因為媽媽叫作『小緣』(YUKARI)的關系,所以女兒就取名為『小光』(HIKARI)吧?五十岚光,嗚喔喔!真、真是太棒了,啊……可是我到時候應該是會被招贅到古都家吧?那麼女兒就叫作——古都光?喔、拜托……我這樣子會不會太幸福了啊?」

  「好惡!」

  槍之岳笑著叫道。

  「你簡直是思春期典型妄想症的模范生耶!」

  少啰唆!鐵平嘟著嘴回道。

  「還有很多很多,保證精采到妳絕對無法想象的地步啦!」

  「……你想說什麼?」

  「我會全部實現的。」

  剛剛說的那些,有關自己和小緣未來幸福的約定。

  不管怎麼樣。我都一定會親手將它全部實現的。

  「我要實現這一切——因此,膽敢妨礙我的家伙,我會把他們全部擊退。」

  內世界與『第二世界』之間的鴻溝,一定是很深吧。

  兩邊各自懷抱著鐵平完全無法想象的怨恨與后悔。那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就有辦法解決的問題。因此五寸釘會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紫式姐妹寧可壓抑自己的情緒也要不停地大開殺戒。

  但是不管悲劇會重演幾次——

  ——那又怎麼樣呢?

  無論如何,他們誰也沒有資格奪走我和小緣的未來,就算搬出了整個世界存亡這套理論,我也毫不在乎。

  對鐵平而言,離開小緣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所以鐵平想要保護自己的世界,即使那樣做——

  「槍之岳,就算敵人換成是妳也一樣。」

  被指名道姓的槍之岳只是無所謂地笑著回道:

  「那就請便啰。」

  「真是夠了!」

  五寸釘的忍耐終于到達極限,她大聲地吼著:

  「為什麼你們總是只有想到自己而已呢?為什麼老愛拿世界和個人相提並論?五十岚鐵平,你的腦袋瓜里面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已經看到這個『第二世界』的景象、也看到他們殘留的痕跡了,難道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喔,有啊。」

  「什……?」

  五寸釘被鐵平這麼一回嘴,聲音忽然消了下去。

  「……什麼感覺?」

  「其實我從之前就一直很想問了。」

  鐵平搔著后腦勺,不知道是對著五寸釘還是槍之岳回答。

  「你們為什麼不想辦法恢復『第二世界』的生機呢?」

  現場忽然一陣靜默。

  鐵平略為不安地繼續說道:

  「咦?難道不是嗎?既然毀壞了,為什麼不想辦法重建,讓它恢復原貌呢?這樣子才叫作負責不是嗎?」

  「你認為……有可能嗎?」五寸釘詫異地睜大了眼睛。「看到這個世界的樣子……看到這個被詛咒的毀滅世界,你認為它還有可能恢復生機嗎?」

  「我怎麼知道。所以我才問你們難道從來沒有想過嗎?」

  「我們內界人一直以來只知道想方設法地逃避這個過錯,所以才會弄出這種眼鏡來。」

  槍之岳在一旁補充道。然后又「呵呵呵」地笑開了。

  「不過五十岚,你還真的很不賴耶,呵呵……我猜現在內世界的人一定全因為五十岚你這句話而面面相觑吧!」

  鐵平再度向五寸釘提議:

  「不試試看嗎?在阻止什麼世界間的交流之前,先試著勇敢地正視這個被你們破壞的世界吧,莫非你們打算要以『做不到』這類沒用的借口來推托?」

  五寸釘答道:

  「……你剛才所提到的確實是個盲點。重建這個毀滅的世界、讓它恢復生機這個觀點——的確是我們之前從沒想過的課題。」但她邊說著,眼神卻又再度嚴厲了起來。「不過,我仍然堅決反對和其它世界進行任何交流,總之,我做的事情絕對是正確的。」

  「我就知道妳會這麼說,那就盡管放馬過來吧。」

  鐵平伸出拳頭面向五寸釘。

  「——讓我們為各自的信念在這里做個了斷吧。」

  五寸釘的決斷和行動十分迅速。

  她的雙眼霎時燃起了殺意,接著揚起了右腳,腳尖在空中劃了半個圓圈后往鐵平的左側頭部踢去——

  「喀!」

  鐵平舉起左手肘,順勢便往對方踢過來的胫骨撞去。五寸釘在自己踢腿的離心力和鐵平手肘的反作用力交錯下,整個五官都扭曲了。她打算收腳,不過——

  鐵平一個扭身,高聲大吼著,將全身力氣都灌進拳頭,再度往前方揮了出去。

  五寸釘立即反射性地觸摸自己腕上的手表——這才想起來表面的裝置剛才就已經被破壞掉了,這個動作讓她錯失了閃避的先機,鐵平的拳頭扎扎實實地打中了她的臉。

  鐵平乘勝追擊直往五寸釘的脖子伸出手。她將對方的手向下撥開,接著腹部又遭受到一股強烈的沖擊。她硬是吞下了迅速湧上喉頭的胃液。不料喉嚨卻在這時候被鐵平給勒住了。

  剎——五寸釘發出尖銳的聲響,同時由下往上揮出有如鞭子般疾速的拳,打掉了鐵平勒住自己脖子的手臂。接著再順著拳鋒,由拳轉掌——五寸釘的手掌往鐵平胸口上方的心髒處猛力一送。有那麼一瞬間,鐵平的呼吸嘎然止息。

  ——啊。

  原本已經遺忘的暈眩與頭痛,在那受了那一掌之后,又全部沖回了鐵平的腦子里。身體的肌肉仿佛被無形的線綁住似的,全身的運動剎那間停滯了,在一片模糊的視線中,只見五寸釘逐漸逼近的身影——

  別忘了。

  我是誰?

  哼,鐵平瞪大了眼睛緊盯著五寸釘的拳頭動向。一切又變成像是慢動作般地緩緩進行著。鐵平頭向一旁撇開,閃過了往顏面直劈過來的手刀,接著模仿五寸釘剛才的手法,由下往上一拳撥掉了削過自己臉頰的手刀。五寸釘以驚愕的眼神望著自己被撥開的手腕。鐵平緊追不舍,朝對方下巴揮出了左拳,然后再扭身往她的太陽穴送上一記右拳。五寸釘一時只覺頭昏眼花,踉嗆地往后退開。

  頭部中招讓五寸釘失去了行動力。

  在這段期間,鐵平的呼吸完全呈現停止的狀態,不過他仍然硬是擠出了體內僅存的氧氣。接著沉下腰,一個短暫的預備動作后霎時揮出了正拳,宛如箭矢般疾射的拳頭一直線朝著五寸釘的鼻梁擊去——

  剎那間,就像是要保護五寸釘似的——四周的粒子忽然卷動了起來。那憤怒獰猛的巨大面孔好似帶著極大的憤怒無聲地怒吼。

  『第二世界』毀滅后的詛咒徘徊在這片大地上,有如亡靈般的空氣粒子擋住了鐵平的去路。那些怨靈的悲傷、紫式姐妹與五寸釘的執念,種種畫面在此時又閃過了鐵平的腦海——

  不過,鐵平毫不遲疑。

  因為——

  我是五十岚鐵平。

  五十岚鐵平還有很多非實現不可的夢想。

  突破一切難關吧。

  ——有什麼不對?

  鐵平的拳頭貫穿了有如厚重簾幕般的巨大亡靈粒子……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狠狠地擊中了五寸釘顏面的正中央——

  勝負已定。

  


第四章


  送上最后一拳,將五寸釘整個打飛出去之后……

  「——唔!」

  在極度缺氧的情況下還勉強運動,鐵平只覺雙腿發軟就要跪坐下去。

  「喔。」

  槍之岳從后面抱住讓他不致跌倒,她以雙手伸進鐵平腋下,將鐵平的身體撐了起來。

  另外一頭,五寸釘則是呈現大字型地倒在地面上,在她倒下時濺起的水花仍舊余波蕩漾著。

  看情形,她暫時還不會起來吧。

  「辛苦你了,五十岚。」

  槍之岳很溫柔地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疲勞、頭痛、暈眩、虛脫、盜汗——所有的症狀侵襲著身體。鐵平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槍之岳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地悅耳。

  「已經……結束了嗎?」

  「是的,一切都結束了。」

  槍之岳緩緩抬起了手輕輕地撫摸鐵平的額頭。還很細心地為他拭去滿頭的汗水,冰涼的手部觸感讓鐵平急促的呼吸稍微緩和了下來。

  鐵平將身子靠在槍之岳身上問道:

  「接下來,我們應該不會再遭到襲擊了吧?還有,小緣和文七他們的記憶也能夠順利地恢復吧?」

  當然,耳邊傳來肯定的答復聲。

  「我們一定會負起責任恢復你們的記憶,並且絕對保障各位的生命安全。」

  「前面那句話我相信……后面那一句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了。」

  后方傳來了笑聲。

  「就交給我們來善后吧,不過話說回來,五十岚,現在可不是讓你在這里磨蹭的時候喔。」

  「嗯?」

  「換算外世界的時間的話,第二次考試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唰,鐵平立即站直身子回過了頭。

  「真的假的!?」

  「真的,我剛才已經向OTV的工作人員確認過了。」

  天啊啊啊啊……鐵平垮著肩膀說道:「我好想睡喔……真的困死了……」

  「你的毅力呢?五十岚。」

  鐵平抬起了頭,只見槍之岳帶著一臉讓人覺得惡心的快活笑容說道: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勝負喔。」

  「……說得也是。」

  鐵平咬著牙點點頭,槍之岳說的一點也沒錯。

  鐵平的手腕上就一直裝著剛剛五寸釘裝上的手表,槍之岳教他如何使用,可以藉由調整四根指針來決定移動的坐標。因為實在是沒有時間了,所以決定直接將他送到考場去。

  接下來只剩按下按鈕就行了,鐵平看了槍之岳一眼。

  槍之岳仍舊是一臉笑瞇瞇地看著鐵平。

  怎麼搞的?她——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怎麼了嗎?」

  「……我覺得妳……好像有點怪怪的耶?」

  槍之岳還是維持著笑臉,她抬起一道眉毛說道:

  「哪里奇怪了?沒禮貌,我明明就很正常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怎麼說呢……」

  不太對勁,她的笑容不曉得為什麼讓鐵平覺得很不安。

  「你再這樣磨蹭下去就真的沒時間了喔?」槍之岳開始出聲催促著。「快點回去吧,小子。」

  雖然很擔心,卻又無法可想。

  「真是的……那我要走了。」

  「好的,一路順風。」

  槍之岳揮了揮手。鐵平的胸口雖然仍舊盤踞著一股不安,不過考試時間已經迫在眉睫,因此他決定不再多想了。

  他有點緊張地按下了按鈕,眼前的視野開始產生變化——就在這時侯……

  離開『第二世界』的最后一眼,鐵平看到了意外的景象。

  槍之岳的笑容。

  那笑容意外的祥和,祥和到令鐵平產生了連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聯想。

  那簡直就像是……慈母目送兒子啟程時的表情——

  在鐵平的身影消失之后,四周只剩下槍之岳一人獨自站著。

  「阿槍姊!」

  她順著聲音回過頭,剛好看到越后屋、一太郎、一本釣三人從建築物里跑了出來。

  「妳沒事吧啊啊啊啊!?」

  跑在最前面的越后屋整張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槍之岳帶著微笑響應他們,一手摸著自己的側腹部。

  那里有一大片就連紅色的套裝也遮掩不了的鮮紅血跡。

  「看樣子,真的有點太逞強了。」

  語氣雖平靜,但其實視力已經開始減弱,雙腳更是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在逐漸模糊的視線中,依稀看到了后輩張開雙臂往自己這邊急奔過來的影像——槍之岳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回想起來,自己過了很開心的一生。

  制作過了最棒的節目,自從到OTV就職之后,自己就一直很想要做這樣的節目。雖然在制作的過程遭到不少人士的非議與指責,不過到今天為止,她從來不曾感到后悔。

  已經很滿足了。

  在制作這個最棒的節目之前,自己一直過著毫無目標可言的無聊人生,如今總算是知道了。在自己失去OTV記憶的這幾個月,為什麼會忽然間連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因為在失去記憶的同時,也跟著遺失了整個人生的重心。

  如今終于又找回自我,槍之岳回顧著自己的前半生。

  ——我做到了吧?

  像剛才高聲宣布的那樣,創作出最棒的綜藝節目了嗎?

  夢想實現了吧?

  不知道,雖然不知道——但是可以確定的是,自己已經了無遺慨了。

  心情還算不錯。

  「……接下來要交給妳了。」

  交棒給妳——她喃喃地說著。

  槍之岳渾身癱軟地倒了下去,視野沉入了地面的液體之中。

  恍惚中,聽到有人發出了悲傷的呼喊。

  ***

  「好刺眼……」

  回到外世界之后,強烈的陽光讓人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空氣中的氧含量濃得教人意外,竟然還因此產生了暈眩厭,鐵平連忙調整起自己的呼吸。

  他現身的地方是這次考試會場的大學正門口。還好似乎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突然出現這件事,每個人都一臉漠然匆匆忙忙地走進校門。

  校門一旁還立著『二次測驗前期日程會場←』的廣告牌。鐵平正打算加快腳步趕往考場——卻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小緣?」

  小緣此時就站在廣告牌的前方。鐵平的低語聲引起了小緣的注意,她隨即邁開步伐跑了過來。

  小緣臉上帶著復雜的表情,抬起了頭說道:

  「歡迎你回來。」

  聽到這一聲問候,鐵平就知道了。

  「記憶……恢復了嗎?」

  她點點頭,將手里的一個小包包塞到鐵平的懷中。

  「文具和准考證都在里面。」

  「咦——啊!」鐵平一聽連忙打開了小包包,里頭是鉛筆盒和貼著自己照片的准考證,在鉛筆盒中則是放著五枝六角鉛筆和橡皮擦。「嗚哇!謝啦!這下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呢,說得也是,應該沒有人空手來參加考試的吧。」

  哈哈、哈哈哈……鐵平苦笑著。小緣在一旁細如蚊聲地加了句:「因為鐵平你平常總是少根筋嘛。」

  「是、是嗎?」

  「嗯……啊。」小緣好像忽然注意到什麼,她一臉擔心地摸著鐵平的臉頰,「你又傷成這個樣子了。」

  指尖柔軟的觸戚讓鐵平的心跳加速。看著情人不安地皺起眉頭的模樣,一股沒來由的緊張感油然而生,鐵平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我、我在干嘛啊?

  鐵平心中自然有千言萬語想要對小緣訴說。其中還包括憋了好久、一直無法說出口的綿綿情話,以及滿滿的感情,如今彷佛全要爆發似的呼之欲出。

  可是,卻不知道這些情感要怎麼傳達給對方才好,只知道她現在已經恢復了記憶,心里明明有很多話可以說,卻空在腦海里打轉——無法順利地以言語表達出來。

  思緒一陣混亂,讓鐵平忍不住畏縮了。

  「如果……」

  接下來想說的話實在很沒有用,鐵平心里也很清楚這一點,不過還是忍不住就脫口而出:

  「如果我沒有考上的話……」

  這是一直以來深藏在心里的不安。

  雖然嘴里不停地強調自己一定會考上,在小緣面前也不知道逞強了多少次。可是這個『如果』卻一直存在自己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每次想到總是心頭一緊。

  如果在這里遇到挫折的話……

  小緣真的會等我嗎?

  「如果說,我落榜的話……」

  「我才不等你。」

  不等他說完,小緣便肯定地回道。

  「我會先走的。」

  然后眨著眼,身子往前一傾——

  將自己的嘴唇貼上了鐵平的。

  「……所以,你一定要追上來喔。」

  輕觸上來的唇直接傳達了這番輕聲細語后,才緩緩退開。

  鐵平愣住了,不過隨即便在小緣的眼里看見了淚水,壓在胸口的那股不安不知為何全都一掃而空了,他開始在心里自我反省著。

  ——喂,五十岚。你剛才該不會說了什麼『如果考不上——』這一類的話吧?

  有沒有搞錯啊?

  我該說的台詞才不是這個。

  鐵平以食指拭去了小緣的淚水后,點了點頭說道:

  「我會趕上的。」

  小緣臉上漾開了淺淺的笑意。

  因為恢復記憶的沖擊而一時失去意識的小緣,清醒后馬上就跑到鐵平家去幫他准備必要的文具用品。然后來到了大學校門口。她相信只要一直在這里等著,鐵平就一定會出現,兩人會見到面的。

  ——不必道歉。

  小緣目送鐵平的背影離去,心里這麼想著。

  對于因為失去記憶而傷了鐵平這件事,小緣並不打算道歉。

  因為鐵平一定會原諒自己的。雖然這麼想很不應該,但小緣很清楚,不論如何鐵平一定都會原諒自己的,因此,客套地向他說句「對不起」反而顯得多余了。

  古都緣再度下定了決心。

  ——只要愛著你就好。

  之前傷你有多深——今后就愛你有多深。

  「所以……」她在心中懇切地祈禱著。「加油喔。」

  古都緣衷心地祈禱著情人能夠成功。

  ***

  那天出現在教室的男孩,在考場引起了一陣騷動。

  他身上穿著一點也不像是要來參加考試的輕便T恤和牛仔褲。而且臉上不知為何還鼻青臉腫的,觸目所及的肌膚上帶著無數的傷痕,讓人忍不住猜想著他此時還能站著已經算是某種奇跡了吧。

  「我沒事。」面對監考官驚訝的詢問語調,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輕松帶過。「剛剛過來考場的途中被車子撞到,因為外套破掉,所以我就把它給丟了。」他不理會監考官的再三追問,仍是以這種莫名其妙的答案應付著。

  監考官當然沒有那麼容易打發,少年終于沒好氣地說道:

  「如果我穿這樣有問題的話,就請扣我分數吧。隨便你要扣多少,但是無論如何請讓我參加考試——拜托你了。」

  最后钟聲響起,監考官也只好讓鐵平以那副模樣參加二次測驗了。

  在拿到答案卷之前,鐵平再度作了個深呼吸。他將周遭那些考生的關心目光全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考試卷上頭。

  全身仍舊厭到疼痛不已,每道傷口都帶著強烈的燒灼厭。雖然表情看來似乎很平靜,但其實他只是在硬撐著而已,說真的,實在很想就這麼直接趴下去睡覺,現在的他光是要保持意識就已經十分辛苦了。

  但鐵平在這種狀況中。往往最為頑強。

  撐過所有加諸于自己身上的不利因素。

  這正是自己一路定來的標准行事風格。

  自己一向都是這樣子沖破逆境、奮斗過來的,他默默地宣示著:

  二次測驗?大學入學考試?

  哈!

  「——放馬過來吧!」

  監考官宣布考試開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t 發表於 2009-1-15 12:45 AM

Intermission  3

         

  「唉,好無聊啊……」

  葉山光利坐在某個大廳的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等著。

  大廳里除了他之外,還有不少穿著西裝或套裝的男男女女。其中也不乏群眾在一起談笑著的團體,就只有葉山是獨自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沙發上發呆。

  「真無聊啊……」

  已經不知道歎了幾十次的氣了,他低頭看了看手表。接著,像是發現到什麼似的,開始小聲地倒數計時了起來:「五、四、三……」

  「二、一

  。」

  零……钟聲隨著這一聲零響起。

  原本還算寂靜的大廳陸陸續續湧進了許多穿著不同制服的女學生,她們各自找到了自己的老師,報告著剛才的考試狀況。

  一名穿著水手服的女學生朝著葉山跑過來。

  「老師,抱歉——你等很久了吧?」

  葉山對著雙手合十道歉著的女生噢了一聲,點了點頭。

  「那就快點讓它結束,來,我們走吧。」

  「嗚哇。一點干勁也沒有……」

  「笨蛋,總比讓妳緊張來得好吧。」

  是沒錯啦……女學生嘟起了嘴回道。

  「老師你可別出糗喔?」

  「交給我吧。」

  「拜托你了。」

  縣立羽原羽高中的男老師葉山光利,今天是陪同報考學園的女學生一起來參加面試的。

  這間從中學到大學采取一貫制的學園,其實就是所謂的千金貴族學校。不只是入學,就連轉學的審查也十分嚴謹,甚至到了連原本就讀學校的老師都要一起參加面試的程度,由于葉山教的這名女學生報考該學園的大學部,因此他必須陪同她前來參加面試,回答監考官的問題才可以。

  「還記得為了參加面試而練習的那些吧?」

  「當然,為了擁有一個粉紅色的大學校園生活,我現在已經完全切換成千金小姐模式了喔——呵呵。啊……老師,你的領帶歪掉了喔?」

  雖然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不過葉山刻意不去理會這個念頭。

  葉山和女學生來到准備室等待,很快地就輪到他們,兩人一起進入了充當面試考場的教室。

  打擾了,兩人一邊打著招呼、一邊走進了教室,師生倆各自坐在准備奸的位子上。自從自己的就職面試之后,葉山就再也沒有接觸過這種面試的場景了,因此一向吊兒郎當的他如今也難免有點緊張了起來。當然,他盡量做到不讓對面的人看出來。

  女學生看來頗為緊張地報出自己的學校名稱和姓名,接著,換葉山開始作簡單的自我介紹。

  坐在對面的面試官一共有三個人,而且全都是女性,她們也分別報上了自己的姓名和教授的科目與職務。

  「咦?」

  葉山在第三名面試官作自我介紹的時候,突然叫出聲來。其它面試官一臉納悶地看著他。「老、老師。」坐隔壁的女學生也小聲地提醒他。

  但葉山卻完全不為所動,他直接問第三名面試官:

  「請問我們是否曾經在哪里見過面?」

  那名被問到的面試官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過,隨即也像是注意到什麼似的皺起了眉頭。

  「這麼說來……好像的確是在哪里……」

  「對吧?」葉山明顯松了一口氣。「唉呀,還真是奇遇呢。」

  「啊……可是……很抱歉,我並不記得我們是在哪里見過面的。」

  「咦?對喔。」

  葉山邊回答、邊歪著頭想著。

  奇怪了?

  到底……是在哪里啊?雖然很努力地想要思索,但腦海里的記憶卻朦朦胧胧地摸不著一個頭緒。面對這種奇妙的感覺,葉山忍不住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咳咳。」

  請問還有別的問題嗎?其它面試官開口問道,葉山這才連忙重新端坐好。

  「……笨老師。」

  不要在這種地方搭讪啦,女學生羞紅著一張臉小聲地抱怨著。

  那名面試官也在說了句「抱歉」后,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不過依舊是有點在意吧。只見她垂著眼眸偷偷地往葉山的方向瞄過來。

  兩人的視線相會,女面試官看到他的苦笑后也笑了。

  真是好看的笑容啊,葉山忍不住神游了起來。

  那名面試官的名字就叫新城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t 發表於 2009-1-15 12:46 AM

Epilogue —Sakura-Saku—

         

  兩人走在種滿櫻花樹的街道上。

  「……我真的可以一起去嗎?」

  「咦?妳在說什麼,當然可以啊。」

  「可是我和他不熟耶,直接說到話也只有問話那一次而已。」

  「妳怎麼這麼說呢?況且鐵平自己都說了:如果柚子妳和那個——她叫亞希兒對吧?如果不是妳們去找他的話,現在還不知道事情會變怎樣呢,所以他想要好好地謝謝妳們。」

  「可、可是,我並沒有幫上什麼忙啊?」

  「如果不是柚子妳的話,我現在也不會站在這里了。」

  「……學長?」

  「如果柚子沒有那麼努力地想要幫我找回記憶的話,我也不會像這樣和妳走在一起了。不是嗎?」

  「……嗯。」

  「所以不要再說那些話了,我會一輩子感謝妳的,妳就干脆一點接受吧。」

  「……嗯。」

  「……」

  「……」

  「……」

  「……學長?」

  「嗯?」

  「你現在幸福嗎?」

  「幸福啊,大概是這輩子最車福的時候吧。」

  「太誇張了啦。」

  「喔,那妳呢?」

  「你問我?當然也是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啦,而且……」

  「而且……?」

  「而且這個『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今后也會一直持續下去。」

  藤森文七和泷本柚子看著彼此的臉——帶著微笑互相凝視著。

  接著伸出雙手緩緩地牽住。

  「春天到了。」

  「春天來啦。」

  櫻花開得異常茂盛,陽光暖烘烘地灑在身上。

  文七和柚子抵達大學校門口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到了。

  「什麼時候出發?」

  「有點趕耶,等畢業典禮結束之后就要趕去機場了。」

  「啊……那我要去送機!」

  霧島曜子和那個應該是叫作日向亞希兒的女孩正開心地交談著。

  文七之前曾聽曜子提到,她從學園畢業之后不打算直升大學,而是要去中國留學。繼續學習古筝,兩人此時所聊的應該就是那件事吧。

  ——我也要接下家里的酒店啊。

  非得加油不可。文七想著,不可以輸給曜子。

  曜子首先注意到文七他們兩人,她揮了揮手。

  「啊——好久不見了!」

  亞希兒立刻往柚子的方向跑去,兩人一臉笑嘻嘻地牽起了手。

  「妳最近好嗎?」

  「當然啊,U子妳呢?」

  亞希兒很自然地用「一聲」叫著柚子的名字,文七和柚子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都笑也。

  「啊……什麼?你們兩個剛才在打什麼暗號啊?」

  柚子面對亞希兒的追問,只是笑著說了句「秘密」。

  U子為了保護柚子的記憶而犧牲了——其實這種說法並不算正確。

  U子確實是幫助柚子保住了記憶沒有錯,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可以完全斷定『U子已經徹底地消失了』。

  內界人處理記憶的方式——正確的說法是將記憶《封印》在腦海的最深處。

  也就是說U子並沒有消失,而是被《封印》在柚子的腦海里,所以它等于是代替柚子的記憶犧牲了自己。

  在紫露草解除了記憶的《封印》之后,U子就回來了。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周遭的人又再度用一聲的「U子」來稱呼柚子了。

  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有文七和柚子,柚子原本就打算向亞希兒說明的,不過現在她決定晚一點再告訴她。

  暫時就先——當作是兩人之間的秘密吧。

  「啊。」

  文七往旁邊一看,發現那里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套裝、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的女人。

  「這不是大目玉嗎?妳怎麼會在這里?」

  黑色套裝女——大目玉帶著一臉不屑的表情,而那只貓型玩偶小目玉也學著主人的模樣,交叉著手腕(前腳)站在她腳邊。不過還是一臉愛困的表情。

  小目玉自從那次事件之后就不再開口說話了。看樣子,那個動手改造牠的家伙當初就是這麼設定的,可是實在很難保證牠不會在哪一天又突然開口說話。

  「……是小緣叫我來的。」大目玉態度忸怩地回答著。「還說什麼之后大家都要一起去慶祝之類的。」

  小緣和大目玉的感情果然是很要好呢,文七沒有說出口,但心里卻這麼想著。兩人在事件之后似乎還保持著連絡。

  「啊……對了,我都聽說了,大目玉妳現在在自制電影是吧?」

  「……你怎麼會知道?」

  「小緣說的。」

  真是多嘴——大目玉喃喃嘟哝著,不過文七並沒有注意到。

  「為什麼要拍電影?」

  「……反正我會的也只有在BTV學過的攝影、制片等技能而已。再加上新工作一直遲遲沒著落,所以我也只好自己拍電影來賣了。」

  大目玉邊歎氣邊作說明,兩頰微微泛紅,似乎是覺得有點難為情。

  柚子站在文七的身旁,以手指戳著小目玉的頭作弄牠,小目玉哪麻哪麻地抗議著。

  對了,最重要的主角呢?文七開始移動視線找人。

  「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

  ……找到了。

  今天之所以會在這里集合,就是為了這個文七的損友——五十岚鐵平。他此時背對著大家躲在正門的角落,抱著膝蓋渾身顫抖,看起來一臉病態的碎碎念個不停。「一、一定沒問題的啦。」站他身旁的古都緣拍著他的肩膀安慰著。

  「喂!鐵平!」

  鐵平一看到文七,馬上露出厭惡的表情。

  「為什麼你們全都跑來看我發榜啊……?」

  是的。

  今天是鐵平大學入學考試的發榜日。

  百合百合學園雖然還沒有,不過羽原羽高中三年級的學生已經畢業了,每個人將來的出路已經大致抵定,只剩鐵平還在等待結果。

  「你們八成是來看我好戲的吧!」

  鐵平哭喪著臉,不過其實今天是小緣將大家找來的。她打算等看完榜之后,連同這次失去記憶事件圓滿結束,約大伙一起去慶祝慶祝。

  文七用疑問的視線望向小緣,她則是在鐵平沒注意到的情況下用食指押住嘴唇比了個動作,看來鐵平還不知道這件事,也許是因為怕到時候落榜,所以暫時保密吧。

  「哎呀,小茜老師沒有來嗎?那個傳說中的鐵血家教。」

  文七向小緣提出疑問。

  「小茜老師現在在上班,等晚一點再去跟她報告結果。」

  「啊、啊啊啊啊,萬一沒上的話……我一定會被小茜殺掉的……會被踹死……會死……」

  「鐵平,拜托你爭氣一點好不好?考試老早就結束了,今天只是來看結果而已。」

  對啊,亞希兒和曜子也在一旁附和著。

  「重點是考試當時的情形我一點也想不起來啊,」

  鐵平吶喊著:

  「究竟出了些什麼考題,我又是怎麼回答的——完全想不起來,連想要預測自己的分數都沒辦法,總之腦子里一片空白啊!」

  「唉……可能是前一天太認真了吧?」

  「哈!這該不會又是——內界人的記憶操作吧!?」

  「不要動不動就怪到內界人的頭上好嗎?」

  什麼?

  一個穿著粉紅色套裝,留著娃娃頭的女人突然插進鐵平他們的對話中。和鐵平絕望的表情形成明顯的對比,現身的女人可說是帶著滿面的笑容。

  不帶著特別驚訝的表情——鐵平只是茫然地看著對方。

  「是越后屋啊……」

  「是的!在下就是OTV的新人主持人,越后屋是也!」

  啪!越后屋敬禮著作自我介紹。

  「今天起就由在下代替阿槍姊,擔任本節目的主持人!」

  「……喔,這樣啊。」

  已經不是槍之岳了啊。鐵平小聲說出的這句話,卻讓全場陷入了一陣靜默,他一察覺到不對勁立刻緊張地看著大家,問道:

  「咦?怎、怎麼了嗎?干、干嘛全都不講話啊?等等——我有說錯什麼嗎?」

  「五十岚你真的很無情耶,落榜吧你。」

  「你實在是差勁透頂耶,鐵平!」

  啊啊啊啊我不想落榜啊啊啊啊啊,鐵平再度抱著頭大叫了起來。文七不再理他,直接轉過頭問去越后屋:

  「對了,內世界后來怎麼樣了?」

  「現在還很難說耶!看樣子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平靜下來吧。」

  照越后屋所說的,關于和其它世界交流的事,至今尚未有個定論,今后可能還會持續議論下去。至于恢復『第二世界』的生機這件事,內世界已經組成一個研究團隊認真地在研議相關的可能性。

  「不過,五寸釘和紫氏姐妹已經確認曾經做過一些違法的行為,因此目前被警察機關無限期地拘留中。要等到定論出來之后,才會對她們進行相關的詳細審判。」

  「還有機會……見面嗎?」

  問話的人是柚子。

  「我們約好了,我答應要和露草以及她妹妹诘草——當好朋友。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嗎?」

  「我不知道。」

  柚子聽了這句直截了當的回答,顯得有點難過。

  「不過你們不是已經相互約定好了嗎?」

  越后屋微笑著補充道:

  「因此今后就是你們之間的事了,如果紫氏姐妹真的想要見你們、和你們做朋友的話——就一定會來找你們的。」

  柚子聽了越后屋的話,點了點頭。

  「如果忍不住的話,我想自己去找她們,到時候妳要幫我喔。」

  越后屋只是不置可否地苦笑著。

  「啊……對了,五十岚,五寸釘要我轉告一句話給你。」

  鐵平拾起了憂郁的臉孔。

  「……什麼?」

  「好像是——『我絕對不會放棄』的樣子。」

  鐵平一臉茫然地回道:

  「……那我也可以請妳傳話嗎?」

  「請便。」

  「『不管幾次我都會奉還的。』」

  越后屋微笑著收下這句留方后,點了點頭。

  不管如何——

  今后的內世界還有許多課題得面對。

  『第二世界』的問題該怎麼解決,結論還在摸索之中。

  既然有過錯,當然就得贖罪。

  「OTV的活動也暫時受到了限制。」

  「……少來,妳還不是出現了。」

  「我是來接任阿槍姊的工作,這可是一件很神聖的使命。」

  「重點不是這個吧?既然受到了限制,妳為什麼還會……」算了。鐵平決定不再追問,他轉而問道:「所以說,妳今天來這里果然是……?」

  「是的!我是來收錄五十岚發榜的鏡頭滴!」

  受不了,鐵平無奈地垂下了頭。

  「隨便你們吧……」

  「是隨便我們沒錯啊。」

  越后屋彈了聲手指。沙沙沙,四周再度出現熟悉的攝影陣容。攝影師、燈光師、收音小組,以及拿著大字報的工作人員全都來了。「大家好,好久不見了。」一群人一齊揮若手打招呼,鐵平他們也反射性地舉起手響應:「喔,好久不見啦。」

  越后屋面向攝影機。

  「電視機屏幕前的各位觀眾,大家好。在相隔了好幾個月之后,我們《THE·外界視野》終于又跟大家見面了!這次的企劃名稱叫作『發榜追追追!五十岚鐵平,櫻花綻放落榜時!?』是也!」

  「落榜是你們這次企劃的主題啊!?」

  「主持人是小女子我——和OTV工作伙伴一起狂押鐵平會落榜的越后屋是也!為了慶祝櫻花盛開,今天還特地穿了粉紅色套裝來鏡頭前報到喔!」

  「和情人節那次的企劃重復了啦。」

  「請不要作這種無謂的挑剔,啊……抱歉,忘了放音樂。」

  「……咦?」

  越后屋從工作人員的手中接過了錄音卡帶。

  這下鐵平終于忍不住發飙了:

  「喂……等一下,妳該不會現在就打算給我放那首熟悉的終場音樂了吧……?我還沒有去看發榜的結果耶?……你們今天過來不就是要拍我看到榜單的那一刻嗎?……我應該是沒有說錯吧?」

  「反正結果一定是落榜啦,干脆先放終場音樂算了。」

  「你們這些人啊啊啊!」

  越后屋趁著OTV的工作人員壓住准備暴動的鐵平時,押下了收音機按鈕。

  等了好一陣子,那首廉價的終場音樂才——

  「……奇怪?」

  沒有聲音。

  「咦?真奇怪?」越后屋又試著按了幾次按鈕,但仍舊是沒有聲音。「咦?奇怪?怎麼會這樣?」

  難得看到越后屋一臉著急的樣子,就連鐵平他們也覺得很納悶。

  「……嗯?」

  終場音樂忽然響起,不過是從其它地方。而不是由越后屋的收音機傳出來的。

  那音樂聲樂來越近,鐵平等人一起回過了頭。

  「喔喔?」

  一個人影肩頭扛著收音機,漫步在櫻花盛開的路上。

  對方穿著一身紅色的套裝、紅色的娃娃頭、紅色的下框眼鏡。

  還帶著一副狡黠的笑容。

  「什麼啊?妳不是在住院嗎?」

  她聳了聳肩。

  「已經好了啊。」

  「妳是怪物啊。」

  「還比不上五十岚你啦。」

  紅衣女子——槍之岳若無其事地反唇相譏。

  「阿、阿槍姊!?妳怎麼來了?」

  「這是我的台詞才對吧?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准擅自做節目。」

  槍之岳笑著說道,推開了沖上前去的越后屋。

  「這可是我的節目耶。」

  我還沒有打算要拱手讓人喔,她補充說明后,高舉著雙手。

  「讓各位久等了——」

  高聲地宣布:

  「偉大的結局終于要揭曉了——!!」

  聽到那聲音——

  望著遠方的大目玉搖了搖頭,伸手摸著額頭。

  小目玉也模仿主人的動作哪麻哪麻地用手(前腳)摸著額頭。

  越后屋雖然被踢下了主持人的位子,不過仍以尊敬的眼神望著槍之岳

  亞希兒勾著曜子的手臂一臉笑瞇瞇地。

  被她勾著手臂的曜子也面露微笑。

  柚子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狀況。

  文七將手插在口袋里呵呵笑著。

  小緣只能滿臉無奈地伸出手扶起意中人。

  鐵平則是抓著情人的手站了起來——

  「哎呀,這一刻真是久違了呢,電視機屏幕前的各位觀眾,槍之岳姊姊不在的這段期間,你們過得如何啊?」

  「暫時平靜了好一段日子。」

  「到今天為止,真的發生了好多好多事。上次的緊急直播相信各位也都看到了,所以在此就省略啰!」

  「還是一樣,隨便亂報一通啊……」

  「我們今天的企劃主題,關系到五十岚鐵平今后的命運,相信電視機前的各位觀眾一定也是十分地緊張吧!」

  「……喂,結果又要這樣結束了嗎?我到現在都還沒有去看發榜結果耶?」

  「那就快點去看啊。」

  「唔……!妳真的是……」

  「算了,先不管企劃的事,五十岚你一直很在意結果吧?那就不要客氣,盡管去看個究竟吧,記得要在終場結束前趕回來啊。」

  「……啊……等、等等。我、我還沒有作好心理准備……」

  「都到最后一刻了你還是這副老樣子,一副窩囊樣的青澀男孩耶……啊,抱歉抱歉,至少在肉體方面已經不再青澀了,對吧?」

  「「!!」」

  「咦——等、等一下?鐵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該不會是——喂!為什麼把臉轉過去?看著我的眼睛!快用你的眼神證明你的清白!!咦?小、小緣?妳為什麼滿臉通紅?為什麼連妳也把臉轉過去了?不會吧!等等!可惡!沒想到竟然被超前了……真是讓人想不到,竟然會被鐵平這家伙把我給拋——!?」

  「把我給拋下了——!?」

  「曜、曜子!?」

  「喔!發榜的時間到了!我去看榜了!」

  「看什麼榜,對我來說,有比你看榜還要重要的事——啊啊!這家伙竟然給我跑掉了!」

  「時間是二次測驗結束的當天晚上。」

  「槍、槍之岳姊姊!?」

  「好激烈啊。」

  「不、不要說!不准亂說啦啊啊啊啊啊!!」

  「小緣心虛了!啊、啊啊啊……真、真的發生了嗎?這是真的嗎!?混帳啊……鐵平你這畜牲!!」

  「好樣的,五十岚……」

  「……抱歉,我有個小小的疑問,為什麼曜子學姊一副心碎的模樣啊?」

  「呃?啊、沒有啦!」

  「現場的情況好像陷入一片混亂了呢。不過霧島就算了,藤森你應該沒有必要這麼懊悔吧?對不對啊?泷本小妹妹?」

  「咦?」

  「呃!?啊……討厭……什麼啦。干嘛扯到我們倆……啊……哎呀?柚子?妳不要走啊……?」

  「……回來了喔。」

  經由大目玉提醒,大家一起回過了頭。「啊啊啊啊啊啊!」只見鐵平正一臉激動地往這頭跑來。全部的人跟著緊張了起來。鐵平的表情用正面的角度來看是喜極而泣,但以反面的角度來看則是悲痛欲絕,不論是哪一種都不奇怪。

  就在大家的關注中。鐵平他——

  「呀啊?」

  以極快的速度沖向小緣將她抱了起來。

  在小緣驚叫著的同時,鐵平也大聲地宣布發榜的結果——

  櫻花開了。

  ——"Let yo ubloom CHERRY BLOSSOMS!!!!!!!"

  is completely over。

  Cast:

  槍之缶

  速水真事

  一本釣

  藤森文七

  霧島曜子

  大目玉

  小目玉

  日向亞希兒

  泷本柚子

  紫露草

  紫诘草

  五寸釘

  古都源之助

  灰原一太郎

  遠山茜

  古都善一

  古都青

  五十岚桔平

  五十岚涼子

  新城括

  葉山光利

  &

  五十岚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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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t 發表於 2009-1-15 12:47 AM

后記

         

  出道前,姊姊曾經這麼對我說:

  「你快點去投保啦,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

  「啊……對了,記得受益人那一欄……一定要寫我啊!知道吧?」

  沒有(發覺任何被人追殺的)意外,得以四肢健全地寫完完結篇還真是可喜可賀呢。[注:括號內的文字原文打上了刪除標志。flywind]

  大家好。

  我是三浦。

  本書《櫻花盛開萬歲》是《萬歲》系列的第八本作品,也是本系列在連載一年半之后的最終回。一開始還是高中二年級學生的鐵平等人,如今也畢業了,屢那特地為本完結篇制作了很漂亮的封面,各位讀者可以將上一集《櫻花萬歲》的封面和本集並列,一同分享皆大歡喜的喜悅。

  關于本集內容的設定,我先在這邊作個說明。

  鐵平報考的大學是「采計學測分數的私立大學」。至于該大學「第二次測驗的前期日程為二月二十五日」。請不要問我若是采計學測分數的私立大學,為什麼考試日程會和國立大學考試的日程重復呢?【其實我在寫《櫻花盛開萬歲》的時候,確實是以報考國立大學的設定為前提寫的,結果自己在回頭讀《短篇萬歲》時,才發現那時就已經言明要報考「私立大學」了。】以上推論純屬虛構喔。

  ……真是……「都最后一集了還自打嘴巴。」我知錯了……請原諒我吧……

  不管如何,真的出了八集呢!(轉移話題中)

  兩年前,我開始撰寫《萬歲》系列第一集《聖誕節萬歲》時,才剛從大學畢業。《聖誕節萬歲》很榮幸地獲選為MF文庫J新人獎第一回第三次預備審查獎。其實在該作品得獎之前,我還有另一部作品在第一回第二次審查中遭到淘汰,但之后卻接到編輯阿K的電話。

  K:「你現在有沒有構思中的故事?」

  我:「嗯……聖誕節的時候異世界的人~《以下省略》~的故事。」

  我:(可是現在還有畢業論文要寫耶,應該不是寫小說的時候吧。)

  K:「原來如此,好像很有趣耶,那就期待你早日完成啰。」

  我:「咦?啊……沒有……畢業論……好的,我會加油的。」

  于是《聖誕節萬歲》就在犧牲畢業論文的情況下誕生了(還好有順利畢業……)。接著《萬歲》系列便持續連載,一直到今天能有個完美的結局,我真的覺得很幸福,心中充滿了厭激,畢業論文總算沒有白白犧牲了。(以下省略)

  終于順利完結了。

  老實說,光靠我自己一個人是絕對無法走到這一步的,一路上一直有人幫助我、鼓勵我、支持著我,因此這個故事可以說是大家和我一起完成的,在此要由衷厭謝所有曾經幫助過我的人。

  謝謝不時激勵我、訓斥我、並提供不少好點子給我的編輯阿K兒玉先生——沒有你的話,本系列不會順利完結。謝謝幫這篇熱血蠢故事雪中送炭的插畫家屢那——我在寫故事的時候,腦海里總會浮現你所畫的生動人物。謝謝為本系列小說設計風格的石松望先生,謝謝在創造古都緣這個少女角色時,給了我明確方向的編輯長。謝謝諸位讓我有機會出道的負責審查新人獎的老師,謝謝總是不辭辛勞修改我文筆不通順處(完全不行)的校正團隊。謝謝包容我不僅無法在期限內完成、甚至還拖稿的印刷廠人員。謝謝強力推銷《萬歲》系列的業務團隊。謝謝將《萬歲》系列上架,讓讀者可以認識到這部作品的各地書店。謝謝支持毫無自信的我的T坂、S、T、K、作Y、W。謝謝寫信給我的青森縣后輩K和S·T、德島縣的H·Y、堉玉縣的T。S、東京都的K·M。謝謝冒充女高中生書迷寫信給我的熊谷雅人老師@領帶少女(我生平收到的第一封書迷信件竟然是這個……)。謝謝提供我《情人節萬歲》點子的某BL部落格格主早矢冢老師@悠久展望台的凱伊(恭喜你高中畢業),謝謝填讀者回函的各位。謝謝打工一年半的セ〇マ的各位。謝謝同樣獲得新人獎並一起努力奮斗的伙伴們。謝謝總是默默地支持著我的家人。要戚謝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謝謝願意閱讀我生澀故事的所有讀者。

  我在此衷心的感謝你們。

  鐵平他們的故事,有沒有在各位的心中留下些什麼呢?

  已經尾聲了。

  出道后,總是帶著有如走鋼索般戒慎恐懼的心情在寫著,也不知道躲在棉被里抱頭呻吟著「救命啊啊啊啊啊已經撐不下去了……」發抖著躲過幾次了。不過,最后總還是乖乖地爬出被窩,咬緊牙關撐了下來。這麼沒用的我,今后還需要大家多多的支持與鼓勵。

  有機會的話,希望我們能夠很快地再見面,哪麻哪麻。

  平成十九年三月    三浦勇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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