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星野亮 -【THE THIRD．三】漂泊靈魂的海市蜃樓

論壇 › 輕小說 › 星野亮 -【THE THIRD．三】漂泊靈魂的海市蜃樓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9 11:11 AM

星野亮 -【THE THIRD．三】漂泊靈魂的海市蜃樓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22 11:10 AM 編輯


【內容簡介】
少女火乃香以「萬事通」為業，住在沙漠的邊境城鎮──安波隆商城裡，
這次造訪她的是位居THE THIRD最高層人物──菲拉‧梅麗奇。
當結束意料之外的巷戰之後，菲拉‧梅麗奇竟委託火乃香奪回
被囚禁在THE THIRD廢棄設施中的「某個人物」!?
狀態絕佳的動作奇幻系列第三彈堂堂登場！

原日文書名：還らざる魂の蜃気樓(ミラージュ)―ザ・サード〈3〉原所屬文庫：富士見Fantasia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22 10:55 AM

　　——鏘

　　火乃香雙手懷抱一名THE THIRD——菲拉．梅麗奇，穿梭在暴走的自動步兵的槍林彈雨中。接著，她從窗口奮力一躍……

　　「哎呀，哎呀……」

　　眼見從上方跳下來的火乃香，白虎輕聲地喃喃自語：

　　「無法安穩過日子的人，還真是辛苦呢……」

　　少女火乃香以「萬事通」為業，住在沙漠的邊境城鎮——安波隆商城裡，這次造訪她的是位居THE THIRD最高層人物——菲拉．梅麗奇。當結束意料之外的巷戰之後，菲拉．梅麗奇竟然委託火乃香奪回被囚禁在THE THIRD廢棄設施中的「某個人物」!？狀態極佳的動作奇幻系列第三彈堂堂登場！



　　在沙漠盡頭，我看到了幻影…

　　還是說…我自身才是幻影呢？

　　——丹勒．麥弗利

　　✩✿✿✿✿✰　　✩✿✿✿✿✰

　　【序章  甦醒】

　　自那顆星誕生以來，還未經過很長的時間。那是顆剛誕生的星，被歸類於「衛星」的範疇內，以固定的速率圍繞著其他的星旋轉。

　　從對地高度三萬公里的極高之處俯瞰到的那顆星球，似乎並未察覺這顆微小衛星的存在，以二十四小時為週期持續自轉著。

　　如果衛星本身有意識的話，會認為自己被忽略是理所當然，而乾脆地看開嗎？無論如何，跟那顆星球經歷過的歷史相比，新衛星所度過的歲月就如同一個點般短暫。

　　——那是顆人造衛星。裝設有高功率的太陽能發電裝置，以及數具推力強大的推進引擎，是顆攻擊機動衛星。它能接收到從地表，或是同樣在一定軌道上運行的人造衛星的指令，以半自律的方式移動到指定座標上，再以其所搭載的武器對目標進行攻擊，是個無人兵器。

　　人造衛星通常在掙脫地心引力，並抵達所設定的軌道後，除非受到其他外力引響，否則將會不斷沿著同一路徑旋轉。因為在距離地表120公里以上的高度，大氣摩擦將會降低到可以忽略的程度，甚至為零，所以並不會發生自然減速的狀況。

　　但是那顆機動衛星並沒有所謂「設定好的軌道」。當然，平時它並沒有任何特殊的動力，只是以秒速約八公里的速度旋轉在一定的軌道上。不過一旦設定了目標，它將會迅速移動到目標地點的上空，確保最適切的攻擊位置，並在接收到攻擊命令或移動指示——也就是新的命令之前，在該地保持備戰狀態。

　　因此，它必須具備移動用的推進裝備。更進—步來說，補給推進燃料的支援系統也是必要的。為了要維持該衛星的攻擊機能，必須要有包含了支援訊息傳遞系統在內的巨大衛星網路。補給、保養、修理，並適當地運用——不僅限於攻擊衛早，所有的兵器都無法單獨存在，而所謂的「軍事力」就是那些系統的總稱。

　　此時，那顆衛星只保留了最低限度的運作機能，以一個「單純的衛星」的身份旋轉著。搭載在衛星上的攻擊兵器，雖然隨時保持在可以使用的狀態，但關於能夠使用的那一刻是否真的會到來，控制著衛星的人工知能——經過特別處理的專用人工培養腦不得而知，而這也不是它該去思考的事。

　　（——甦醒吧!）

　　最初，那單純只像是通信系統所產生的雜訊一樣，所以人工培養腦的主系統並沒有因此解除休眠狀態，末端的自我檢查回路打算自行找出雜訊產生的原因，並將之排除。

　　然而自我檢查回路抓不出任何值得注意的異常，於是再度將機能關閉。在這個被寂靜充斥的空間中，交雜著各式各樣的電磁波及放射線。與被厚實的大氣層保護的地表不同，這裡呈現完全的「裸露」狀態。

　　雖然衛星上設有對應這類電磁波的措施，但仍舊不可能將通信系統完全封鎖，因為那是衛星的眼睛，也是它的耳朵。除非是人為變頻的通信波，否則都會被中途的電子濾波器給阻擋，所以即使知覺的一部分出現干擾，也不會波及衛星的系統中樞。

　　（甦醒吧!）

　　人工培養腦聽到「聲音」。它遵從「聲音」指示，啟動所有的機能。它還無法掌握事情的狀況，只明白那道聲音並非一般的雜音電波。但到底是誰？又是從哪裡傳送來的呢？它毫無頭緒。

　　如果是將它打上軌道者的聲音，它馬上就會知道才對，因為他們一定會依著正規的路線、正式的手續傳遞訊息給它。

　　很明顯地，那道聲音並非如此。通信系統毫無動靜。假設這道「聲音」是從外部藉由送、收訊裝置非法侵入的話，應該會被阻擋入侵的多重裝置所阻攔。就算阻擋入侵裝置被突破了，中樞系統也會瞬間自我封印，抑或是自我破壞。然而自我封鎖及自我破壞機能在回路中最初的防衛裝置啟動時，就自動進入了待機狀態。

　　通信系統沒有收到任何訊號，所以防街裝置並沒有任何動靜。畢竟如果沒有敵人，自然也不會執行防衛，也沒有那個必要。

　　沒錯，對於衛星的人工培養腦而言，那道「聲音」絕對不是敵人。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它如此堅信著。全系統沒有異常，也沒有接下來將要發生異常的預兆。既然「聲音」能夠在不觸碰多重防衛裝置的情況下，順利抵達衛星的中樞部位，那麼對它而言，這道「聲音」就是可以接受的東西。

　　『你是誰？』

　　衛星的聲音中毫無敵對意識、緊張，或是急迫感。

　　（理解你的人。）

　　人工培養腦在聽到回答時，發現自己的神經回路中流竄了一股不可思議的感覺。雖然它是有機的生化產品，但被設定單一機能的特殊人工培養腦，原本並不具有感情要素。不過若是接受某種「教育」，它也是可以產生感情的。換言之，它具有感情這種潛在能力。在此時襲擊人工培養腦的感覺，或許就是白它誕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的「感情」也不一定。

　　（你在那裡的理由是？）

　　人工培養腦立刻回答：

　　『我是攻擊機動衛星，在軌道上待命，根據指示破壞目標。』

　　（你具備那樣的力量嗎？）

　　『當然。雖然現在鎮定在休眠模式，但我所裝備的兵器隨時都保持在可以使用的狀態之下。』

　　（那麼……）

　　人工培養腦專注地聽著緩慢吐露的話語。在它的內部所產生的「感情」尚未消失，不僅如此，甚至隨著那道聲音變得更加強烈並逐漸擴大。雖然這樣的狀況讓它有些不知所措，但業未因此產生不愉快的感覺或是警戒心。

　　（那麼，讓我見識一下那個力量吧…你的那個力量!）

　　『這……』

　　人工培養腦猶豫了。若是遵循「聲音」的指示解放自己的力量，這也就意味著要去攻擊、破壞某樣東西。

　　（做不到嗎？）

　　提出疑問的聲音中毫無生氣或焦躁，反而有些哀傷，或者該說是有些放棄的感覺。

　　人下培養腦感受到聲音中寄托著某種藍色的思緒，同時也感覺到同樣的要素允滿在自己的回路中。自己似乎是因為一件極其無謂、渺小的事而裹足不前。

　　（只要一點點就好了，只要讓我見識你的一點點力量就可以了。）

　　『我的……力量。』

　　（一點也沒錯。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看看自己的力量嗎？你應該也還沒看過吧？）

　　「聲音』一語中的。衛星本來就是因為某個特定的目的而被製造，裝備上十分特殊的兵器後被撲上軌道。眼看就要使用那個兵器了，作戰卻突然中止。在那之後，它便沒有機會再次進入備戰狀態，並在機能休止的狀態下，單純地圍繞著星球旋轉。

　　它對這件事並沒有任何不滿。有接到指示就再次啟動兵器，沒有的話，就這樣繼續旋轉下去，直到某一天使用年限到了而被處理掉。只不過對於身為最新型人造衛星的它來說，那還是很久以後的事。不論如何，那都不是它該去下涉的問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製造它的人們——「THE，THIRD」該去思考的。

　　那麼這道「聲音」到底是誰？不是「THE THIRD」嗎？能夠對它下達命令的，應該只有被如此稱呼的人們才對。再說，那是命令嗎——

　　『那是命令嗎？』

　　它直接問道。

　　（不，不是唷。）

　　『如果不是命令的話——』

　　如果不是命令的話，就無法遵從——它打算這麼回應。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理解你的人，我的聲音跟你的想法是一致的……跟你的願望是一致的。）

　　『我的願望？』

　　（沒錯，你想要試試自己的力量，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世上的萬物，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的立身之處、生存價值，然而在毫無收穫的情況下死去的大有人在。）

　　『……』

　　（——但是你卻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對吧？你瞭解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意義、自己的本質，接下來就只剩下確認它而已了。對你來說，確認自己的手段只有一個……）

　　正是如此——它不由得認同。就這樣傻傻等著不知何時會出現的命令，同時逐漸壞去，不會太空虛了嗎？為破壞而生的東西，去進行破壞這個行為，到底有哪裡不對了？

　　『但是……』

　　它還是有些猶豫。那是它的本能——烙印在人工培養腦深處，強烈的攻擊迴避意識所致。搭載在衛星上的兵器擁有非比尋常的破壞力，因此當駕馭系統出現問題時，它自身的意識將會作為最終的安全裝置啟動。它並非好戰的戰鬥機械，唯一優先於其抑制意識的，只有「THE THIRD」的攻擊命令。

　　——本來是如此。

　　（沒關係的。）

　　聲音沉穩地說著：

　　（我並沒有要你把誰當作敵人戰鬥，只是想看看你的力量而已，目標是什麼都沒有關係。思……例如渺無人跡的沙漠深處，或是深山之類的。應該有不會傷害到任何人的場所吧？沒有任何你需要擔心的事情，一個也沒有。）

　　人工培養腦內部的最後一道牆崩解。

　　——這雖然不是命令，但也不是不合理的要求。只要率直地執行自身所期望的事情就好了。這不會造成任何人的不便，至少這並不是「攻擊行動」。

　　它並末發現自己的意識已經產生微妙的矛盾——在認同自己是「攻擊衛星」的情況下，卻認為為了滿足自己的願望所進行的行為並不是「攻擊」。不知其真實面目、也不知道其傳遞方法的聲音，逐漸影響人工培養腦的思緒，使得「THE THIRD」所設定的強韌選擇意識崩壞。

　　『啟動主動力。』

　　它將太陽能發電系統的運轉功率調到最大，同時點燃設置在衛星各部的移動用推進引擎後，離開軌道。

　　『設定目標。』

　　它從情報支援衛星得到地表的地圖及能量分佈圖，而選擇的基準是——完全無人，且攻擊餘波會影響到的地方，其週遭也沒有任何居住區域存在的地帶。

　　『發射一次所需的電力補充完畢：超重力場原子爐啟動。保護盾狀態安定——確認極微蟲洞的產生。』

　　（沒錯，這樣就可以了。）

　　聲音中洋溢著興奮之情，而人工培養腦也有同樣的感覺。隨著至今未曾感受過的高漲情緒，它將系統切換至對地攻擊模式。

　　——有某人在呼喚它，但並不是那道聲音，而是其他來源。且當發現它不打算回應的同時，更強行進入系統，打算中止它現在的行為。

　　（不用在意。）

　　不用說，它現在的意識已經容不下除了那道聲音之外的任何事物。本來應該遵從的「THE THIRD」停止命令，現在已經發揮不了任何抑制效果。

　　『保護盾內壓力上升。重力場彈射器準備完畢。WHD預備。』

　　WHD——蟲洞發射裝置。那是運用人工的重力場，被稱為「空間破碎炮」的終極時空破壞兵器。這個過去曾在發射當前被凍結的兵器系統，現在甦醒了。

　　『進行目標地點的確認。鎖定目標。解除最終安全裝置。』

　　如此一來，它已經完成所有發射前的準備，進入待命模式。它似乎在等待著什麼，此時那道聲音再度進入它的意識中。

　　（好了，讓我見識看看吧!）

　　俄頃之問，它被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解放感及幸福感所包圍，然後下達指令：

　　『WHD——實行。』

　　那天夜裡，位於六號沙漠北方的某座山脈消失了一部分。從衛星軌道所發射出的人工扭曲空間吞噬了山脈，爾後自然地消滅。

　　那是一股震撼大氣的巨大衝擊波。

　　彷彿是為了遮蔽星光般，夜空被七彩的波瀾覆蓋。

　　沒有任何人類看到，這場不可能在自然條件下演出的極光亂舞。

　　始終冷靜觀察這一切的對地觀測衛星也不是人類製造的機械。衛星的紀錄通過光纖回路，即時傳送到某個場所——亥貝留斯市，也就是「THE THIRD。」的中樞統閤府。

　　✩✿✿✿✿✰　　✩✿✿✿✿✰

　　【第一章  造訪的女子】

　　「不要。」

　　少女果決地拒絕。

　　「有什麼不好的？小香香，反正，總有一天也要那樣做吧。」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這名被身旁的高挑女子稱為「小香香」，額頭上繫著頭帶的少女，皺著眉再次重複了拒絕的言詞。從她的語氣看來，另外一名女子似乎已經重複提議過好幾次了。

　　「別擺出那麼恐怖的表情嘛，好嗎？」

　　女子似乎想取得少女的歡心，低下頭來注視著此自己矮一個頭的少女，她烏黑秀麗的長髮因此遮住了半邊臉龐，於是一如往常地順勢將頭髮往後撥。

　　這兩個人並肩同行的情景，即使在這座聚集著形形色色人物的安波隆商城裡，也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較高的女子是名讓人一眼就感到驚艷的美女。懶洋洋的細長雙眸、別緻的朱唇，從胸部到腰問緊接著下半身的比例，描繪出讓每一位同性僮憬的完美曲線。

　　而凸顯出這身輪廓的是黑色緊身褲及接近透明的白色罩衫，可以清楚看到穿在裡面的馬甲。

　　只要她有意，絕對可以讓十到二十名第一次見到她的男子毫無抵抗地墜入情網。當然，前提是她有意的話，不過——

　　她完全不顧似乎很昂貴的薄罩衫的剪裁會被破壞，隨意地戴著咖啡色皮革制肩帶，右邊掛著巨大的手槍，左邊則掛著可加裝在手槍上的肩架。除此之外，腰後還有一把小型的自動手槍，是幾乎等同於傭兵般的武裝。

　　「再說，老師，你不用去學校嗎？」

　　受到少女質問，她——白虎嘴角浮出淡淡的微笑：

　　「今天放假。」

　　「騙人，今天是平日耶。」

　　「哎呀，我可是兼任的唷。』

　　這名女子擁有連美之女神也會欽羨的外表，卻佩帶著幾乎會被誤認為戰神的武器，在安波隆商城的學校裡擔任兼任講師。第一次聽聞這件事的人們，大概都會對自己的耳朵或是教育現狀感到質疑吧？即使像那名少女一樣，雖然知道一切，但有時候還是會對這件事實半信半疑。

　　「那還真是個好用的藉口。」

　　被少女斜眼一瞪，白虎佯裝不知情地抬頭仰望天空。萬里無雲的藍天，太陽大概已經升到頂點。位於沙漠正中央的居住區，接下來正要進入最為嚴熱的時間帶。

　　「別提我的事了。」

　　兩人路過水果店，白虎拿了兩顆青綠色的果實，將銅板丟給小販，接著將其中一顆遞到少女面前：

　　「你有吃過這個嗎？」

　　少女搖了搖頭。

　　「這似乎是最近的新品種，好像叫做勞達還是瑪吉利之類的。」

　　「這兩個名字差很多吧？」

　　「到底是哪個呢？又好像——」

　　「兩個都不是嗎？」

　　白虎點點頭。少女歎了一口氣，隨即將手上這顆不知道叫做勞達還是瑪吉利，又或者是完全不同名字的果實連皮咬了一口。

　　「啊…」

　　淡淡的酸味在口中擴散，那是少女喜愛的味道。跟甜膩膩的東西相比，這種口味比較合她的胃口。

　　「喜歡嗎？」

　　看到少女坦率地點頭，白虎的嘴角微微揚起。雖然這個表情連微笑都稱不上，但少女絕對不討厭。

　　「那麼，讓我們回到主題。」

　　這次輪到少女轉移視線。似乎是突然在遠方看到認識的人，她呆呆地笑著並揮了揮手。少女很適合這樣的動作。

　　雖然她的髮色跟白虎一樣烏黑，卻留了一頭清爽的短髮。不管是額頭上的頭帶或是坦克背心、軍用長褲，全部都是土黃的沙漠迷彩色，跟旁邊的美女比起來毫無姿色，這身除了實用外，毫無任何裝飾效果的裝扮，對她來說卻十分適合，反而無法想像她身穿別種衣服的模樣。

　　她腳上的軍靴看起來相當耐穿，而且似乎有著這位小個子少女無法負荷的重量，不過實際上她的腳步既無疲態也絲毫不紛亂。她左手上提著黑鞘的刀，就是為何下半身能鍛煉得如此強韌的最佳說明。這件事白虎十分清楚，

　　「小香香。」

　　被緊追不放的小香香——火乃香無奈地搖搖頭：

　　「我想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現在還沒有那種打算。」

　　「但是，你也不可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光憑一輛戰車、一個人繼續下去…對吧？」

　　「那倒是沒錯。」

　　「那麼時間早晚也沒什麼關係吧？快開事務所吧!」

　　火乃香稍微思考該如何回答。她現在是俗稱的「萬事通」，主要的工作內容是負責居住區間的運送，以及擔任沙漠商隊和旅人的護衛等，在業界已經位居頂尖的地位。

　　「大家都是那樣做的唷。」

　　「並非大家都那樣吧？」

　　「也是啦。的確，如果是你剛離開沙漠商隊，開始這份工作的那個時候，這件事簡直就是大方夜譚。但事到如今，像你這般等級的人大概都已經歸屬於某大型組織，接受資金之類的援助了。」

　　「我知道業界的狀況啦!」

　　像火乃香一樣以個人身份工作的人其實非常稀少。正如同白虎所說，除了初踏入業界，或是太過於不成熟而未能被組織發掘的人之外，頂尖等級的同業幾乎都已經組成團隊，或是設立大型的公司組織，圖謀擴展事業及提升效率了。

　　「小香香能憑著一己之力取得現在的地位，真的很厲害。換言之，以同樣立場來看，小香香可是站在無人能及的頂端呢。」

　　火乃香一語不發地擦著汗。大概是因為有些害羞，她的臉頰都紅了。從客觀的角度來看，她很清楚自己的評價極高，但被白虎如此這般坦白地當面說出來，似乎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啦，現在正是開事務所，進行工作型態調整的時候唷。多找些人手，例如經理等專業的事就讓專業人士來負責，這麼一來，就不用管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了。」

　　雖然是白虎自己提出的建議？但從她的口氣中，卻完全聽不出任何熱情的感覺，因為她本來就是這種冷淡的類型。在這種場合，或許比起說話的方式，從她多話這部分更能看出認真的程度。

　　「——所以呢？」

　　「所以……什麼？」

　　「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在火乃香往上盯著的視線下，白虎的內心難得感到慌張。不僅是那張撲克臉，她的內心原本也幾乎毫無情緒起伏可言。

　　「企圖……怎麼把人家講得那麼難聽。」

　　「你在冒汗喔。」

　　白虎連忙摸了一下臉頰，才想到在這樣炎熱的天氣下，流汗也是理所當然的。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這種單純的陷阱所騙。少女很擅長以這樣的伎倆看透對方的內心，這件事白虎也應該早就知道了。

　　火乃香露出勝利的笑容，接著緩綬地開始說：

　　「老師，我啊……」

　　「嗯？」

　　「我覺得還太早了。總有一天，我會開間事務所，或是像爸爸一樣組個沙漠商隊，遊走在城鎮與城鎮之間。」

　　「那麼——」

　　「可是並不是現在。我啊，還不知道憑著我一個人的力量到底可以做什麼、做到什麼程度，而且……」

　　「而且？」

　　火乃香一瞬間有些欲言又止：

　　「我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喔!也還有很多想做的事，大概都是些等我上了年紀就不能做的事。」

　　火乃香的臉頰這下真的紅了。雖然將自己的想法用言語表達出來令她有些害羞，但她仍舊拚了命，將內心的想法傳達給眼前這名比自己年長的女性。

　　當察覺到這點時，白虎無意問露出微笑。火乃香並不知道自己造成了這樣的奇跡，仍舊繼續說下去：

　　「我啊，很喜歡『萬事通』這個工作唷!什麼都做，什麼部——做得到。不僅限於工作上的事，我自己想做的事也一樣。」

　　然後火乃香突然笑道：

　　「能夠理解我這些想法的夥伴，除了那傢伙之外，一定沒別人了。」

　　火乃香說完後，慌張地檢查了一下通信器。確認雙向通信器的開關在OFF的位置後才鬆了一口氣。

　　「真是的，你們兩個都—樣，一點都不坦率。」

　　白虎輕笑出聲。

　　「啊……」

　　火乃香突然發出聲音。

　　「怎麼了？」

　　「——不，沒什麼啦。」

　　「哼…」白虎咋舌的同時撥開了長髮，那是她的習慣：

　　「算了，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繼續勉強你……」

　　接著用毫不在乎的語氣說：

　　「話說回來，那傢伙……」

　　「那傢伙？波奇嗎？」

　　「不是，是『那個』。」

　　火乃香歪頭問道：

　　「那個…是指伊庫斯嗎？」

　　「沒錯，那傢伙一直都跟小香香在一起嗎？」

　　「嗯…也不是一直啦…有時候也會突然不見，讓人找不到他，或是只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但無論如何，他都會回來。」

　　「他在做什麼？I

　　「這個嘛……」

　　火乃香聳了聳肩。除了叫做波奇的夥伴之外，她現在還跟另外—個人一起行動。關於叫做伊庫斯的那名青年，其實火乃香自己也不太清楚。雖然那是因為他們認識的時間還不長，但她也完全不知道要認識多久才能理解他。

　　「總而言之，一定會回來對吧？」

　　「嗯，尤其是我要做長期或是遠距離的工作時，他一定都在。」

　　「也就是說，總之，你們一起睡在戰車裡，一起生活？」

　　「不然還可以睡在哪裡？」

　　被火乃香用如此理所當然的表情反問，白虎一時間語塞。這次換火乃香有些顧慮地對她提出疑問：

　　「那個……老師？」

　　「——嗯？怎麼了？」

　　「你很在意…有關他的事嗎？」

　　「怎麼可能，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

　　火乃香含糊地說：

　　「因為之前，你說你討厭男人……」

　　「很討厭啊。」

　　白虎滿不在乎地回答。接著，兩人就在無法掌握對方所在意之對象的情況下，像是在臆測對方的內心般，陷入了沉默。

　　「——哎呀…」

　　白虎突然停下腳步。因為她注意到，在兩人的面前豎立著一棟生物建材所造的巨型建築物。

　　「這裡不是行政局嗎？」

　　「不然還會是哪裡？」

　　火乃香本來就是朝著這棟建築物——安波隆商城行政局前進。中途巧遇的白虎，就在不知目的地的情況下與她並肩同行。

　　「什麼？又是行政局的工作？」

　　「大概吧。他們只有叫我來，還不知道詳細的內容。」

　　白虎深深呼了一口氣，用難得認真的表情凝視少女：

　　「還是不要跟他們有什麼牽扯比較好喔。」

　　「為什麼？」

　　「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英格莉是個不容小覷的女人。」

　　白虎直呼行政局最高負責人的名諱，雖然感覺不到任何敵意或者厭惡感，但似乎也不抱有好意。

　　「讓她嘗到甜頭的話，接著就會不斷給你一堆麻煩事做了。」

　　「你在擔心我嗎？」

　　火乃香咧嘴笑了笑，曬紅的臉上露出潔白的牙齒。白虎看到這個笑容，心跳不禁稍微加速。

　　「別擔心啦!我可是很會挑工作的，我至少還有這點權利。」

　　火乃香準備繼續往前走，並一臉不可置信地回頭注視後方。因為白虎雖然一如往常地不耐煩，但仍舊跟了過來。

　　「老師？」

　　「既然都來了，我就去跟英格莉打個招呼吧，有一陣子沒見了。」

　　聽了她的話，火乃香一臉似懂非懂地走進行政局的正面玄關。

　　行政局的大廳十分冷清，即使正午是訪客最少的時問帶，職員原本就很稀疏，但人還是太少了一些。

　　室內沒有什麼特別的裝飾，簡甲樸素而具有機能性，但也個會讓人感到冰冷，是個乾淨而明亮的空間。極力減少浪費的設計是邊境生活的基本形式。

　　安波隆商城行政局——在樓上以及樓下合計總共只有四層的這棟建築物裡，集中了以「機械城鎮」、「機械工程師的城鎮」聞名的安波隆商城幾乎所有的行政機能。先不顧物理上的空間大小，建立正高度人工知能網路上的資訊處理能力，與週遭的居住區相比，當然是最頂尖的。

　　只是安波隆商城橫行著很可能會牴觸「先端技術製造及交易規範相關基本法」——也就是俗稱「技術禁止令」的技術。這樣的安波隆商城，若將一切資訊集中在同一個地方，很有可能會自取滅亡。總而言之，要是那樣的行政局遭到查察軍強制偵查的話，那一切就結束了。

　　因為這樣的原因，資訊處理機能及行政權限其實被巧妙地分散，網路偽裝成個人或民間企業的看板之類的，擁有多層次的結構。

　　名實相符支配著這個星球的「THE THIRD」，與其統治下的人類社會間，經常保持著一種緊張的關係，那通常會在對於「技術禁止令」的看法有所差異時顯現出來。

　　為了避免過去幾乎毀滅這個星球的大規模戰爭——「大戰」再現，並且不再給予這個廣大面積沙漠化的星球環境更劇烈的破壞，「THE  THIRD」強制禁止人類保有先端的科學技術。

　　人類社會並不會完全否定這樣的思考模式。因為即使到了現在，距離大戰已經過了數世紀之久，他們所生存的世界仍舊受到戰爭的後遺症影響，呈現一片荒蕪的景象。

　　但正因為如此，要在這嚴酷的環境中生存，還是必須要有最低限度的知識及技術。

　　根據「THE THIRD」的說法，他們並沒有要危害人類的意圖，因此提供給人類基本的生存技術。

　　另一方面，對於人類來說，「THE THIRD」只是一群不懂得實際生活情況的人，以他們所設定出的基準根本沒什麼用——總之，他們認為必要的東西，必須是自己臨機應變所製造出來的。

　　以現實狀況來說，強制偵查並沒有執行得很徹底。這並非因為「THE THIRD」接受了人類的主張，只是因為邊境實在太過廣闊，無法一一深究每件事。「THE THIRD」特別重視，甚至依據場合會徹底解決的，主要只有關於能源技術及生命科學——包含遺傳基因的生物技術而已。

　　「啊，火乃香小姐。」

　　一名穿著黑色套裝的女子，朝正往服務台而去的火乃香走了過來。在她深邃輪廓的面容上，浮現惹人喜歡的笑容。

　　「等您很久了。」

　　她是安波隆商城行政長英格莉直屬的第一秘書——拉潔莉，過去曾跟火乃香打過照面，是名十分傑出的女性，作為同樣精明能幹的行政長的左右手是再適合不過了。

　　「請往這邊走——啊，不用那樣沒關係。」

　　火乃香正打算將刀及自動手槍、匕首等武器寄放在服務台，聽到拉潔莉的話後稍微歪頭思索了一下。幾乎在邊境的全域，人們都不需要任何的資格或許可，就能夠攜帶武器。話雖如此，但這裡可是安波隆商城的中樞。的確，火乃香曾經完成過一次行政長本人的委託，受到某種程度的信任，但應該不至於完全通行無阻。

　　「喔。」

　　火乃香沒有想太多便取回了裝備。既然對方都說沒關係了，自己也不用抱持太多意見。而且對她來說，其他的武器也就算了，但若是不帶著刀，就會讓她如同裸體一般忐忑不安。對於年僅十五歲離開沙漠商隊才經過兩年，憑著一把刀馳騁邊境的十七歲少女而言，這種心態是可以理解的。

　　看到白虎打算跟著火乃香進去，拉潔莉連忙制止：

　　「白虎小姐……您要去哪裡？」

　　「我來到這裡，除了找那個女的還能做什麼？」

　　所謂「那個女的」，指的當然就是行政長英格莉。火乃香也聽聞白虎認識行政長，她現在兼任講師的職位也是行政長介紹的，但兩人之間似乎有難以從表面推測的複雜關係。至少從白虎的態度來看，似乎感受不到單純的親近感。

　　「啊……真是十分抱歉，但是我只能帶火乃香小姐一個人進去……」

　　「哼～～」

　　黑髮美女瞬間以別具深意的態度注視這位能幹的秘書，然後馬上掉頭栘開。

　　「0K，在小香香的事情結束前，我就待在這裡等，這樣可以吧？」

　　也不等對方回應，白虎便逕自定向大廳的沙發。火乃香與拉潔莉四目相交，同時露出苦笑。

　　「——話說回來，這次也是工作嗎？」

　　火乃香向走在前方的拉潔莉詢問。

　　「不好意思，關於那一點，我也不是很清楚……」

　　扯潔莉含糊其辭。個知為何，火乃香感到一陣不對勁，但那跟拉潔莉的言行並沒有關係。的確，若行政長是想要直接跟火乃香談話，從秘書的口中說出就變成越權的行為了。不過，拉潔莉的話語中——

　　兩人不搭電梯，走樓梯來到最高的三樓。因為火乃香的腳步聲實在太過微小，拉潔莉還會不時回頭確認。火乃香的鞋底並沒有經過特殊加工，只是雙堅韌的軍靴，而且還置入了金屬板。但在這樣的情況下，發出的聲音竟然比橡膠底的登山鞋還小。而拉潔莉並不知道，若是火乃香有意，甚至可以完全不發出聲響。

　　火乃香原本以為要去行政長的辦公室，卻察覺到秘書似乎要帶她前往不同的地方。

　　「咦？不是這個方向嗎？』

　　「嗯…是的，今天是在會議室。」

　　辦公室跟會議室的方向完全相反。此時，火乃香感覺頭帶覆蓋住的額頭中央部分，有些微的刺激感，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彷彿預告著什麼——雖然還不確定到底是什麼。

　　三樓一片鴉雀無聲，沒有任何職員走過，只聽得到拉潔莉的高跟鞋叩叩作響。

　　在點亮著日光燈的走廊盡頭，就是目的地的房間。兩邊對開的門，上頭標示著「會議室」。火乃香在距離門口約數公尺的地方停下腳步。打從剛才就在胸口造成不安的元兇，就在這扇門前——雖然任誰來看，那裡都沒有人。

　　「怎麼……了嗎？」

　　拉潔莉的口氣，跟她所說出的語氣相反，毫無疑問之色，

　　「——你應該很清楚吧？」

　　對於少女這令人不解的提問，拉潔莉既沒有承認也不加以否認。不過稍為緊繃的表情，默默道出了YES的答案。

　　「可以請您在這裡稍等一下嗎？」

　　火乃香瞬間凝視著拉潔莉。從她的言行中顯示，若是火乃香有意的話，可以馬上掉頭離去。總而言之，選擇權似乎掌控在火乃香手上。

　　「——嗯。」

　　火乃香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雖然並不怎麼喜歡，但若要求自己來的人跟她臆測的相同的話，應該不會是什麼麻煩的事——以過去的經驗來說。

　　看到始終自如的火乃香，拉潔莉明顯安心許多，她打開對開著的門的其中一扇。

　　「請進。」

　　火乃香刻意放慢腳步。

　　「那麼，我先告辭了。」

　　第一秘書離開後，就只剩下火乃香一個人留在桌椅、數種通訊系統齊全的寬敞會議室中。她稍微思考了一下便走向房間的中央，將頭上戴的通信器打開。

　　「聽得到嗎？」

　　『通訊狀況正常。工作的事如何？』

　　聽到通信器裡傳來夥伴的聲音，火乃香噘著嘴回答：

　　「接下來才要談，總覺得事情會往奇妙的方向發展。」

　　『這樣說太模糊了，請明確地回報。』

　　「我也很想那樣做啊，可是我實在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需要支援嗎？』

　　聽到夥伴一如往常冷靜的詢問，火乃香笑道：

　　「以你的塊頭，是打算怎麼過來啊？至少會壓死兩、三個路人耶!」

　　『那麼遙控PSP呢？還是要叫伊庫斯帶步槍過去支援？』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想應該不需要。就算需要……」

　　火乃香饒富趣味地說：

　　「我心中已經有最好的援軍了。」

　　在大廳裡的白虎大概打了個噴嚏吧？不，此時的她說不定正強忍住打呵欠的慾望，眼眶含淚地仰望著天花板。

　　『我會保持通信狀態，隨時待命。』

　　「麻煩你了。」

　　在低聲進行完上述對話後，火乃香改變視線的方向。在會議室的深處，另外有一扇不知通往何方的門。少女澄澈的黑瞳凝視著那扇門。

　　喀嚓——

　　門打開了。從門後現身的人影，「幾乎」跟火乃香猜想的一樣。

　　「你啊……」

　　火乃香用厭煩的語氣開口，隨即馬上將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吞了回去。

　　「——啊？」

　　少女眼前所看到的是一名身著純白長袍，左胸上別著特殊的黑色胸章的人。那個人擁有滑順的銀色長髮、金黃色的雙眸，額頭上鑲著紅色的第三隻眼——天宙眼。這名人物擁有火乃香腦海裡所描繪的影像的所有要素，甚全臉型也一致。

　　但是卻——不—樣。

　　「你不是……淨眼機？」

　　獨自一人優雅地踏人佈置單調的會議室的人物，秀麗的臉龐上浮現微笑：

　　「你就是火乃香小姐吧？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菲拉．梅麗奇。不曉得你有沒有聽過，我在中樞統閤府的評議會裡擔任常任議員的職務。」

　　接著，她額頭上「THE THIRD」固有的紅色天宙眼散發出光芒，繼續說下去：

　　「我的臉——是不是跟某個你認識的人很像呢？」

　　被厚皮革帽遮住的臉龐面無表情，流露出某種非人類的美感。若她將帽子拿掉，每個看到她的人，應該都可以說出她的來源。

　　但為了阻擋強烈的日曬，她穿著連帽皮革外套——也就是在這座城鎮隨處可見的打扮。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她的存在。雖然有小販在露天攤販前吆喝，但沒人有閒情逸致去注意不理會自己的人。

　　女子就這樣埋沒在充滿各式各樣人類的安波隆商城人群之中。

　　突然問，她的腳步一亂，一名小男孩從小巷中衝出，閃避不及而撞到自己的大腿上。

　　雖然小男孩的速度很快，但她毫不踉嗆，反倒是對方向後彈飛跌坐在地上。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好痛……」

　　小男孩似乎正值總帶著傷的好動年紀。在邊境，沒有光是跌倒就會哭的孩子。他一邊撫摸身體撞上地板的地方，同時快速起身。然而，他在這之後卻突然停下所有的動作。

　　「…………」

　　從帽子的下方，冰冷的眼神正注視著他。由於其面容大部分都被帽子遮住，而且不到數秒後，穿著外套的女子便再度混入人群之中，因而無法看清——

　　但在這之後，小男孩仍舊動彈不得，看來十分倔強的臉龐明顯泛青，膝蓋也顫抖了起來。因為他嘗到截王還未滿十年的人生中，最強烈的恐懼感。

　　「菲拉．梅麗奇……小姐？」

　　火乃香半信半疑地重複這個名字。她完全無法理解，或許該說，現在的狀況就像是在做白日夢一樣。

　　穿著純白長袍的女子優雅地一鞠躬，這樣的動作對火乃香來說十分熟悉。每當他——那個男的出現在她面前時總會這麼做。美麗的動作十分流暢而自然，平衡取得恰到好處，讓人不禁懷疑這是否為經過計算才做出來的。

　　「不知為何，總覺得不是第一次跟你見面。」

　　女子道出的這句話正是火乃香想說的，因此她不禁露出尷尬的笑容：

　　火乃香聽過菲拉．梅麗奇這個名字，因為「THE THIRD」的中央機關所在——中樞統閤府有公佈評議會議員的名字。但儘管如此，曾經實際與其中任何一人見過面的人類屈指可數。少數民族「THE THIRD」都集中在中樞統閤府所在的亥貝留斯市裡，幾乎沒有人常駐在邊境的查察軍基地等地方：

　　「可以……坐下嗎？」

　　火乃香坐在離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心想著——應該正透過通信器聽著兩人對話的夥伴，不知道正如何推測目前的狀況呢？

　　「真是敗給你了……」

　　火乃香再度抬頭注視眼前的女性。冷靜下來觀察後，的確跟她所知道的人有許多相異點——同樣優美的動作中，眼前這名女性更多了份女性特有的柔美感。

　　「啊——嚇了我一跳，你真的不是淨眼機耶!」

　　「聽說他常常來打擾你，是真的嗎？」

　　「沒錯，我很困擾!真是的，不管何時，他都有可能突然出現。」

　　火乃香的臉皺成一團。

　　「如果造成你的不愉快，讓我代替他向你道歉。」

　　「倒是…沒有那麼嚴重啦…」

　　火乃香有些慌張地問道：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請問。」

　　「那傢伙…就是淨眼機，他找我到底想要做什麼？」

　　「——什麼？」

　　菲拉．梅麗奇皺起眉頭：

　　「那麼…你知道的有多少？」

　　「很少。」

　　火乃香坦白地回答。名為淨眼機的「THE THIRD』已經出現在火乃香面前很多次。根據他的說法，他是對火乃香的「力量」有興趣，不過——

　　「我每次都這樣提醒他——你不是一個可以隨意把工作丟在一旁跑出來的人物，請好好地待在亥貝留斯市裡。」

　　「——那他怎麼回應？」

　　女子壓抑著語氣，不過金黃色的瞳孔裡卻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每次都跟我說一些有的沒的。我猜啊，他大概是壓力太大了吧？還是在跟人相處上有什麼煩惱呢？」

　　明明淨眼機這名男子跟菲拉．梅麗奇是地位相同的人，對一般人來說，甚至是接近神一般的存在，火乃香說話卻仍舊毫不顧慮。

　　「啊，難道說——」

　　火乃香突然提高音量。被少女認真的眼神注視，菲拉．梅麗奇的面色也凝重起來。

　　「他是太閒了嗎？」

　　一瞬間，菲拉．梅麗奇的嘴唇微微抽動了一下。在亥貝留斯市認識她的人，若知道她現在正努力忍笑的話，一定會感到不可思議。

　　「話…話說回來……」

　　菲拉．梅麗奇努力使自己保持鎮定。或許是努力產生了效果，冷艷的容貌重新回復到她臉上，但如果稍微大意的話，似乎馬上就會忍不住。

　　「你是不是以為…叫你來的是淨眼機？」

　　「嗯，是啊。」

　　「為什麼？」

　　「外面——」

　　火乃香指了指剛才進來的門：

　　「有……對吧？會來找我的『THE THIRD』，我以為就只有他了。」

　　會議室外面有什麼？火乃香對拉潔莉說「你應該很清楚吧」的時候，雖然秘書並沒有否認什麼，但事實上，就肉眼看來，的確沒有火乃香及拉潔莉之外的人存在。

　　火乃香從一開始就覺得秘書的態度有些異常，如果是英格莉叫她來的話，應該更有談生意的感覺才對。

　　「你果然發現了。」

　　菲拉．梅麗奇走向火乃香，長袍隨之飄動。

　　「『它們』是我的護衛。」

　　「這麼說來，還有別的羅？不是只有兩個人吧？』

　　對於火乃香所說的，菲拉．梅麗奇坦然地點頭表示肯定。

　　「嗯……現在想想，應該早就可以知道不是淨眼機了嘛!」

　　「為什麼？」

　　「因為那傢伙是不會採取這種方式的。不會特地借了行政局的一個房間，還到處配置護衛——」

　　「是……那樣嗎？」

　　「要我告訴你他的拿手把戲嗎？」

　　「嗯，務必。」

　　火乃香露出若有深意的微笑：

　　「速戰速決。迅速的切入主題，然後馬上撤退，他就是那樣的人。」

　　菲拉．梅麗奇的眼神感慨良深，因為她知道火乃香的分析再正確不過了。

　　「嗯，不說這個了。既然你特地來找我，一定有什麼事吧？總之，請先說明吧!」

　　「嗯，其實——」

　　正當菲拉．梅麗奇準備說明時，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凌厲。她額頭上的天宙眼就像是在顫抖般開始閃爍。

　　「——!？」

　　火乃香站起身，以及會議室的門被從外側破壞幾乎是在同時發生。似乎有什麼衝進了室內——那是某種看不見形體、像是空氣凝聚而成的透明塊狀物體。

　　咻——

　　槍聲受到壓制，那是裝有消音設備的自動步槍。

　　「!」

　　火乃香在干鈞一發之際，像是要撲向菲拉．梅麗奇般橫向跳躍，躲過子彈。剛才她所在的位置已經遭到全自動射擊而變得千瘡百孔。

　　「停下來!」

　　菲拉．梅麗奇大喊。火乃香沒有時間確定她話中之意便突然開始狂奔，穿梭在槍林彈雨之中——當然，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只不過

　　是操控槍的人，追不上她敏捷的動作而已。

　　「破!』

　　沒有人看得清她的動作。少女的右手剎那間變得模糊，同時一道銀光一閃而過，瞬間只留下殘影。

　　火乃香像是舞動般移動著，單手拿著黑鞘，完全看不出前一刻才剛出刀過。

　　——然後，她剛才如同一陣風般穿越過的空間，像是遭到切割似地扭曲，隨即出現人型的輪廓橫倒在地。金屬外殼的人型從腰間遭到橫斷，那個切斷面彷彿是神之手的造化，平滑得美麗無比。．

　　「——怎麼會……」

　　被火乃香撲倒的菲拉．梅麗奇撐起身，看到眼前難以置信的景象，頓時啞口無言。那是全身穿著裝甲的查察軍自動步兵，手上仍舊握著剛發射過的步槍。讓那個機器人兵器作為護衛站在會議室前的人，就是菲拉．梅麗奇。跟火乃香所說的一樣，有兩具。衝進會議室的，以及被少女的居合斬斬倒的，無疑是同樣的兩具。

　　他們被稱為遮蔽裝置的系統給「透明化」。她的——菲拉．梅麗奇的直屬部隊裝備最高水準的遮蔽裝置，除非用「THE THIRD」的特殊感應器，否則不可能得知其位置。

　　但火乃香卻從一開始就察覺到它們的存在，並躲過白動步兵所發射出、比人類的運動神經高出數倍的子彈，而且還將看不到的對手斬斃。僅僅由一把單純以超硬質合金構成的刀，就將機器人兵器的多層裝甲斬斷。

　　菲拉．梅麗奇雖然事前就知道少女做得到這種事，但實際見識到情況發生，仍舊感覺到一股戰慄蔓延全身。

　　「兩個人……都是你斬的嗎？」

　　菲拉，梅麗奇倒在地上的同時，仍舊努力盯著火乃香的動作。她認為火乃香頂多出過一次刀，而且那也是因為她知道火乃香的實力才敢這樣說。

　　但眼前的確有兩具自動步兵的殘骸——她還無法理解那名少女所擁有的真實力量。

　　「這是怎麼回事？」

　　火乃香的呼吸絲毫不亂，回過頭來問道：

　　「連你也是這些傢伙的攻擊目標喔!它們不是你的護衛嗎？」

　　「這個……」

　　在支吾其訶的女子面前，火乃香的黑瞳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

　　「——又來了!」

　　她再度望向緊閉的門，轉身往菲拉．梅麗奇進來的那扇門跑去，接著又停下腳步。

　　「這邊也……!」

　　她們被前後包夾了。菲拉．梅麗奇的天宙眼一瞬間發出耀眼的光輝，不久之後，她搖了搖頭：

　　「我無法控制它們，請把它們都當作敵人看待。」

　　「嘖……」

　　火乃香咋舌的同時，視線在房問內掃視。在這同時，她也感覺到有數個東西正從前、後門朝這裡急速逼近。而且，或許彼此之間有所聯繫，雙方的時機抓得恰如其分。確認到這件事，火乃香突然跑向窗邊。

　　那是扇已經鑲死的強化玻璃，霧化處理過的玻璃中和了外面直射進來的強烈日光。火乃香將手掌置放在玻璃上的一點，從腹腔集中一股氣——

　　「喝!」

　　能夠承受數發穿甲彈直擊的強化玻璃瞬間粉碎，灑人的刺眼陽光充斥整個視野，菲拉．梅麗奇反射性地閉上眼睛。火乃香的右手突然環抱

　　住有些踉嗆的她。

　　「你…你要做什麼……」

　　「失禮了!」

　　她雖然比火乃香高，但其透過長袍也能感受出來的纖細身體，被比意料中還強悍的力量輕易抱了起來。

　　「呀!？」

　　會議室的兩扇門發出破裂的聲音，並應聲倒地。這次仍舊是肉眼看不見的空氣塊各自衝了進來。火乃香比它們的射擊快了一步，站到自己所破壞的窗邊。

　　「先走了!」

　　接著，少女在抱著一名女性的情況下，從三樓的窗戶——一躍而下。

　　「哎呀，哎呀……」

　　什麼也不做——更確切的說法是什麼也懶得想，呆坐在大廳沙發上的白虎，瞇起雙眼，打了個呵欠後搔了搔頭：

　　「無法安穩地過日子的人，還真是辛苦呢……不過由我講這句話，好像沒什麼說服力就是了。」

　　語畢，白虎突然以飛快的速度從沙發跳起，然後穿越大廳。因為她的動作實在太過於唐突且敏捷，所以服務台的人嚇得瞠目結舌，只能呆然地看著她離開。

　　她穿著黑色中筒靴的腳步跟火乃香一樣，絲毫沒發出任何聲音。從走廊來到中庭，才剛抵達能承受住沙漠氣候的草皮上時，玻璃碎片便隨著破裂聲應聲而降。

　　「哎呀…」

　　於是她突然側步閃避落下的玻璃。隨即，一個更大的質量從空而降，才剛接觸到草皮，馬上向前翻轉消除落下的慣性——是十分巧妙的身手。

　　「嘿——咦？」

　　火乃香抱著菲拉．梅麗奇一躍而下，並在站起身子的同時，因看到眼前苗條的身形而大吃一驚：

　　「老師，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因為今天早上的氣象預報說，會有女孩子降落在中庭。」

　　「是喔，還真準耶!」

　　「偶爾囉～」

　　其實是白虎感覺到上方氣流的紛亂，剩下靠的就只是單純的直覺。不，說是「單純的」也未免太過準確。在兼任講師這個頭銜的背後，她有著豐富的實戰經驗，那是她在戰鬥的界線——生死的界線上所磨練出來的直覺。

　　「有沒有受傷？」

　　白虎用銳利的眼神，凝視著眼前搖頭表示沒事的女性。

　　「這個女的——」

　　「抱歉，待會再向你說明。」

　　火乃香再度拉起菲拉，梅麗奇，從中庭往正門跑去。從三樓跳下所造成的衝擊，在她身上完全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這當然跟她的技術有關，除此之外，她的骨骼及筋肉組織也是難以置信地強韌且柔軟。

　　「我都興奮起來了呢。」

　　白虎不知為何很開心的樣子。左撇子的她將掛在右邊的巨大手槍拔了出來，那是只要進行簡單的配件更換，便能將手槍變成簡易步槍的換裝武器。現在雖然是短槍身的手槍模式，但是彈匣裡的燒夷穿甲彈，其破壞力可不容小覷，在極近的距離內甚至可以輕易將自動步兵的裝甲擊穿。

　　「波奇!」

　　『報告狀況。』

　　從通信器中傳來一道聲音。波奇應該幾乎不瞭解發生了什麼事，但它的聲音中完全沒有焦躁或是緊張感。

　　「敵人是自動步兵!數量…我不太清楚，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通報自警團，狀況似乎很糟糕。」

　　『你說自動步兵？』

　　「而且是失控中的自動步兵!如果需要攻擊許可的話，就說是『THE THIRD』的菲拉．梅麗奇同意的!」

　　火乃香斜眼看了一下菲拉．梅麗奇，她微微點頭，表示認同火乃香的處置方式。看來她現在是真的無法控制自己的護衛部隊。

　　「我們馬上回去，切換到備戰模式!」

　　『收到。』

　　噠噠噠——

　　火乃香一回頭就看到白虎的射擊．雖然不如火乃香，但她也很擅長探測不可視的敵人位置——就是俗稱「會讀空氣」的人。

　　出了行政局的正門，火乃香一行人朝郊外的公營停車場奔去。雖然跑廠約十分鐘，但還是無法避免走到人多的地方，畢竟安波隆商城本來就是聚集著大量人潮的城鎮。

　　『火乃香。』

　　「我在!」

　　『我已經跟自警團取得聯繫了，他們說會幫忙進行路線上的避難誘導。但說實話，我不認為來得及。』

　　「——渾帳!」

　　火乃香不加思索地吐露不悅。如果演變成捲入自警團及傭兵的巷戰，將會造成多大的傷害？這實在讓人難以想像。

　　「看來，我們也只能迎戰了。」

　　白虎撥開頭髮，若無其事地說道。她已經以俐落的身手，將換裝武器裝上長槍身和肩架了。

　　「老師……」

　　火乃香不知該如何開口。雖然還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但基本上，這是因為她的工作而造成的麻煩，跟白虎沒有任何關係，

　　「別在意，這就像是我的興趣。」

　　此時，菲拉．梅麗奇一個不穩而單膝著地，然後對趕忙扶起她的火乃香低聲說：

　　「應該就在這附近…操控它們的人，應該就在這附近的某個地方……」

　　在陽光下仍舊可以看得出來，她的天宙眼正發出紅色的光芒。雖然她已經集中全部的精力，但仍舊無法控制住自動步兵。

　　——因為有某個不知名的人物正在操控。

　　火乃香突然用手掌覆蓋住她的額頭。人類跟「THE THIRD』分別持有不同的情報傳達系統，天宙眼所傳遞的情報，人類是不可能理解的。

　　對於火乃香來說，這也是初次體驗到的感覺。她並個認為自己可以辦得到，只是覺得必須這麼做，於是便將意識集中在女子的額頭上。

　　「它們來羅!」

　　周圍的路人們已經在第一次射擊時各自逃開。白虎以停在路邊的吉普車為掩護，再度扣下扳機。

　　「小香香!」

　　「等…一下……」

　　火乃香在一旁的建築物角落避難，試圖將體內的氣與菲拉．梅麗奇調至同一頻率。

　　——似乎漸漸看得到了。菲拉．梅麗奇傳送給自動步兵的…控制思想的波動。那原本應該直接傳遞到它們的人工培養腦裡才對，卻受到不

　　知名的事物阻撓…不…與其說是阻撓，倒不如說是人工培養腦本身拒絕接收她的命令。

　　會有這樣的事嗎？——火乃香質疑著。人工培養腦雖然是高度的生化產品，但應該不具備感情：就算有，聽說也很微弱。不過，現在它們之所以拒絕接受菲拉．梅麗奇的指令，除了它們自身的情感影響之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再這樣下去，會被逼到死角的!」

　　白虎叫喊著。雙方的火力有著天壤之別，憑著白虎的一把簡易步槍，實在做不了什麼。不過話說回來，她已經受困於散佈在街道的自動步兵的連續攻擊中，連是否能順利離開都無法保證。

　　「小香香!」

　　汗水從火乃香的頭帶滴落。在強力集中精神的過程中，她突然看到一個光點。

　　「——呼…」

　　火乃香嬌小的身體突然放低，同時取下腳踝上的匕首，往後方稍遠的一棟矮建築樓頂投出。

　　「!？』

　　出現一道不明的光。

　　火乃香的愛刀瞬間出鞘，

　　嘰——!

　　伴隨著讓人牙根發酸的金屬摩擦聲，飛來的閃光被火乃香的刀給彈飛。插在生物建材所造的路面上的，是方才火乃香投出的匕首。

　　看來是有某個物體接住火乃香投出的匕首，並用同樣的速度朝正確的方向投回來，然後被少女以居合斬給擋了下來。

　　「老師，上面!」

　　暫時先不去管眼前意料之外的發展，火乃香呼喚白虎。在屋頂上俯視著她們的人影立刻遭到燒夷穿甲彈襲擊。

　　「沒打中!？」

　　僅有屋簷的部分變成碎片散落四處，重要的人影則消失無蹤。對方已經撤退了嗎？不過自動步兵的射擊卻仍舊持續不停。

　　「沒子彈了!」

　　白虎把換裝武器放在一旁，取而代之掏出了腰後方的自動手槍。不用說，那對於自動步兵來說，起不了任何作用。

　　是因為看透了這點嗎？對方的攻勢突然停了下來——至少並非因為菲拉．梅麗奇重新獲得掌控權．迷彩色的裝甲體緩緩從遮蔽物後現身。解除了遮蔽裝置，是因為它們判斷沒有隱身的必要了嗎？還是因為長時問活動，對系統的負擔太大？

　　火乃香不甘心地咬著嘴唇。距離實在太遠了——若是只有一、兩具的話，倒還可以斬斷…但即使只是大略一瞥，還是可以確定約有十具左右。

　　（要出招嗎……）

　　火乃香調整氣息，從腳底吸收大地的氣，與自己體內的氣混合後引導至上方。

　　「——!」

　　白虎突然將視線轉向現在已經變成殘骸的吉普車。同樣身為會操控氣的人，她也感受到少女所聚集的高壓氣塊。

　　她的視線與明亮的黑瞳相交。火乃香面露微笑，在那笑容中毫無放棄、悲壯感——那些都不存在於少女的生命中。

　　嗡——!

　　大氣開始震動。地面像是波浪般搖晃，但是火乃香紋風不動，只是從遮蔽物後方露出一隻眼睛注意這個突發狀況。

　　自動步兵逐漸散開。趴在地上不動的裝甲有兩具。一聲轟天巨響後，路面碎了。

　　『我一個人都沒有壓到。』

　　隨著說話聲響起，一輛沙漠戰車闖入戰場中。重低音響徹雲霄，車上機槍射擊的同時，車子也逐漸接近火乃香一行人。另外，從車體上還跳下數道人影。

　　「你還真不懂得記取教訓啊，舞刀使!」

　　「——凱賓!」

　　改造人傭兵凱賓的後方跟著幾名黟伴，他將肩膀裝甲上，結合把手的超長槍身智慧型來福槍水平移下，然後放聲大笑。他是火乃香的朋友，偶爾也是工作上的競爭對手。

　　「坦雅!希坎姆!右邊就交給你們了!不能讓任何一個逃過喔!」

　　凱賓大吼，自己也正打算開始動作的時候，突然又停了下來：

　　「自警團跟駐留查察軍應該馬上就來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

　　接著似乎很慌張地大喊：

　　「喂!留一些給我啊!」

　　槍聲四起，如同其名所示，對於戰鬥的專家——傭兵們來說，精銳的自動步兵或許並不是太難對付的敵人。

　　火乃香緊張的情緒得以稍作舒緩，倚靠在沙漠戰車的裝甲上。

　　「——你什麼時候學會躡手躡腳了？」

　　『當夥伴在偷懶的時候，我可是一直在學習。』

　　火乃香的夥伴——一手掌握沙漠戰車全系統的人工智慧體波奇冷淡地回答。他們在說將引擎運轉聲盡可能降低，悄悄接近敵人的事。

　　「凱賓!它們往天上跑了!」

　　金黃色頭髮的女戰士坦雅放聲大喊。數具殘存下來的自動步兵們啟動飛行裝置，一一往上空逃去。雖然傭兵們的槍火也往上追去，但目標馬上就消失了——看來是再度啟動了遮蔽裝置。

　　「可惡!」

　　凱賓的咒罵聲受到突如其來的爆炸聲遮蔽。蒼穹綻放了火花，喪失遮蔽機能的自動步兵一具接一具地冒著煙落下。

　　「這…這是怎麼回事？」

　　有不明物體狙擊了撤退中的自動步兵們。從看不到狙擊者，以及射擊的位置不斷變化看來，這是裝備著遮蔽裝置及飛行裝置的其他自動步兵所為。恐怕對方甚至也具備使遮蔽裝置無效化的感應器，並以看不出亦在飛行的準確度，確實將移動中的目標擊落。

　　——約過了數分鐘後，「失控」的自動步兵們全都停止機能，並倒在地上。

　　穿著皮外套的女子，在干鈞一發之際躲過白虎的燒夷穿甲彈，從屋頂無聲無息地跳到小巷裡。她稍稍抬起頭，用銳利的眼神看著上方——眼前只有澄澈的藍天。

　　「——這代表…你不一樣嗎？」

　　這是連說話者本人都無法清楚聽到的微微細語。

　　女子往地上一蹬，利用反作用力全速奔跑，離開戰場。不用提她與火乃香的交戰，光從速度就可看出她並非泛泛之輩。

　　背後傳來巨大的引擎運轉聲及炮聲隆隆時，甚至是失控的自動步兵被不明物體擊落的瞬間，女子連一次都沒有回頭，似乎想表達棄置的東西已經毫無價值。

　　白晝發生的巷戰，使得安波隆商城的街道比平常還更為喧鬧，女子就像個影子般穿梭在騷動的人群中。不管是負責安撫群眾的自警團員，還是從駐留基地趕到的查察軍自動步兵隊，沒有任何一個人對她多加注意。

　　她街上設置在城鎮周圍的防沙堤的扶手，接著絲毫不減速地跑向沙丘。來到窪地的底部時，她停下來、脫去外套。

　　——陽光反射出一道銀藍色的光芒。那是從外套下現身的女子的髮色，也是她瞳孔的顏色。

　　雖然女子穿著不透氣的皮革夾進行長距離奔跑，但她幾乎沒有出汗。她用嫩白的手指將額頭浮出的數滴汗水撥去，在她搖曳的瀏海下散發出深紅色的光輝。那不是反射光，很明顯是白己發出的光芒，

　　——從鑲在額頭上的第三隻眼。

　　褪去外套的女子，一眼看來似乎穿著連身衣，但那看似黑色的表面上，似乎被細微的——沒錯，一片片不滿數公厘的細小「鱗片」所覆蓋住般，形成不可思議的景象。

　　她的額頭閃爍了數次紅光後，縈繞在窪地裡的空氣突然扭曲。「大氣」這層透明薄膜像是被揉亂般流動，不久後凝聚成完全相異的色彩。

　　主要為平面所構成的細長型機體，左右展開了數對短小的安定翼。機體上有兩具相反方向回轉的螺旋槳，表層被結構色的沙漠迷彩給覆蓋，看似就要融化在沙漠中。

　　女子走向解除遮蔽裝置的單人武裝直升機，鑽進控制室後並啟動飛行。

　　隨著螺旋槳所引起的風捲起沙塵，機體幾乎以無聲狀態起飛，並再度啟動遮蔽裝置而消失。就這麼保持低空飛行，沿著沙丘的起伏一口氣遠離安波隆商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22 10:58 AM

　　【第二章 作戰開始】

　　不清楚光源的微弱光芒在空間中形成一個朦朧的輪廓。那是個圓筒型的空間，天花板很高，若不確實將下巴抬到最高是無法確認的。但微弱的光芒仍不漏任何一個角落，壟罩著整個室內。

　　聚精會神觀察的話，馬上就會發現是內部的牆壁散發出微弱的光芒，無數的渺小光點正聚集在一起。其閃爍著藍白色光芒的模樣，讓人不禁聯想到某種會發光的微生物。

　　鑲著光點的內壁乍看之下凹凸不平、毫無規則性，就像是將圓筒狀的黏土塊的中心挖掉，再從內側用手指頭粗製捏成的房間。

　　不過，波浪般起伏不平的內壁表層，有著讓人聯想到爬蟲類鱗片的光澤及花紋，若能綜觀全體的話，或許可以從中看出數種圖像。

　　無秩序中的——秩序。

　　圖像是沙漠被風吹拂留下的線條，或是樹葉的葉脈等由自然造出的各種紋路，雖然乍看之下雜亂無章，但實際上皆遵循著一定的法則。以那個法則所描繪出來的圖案被稱為「碎形」（註：fractal，具有自我相似特性的現象、圖像或者物理過程：圖形具有疊代性，會在愈來愈細微的尺度上不斷自我重複。自然界之中可以常見到具有碎形結構的現象發生），而那個房間的內壁止是呈現出這樣的圖型。

　　更進一步來看，在地板及牆壁上縱橫著像是血管般的數條線，其中某些部分的確像是之中有液體流動般，重複著緩慢的脈動。

　　圓型地板的中央部分，像黏土捏出來般從地上突起——還是該稱之為鐘乳石呢？這個變形的圓錐狀突起，底部的最大直徑約兩公尺，高度大概是其一點五倍，表面充斥著無數的「血管」，就像是常春籐纏繞在岩石上一般：再加上集體延伸到房間各地的幾十條、甚至幾百條的電纜於一身的姿態，恰似擁有無數枝材的神木。

　　——有風吹過。

　　粗度跟長度都各異的電纜群，看似受到風的吹拂開始晃動，但實際上的情形剛好相反，是由於電纜的晃動，讓人錯覺到這個密閉空間中不可能出現的「風」。電纜彷彿有生命般，自己產生了震動。

　　「——怎麼了？」

　　從接近黑暗的微亮匠部浮現聲音。是低沉的男子聲音，年齡等細節則無從得知。雖然無法從聲音中推測出年紀，但其表現出的冷靜絕非虛張聲勢，且毫無輕浮的感覺。

　　沙沙……

　　電纜再度搖動起來。像是要去確認不存在的「風」一般，間隔了一小段時間後——

　　「沒什麼事。」

　　跟最初的聲音不同，很明顯是女性的聲音，雖然聲音不一樣，倒是同樣冷靜。

　　「你在意嗎？」

　　被女性的聲音反問，最初的聲音回答：

　　「不在意。」

　　女子笑了，發出像是出自喉嚨深處的聲音：

　　「你就說實話如何？」

　　「我認為我已經夠誠實了。」

　　接著語氣稍微轉變——

　　「你期待我說出別的答案嗎？」

　　「現在的答案就可以了。」

　　女子像是歎息般細語，接著——沉默。是因為難以臆測女子的話中真意嗎？還是他已經全部心領神會了？男子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黑暗中陷入一片靜默。

　　黑暗中，日子又悄悄前進了一天。在這個貴重的時間帶，除了夜行性生物之外，萬物全都陷入以沉睡為名的舒適感中。

　　設立在沙漠一角的那個場所，被與休息相對的慌張所包圍。照明燈照亮設施內外，全自動除沙裝置正完好運作中，從金屬質地的平原表面排除異物。

　　但是慌張的只有氣氛，現場毫無包含人聲在內的噪音，畢竟這邊本來就是人類極少會造訪之地。

　　——這裡是完全無人化管理的邊境查察軍空軍基地。

　　在兼為管制塔的雷達塔內，火乃香正在某個房間中專心進行裝備的最終確認。

　　叩叩。

　　敲門聲響起。與少女應答的同時，門從外面被打開。

　　「你覺得如何？」

　　在這個毫不考慮各種性能——包括居住性能的單調室內，那個聲音就像是走錯地方一般沉穩。

　　「伊庫斯…」

　　火乃香對著探頭進來的金髮青年害羞地笑了笑。

　　「——還真是正式呢。」

　　青年這句話是針對少女的穿著。

　　「我還是第一次穿這樣的衣服。」

　　火乃香轉轉脖子，調整衣領的同時聳了聳肩。從她的喉嚨到手腕，一直到穿著愛用長靴的腳底都被黑色的布所包覆。那是在使用PSP——被稱為強化連動甲冑的機械鎧甲時，為了使駕駛員和內部的摩擦程度降到最低而穿著的內襯緊身衣。

　　緊身衣輕薄、堅韌而且好活動。唯一的缺點是因為質料太薄並緊貼著肌膚，而使得身體曲線一覽無遺。雖然並不是被看到裸體，但火乃香的雙頰仍舊有些泛紅，她似乎還是無法用泰然自若的態度面對。

　　「這是這陣子新做的，據說比起之前的性能提升了數個百分比唷!」

　　「穿起來感覺如何？」

　　「很『涼爽』。」

　　「看來比之前的透氣了呢。」

　　「與其這麼說……」

　　火乃香扭轉脖子，調整了腋下到腰的部分。在只有無人機械常駐的空軍基地裡，並沒有像連身鏡這樣的東西。

　　「——嗯，算了。」

　　火乃香露出些許不滿的表情，拿起放在身旁的深色防彈背心。這背心是由強化纖維及金箔等多層構造製成，可以抵擋住步槍子彈程度的東西，是防護衣的一種。

　　她腰間繫著平常使用的寬版腰帶，腰掛式槍套裡插著中型的自動手槍：掏出手槍，再度檢查已經確認過好幾次的彈匣後，火乃香將手槍插回去，接著提起迷彩色的背包，快速檢查裡面的東西。

　　「裝了什麼？」

　　「嗯……很多，閃光彈、煙霧手榴彈之類的小東西。」

　　無論怎麼看，這都像是戰鬥準備。伊庫斯會以「正式」來形容，是因為這對火乃香來說是很難得的重裝打扮。

　　話說回來，他們在這裡做什麼呢？當然，一般百姓受到嚴格限制，無法輕易出入與查察軍相關的設施。雖然在臨近居住區的駐留基地也並非完全沒有僱用當地人為職員，但也是屈指可數。

　　更何況這裡是空軍基地。基於「技術禁止令」，幾乎沒有人類可以自由使用飛行機械。特別是搭載了實戰配備的軍用飛行機械，擁有相當高度的技術——包含遮蔽裝置在內。無論是居於多麼重要職位的人，這裡原本就幾乎不會有任何「人類」造訪。

　　當然，火乃香在設施裡的移動是受到限制的——絕對不允許進入情報中樞區。即使如此，年僅十七歲的少女身處這裡，仍舊是個異常情況。

　　「——吶…」

　　火乃香綁上配合裝備顏色的頭帶後，轉過身來。

　　「怎麼了？」

　　「你還是……要跟來啊？」

　　「是的，我要跟你一起去。」

　　「可是……」

　　青年以溫柔的笑容看著欲言又止的少女：

　　「我不會做任何妨礙的事，會乖乖待在控制室裡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火乃香一時語塞。對於那名青年，她沒有任何好擔心的事情，這一點她十分明了。因為他—向以他自己的標準在行動，且比誰都清楚自己該做的事。

　　「但是…但是…這次的工作——」

　　火乃香想起數天前——接下這份工作的那天所發生的事。

　　在自警團，消防隊，以及在控制下的駐留查察軍自動步兵們手忙腳亂地四處來去當中，火乃香將白虎及菲拉．梅麗奇推上沙漠戰車，緩緩

　　地離開現場。反正也不需要立刻聽取口供，再者，讓火乃香更加在意的事情太多了。

　　「啊……」

　　從氣閘進入車艙，菲拉．梅麗奇好奇地環視周圍，然後，她注意到從控制室裡走出的青年，表情僵硬，嘴裡唸唸有詞：

　　「你…你是……」

　　「我嗎？」

　　伊庫斯不顧她的不安，微笑的同時伸出右手：

　　「請叫我伊庫斯。」

　　握手的時候，菲拉．梅麗奇恢復平靜，並行禮道：

　　「我叫做菲拉．梅麗奇，從淨眼機那裡聽過很多有關於你的事。」

　　在一旁聽著的白虎微微瞇起眼睛。她從以前就對那名青年的來歷充滿疑惑，現在又多添了一點不解之謎。

　　「果然——」

　　火乃香感歎：

　　「人一多就變得很擠了。」

　　沙漠戰車的車艙基本上只是火乃香的臥室。因為戰車本身就是她的家，所以即使有基本的居住性能，但容積卻無法擴增。

　　「那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為什麼還住著一個不必要的人呢？」

　　白虎佯裝自言自語，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諷刺。當然，她其實只是想對在場的其中某個人說而已。

　　「我知道你，菲拉．梅麗奇。即使如此，能見到你而不是淨眼機，難道——」

　　伊庫斯感到疑惑。對於這名青年是否該存在，名為淨眼機的男子與菲拉．梅麗奇抱持相反的意見。而她是否定勢力的代表。

　　「很遺憾，今天我並不是來找你的。」

　　菲拉．梅麗奇不顧青年的苦笑，將視線移到火乃香身上：

　　「真的是麻煩你了。那麼，我們就繼續剛才的話題——」

　　「跳過。」

　　火乃香將愛刀的刀鞘固定在專用架的同時，背對著拒絕。

　　「可以請你稍微聽我說明嗎？」

　　「就別的意義上而言，我是有很多事情想聽你怎麼說…不過呢——」

　　看著佇立眼前的少女轉過身來，菲拉．梅麗奇感到一陣不安，明顯比起剛才跟伊庫斯面對面時感覺到的更強烈。突然，她感覺到自己——

　　「自己這群人」似乎在認知上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我的確是『萬事通』，但希望你不要誤解。」

　　火乃香的語氣截然一變，已不復有尊敬的口吻。

　　「誤解嗎？」

　　「沒錯，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就像剛才的騷動，老實說根本不干我的事，但我也不是想說什麼討厭爭執這類的漂亮話喔!」

　　白虎點頭表示認同。

　　「不需要任何人的命令，必要的時候，我就會迎戰。但是——」

　　「你不想幫忙殺人。」

　　「正是如此。」

　　火乃香疾言厲色地點頭回應：

　　「而且，我也不喜歡你的做事方式。你應該早就知道有可能會發生那種事了吧？不然的話，我不認為你可以察覺操控它們的人就在現場。」

　　僅僅一瞬問，火乃香解讀了「THE THIRD」的意念。雖然並非所有感覺都能理解，但關於正好在場的另外一個人——將火乃香投出的匕首丟回，穿著外套的那名人物，考慮到搜索她的存在所需要花費的能量，菲拉．梅麗奇應該無法做到這麼多了才對。

　　「總之，你是在知情之下來的。我是這麼認為的，有錯嗎？」

　　簡而言之，菲拉．梅麗奇就是在事先考慮過可能會讓安波隆商城的人們陷入危險的情況下，刻意冒風險而來——這就是火乃香的意思。

　　火乃香語氣既不激動也沒有責備之意，但跟白虎的漠不關心不同，沉穩卻又堅定。這就是火乃香之所以為火乃香的原因。

　　或許當與她所揮出的居合斬正面交鋒時，是最能感覺到這點的時候。但那僅僅只是火乃香這名少女的一部分而已。只不過是她的心——想法聚集成刀刃這樣的形體罷了。

　　居合斬的勝負，是當刀還未出鞘時就已經決定好。換言之，當火乃香決定要斬的瞬間，可以說對方已經被斬了。此時的菲拉．梅麗奇已經

　　感受到，那條將自己一刀兩段的無形斬線。

　　「不好意思，讓你特地跑這一趟……不過，事情就是這樣羅，真的很抱歉。」

　　像是要融化凍結的空氣一般，火乃香咧嘴微笑：

　　「嗯…也幫我跟淨眼機問個好吧!」

　　「這件事……我做不到。」

　　菲拉．梅麗奇猶豫了許久才說出這句話。

　　「嗯？為什麼？」

　　火乃香感到疑惑。聽到她的語氣，菲拉．梅麗奇又抱起些微的希望：

　　「淨眼機現在不在亥貝留斯市裡。說實話，我就是因為這件事來的。火乃香小姐，我想要麻煩你的事情是——」

　　會不會在話說出之前就再度被少女打斷呢？菲拉．梅麗奇停頓了一下，接著一鼓作氣把話說完：

　　「希望你能從他現在所陷入的狀況中，將他救出。」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

　　菲拉．梅麗奇挑選著最合適的話語。或許該說她想不到最適切的回答，最後決定坦率一點，因為她認為那樣做是最好的：

　　「你剛才所目擊到的人……」

　　「你是說操控自動步兵的那個人嗎？」

　　「嗯，不用說，她能做到那種事，代表她跟我一樣是『THE THIRD』，不過……」

　　「那跟淨眼機又有什麼關係？」

　　「她——這位叫做蘿娜．法烏納的女性控制了一部分的查察軍，向中樞統閤府提出某個要求……關於那個要求的詳細內容，請恕我無法奉

　　告。」

　　火乃香挑起單邊的眉毛，但並沒有要抱怨的意思。

　　「她跟她所支配的查察軍部隊一起固守在某個歸我所有的設施裡。淨眼機遵循她的要求，獨自前往交涉——之後便失去了連絡。」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十天前。」

　　「十天？那麼在那之後，狀況有進一步發展嗎？」

　　穿著白衣的女子搖頭道：

　　「沒有。」

　　「咦？」

　　「什麼都沒有發生。對方沒有新的要求，對於之前的要求也沒有再作爭論。不過，他們佔領那個設施的情況還是沒有解決——」

　　「而且淨眼機也還沒回來。」

　　火乃香雙手環抱在胸前：

　　「但是，『THE THIRD』不是用天宙眼連繫的嗎？怎麼會完全聯絡個到淨眼機？」

　　「嗯，就連他是生是死都無法確認。就算派軍隊過去，他也有可能會被當作人質成為盾牌，沒有任何辦法打破現在的膠著狀態。」

　　菲拉．梅麗奇的金黃色瞳孔裡閃耀著祈求的光芒，她這副樣子，恐怕在中樞統閤府裡是絕對看不到的。

　　「我十分清楚，這並不是應該麻煩你的事，因為這是『THE THIRD』的內部問題。但在這樣的認知下，我仍舊無論如何都想要借用你的力量。火乃香小姐…如果淨眼機還活著的話，可以請你幫我們奪回他嗎？」

　　手持愛刀的火乃香，就像是在檢查有沒有忘記的東西一股環視著房間內。這個小房間原本是用來收納機械材料等物品，似乎是為了火乃香才臨時整理出來的，只有一把不知從何而來的小椅子放在房內。如果忘了什麼的話，一定不可能看漏。

　　雖然如此，火乃香仍舊凝視了這狹小的室內好一陣子。因為無論工作是成是敗，大概都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來了吧。

　　「總覺得……好像不太對。」

　　火乃香突然喃喃自語：

　　「這根本不是我的工作。」

　　青年默默注視著背對他的少女，嘴角依舊帶著那一貫的微笑。

　　「伊庫斯，我啊……」

　　「嗯？」

　　「我是『萬事通』火乃香喔。或許我跟其他人有些不同……但儘管如此，這也不是我的工作，這是戰鬥專家的工作啊!」

　　「你是指傭兵的嗎？」

　　「我從離開沙漠商隊前，就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可以做什麼。結果，我覺得若要能活用知識的話，除了像現在的工作之外，沒有別的了——」

　　「所以你才會成為『萬事通』嗎？」

　　火乃香點廠點頭：

　　「我覺得這是份很微小的工作。無法像沙漠商隊那樣運送大量物資，就算要進行護衛或是引導等委託，根據狀況，也有很多不能單靠一輛戰車就可以完成。」

　　對於白虎開設事務所的建議，火乃香並非完全不心動。如果開事務所的話，過去所遇到的人手、器材等實際上的問題，甚至連一些不得不取消的委託，或多或少都能夠解決。

　　「但是，不管有多微小，這都是我的工作。我接下能力範圍內可及的事，然後獲得報酬，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在沙漠商隊長大的少女，從小時候就被賦予一定的工作，並不是單純接受扶養，而是以沙漠商隊戰力的一員過日子。對運載著大量的貨物、進行長距離旅行的沙漠商隊來說，即使她是個小孩子，也是不可或缺的貴重勞力。

　　當然。她所做的都是一些與年齡相符的工作。在這種與大人一起工作的生活中，火乃香從來沒有覺得辛苦過。在她累積了相當的經驗後，有時也會交付給她像是採購商品這類重要的上作，令她高興得像是要飛起來似的。

　　（喜歡工作是無妨——）

　　養母蕾奧諾拉梳著女兒的黑髮時，常常這樣勸誡：

　　（但不要老是用盡全力去做。偶爾也要讓自己放鬆一下，否則會燒壞引擎的喔…）

　　我的引擎又不是中年婦女的——每當火乃香這麼回覆，頭頂就會遭到一陣重擊。

　　「我沒有傭兵該有的知識，所以如果跟凱賓他們相互競爭的話，老實說，我一定贏不了。因為無論是傭兵還是萬事通，都不是以半吊子的心情便能從事的工作……吧。」

　　正因為如此，火乃香獨立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萬事通」這條路。在這個活用自己技術的世界裡，就因為她讓自己的引擎全速運轉，才一步一腳印地走到這裡。

　　「這並不是我的工作。」

　　火乃香再次重申。

　　「即使如此，你還是要去吧？」

　　青年回問。

　　「嗯。」

　　「是為了淨眼機？」

　　「這個……」

　　火乃香有些語塞：

　　「——我真的很像個笨蛋吧？明明就覺得他很煩。他可是『THE THIRD』裡的大人物耶!是個一輩子都不認識也沒關係的傢伙。向來都是他自己跑來找我的。就算那傢伙身陷危險當中，也根本不干我的事嘛!」

　　一雙手掌突然放在暗色防彈背心下的嬌小雙肩上，火乃香不禁挺直背脊，從喉嚨深處發出「啊…」的一聲。

　　「如果下次見到他，一定要好好把話說清楚。」

　　「——也是。」

　　此時，門沒有敲就被打開了。

　　「準備好了嗎——哎呀…」

　　白虎看著房間裡的兩個人，細長的雙眸裡明顯露出懷疑的神色。這個時候，雖然伊庫斯的手已經離開火乃香的肩膀，但少女比乎常紅潤的臉頰卻逃不過她的眼睛。

　　「為什麼你在這裡？」

　　「出發前的——」

　　「出發前的？」

　　「寒暄。」

　　青年若無其事地回答。火乃香從後方拉了拉他的衣角。

　　「怎麼了？」

　　「好像有——點不一樣耶？」

　　「是……這樣嗎？」

　　青年認真地歪頭感到疑惑。白虎不顧青年的反應，兀自進入房間裡。她穿著跟火乃香相似的防彈背心。雖然不是PSP的內襯緊身衣，但同樣穿得一身黑。當然，肩帶上仍舊掛著愛用的換裝武器，那是連在保健室也不會取下的隨身配備。

　　青年穿著毫無奇特之處的沙漠工作服，站在全副武裝的兩人身旁，看起來極度不協調。雖然說要一同去做相等於傭兵的工作，卻沒有任何特別的準備。

　　「你看起來還是跟平常一樣悠哉耶。」

　　「抱歉。」

　　「——說抱歉也沒什麼用。」

　　就算是在怠惰的態度下深藏不露的白虎，面對這名青年時卻怎麼樣都提不起勁。雖然分析自己是個單純憑喜好決定行為的人，但對於眼前的青年，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作何感想…除了對某一點是采敵視態度之外。

　　「那是……新型的？」

　　她指的是PSP的內襯緊身衣。

　　「你看得出來？」

　　「比之前的薄，對吧？」

　　「嗯，沒錯…」

　　火乃香難為情地問應。因為透氣度良好，所以不太有穿衣服的感覺，簡直就像是全裸一般——當然這點不能隨便對別人說。

　　「是你自己選的嗎？」

　　「這個嘛…算是吧……」

　　內襯緊身衣本來就算是消耗品的其中一種，不能承受長期的連續使用。由於採用了機能性的素材，具有一定的價位，會讓人希望能夠長期使用。但是無法否定的，穿過一定次數後就必須要換新。在專門販賣這種配件類的店家訂貨時，雖然選擇了同樣價位裡效果較好的素材，但火乃香並沒有當下試穿，也因此不知道實際穿起來的感覺。更確切的說法是，她認為應該都差不多吧，所以覺得沒什麼大小了的：

　　「很好啊，很適合你呢。」

　　聽起來既像是真心話，又像是在諷刺。就不同的意義上來說，白虎跟伊庫斯一樣難以捉摸。

　　「時間差不多了。」

　　「是喔…那麼……」

　　二人一同離開了小房間，走到開著日光燈的無人走廊。可以感覺到，這是個平常沒有人類使用的場所，因為毫無人類的氣息。

　　「不知道波奇怎麼樣了？」

　　火乃香取下掛在腰帶上的通信器，戴回頭上後，開啟通信功能。

　　「還好嗎？」

　　『肚子很飽。』

　　「什麼意思？」

　　『我還是第—次把彈藥庫填滿。』

　　「原來如此。」

　　搭載著人工智慧體——波奇的車輛的確是戰車，但如同火乃香先前所說的，他們的工作並非是以戰鬥行為為前提，因此通常只會載著數種必要的炮彈數發而已。攬下這次工作的火乃香，用拿到的預備金買了一堆戰車炮彈，彈藥庫裡充斥著榴彈、穿甲彈，以及對人散彈等。

　　人工智慧體操控的沙漠戰車不需要專門的駕駛及炮手。雖然為了緊急時，可以切換成手動操作，因此需要用到控制室，但炮手的空間就可以移做它用。

　　（你到底是要跟誰打仗啊？）

　　當火乃香為了補給而造訪兵工廠時，女性店員用驚訝的口氣詢問。

　　「所以說，已經都裝上去了？」

　　『早就裝好了，在等你們。』

　　「我知道啦，我又不會逃走!」

　　『你上車前，記得先去上廁所。』

　　「你把我當成普通的小鬼頭嗎？」

　　火乃香嘟起嘴，切掉開關。

　　「有嘴巴壞的夥伴還挺累的。」

　　聽到白虎若無其事的發言，青年問道：

　　「你說的是哪一邊？』

　　「你也變得很會講話了嘛!」

　　瞪視——雖然火乃香做出這樣的表情，卻一點威嚇性也沒有。

　　三人穿越通道，走到雷達塔的外面。寬闊的平面出現在他們面前。浮現在照明燈下的，是一片暗灰色的人工大地——那是飛機跑道。周圍櫛比鱗次的巨大建築物，恐怕就是空軍主戰力飛機的機庫吧。

　　「哇……」

　　火乃香不由得以聲音表達出心中的驚訝。她從安波隆商城被送到這裡是兩天前的事情。雖然有利用作戰會議的空檔眺望一下外面的景色，但至今仍未習慣。

　　對於邊境的人類來說，看到飛機的機會可說是少之又少，頂多只能看到從上空飛過的影子，完全沒有像這樣近距離確認細部的機會。

　　查察軍的——「THE THIRD」所持有的飛行機械到底是怎樣的東西？別說是性能，光就形狀及尺寸就夠讓人們好奇了。

　　但對火乃香來說，至今她已經看過很多次了。與這次的工作有苦密切關聯的「THE THIRD」——淨眼機每回去找她的時候，都會搭乘奇妙的飛行機械。當然，她只是目睹過，沒有實際搭乘過。

　　那樣的未知機械群就收納在眼前數棟巨大的機庫中。雖然她一直很想一探究竟，但無法獲得許可。

　　飛機跑道整理得十分乾淨整潔，令人幾乎無法相信這裡位於沙漠的正中央。三人用稍快的速度行走著，朝位於一間機庫前的黑色物體前進。

　　身著白衣的優雅人影，其身旁圍繞數具自動步兵，她注意到三人到來並點頭致意：

　　「就是這一台。」

　　火乃香的眼神被機庫前的物體所吸引：心不在焉地聽著菲拉．梅麗奇的話。附有翅膀的低矮機體，左右機翼下各配置了一顆引擎，現在正像是歎息般，持續發出暖機的引擎空轉聲。機體後方的貨物進出口敞開著，內部的空間一覽無遺。

　　「我們…是要搭這個對吧？」

　　少女的聲音微微發顫，白虎聽了皺起眉頭，不過，那個表情馬上就被苦笑代替：

　　「飛機啊…對耶…要搭飛機呢。」

　　飛機——那是一台輸送機。接下來，他們便要搭乘這架飛機前往某個地方了。

　　「你在興奮什麼啊？』

　　「你又為什麼可以那麼冷靜啊？這可是飛機喔!可以飛上天耶!」

　　「所以呢？」

　　「沒什麼所以吧……」

　　火乃香無言以對。

　　「你不覺得感動嗎？」

　　「不覺得啊。」

　　「難道你有搭過？」

　　「沒有。」

　　火乃香撇過臉去，小聲地說：

　　「冷感症。」

　　「哎呀，如果我是冷感症的話，那這傢伙又怎麼說？」

　　白虎用下巴指了指青年，

　　「伊庫斯？喔喔，伊庫斯他——」

　　火乃香話說到一半便啞口無言。

　　「伊庫斯怎麼樣啊？」

　　少女用求救的眼神望向青年，青年回以一個沉穩的笑容：

　　「我也是第一次搭乘『這種』飛行器呢。」

　　「那你怎麼還這麼冷靜？」

　　「因為我不擅長把情緒表現出來啊。」

　　「看吧!我贏了!」

　　怎麼樣啊——火乃香擺出一副驕傲的模樣，然後才注意到，一名女性似乎從剛才開始就有話要說，

　　「請問…我可以說話嗎？」

　　「啊!請!」

　　火乃香瞬間覺得自己惹毛了這名身為「THE THIRD」評議會，常任議員的女性。

　　「基本的作戰計畫就照原訂進行，沒有變更。」

　　看來她似乎沒有生氣。其實，感到不知所措的反而是菲拉．梅麗奇，她調查了火乃香這名少女至今的個人資料，從成長背景到最近的工作內容，得到各種情報：不僅如此，其中也包含將她的直屬自動步兵部隊殲滅的事——雖然火乃香本身並不知情。

　　——光憑這名嬌小的少女一個人…

　　的確，偶爾可以從她的話語及態度中感覺到她的氣勢。遇到失控的自動步兵時也輕而易舉擊倒對方，甚至可以從菲拉．梅麗奇的天宙眼中探索敵人的位置。

　　儘管知道了這麼多，但是眼前這名因為第一次搭飛機而感動到雀躍的人，怎麼看都只是一位單純的十七歲少女。

　　（淨眼機——）

　　她在心底試圖呼喊著那個名字，那個位於聲音無法傳遞之處的男子之名。

　　（你到底從這個少女身上看到了什麼呢——？）

　　「那麼，可以起飛了嗎？」

　　聽到火乃香的詢問，菲拉．梅麗奇這才回過神來：

　　「嗯——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先跟你說。」

　　當天宙眼發出紅色光芒之時，背後的機庫門也稍微敞開了一些，一具自動步兵走了出來。火乃香用凍結般的沉默迎接它。

　　「請讓它一起去。」

　　「——為什麼？」

　　火乃香極力壓低自己的嗓音。剛才興奮的心情，現在已蕩然無存。

　　「因為它可以成為戰力。」

　　菲拉．梅麗奇坦白回答道：

　　「它的人工培養腦是經過特殊過程所形成的一種突變體，只會接受我們的指揮。關於這點，應該已經向你證明過了。」

　　火乃香「啊……」地小小驚呼一聲：

　　「原來就是這傢伙啊…是這傢伙在那時候狙擊了自動步兵——」

　　——在安波隆商城發生巷戰時，打算使用飛行裝置從上空逃走的失控自動步兵們，被一個看不見的不明物體一一擊落。雖然可以猜到是別的自動步兵所為，但菲拉．梅麗奇沒有具體說明過。

　　「原來如此……」

　　聽到白虎的細語，火乃香再次重新凝視那具自動步兵。

　　——與火乃香等邊境人們每天所看到的查察軍正規兵相比，裝甲形狀很明顯地不相同。不管是復合感應器及其背後裝備的飛行裝置，或是隨性掛著的巨大反裝甲來福槍，都比—般的大上許多。就連控制那具自動步兵的人工培養腦本身，也如同菲拉．梅麗奇所說的，超越了一般的規格，就如同「怪胎」一般。

　　它的裝甲是藍色的…那深沉的藍色，即便位在黑暗中的空軍基地一隅，所有看到它的生命也似乎會被它吸引，奪走感情及意志。

　　正如其名——「蒼藍殺戮者」。

　　「讓那傢伙……也一起去？」

　　「沒錯。」

　　「你知道那傢伙做了什麼吧？你明明知道，卻還是下這種決定？」

　　「正是如此。」

　　火乃香咬緊牙根。直到現在，她偶爾還是會夢到一輛被火焰所包圍的沙漠坦克車，以及一名佇立在燃燒的車輛旁，注視著火乃香額頭的小女孩。她無法忘記那瞬間的無力感，以及——絕望。

　　火乃香曾在半夜作惡夢，驚醒後發現全身冒冷汗。每當作完惡夢後的第二天早晨，她一定會去找那個女孩——去看那個恩人遺留下來的八歲女孩，同時也是她的好朋友。

　　「我懂你的心情。」

　　「你才不懂!」

　　即使如此，火乃香並沒有失去自制力。不可以因為衝動而拔刀——這樣教導她的正是她已經過世的養父。

　　「不應該在這種時候——要起飛前才提出這件事吧？」

　　白虎的口氣中依舊不帶感情。她也多少聽說過火乃香跟「蒼藍殺戮者」之間發生過的事。不管怎麼說，那名自動步兵所殺害的男子的女兒，正是她學校裡的學生。

　　「關於這點，我道歉。」

　　「你明知這孩子——小香香會拒絕，所以才用這種強硬的手段嗎？不過這種做法實在稱不上漂亮。」

　　與其說是責難，倒不如說只是單純指出事情的原委。畢竟白虎本身對於「骯髒的手段」就沒有太大的厭惡感。

　　「帶那傢伙去，有什麼好處？」

　　「我剛才說過了，他的人工培養腦不需要特殊的防禦對策。對於這次的狀況，我們不能派正規的查察軍過去，這點之前也已經解釋過了。」

　　理由有兩個。首先是淨眼機的生死未卜，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可能會危及他的人身安全：另外一個是派遣過去的部隊也有失控的危險性。就像在安波隆商城暴走的自動步兵們一樣，只要有一部分失去控制，指揮系統就會變得七零八落。

　　「但如果是它的話——」

　　「的確。」

　　白虎懶洋洋地撥開頭髮：

　　「若是加上『蒼藍殺戮者』的話，戰力上就沒什麼好挑剔的了……只是你真的那麼不信任我們嗎？」

　　「我不否認。有你——白虎小姐，有像你這般經歷的人加入，我真的深感萬幸，但戰力仍舊不足也是事實。」

　　白虎微微挑了眉。連火乃香都很少提及她的過去。看來「THE THIRD」對於她的身家進行過徹底的調查。

　　「這本來就是個亂七八糟的作戰，竟然叫我們開一台戰車突破敵人重圍。」

　　「正因如此，我才希望多少能提高一點你們的生還機率。」

　　「不是我們的，而是那名叫做什麼淨眼機的——對吧？」

　　白虎瞥了那具始終保持沉默的藍色裝甲體一眼，之後轉向少女問道：

　　「如何？要帶它去嗎？」

　　「——老師覺得呢？」

　　「她說得沒錯。敵人那邊，說到底也只是普通部隊，光是『蒼藍殺戮者』就可以抵過那邊幾十具自動步兵吧？」

　　菲拉．梅麗奇點頭問應白虎眼神中流露出的疑問。

　　「不過——」

　　白虎依舊事不關己似的分析：

　　「如果團隊的意志無法統一，擁有某個特別突出的戰力也沒什麼意義，倒不如讓那傢伙一個人去還比較好。隊長是你，決定權在你手上。」

　　火乃香不發一語佇立著，青年也默默不語，只是用綠色的瞳孔注視著少女。

　　「已經沒有時間了，如果真的不行的話——」

　　「帶去吧。」

　　火乃香突然說道。

　　「——你願意答應了嗎？」

　　「我有個條件，在作戰行動中，它必須遵從我的指示。」

　　「那是當然的，指令系統已經調整過了。」

　　「還有——」

　　火乃香用她偌大的黑色眼眸凝視可以說是仇敵的藍色裝甲體：

　　「如果它採取自作主張的行為，或是萬一它也遭到對方控制——我會斬斃它!」

　　「這點我也瞭解。」

　　火乃香深深吸了一門氣，突然將視線往上移，滿天的星空映照在她的視網膜上。今天是陰曆初一，天空除了星光之外，沒有其他的光源。

　　「那麼也差個多該走了，波奇都要在機內腐爛了。」

　　沙漠戰車已經進入輸送機的貨艙，火乃香用刀子向菲拉．梅麗奇揮了揮，然後走向輸送機的後方出人口。打算跟著進去的白虎突然停下腳步，望向伊庫斯。

　　「怎麼了嗎？」

　　「——沒有。」

　　金髮青年不知道為何露出清爽的笑容。白虎無法理解青年在想什麼，聳了聳肩，迅速搭上輸送機。

　　接著，「蒼藍殺戮者」則是——不進入輸送機內部，而是飛向設置在機體上附加的武裝槽中。一方面可以進行對空監視，另一方面，或許是因為菲拉．梅麗奇想要避免讓它跟火乃香同處一室。

　　引擎的運轉速度逐漸上升。在關上機門的同時，小型輸送機緩緩將機頭轉向起飛位置。只滑行了一下下，從引導跑道行進到主滑行跑道後，機體爆發性地瞬間提高引擎功率，在極短距離的滑行後便逃離照明燈的光點，飛舞在夜空中。

　　「吶…」

　　無數的電纜騷動著，就像是被風吹拂過的草原一般。

　　——沙沙…

　　——沙沙…

　　像是在互相叫喊，又像是在談天說笑一般。在不構成語言的私語中，穿插了一道聲音。一名男子埋在半流動體素材裡，從距離他數公尺高的地方，那道聲音翩然落下。

　　「你睡著了嗎？」

　　「沒有。」

　　男子用老練的聲音回答，發音低沉卻又清楚，如冰刀般讓人感受到精銳的知性感。

　　「太好了。因為外面都已經入夜了，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和男子同樣冷靜的女子聲音，與那個聲音產生共鳴，電纜再度搖動起來。發出微弱光芒的牆壁包圍著電纜周邊，電纜的實體及影子彷彿想要互相拉攏—般交錯搖晃著。

　　「今天是第幾天？」

　　女子隔了一下，才回答男子的問題：

　　「——我忘了。」

　　「你打算繼續這樣下去多久？」

　　「我還沒有決定。」

　　這或許不是對於問題的回答，而是女子在自言自語也說不定。

　　「這樣也持續不了多久。」

　　男子一動也不動，冷淡地說道。或許並不是不動，而是不能動吧。包覆住他的半流動體素材，雖然在亥貝留斯市裡很普遍地被當作椅子或是床之類的使用，但事實上卻是由高度的感應器及簡易型的人工知能所構成的知性工具，能根據使用者的身體條件，進行某種程度的心理解析，再變化成最適宜的形狀。

　　除此之外，還有增加表面彈性以抵抗外力，保護包覆在內的物體的機能。幾乎所有「THE THIRD」的有人搭乘用機械，都會用此來當作乘客的保護裝置。

　　換個角度來看，在超彈性的情況下，也同時具備著將內部物體封住的機能。也就是說，可以當作某種拘禁裝置來使用。

　　或許男子就是被那種機能奪去身體的自由。

　　「這是什麼意思？」

　　「還是不要太小看常任議員的能力比較好，我想中樞統閤府那邊應該正盡全力處理這件事。最壞的情況下，即使要動員全查察軍也會將這裡破壞掉吧。」

　　「即使你——淨眼機在這裡也會嗎？即使要失去你，也會那麼做嗎？」

　　女子不可思議地詢問。男子——「THE THIRD」的評議會常任議員之一，淨眼機仍舊用不變的語氣說道：

　　「如果必要的話，對他們來說，把我犧牲掉也是不痛不癢。比起這個，你——」

　　「我？」

　　淨眼機半閉雙眼。

　　「如果繼續放任你——蘿娜．法烏娜不管，對這個星球來說只有壞處。你已經改變了地形。」

　　「怎麼會……才那麼一點點而已。」

　　「的確，你只有消滅山脈——更正確的說法是山的一部分而已。如果只是那點程度的話，對於當地的氣候、生態系統應該都不會造成什麼特別的影響才對。」

　　「是啊，沒錯。」

　　女子的聲音中混雜著笑意，似乎自己想說的話被對方說出來似的。

　　「我只是稍微嚇唬你們一下而已，是吧？」

　　「如果只有那樣的話還無所謂——」

　　淨眼機突然睜開雙眼，轉動唯一可以自由活動的脖子，抬向自己的斜上方，凝視著那個從地面突起、像是鐘乳石的東西。

　　「WHD是終極的時空破壞兵器，可以無視於二次元空間的障礙，對目標進行直接攻擊。」

　　「所以呢？」

　　「所謂的『蟲洞』其實就是一種黑洞，若將之擊中這顆星球的核心——」

　　「這個星球的重力會從內部開始崩壞。」

　　被稱為蘿娜．法烏娜的女子，聲音帶著些許喜悅感：

　　「這件事情有那麼令你在意嗎？」

　　「既然你也同樣身為『THE THIRD』的一員，我在不在意，你應該很清楚。」

　　呼——……

　　昏暗的空間中吹過一陣風，像是歎息一般。還是說，那就是歎息呢？

　　「所以…」

　　淨眼機不太瞭解話中之意，俊秀的容貌稍稍露出些許不解。

　　「我想問你，我是『THE THIRD』嗎？或者只是個擁有天宙眼的別種生物呢？」

　　男子陷入沉默。

　　「看來你是不打算回答呢，淨眼機。你也不知道嗎？該不會，答案實在再清楚不過了，不值得你回答呢？」

　　淨眼機再度閉上雙眼。看來似乎是為了尋找問題的解答，而將身為「THE THIRD」的所有能力集中。又或者如同蘿娜．法烏娜所說，對於這個沒有回答價值的蠢問題，將所有的知覺封閉起來。

　　「我想，我大概一直在思考那個問題，在尋找那個答案，一直…一直都在尋找…」

　　「——你說『一直』那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次換女子對淨眼機提出的疑問沉默以對。

　　黑暗中正吹著微風。

　　——沙沙…

　　——沙沙…

　　——沙沙……沙沙……

　　輸送機以戰鬥模式的高推力持續上升中，內部卻出奇地安靜。在引擎消音裝置完全運作、將多餘的能量全部吃掉的同時，還能擁有如此的上升推力，這機體的潛力實在令人無法想像。

　　火乃香、伊庫斯、白虎三人坐在飛機的控制室裡，用安全帶固定住身體。在警示燈熄滅後，幾乎同時解除安全帶。下一個瞬間，火乃香從控制室的後部艙門往通向貨艙的走廊跑去。

　　「小香香？」

　　火乃香沒聽到白虎的聲音，停在敞開在機體側面的舷窗前。

　　「她怎麼了？』

　　白虎沉著地跟過去，突然看到少女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嚇得倒抽一口氣。

　　「老師……」

　　「什麼？你怎麼了？」

　　「——好黑。」

　　「什麼？」

　　火乃香默默地指著舷窗，數個並排的窗外是一片黑暗。由於這附近並沒有居住區，所以也看不見住家的燈火、

　　「當然，因為現在是晚上。」

　　「可是……」

　　白虎終於瞭解火乃香想表達的意思。看來她似乎是想要從窗戶俯瞰地上的風景。這架輸送機原本是設計成人工培養腦操控的無人飛機，所以在控制室裡沒有窗戶，因為就算是在搭乘的自動步兵手動操控輸送機時，也可以直接和外部的感應器連結進行控制。

　　「嘖!」

　　火乃香嘟起嘴：

　　「害我還那麼期待……」

　　「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吧？不是從PSP中也可以看到嗎？」

　　「那不一樣啦!PSP只是跳起來而已，而且還是透過螢幕…」

　　藉山高推力的推進裝置，人型機械鐘甲PSP可以進行相當高度的跳躍，但並不能算是飛行。而火乃香所說的螢幕則是在裝甲內部的播放螢幕，會將復合感應器所拍攝到的影像播出；雖然跟透過裝甲看出去的幾乎一樣，但跟肉眼所見還是有所不同。

　　「只要在回程的時候看就好了。」

　　「去的時候也想看嘛!因為這種機會不多……」

　　看到嘟起嘴巴的少女，白虎努力壓抑住想要大笑的衝動，開口道：

　　「機長。」

　　『是的，先生。』

　　身為輸送機機長的人工培養腦立刻回覆。它是透過機內廣播器跟火乃香等人溝通。

　　「不是先生吧？」

　　『是的，女士。』

　　機長耿直地改口。

　　「回程也是你來接我們嗎？」

　　『五小時四十五分鐘後，我會到指定的地點去接你們。』

　　白虎面向火乃香：

　　「看吧，聽到了吧？不管有多遲，最晚中午以前就可以回來了。」

　　「但是，我……」

　　「什麼？」

　　「熬夜後可能會睡著。」

　　突然冒出一陣笑聲。笑聲的來源是剛好從控制室走出來的青年，他因為聽到兩人的對話而忍不住笑了出來。

　　「什麼嘛!」

　　火乃香對兩人做完鬼臉，依依不捨回看窗外的同時，朝著貨艙走去。

　　「小香香。」

　　「怎麼了？」

　　「我很早之前就想問了…淨眼機……是怎麼樣的人？」

　　「『那個』啊——」

　　火乃香皺起眉頭。

　　「他是『THE THIRD』。』

　　「喂……」

　　「我不是想要唬你唷!老師，你之前有跟『THE THIRD』面對面說話的經驗嗎？」

　　「也不是說沒有……」

　　白虎回答得很模糊。

　　「是怎麼樣的人呢？」

　　「這個嘛…頭腦好像很好，有點自大——但很漂亮，大概是這樣吧。」

　　「就是那樣。我在見到那傢伙前就有想像過『THE THIRD』到底是怎麼樣的人，見到之後，才發現跟想像中似乎一樣……」

　　「——這樣啊。」

　　總而言之，淨眼機這名男子，就是她們腦海中描繪出的典型的「THE THIRD」——這就是火乃香想說的。

　　「可是啊——」

　　火乃香稍微傾首：

　　「跟那個女人……菲拉．梅麗奇見面後，又覺得有點不一樣了。」

　　「菲拉．梅麗奇嗎？」

　　「是淨眼機。雖然長得那麼像，但兩人還是不太一樣。見到那個女人後，就覺得淨眼機並不是那樣。」

　　到底是哪個部分，哪一點不同呢？火乃香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若菲拉．梅麗奇是典型的「THE THIRD」，那麼她所認識的淨眼機就在某個部分有著些許的不同之處。

　　「嗯，不管怎麼說，總之都是討厭的傢伙就是了。」

　　火乃香再度皺眉，消失在貨艙中。

　　「她很緊張呢。」

　　伊庫斯突然說道。

　　「是啊，」

　　白虎很難得地同意了伊庫斯的說法。

　　「因為即將要去跟查察軍交戰，緊張也是難免的。」

　　「你呢？」

　　「我看起來像在緊張嗎？」

　　白虎一如往常地將長髮往後撥，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跟平常如出一轍。畢竟她的身份不單純只是學校的兼任講師。

　　「為什麼你會跟來呢？」

　　對於青年的疑問——

　　「為什麼要問原因？I

　　「你並非她的工作夥伴，甚至不是同行者。你在安波隆商城中有自己的生活吧？」

　　「——沒有那種東西喔。」

　　白虎面無表情地回答：

　　「這次的工作，我打從一開始就被牽連進來了。何況雖然保健室的環境不差，但每天待在那裡很無聊。」

　　明明就沒有每天去——如果火乃香在場的話，一定會這樣吐嘈吧。

　　「只是因為那樣嗎？」

　　「那我就說實話吧。」

　　白虎突然將臉湊近青年的綠色瞳孔：

　　「雖然已經有些遲了，但我不想讓你們兩個單獨相處。」

　　如果知道這才是白虎急著想要開事務所的理由，火乃香會說什麼呢？白虎原本打算事務所一開張，就馬上把學校的上作辭掉，強行進人事務所工作。

　　「你很喜歡她呢。」

　　一時聽到這麼直接的說法，白虎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話說回來，那你又為什麼在這裡？」

　　白虎發現自己找到反擊的方法：

　　「你不管怎麼看都是戰鬥的門外漢。雖然好像知道很多事，但是對於現在要去的地方，那可是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知道。」

　　青年的表情十分認真：

　　「說實話，我什麼忙都幫不上，但是我非去不可。她——火乃香小姐要去的地方，我都非去不可，並且必須在那裡看著一切，看著她的——」

　　青年停了下來，看起來似乎在猶豫是否該跟白虎說更多。

　　「哦……？」

　　白虎露出一臉無趣的表情：

　　「簡單來說，你就是擔心那孩子吧？」

　　青年笑了。對於白虎來說，或許這張笑容是她從怎麼都無法瞭解的青年身上，最容易瞭解的要素。

　　「我跟你是一樣的呢，老師。」

　　白虎雖然想要反駁，但終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好回到控制室。

　　「唷!是貴賓席耶!」

　　火乃香扶著貨艙的把手往沙漠戰車走去。為了應付輸送機的搖晃，車體被牢牢固定住，而且現在的飛行狀況極為良好，幾乎感覺不到正在飛行的實感。

　　『感覺很不自在。』

　　「難道你有密室恐懼症？」

　　沙漠戰車周圍剩下的空間不怎麼大，這是個放置一輛戰車有點空，但兩輛卻又有些不足的半吊子空間。畢竟是以查察軍的兵器規格為準而設計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看來好像塞了很多東西呢!」

　　火乃香巡視著為了這次工作而從查察軍倉庫中拿來的裝備。

　　『我不太想使用，車體平衡的確認並不充分。』

　　「要是能讓喬伊檢查一下就好了。」

　　名字的主人是在安波隆商城的車輛維修廠工作的少年，火乃香說完便歎了一口氣。

　　『真不像你。』

　　「哪裡不像？」

　　『接下工作後就不再猶豫——這不是你的理論嗎？』

　　「嗯……」

　　火乃香將身子靠上戰車。從養父母的沙漠商隊獨立之後過了兩年，不管是開心的時候、悲傷的時候、無所事事的時候，少女都會這樣背靠在戰車的裝甲上，默默仰頭望著天空。她似乎覺得這樣便能遠離，或是接近包圍自己的種種事物。

　　『火乃香。』

　　「嗯？」

　　『照你以前的方式做就好了。』

　　「——嗯。」

　　火乃香傻傻地笑了。即使夥伴沒有說，她也很清楚自己只能那麼做；但也正是因為人工智慧體把這件事說了出來，才更顯示出他是火乃香獨一無二的夥伴。

　　火乃香保持著這個姿勢閉上雙眼，感受著透過裝甲及地板傳來的微微引擎震動。她自然地吸氣、吐氣，調整體內氣體循環的同時，逐漸讓身體配合感受到的節奏。

　　雖然就旁人來看，會以為她睡著了，或者正是精神渙散的時候，但要是有人趁此時偷襲火乃香的話，一定會在無法反應之下被居合斬擊退。位於火乃香肉體內的意識，同時也存在於外側。

　　萬念皆空——很難相信一名僅僅十七歲的少女竟然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為了不讓緊張或壓力使體力及精神做不必要的消耗，火乃香靜靜等待著那一瞬間。

　　——時間流逝。

　　忽然間，火乃香睜開雙眼。

　　「來了。」

　　聲音的餘韻還留在空氣中飄動，輸送機的機體就突然開始搖晃。「THE THIRD」的飛行機械具備著高度的CCV（註：飛機隨控佈局技術。泛指全面提高飛機性能與品質的技術）機能，可以在不改變機頭的方向及角度等機體姿勢的情況下，上下左右移動。但即使如此，還是無法消除移動時的加速度。火乃香對於突如其來的搖晃毫不慌張，似乎早有準備。

　　「報告情況!」

　　機長回應火乃香：

　　『有敵意的飛行體接近中，目標在十點鐘方向，應該是有飛行裝置的自動步兵。以現在的速度推測，大約將在一百八十秒後交鋒。』

　　白虎和伊庫斯打開貨倉上方的門跑進來。

　　「似乎比預計的早了一些呢。」

　　「你們兩個都趕快進到戰車裡!」

　　火乃香打開戰車氣閘的同時，望向天花板。

　　『「蒼藍殺戮者」已經出去迎戰了。』

　　機長報告著，藍色的自動步兵似乎也使用了飛行裝置，朝持續接近的部隊前進。

　　咚轟——!

　　飛機從側面攔腰受到撞擊。接著又一擊、再一擊，造成機體劇烈晃動。

　　『受到榴彈攻擊。並沒有直接中彈。碎片造成右舷裝甲若干損傷。』

　　輸送機啟動迴避機動模式，機體維持水平的姿勢，開始垂直下降。這次換從機體上方傳出爆炸聲及撞擊。

　　『友機開始與敵機進行交戰。』

　　火乃香心中抱著複雜的思緒。所謂的友機，不用說，指的就是「蒼藍殺戮者」。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把那具自動步兵稱為「友機」的一天。

　　「波奇，啟動PSP!』

　　火乃香關上氣閘的同時發號施令。

　　『你打算做什麼？』

　　「這樣下去不行，那傢伙一個人撐不下去——距離目標有多遠？」

　　機長的人工培養腦立刻做出答覆：

　　『直線距離大約一點五公里，不過因為現在正啟動迴避機動模式，所以有逐漸遠離的可能性。』

　　「——這樣啊。對他們來說，要強行進入還有些距離，就在這邊降落吧。」

　　白虎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似乎也有著同樣的判斷。

　　「機長!」

　　『是的，女士。』

　　「我要單獨出擊，請下降到最低的程度。我的PSP一發射後，馬上強行著陸放出戰車，然後你就用全力撤退，知道了嗎？」

　　「那麼，下面見!」

　　「我們等你。」

　　伊庫斯微笑以對，白虎則什麼都沒說，只是挑了挑單邊的眉毛。火乃香關上裝甲，確認身體固定好後，啟動主動力。

　　白虎目送著PSP離開戰車後，將艙門關上。

　　「吶…」

　　她走進控制室，在繫上安全帶時喚了青年。

　　「怎麼了？」

　　「我們想的應該是同樣的事吧？」

　　「例如？」

　　「——她亂搞的時候最可愛了。」

　　青年不由得露出苦笑。雖然沒有明確的回答，不過白虎認為大概沒錯吧，同時感到一股不可思議的激昂感。

　　『PSP已經離開，乘客請做好準備迎接衝擊。三十時秒後強行著陸——倒數計時開始，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22 11:00 AM

　　【第三章  奈米機器的甲殼】

　　眼前是那名擁有冷漠眼神的女子。並不是因為她銀藍色的色澤而給人那樣的印象。不管是她銀藍色的及肩長髮，還是端正到不自然的容貌，抑或那像是一條線般的薄唇——只要在其中一個地方添加某個要素，必定就能讓每個人都願意對她敞開心胸的溫暖了。

　　那名女子所欠缺的到底是什麼呢？是微笑嗎？不，不是。並非每個人都是常保笑容的。那名女子的問題在於，讓人根本無法想像她笑起來的模樣。

　　在安波隆商城中撞上她的那名小男孩，大概就是被她周圍所飄蕩的冷冽空氣——以及將人類與岩石視為同物的視線，震懾到難以呼吸的。

　　迅速走在陰暗小路上的她，穿著與襲擊菲拉．梅麗奇時一樣，包覆全身的黑色連身衣。連身衣的表面像是有微小的鱗片並列一般，所構成的圖案與她週遭的通路牆壁上所浮現的十分類似。

　　——那是個奇妙的世界。

　　沒有明確的光源，牆壁整體散發朦朧的光暈，造成些微的陰影。牆壁的素材並不清楚，看起來似乎是某種金屬類，卻又有著橡膠般的彈性感。很明顯不是岩石或是木頭等天然素材，但也不能斷言是完全的無機物。

　　如果有邊境的人類在場的話，或許會覺得那跟在居住區被廣泛使用的生物建材很類似。生物建材相似於某種人工細胞組織，只要使用適當的活性劑，便能進行自我繁衍，當然也具備相對於繁衍能力的抑制機能，所以並不會發生極端變形的狀況。那是種會靠呼吸維生的建材，隨著進行活躍的熱能交換，以維持居住區全體在一定的溫度中。那是「THE THIRD」傳授給人類的技術之一，也是在沙漠化環境中不可或缺的技術。

　　構成這條通路的黑色素材，比起前述的生物建材給人一種更強烈的「生存感」。或許是因為那鱗狀的表層浮現著像是血管般的電纜，又或許是因為其波浪般不規則的凹凸表面，帶給人錯覺的關係吧。

　　擁有銀藍色瞳孔及深紅色天宙眼的女子緩緩轉了個彎，走到一條更寬闊的通路。延伸至靴子的連身衣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卻沒有發出丁點聲響。她沒有刻意消除腳步聲，只是因為地面素材本身對於聲音的吸收力很高。

　　那名女子終於在通路的盡頭停下腳步，接著，額頭上的天宙眼發出紅色光芒，眼前的牆壁毫不遲滯地往左右兩邊打開——在牆壁開始移動前，完全看不山那裡是門。

　　進門後又是一面相似的牆壁。在重複三次相同的手續，女子才踏入開闊的空間中。

　　「——怎麼了嗎？」

　　聳立在圓柱型房間中央的「鐘乳石」頂端傳來聲音。

　　「有敵人。」

　　女子用一句話回答。兩方的聲音是相同的，卻又不太一樣。最初詢問的聲音含有後者沒有的要素，那就是感情——或者說是人性。

　　話說回來，人類產生感情及人性是需要經過一些過程的。生長的環境、周圍人們的對話、體驗、記憶、不時出現的情緒反應，這些都可以說是使感情萌發的土壤。雖然很容易指出女子所欠缺的東西是「感情」，但那並不是根本的解答。問題應該在於，為什麼她會沒有感情？

　　「你說的敵人是——『THE THIRD』嗎？」

　　出現了第三種聲音。女子瞥了一眼聲音來源，眼神依舊冷漠。聲音是以坐姿被半流動體素材包覆的男子——淨眼機所發出的。

　　從他在該處的這件事來看，從上方傳來的聲音主人應該是蘿娜．法烏納。那麼眼前這名擁有同樣聲音，且眼神冷漠的女子又是誰？——不，之前菲拉．梅麗奇告訴火乃香，操控她的護衛的人是蘿娜．法烏納。在這個房間裡跟淨眼機說話的女子，與在安波隆商城襲擊火乃香一行人的女子，兩人之間有什麼關係？而名為蘿娜的女子，其真面目又是——？

　　「是『THE THIRD』的攻擊嗎？」

　　女子聽到高處傳來的聲音，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你沒有感覺到嗎？」

　　「抱歉，我剛才太專心跟這個人講話了。」

　　「這樣啊。」

　　女子並沒有譴責的意思，只是點了點頭。雖然兩人發出的聲音相同，用字遣詞卻呈現完全不同的氛圍。

　　「——哎呀…」

　　蘿娜．法烏納的聲音中流露出些許感情：

　　「迎擊部隊已經出動了吧？」

　　「那是依據我的判斷下達的指令，不行嗎？」

　　「不。」

　　就像是以來搖頭表示否定一般，遍佈這間房內各處的電纜林開始搖曳。

　　「但是……若不是『THE THIRD』的話，又會是誰？」

　　「我並沒有說對方不是『THE THIRD』。逐漸接近的輸送機，的確是屬於空軍基地所有的飛機。」

　　「那麼——」

　　「可是只有一架飛機，並沒有其他護衛的戰鬥機或是自動步兵之類的。」

　　蘿娜．法烏納陷入沉默，似乎正在咀嚼獲得的資訊。不過馬上又說道：

　　「或許是菲拉．梅麗奇擅長的計謀？淨眼機，你覺得呢？」

　　「可能只是來談判的。」

　　男子如自言自語般低聲道出。

　　沙沙——

　　沙沙——

　　電纜的嘈雜中交雜著蘿娜．法烏納的笑聲：

　　「那可不行唷，淨眼機。因為負責談判的人已經來到這邊了，就是你，只有你可以唷。我可沒有提出其他要求呢。」

　　「那麼暫時停止中樞統閤府的機能，並將權力全權轉讓的要求呢？」

　　「那個……」

　　女子不知為何有些遲疑。而彷彿要掩護她似的，另外一名女子發出沙啞的聲音：

　　「我也去，這樣可以嗎？」

　　「嗯…嗯嗯，麻煩你了。」

　　冷淡的女子不再多看淨眼機一眼，掉頭踏出步伐，與來的時候一樣快速地離開。

　　「他們是為了殺我而來的嗎？」

　　在稍微漫長的寂靜過後，蘿娜．法烏納孤獨地說出這句話。

　　「事到如今，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淨眼機閉上雙眸，似乎正在思考逐漸接近的輸送機的意義。

　　「你…蘿娜，你與『THE THIRD』為敵，揭開了這場戰爭的序幕。現在最後的王牌還在你手上，因此『THE THIRD』才沒有進行大規模的反擊——」

　　「那麼，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我來到這裡之後，你沒有再跟中樞統閤府連絡過，對吧？所謂『沒有提出其他要求』就是這麼一回事。」

　　「嗯…是這樣沒錯。」

　　「亥貝留斯市的人應該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甚至開始懷疑我是否還活著。若是他們判斷我已經死了——或是已經不在這裡，菲拉．梅麗奇

　　將會出動全數大軍消滅你。」

　　「即使WHD在我手上，也會那樣做嗎？」

　　淨眼機的嘴唇浮現形式上的微笑：

　　「你並不清楚WHD的打造背景。以毒攻毒，企圖早期消滅病灶，這就是那個女人一貫的作法。」

　　淨眼機突然睜開雙眼：

　　「還有一件事…」

　　「——什麼？」

　　「我現在還在懷疑。」

　　「懷疑什麼？」

　　淨眼機金黃色的瞳孔及深紅色的天宙眼，同時望向斜上方，視線所及之處，應該是剛才已經離開這房間的那名女子的臉——銀藍色的頭髮及瞳孔，還有跟淨眼機相同的紅色天宙眼。

　　纖細的脖子支撐秀麗面容、白色的雙肩、袒裸在外的雙乳被細緻的雙手遮蓋著——不過她像是人類的外表僅止於此。她的肌膚在雙乳下方心窩的部分消失，而取代下半身的，是由與身體差不鄉粗細，約十幾條電纜所構成的電纜束來支撐著上半身。這束電纜吸附在圓錐狀的突起上，彼此扭轉交纏著。

　　而將電纜的根下紮在隆起於地面的「鐘乳石」，只有上半身的女子——那就是蘿娜．法烏納。

　　淨眼機對著這名如同從神話故事中跑出來的女子低聲說：

　　「你到底有沒有要使用那張最後的王牌——WHD的意思。」

　　跳出輸送機的後方出入口之後，PSP點燃了背後的推進器。火乃香確認從索敵雷達傳到顯示器的戰鬥情報，同時扭轉機體。

　　視線前方是正要進行強制著陸的輸送機。眼看就要順利著陸，卻突然出現異常。

　　「!？』

　　機翼所造成的陰影突然向上浮起，機體下方掠過數條曳光彈的軌跡。輸送機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朝向著陸地點的攻擊。

　　「波奇!」

　　讓PSP滑行的同時，火乃香透過無線通信器大喊。

　　「嗚……!？」

　　火乃香反射性地皺起眉頭，一陣如同暴風雨般的尖銳噪音像是要穿破鼓膜般，干擾他們的通信。在一般情況下，通信干擾會被電子濾波器過濾，並不會像現在一樣劇烈。在PSP裡的火乃香放棄通信，往輸送機的方向而去。

　　轟——!

　　大地翻騰，沙塵飛舞。火乃香將PSP功率提升至極限，利用加速度閃過從上空而來的攻擊。接著啟動右邊的操控裝置，拔出固定在背後的長槍身反裝甲來福槍。

　　火乃香使PSP像是畫圓般滑行，同時扣下扳機，

　　咚——!

　　響徹雲霄的重低音——那是PSP的專用裝備「DRAGON BASTARD」。

　　在接下這次的工作之前，火乃香才剛將PSP及來福槍拿到安波隆商城的兵器廠，進行維修及徹底的調整。雖然基本規格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但稍微提升了兩者的最高功率，隱密性也提高了。

　　「DRAGON BASTARD」的HVAP高速穿甲彈（註：彈頭以鎢鋼製成尖銳造型，同時兼具射速與穿甲功能的彈藥）命中上方的日標。對方使用了遮蔽裝置，照理應該不會被發現才對，但其胸部裝甲仍遭到貫穿。在中彈的那個瞬間，目標才喪失遮蔽機能，墜落至地面。

　　「咻——」

　　火乃香吹起口哨。反裝甲來福槍進行過改造，槍身的精密度提升，能進行更長距離的狙擊，這部分先前也實際在PSP中重複過無數次試射，直到滿意，而其結果也已經在剛才的實戰中證明了。

　　（輸送機呢——？）

　　在火乃香的視線前方，一度上升的輸送機穿梭在曳光彈的縫隙中，再度準備著陸，離最初的預定降落地點有相當的距離。就如同培養腦的機長所告知的，輸送機正逐漸遠離最終目的地；而最初便前往迎擊的「蒼藍殺戮者」的狀況則無法確認。

　　「嘖。」

　　打算以PSP追上去的火乃香，突然急促地往一旁滑開。

　　噠噠噠——!

　　新敵人向PSP剛才所在的空間射擊。似乎與在上空攻擊輸送機的敵人隸屬於不同的部隊。

　　「這邊先來嗎——!」

　　火乃香將PSP的推進器火力全開，加高速度回轉後，背向輸送機，朝盤旋在黑夜中的沙丘前進。

　　咚!咚!咚!

　　一陣連續射擊。雖然「DRAGON BASTARD」是手動裝填的來福槍，但依據射擊手的熟練程度，是有可能提升連擊速度的。

　　火乃香已經有過用這具PSP及同樣的來福槍數次的實戰經驗。雖然火乃香自認會習慣是理所當然的，但她並沒有發現，那熟練的速度已經可以算是異常了。一般來說，即使受同樣的教育訓練，但每個人的學習成果不盡相同，而火乃香的操控技術和射擊技巧，則達到他人想像不及的高水準。

　　——正如同她居合斬的技巧。

　　前方沙塵瀰漫。雖然看不見形影，但火乃香卻知道對方並非自動步兵。在事前的作戰會議中，她已經對此地所有的查察軍兵器有了大略的認知。那大概是小型的攻擊直升機吧？飛機上僅搭載機槍，並沒有誘導彈之類的裝備。不用說，那是無控制室的無人兵器。

　　面對格林機炮的猛烈射擊，PSP以曲線的滑行軌道閃過。以推進器進行滑翔移動的PSP，做出與火乃香鍛煉過的步伐酷似的動作。若是開發這具人型兵器的人在場，不曉得會不會因為機體的潛在能力被提升到百分之百以上而感到高興？或者會因為它顯示出未經模擬的機動性而呆愣住呢？

　　「別煩我!」

　　火乃香利用來福槍連射，並確實擊中了攻擊直升機的引擎。直升機冒出火焰及濃煙墜落在地，彎曲且四分五裂的螺旋槳戳進沙中。

　　低空飛行的直升機雖然具備整流裝置，可以抑制螺旋槳所生成的氣流，但透過其揚起的沙塵，還是可以大概判斷它的位置。不過即使如此，一般人想要狙擊隱藏在黑夜中的飛行物還是難如登天。

　　PSP的瞄準系統發揮不了功用，而火乃香從一開始就沒有依賴它。她所寄托的感覺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之所以為她的證據。

　　大地震鳴，接著爆炸聲巨響。

　　火乃香迅速將視線栘向後方顯示器，沙丘的陵線正火紅地燃燒著。

　　「——咦？」

　　火乃香全身冒出大量的冷汗。雖然因為沙漠的高低起伏無法看清全貌，但那的確是輸送機所飛往的方向。

　　「怎麼會這樣!？」

　　一陣炮火再度從天而降，瞄準打算回頭的PSP。火乃香剛才的氣魄已蕩然無存，只是一直被壓制著往後退。她感覺到焦躁，以及——動搖。現在的她，光是要閃過子彈就已經用盡了全身的精力。

　　她的心思早已飛到輸送機那端，但實際上的距離卻逐漸被拉開。她過去從來沒有如此焦躁過，而敵人的攻擊開始集中在自己一個人身上這件事也令她在意。這表示，敵人已經沒有其他的攻擊日標了——

　　轟!

　　火焰散落在黑夜中，有著飛行裝備的自動步兵跟著裝甲的碎片一同落下。一具、兩具——再一具。那並不是火乃香開的槍。

　　裝甲體慢慢降落在PSP旁。火乃香反射性地將槍門瞄準對方，當確認顯示器上所映出的輪廓後，將手指離開扳機。

　　「『蒼藍殺戮者』……」

　　深藍色的裝甲拿著大口徑的智慧型步槍。或許是為了讓火乃香認出它來，此時的它解除了遮蔽裝置。

　　「你在幹嘛!？輸送機的援救呢!？」

　　「他們沒事。」

　　火乃香聽到比想像中清晰的聲音，一時感到不知所措。雖然原本人工培養腦及人工智慧體並沒有性別之分，但透過PSP外部收音裝置所聽到「蒼藍殺戮者」發出的，確實是男性的聲音。火乃香與這具自動步兵初次見面時，並沒有聽過它的聲音。

　　「輸送機將戰車放出後，原本打算起飛，不過卻被擊墜。戰車則——」

　　就像是算好時間一般，一顆信號彈打上夜空，那是沙漠戰車的副炮打出的。

　　「波奇……」

　　火乃香鬆了一口氣。通信下擾仍舊很嚴重，無法與戰車取得聯繫，但姑且可以安心了。沙漠戰車雖然在輸送機裡毫無用武之地，但在陸地上可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來了。」

　　火乃香一語不發，拿起「DRAGON BASTARD』開始掃射。無彈殼的AP穿甲彈彈頭，受到高速燃燒炸藥爆炸時的壓力不斷被彈出。「蒼藍殺戮者」也開始射擊，數具直升機及自動步兵爆散開來並起火燃燒。

　　「你看。」

　　在藍色的自動步兵出聲前，火乃香就已經注意到聳立在兩人眼前的巨大黑影。雖然在夜裡看來只像是一座單純的巖山，但形狀與火乃香等人所接收到的資料是一致的。

　　那是最終抵達目標——名為蘿娜．法烏納的「THE THIRD」所佔領的建築物，淨眼機就在那邊——如果還活著的話。

　　周圍還有數棟別的建築物，但都極其普通，例如矮倉庫、現在沒有在使用的宿舍之類的。至於在那裡面潛藏了多少無人兵器——狀況不明。

　　「該怎麼做？」

　　火乃香緊咬雙唇。在戰鬥的同時，不知不覺已經逐漸接近目標建築物了。她瞄了一下後方顯示器，信號彈瞬間亮起光芒已經消失，也無法用肉眼辨認到沙漠戰車。從信號彈的發射點來看，彼此間應該有一段相當的距離。

　　要折返與戰車會合？還是直接闖入？火乃香很清楚「蒼藍殺戮者」所問的意思。

　　僅猶豫了一下子，火乃香便低聲果斷地說：

　　「——既然都已經到這裡了，那就進去吧!」

　　在毫無預料的情況下，他們已經闖入敵人的防衛線內。如果個把握好這個機會，就算之後加上沙漠戰車的戰力，也很難再接近了吧。

　　「收到。」

　　彷彿漠不關心少女內心所懷抱的掙扎，「蒼藍殺戮者」不帶感情地回應。那種事不關己的說話方式，或許反而更加深了火乃香的決心。死也不想讓那傢伙看到自己懦弱的樣子——她在心中如此作想。

　　「走吧!」

　　PSP跟自動步兵，兩具人型機動兵器連續發射著各自的反裝甲槍炮，啟動了全部的主動力，進入高機動模式。

　　蘿娜．法烏納保持沉默的期間，淨眼機也在囚禁著他的半流動體中靜靜閉著雙眼。透過超彈性化的半透明體，一種難以形容、不可思議的

　　刺激傳達至全身。那平穩、如同波浪般的刺激，讓他的每一個細胞產生共振，同時也感受到同樣的東西充斥在這個空問中的每一個角落。

　　淨眼機造訪此地已經過了十天以上，在這段期間內，他沒有吃任何可以稱做食物的東西，取而代之，維持他生命的正是那種奇妙的波動。

　　只要沉靜下來將全身放鬆，這樣其實可以算是舒適。就像是身處於子宮內的胎兒一般，有著絕對的安心感，即使就這樣陷入沉睡中，也不會感到奇怪。

　　「是什麼呢……」

　　淨眼機睜開雙眼問道：

　　「——怎麼了？」

　　「我從外部的『眼』接收到情報，好像有輸送機墜落了……」

　　從赤裸著白晰上半身衍伸出電纜束的女子，疑惑似的開始晃動。

　　「難道對方不是查察軍嗎？」

　　「你剛剛不是說輸送機墜落了？」

　　「嗯，不過還有戰車——」

　　淨眼機吃驚地挑起眉毛：

　　「戰車？」

　　「沒錯，在輸送機墜落前，似乎有一輛戰車開了出來。只有一輛。還有…該怎麼說呢…人型的機械——」

　　「不是自動步兵嗎？」

　　「也有自動步兵唷，不過只有一具，跟查察軍的規格不同，是藍色的。我的聲音似乎無法傳達給它。」

　　規格不同的藍色自動步兵——淨眼機馬上就聯想到其對象。雖然蘿娜．法烏納掌握了一部分的查察軍，但對於軍事情報並不精通。她大概

　　根本沒有聽過「蒼藍殺戮者」這個名字吧。

　　「還有另外一具我不知道的東西。對不起，我不太清楚這類的東西。」

　　「還有一具不是自動步兵的人型機械嗎……」

　　「裡面有人呢…好像是需要以駕駛員操控的有人兵器。」

　　「——是強化連動甲冑？」

　　淨眼機端正的面容上浮現了懷疑的神色。完全自動化的查察軍中並沒有所謂的有人機動兵器。除了某一小部分之外，需要操控者的機械幾乎都是人類的產物。

　　「戰車……PSP？」

　　一個名字掠過他的腦海，但是他馬上就打消那個念頭。他認為不可能是她。如果是她的話，應該不可能跟「蒼藍殺戮者」一起行動，而且事關「THE THIRD」的機密，並不是一個普通人能牽涉到的——

　　「好厲害啊…」

　　淨眼機聽到蘿娜．法烏納的讚賞聲而回過神來。

　　「那個…叫做PSP吧？它跟藍色的那具一起突破防衛線，打算直衝過來呢…」

　　在這段帶有愉悅的告知中，她感受到了什麼呢？恐怕是感受到為了殺她而來的人，已經到了十分接近的地方吧。

　　「淨眼機——吶，淨眼機？」

　　「啊，嗯。」

　　「你怎麼了？」

　　女子似乎很擔心地詢問。她這種態度完全讓人聯想不到，是她自己向亥貝留斯市要求要讓這名男子作為談判對手，現在甚至把他當作人質對待的。

　　「身體不舒服嗎——」

　　「不，沒事。」

　　淨眼機正努力壓抑不斷襲來的不安，一個跟剛才不同的名字迴盪在他的胸口——菲拉．梅麗奇。在這種很可能會左右這顆星球存亡的危機

　　中，她會做出什麼決策？他無法克制內心不安的理由，完全是因為那名女子的選擇意識及行動型態都太難以捉摸。

　　「難道是……嗎？」

　　這句理應誰也聽不到的喃喃自語，或許傳到了蘿娜．法烏納的耳中。在那一瞬間，圍繞著她的電纜群出現細微的搖動，一層淡淡的陰影蒙

　　上了她銀藍色的瞳孔，其後，她一直注視著男子。

　　「看來老天爺真的不想要我死呢…」

　　黑髮的美女解開安全帶，懶洋洋地說著。

　　「剛才真是千鈞一髮。」

　　青年的聲音也十分冷靜。雖然才經歷了生死關頭，不過沙漠戰車的控制室裡卻沒有一絲緊張的氣氛。

　　「現在的狀況是？」

　　『距離十分遙遠，無法確認火乃香及「蒼藍殺戮者」的位置。總之，我剛剛已經先發射過信號彈了。』

　　「如果她還活著的話，應該會注意到。」

　　白虎撥了撥頭髮，走向控制室後部的車艙。沙漠戰車正以第二戰速行進中，而車體的振動卻令人吃驚地微小，可知人工智慧體的技術之高。

　　「不快點會合的話——」

　　從控制室採出頭的伊庫斯，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趴在地上的白虎將車艙一部分的地板掀了起來。

　　「你要做什麼？」

　　「開路。」

　　『那應該是戰車的工作。』

　　「沒辦法啊，人手完全不夠嘛。」

　　白虎打開的是維修用艙門。她似乎打算從那裡進到戰車的下部，然後到外面戰鬥。

　　「你就那樣去嗎？」

　　「對，還需要什麼嗎？」

　　白虎坦然自若地回答。她身上的配備只有換裝武器及手槍而已。雖然換裝武器在來福槍模式下可以成為擲彈筒，但能夠發射的彈數依舊有限。其餘例如夜視望遠鏡之類的輔助配備，她也沒有帶在身上，因為她判斷那對於遮蔽裝置來說，沒有絲毫用處。

　　「波奇，那個還在吧？」

　　『固定在右邊裝甲板上。』

　　「做得好。」

　　白虎對表露擔心的青年眨了一下眼：

　　「對方人數減少後，我就會回來了，你可不能出去唷。因為在戰鬥方面，你完全是個門外漢。」

　　語畢，白虎立刻鑽入艙口，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她很清楚，自己對於死亡的恐懼極其渺小。

　　『那麼，我也要行動了。』

　　波奇的聲音仍舊毫無感情，但青年其實很明白，隱藏在那份冷靜背後的東西。一貫的笑容終於回到青年臉上，他回到控制室。

　　白虎從車體內側的艙口仰身滑出，跑向刻意降低速度的沙漠戰車右方。就如同人工智慧體所說的，她在那裡找到了想要的東西，在旁邊並行的同時，一邊從固定的架上將其取了下來。

　　沙——

　　一陣輕風撫過，白虎立刻轉身，將剛到手的那個瞄準氣流傳來的方向，

　　砰——!

　　受到猛烈的後座力影響，白虎柔軟的上半身往後仰，而自動步兵就像是被巨大的鐵鎚打到一樣向後彈飛。

　　「看來很有用呢…」

　　以人類能夠使用的槍械而言，那巨大的槍身恐怕已經是極限了。大口徑的反戰車來福槍前端有兩支折疊腳架，白虎將其固定在握把上，並與腰間的金屬腰帶結合。如此一來，只要抵著腰發射的話，便可以大大減輕後座力。那是為了這次作戰，特地從安波隆商城帶來的特殊武器。

　　雖然使用了輕合金及樹脂作為素材，但加上彈匣後還是有著十足的重量，不過白虎卻仍能敏捷地操控著，因為她擁有從外表看來難以想像的肌力——在邊境中，存在著超越純種人類能力的亞種人。從她超群的反應速度來看，白虎本身的遺傳因子或許多多少少有那種傾向。

　　沙漠戰車上的機槍發出怒吼。白虎的嘴角輕輕一揚。火乃香離開前，人工智慧體說過，他「幾乎所有反應都能捕捉到」。在這裡的無人兵器群不過就是常駐在邊境的普通部隊，與在安波隆商城中跟他們交戰的菲拉．梅麗奇的直屬部隊相比，遮蔽裝置的層次大幅下降。「機械城鎮」安波隆商城制的雷達雖然不能說是完美，但已經足夠感應了。

　　轟——!

　　波奇更進一步發射主炮，擊墜了與襲擊火乃香同型的攻擊直升機。白虎則在爆炸聲之下奔跑著，她的對手是在地面上行進的自動步兵們。她用反戰車來福槍攻擊著進入戰車主炮及機槍死角的敵人。

　　與安波隆商城的巷戰時相同，她只以敵兵的氣息為指標。雖然她的精準度不及火乃香，但卻能以滾瓜爛熟的地面戰理論補其不足。掌握自己與戰車的相對位置，瞬間揪出敵人的攻擊位置，並向觀測出的場所掃射。然後無論命中與否，立刻再改變所在位置。這樣的作法，瞬間讓數具自動步兵化為殘骸。

　　「真是的，可惡——」

　　她嘴上不停叨念著，卻沒有發現…雖然無法從面無表情的臉上推測，不過她心中滿溢的情緒，是與輸送機墜落時，火乃香所感受到的一樣。就算是跟她很熟的人——不，正因為跟她很熟，才更無法想像那名女子竟會如此焦躁吧。

　　「——真是煩死人了!」

　　揮舞著巨大來福槍的女子緊追著前方的戰車，化為影子在沙上奔馳。

　　PSP及藍色自動步兵以滑行移動的方式，確實將路線上的敵人一一擊敗，逐漸逼近像是巖山般的目標建築物，

　　那是一幅奇妙的景象。旁邊的建築物很普通，更襯托出目標建築物的異常。就算不是如此，在沙海之中，獨自矗立的巖山也是很少見的。

　　目標建築物並不是很高，大概只有四層樓。比起地上的高度，地下所埋藏的空間更為寬廣，深度達到數十公尺——這點火乃香事前就知道了。

　　正當他們打算進入正面入口——曾經是正面入口的地方時，火乃香突然將推進器點燃，使PSP向側方栘動。急遽的加速度變化使得火乃香感到一陣作嘔，若是一般人類的話，即使因此昏厥也不奇怪。

　　砰——

　　機關鎗向著一眼望去，空無一物的地面掃射。PSP及「蒼藍殺戮者」各自向左右散去，在被直擊前順利閃過。

　　沙——!

　　大量黃沙噴起，從沙中突起了一個巨大黑影。那是一個橢圓形的主體，其左右有數對多關節的腳。那個形狀也存在於火乃香的記憶中，跟查察軍所提供的資料相符台。

　　——是地面掃蕩型多腳步行戰車。

　　戰車像是棲息在沙漠裡的某種蜘蛛般潛伏在地底下，對接近的敵人進行攻擊。一般查察軍的偵察活動並不會用到如此重裝的武器，因此火乃香也是第一次看到實體。

　　碰!碰!碰!

　　「蒼藍殺戮者」的智慧型步槍解除了防火帽，槍口吐出黃色的火焰。滅音管及防火帽會降低槍彈本身的破壞力，雖然如此，由於聲音及光的產生會與使用遮蔽裝置的目的相衝突，所以儘管多少會減低威力，但一般仍寧可選擇使用。「蒼藍殺戮者」至今也都是這麼做的。

　　火乃香的黑色眼眸中浮現緊張的神色。「蒼藍殺戮者」那理應已恢復最大破壞力的子彈，竟被多腳戰車的裝甲給反彈開來。那是比自動步兵大上數倍的兵器，裝甲強度當然也大幅提升，即使受到反裝甲來福槍的直擊也不痛不癢。

　　轟——!

　　PSP旁邊出現爆破——裝甲被榴彈的碎片打到了。火乃香不禁皺眉。因為PSP內部是密閉空間，所以回音很大。如果距離再近一些，應該就不只是噪音的問題了。

　　火乃香將主動力發揮到最大極限值，跑向並排的倉庫後方。正面衝突毫無勝算，但具備多數機槍及榴彈炮的多腳戰車又是哪裡會有漏洞呢？

　　火乃香透過顯示器迅速搜索藍色自動步兵。找到了。它在右手邊的建築物後方。它也在想著同樣的事情嗎？

　　火乃香利用推進器，一口氣滑行到它旁邊：

　　「那傢伙的弱點是？」

　　「沒有特別的弱點。如果現在有反戰車直升機的話就好了。」

　　「別說廢話!」

　　「硬要說的話，就是從上、下兩方對它進行攻擊，因為那邊的裝甲最薄弱。這是反戰車戰的理論。」

　　「上方跟下方…嗎…」

　　火乃香將PSP的復合感應器捕捉到的敵人重現在顯示器上。那輪廓愈看愈像是蜘蛛，左右數對的腳即使在沙地上也有令人驚訝的移動能力。不僅運動能力卓越，反擊也十分迅速。如果隨便接近它，很容易就會被擊敗。

　　「上面麻煩你了。」

　　火乃香瞬間做出決定：

　　「我從下面攻擊。」

　　「你打算怎麼做？」

　　火乃香沒有回答那個疑問——

　　「掌握好時機。我想你應該可以做到。」

　　話語方落，火乃香便點燃推進器，朝遮蔽物後方飛去。

　　嗡………

　　戰車似乎等待此刻良久了，炮火向PSP集中。火乃香幾乎是在反射性的情況下操作PSP，閃過了所有的子彈。隨著閃電般的步伐，將背後推進器的功率提升到最高。

　　咚!咚!咚!

　　來福槍彈匣裡全部的子彈都用完了。火乃香將空的來福槍丟棄，同一時間，PSP滑向相反的方向。剎那間，一道人影從裝甲下衝出，多腳戰車的感應器並沒有捕捉到。

　　「破!」

　　銀光閃過，那是一道無人可以看到拔刀時的出鞘軌跡。

　　緊接著，在使出數次居合斬後，少女嬌小的身體鑽出毒蜘蛛的下腹部，奔向靠著自律運動到達正面的PSP裝甲內，關閉前方裝甲後，緊急加速逃離。

　　打算瞄準逃走的PSP而旋轉的戰車車體，突然向一方傾斜倒下。此刻它不但無法瞄準，也不能開炮射擊了。

　　「TOP ATTACK!』

　　不消片刻，從多腳戰車幾乎是正上方的位置，降下了智慧型步槍的燒夷穿甲彈。彈頭的槍口初速加上自由落體的加速度，貫穿了相對而言強度較低的上方裝甲，在裝甲內部產生爆炸。

　　「做得好!」

　　確認到多腳戰車隨著爆炸聲拋錨後，火乃香在PSP內彈響手指。而在她眼前，使用TOPATTACK——從戰車正上方進行攻擊的自動步兵關閉飛行裝置，靜靜地著陸。

　　「時間抓得很準嘛!」

　　火乃香雖然大膽地決定實行上下夾擊的計畫，但最令她在意的，就是兩人的呼吸步調。「蒼藍殺戮者」跟長年合作的波奇不同，而執行前沒有對它進行具體說明，是因為她認為那只是浪費時間。再說，她也想要賭賭看，邊境最強的自動步兵「蒼藍殺戮者」的戰鬥反應，而結果就如同眼前所示。

　　「你斬了它的腳？」

　　「沒錯。」

　　「用你的刀……嗎？」

　　「嗯，為什麼這樣問？」

　　火乃香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應。

　　「——我曾經被你斬過一次，那個時候也是刀。那把刀是以什麼特別的素材製成的嗎？要怎麼做才能達到？」

　　「你這樣問我也……I

　　火乃香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單純以超硬質合金製的刀並無法斬斷多層裝甲。斬斷多層裝甲的，是少女集中在刀身上的氣。如果這樣說明，不知道對方是否能夠理解？即使是波奇，也承認自己對於氣的概念無法完全理解。

　　她思考了一會兒後：

　　「一天三餐跟充足的睡眠，再加上每天的鍛煉……吧？」

　　話一說出口後，她便感到後悔，畢竟對方似乎不是可以讓自己這樣裝傻的人。

　　結果自動步兵——

　　「這樣啊…」

　　只短短應了一句。火乃香不清楚，那個特殊的人工培養腦到底是以什麼方式理解了什麼，只能抱著疑惑，將多腳戰車的殘骸置之身後，走向目標——「巖山」。

　　淨眼機無法判斷從剛才到現在經過了多少時間。在這個地方，他覺得自己對時間的感覺已經混亂，不——甚至覺得這裡似乎不存在時間這種概念。

　　從來到這裡以後，在他心裡第一次產生焦躁的感覺。理由只有一個，就是羅娜．法烏納所告知的，有關這棟建築物外的戰鬥情報。

　　「咦……？」

　　蘿娜．法烏納突然發出細微的聲音。不知道是經由怎樣的傳遞回路，從外部而來的報告只有她一個人聽得到——八成是另外一名跟她擁有

　　同樣面容的女子傳來的。但是身處同樣場所的淨眼機卻完全聽不到那個聲音。

　　「怎麼了？」

　　「你很在意嗎？」

　　「不可能不在意吧。」

　　即使如此，淨眼機仍舊保持一貫的撲克臉。似乎不管內心有多麼煎熬，都不會出現第二種表情一般，他極力壓抑著自己。這並不是經過特殊訓練所學會的能力，而是淨眼機本來就是這樣的男人。

　　「你有聽過…多腳步行戰車——嗎？」

　　蘿娜的發音有些不確定，看來她確實對於軍事相關的事物很生疏。

　　「嗯。」

　　淨眼機點了點頭。雖然他對於查察軍的陸戰兵器不太感興趣，但是他的——身為評議會常任議員的他，擁有龐大的腦容量，凡事只要聽過一次就幾乎不會忘記。地面掃蕩型多腳步行戰車的概要確實存在於他的記憶中：

　　「我所控制的部隊中，有—輛……」

　　「然後？」

　　「被摧毀了唷。」

　　女子的口吻輕鬆愉快，就像個惡作劇被發現的少女似的，覺得那是件很有趣的事。

　　「這樣啊。」

　　淨眼機一點也不吃驚，因為邊境最強的自動步兵「蒼藍殺戮者」來了。而地面掃蕩型——雖然原本是以自動步兵之類的敵人為前提設計的，但在這種場合中，它的對手還是太過強大了。

　　「真是個『厲害的孩子』。」

　　淨眼機仍舊沒有發現異狀。他以為那段話只是蘿娜．法烏納對於自動步兵的特殊稱呼方式而已。

　　「吶…」

　　「怎麼樣？」

　　「戰車的裝甲是那麼輕易就能『斬斷』的嗎？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查察軍的兵器也不怎麼樣呢…」

　　淨眼機這才感受到真正的衝擊。他確實聽到「斬斷」二字。怎麼做到的？當然是用刀劍之類的——吧。而就淨眼機所知，能用刀將無人兵器的多層裝甲斬斷的人類，理所當然只有一名——

　　（菲拉．梅麗奇……!）

　　淨眼機咬牙切齒想著。若真是那名少女介入，居中斡旋的，除了她之外沒有別人。

　　他突然拾起頭，視線與銀藍色的瞳孔相交。因為他知道蘿娜．法烏納一直盯著他，所以極力壓抑焦躁的情緒。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為何那麼焦躁不安呢？明明直到剛才為止都很冷靜的……」

　　淨眼機原本想要否認，不過還是放棄了，因為他很清楚那麼做是沒有意義的。

　　「竊取他人心思並不是個良好興趣。何況這麼大規模的系統，最後只能做出那種程度的事，還真令人感到有些寂寞啊。」

　　聽到淨眼機語帶諷刺，蘿娜露出些許哀傷的神情：

　　「對…沒錯。或許就如你說的。到頭來…大家或許都只是為了你一個人而來的…」

　　沙沙——

　　沙沙——

　　支撐著她，以及跟她無關、四處遍佈的電纜群，像是彼此呼喚般搖曳著。

　　「似乎終於進到正題了。」

　　淨眼機無法判斷主導權是否回到自己手上，只不過，他與蘿娜．法烏納之間至今還沒有出現過如此有意義的對話。當然，所謂的「意義」

　　指的是跟收拾局面有關的意思。她到底是否真的想要求什麼？希望完成什麼？他甚至連這個都還不清楚。他用驚人的忍耐力，一直靜靜等待那一刻來臨

　　「你差不多該說了吧？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即使用你的特殊能力結合這個系統，仍舊對付不了中樞統閤府，依你的情報處理能力——」

　　「我知道。」

　　被銀藍色的雙眸及閃耀菩深紅色光芒的第三隻眼凝視，不知為何，淨眼機頓時說不出話來——他也曾經看過同樣的景象。雖然他知道眼前的「並不是那個女人」，但還是無法掩飾自己的驚慌。

　　女子微微傾首，像是自言自語般道出：

　　「——不行，不可以唷…讓那個孩子進來沒關係——嗯嗯，那具藍色的自動步兵也是。你去對付其他人吧，麻煩了。」

　　天宙眼閃爍不定，跟她對話的人，是那個眼神冷漠的女子嗎？結束對話後，蘿娜突然失去了平衡，相當於下半身的電纜東瞬間收縮，她面朝下、雙手撐在作為地基的鐘乳石狀突起物上。

　　「蘿娜？」

　　「——我沒事，暫時…還沒事。」

　　她細聲低語，就像是在鼓勵自己，而不是在跟淨眼機說話一樣。她蒼白的雙臂微微震動，電纜也開始共振。過了一會兒，當她終於抬起頭時，即使在黑暗中也看得出來，原本就相當白晰的臉龐，已經完全喪失血色。

　　「你有話想問我，對吧？」

　　「可以嗎？」

　　蘿娜．法烏納展顏而笑，眼神中毫無惡意，像個小女孩似的。

　　「在一切結束之前，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我想要更接近你，還有——那個女人，這就是我真正的願望。」

　　智慧型步槍發出轟鳴，黑色的牆壁出現彈孔。「蒼藍殺戮者」將手指穿過彈孔，強行破壞牆壁，弄出一個它剛好可以通過的洞。

　　「這樣可以嗎？」

　　「嗯，等我一下。」

　　火乃香將PSP裝甲內的寶特瓶飲料就口，電解質溶液咕嚕咕嚕地流入喉嚨。在補充消耗的水分後，她褪去鎧甲。

　　「你不穿PSP了嗎？」

　　「我穿著PSP跟你一起進去的話太擠了。反正來福槍的子彈也用完了，我這樣反而比較好活動。」

　　火乃香從PSP內裝的架子上取下背包及刀，再把右手伸進背包裡，拿出幾個黑色塊狀物體，

　　「這是煙霧彈，這一個則是閃光彈，要使用時，我會發出暗示，請小心眼睛。」

　　火乃香將那些東西掛在防彈背心的扣環上，然後背起稍微輕了一些的背包。雖然背包底部有開口，即使背著也能輕易將手伸到後方，拿取內部的東西，但若事先掛在扣環上，只要將控制桿一拉，就能解除安全扣環使用。

　　接著，火乃香將一個小巧的卷軸狀物體放入背心口袋中。她注意到自動步兵的視線，微笑解釋道：

　　「魚餌跟釣竿也都有唷!」

　　如果波奇在場的話，一定會強烈地吐嘈。但自動步兵卻什麼也不說，自顧自地鑽進建築內。

　　「啊，笨蛋，等一下啦!」

　　火乃香慌張地追上去。

　　即使進到建築物內部，眼前的景象也絲毫沒有改變。屋內沒有照明，昏暗的空間與黑夜中的沙漠沒什麼兩樣。

　　火乃香前進了數步，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她感覺不到任何包含自動步兵的東西潛藏著，只有佇立在數公尺前的「蒼藍殺戮者」而已——

　　「這是……」

　　火乃香目瞪口呆。當她看到這棟建築物時，總覺得有種深沉的感觸，進到內部後，精神上受到的衝擊更為強烈。

　　依照「變化前」的數據資料而言，這裡應該是正面入口內的廣場才對。事實上，空間的確很廣闊，天花板也很高。在這個空曠的空間裡，充滿著某種獨特的沉重空氣。

　　火乃香閉上眼睛向前進。雖然牆壁及天花板，還有地板都發出朦朧的光芒，但眼睛還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所以火乃香乾脆在什麼也不看的情況下，緩緩前進。

　　「這裡什麼都沒有……不過，卻又有著什麼。」

　　「什麼意思？」

　　「很大的……某樣東西。雖然很大，可是反應卻異常微弱……不對，並不是微弱，而是薄薄地擴散在這個空間中。不過……」

　　火乃香蹙眉。她無法掌握狀況。她探測了這棟建築物整體的氣場。這裡跟外面的沙漠不同，有一股不一樣的氣流，時而強烈，時而微弱——有的時候又呈現放射狀分歧，像是肉瘤般交纏在別的地方，接著又跟其他的氣流連結。

　　「血管？不……神經？」

　　不管哪個都說得通，又或者兩者皆非。後者的可能性大了一些。雖然這棟建築物的外觀很奇怪，但將生物的概念運用在建築物上也未免——

　　「你知道？」

　　自動步兵的口氣有微妙的差異，火乃香反問：

　　「什麼？你知道什麼嗎？」

　　「你沒聽說過嗎？」

　　「我對這裡的事一無所知。我只知道現在被一個叫做蘿娜．法烏納的人佔領。」——菲拉．梅麗奇並沒有將所有的訊息告訴火乃香。雖然

　　有關在蘿娜．法烏納支配下的所有查察軍的狀況，她都有一五一十地傳達給火乃香，但關於這棟建築物，她卻沒有特別提到什麼。更明確的說

　　法是，「THE THIRD」也無法掌握這棟建築物，目前內部到底變成什麼樣的狀態。至於她的說法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火乃香只知道，過去這棟建築物被當作地質調查的研究所，最初的外觀與現在大相逕庭，是跟周圍的倉庫及宿舍一樣普通的設計。她不清楚詳細的過程，只知道，這裡在極短的時間內變化成現在這副德性。

　　「這是奈米機械的集合體。」

　　「奈米……機械？」

　　那是火乃香不熟悉的單字。

　　「指的是分子尺度極微細小的機械，你可以把它想成是會自我繁衍的人工模擬生命體。你們所使用的生物建材跟這個在原理上很接近。」

　　「是喔。」

　　火乃香露出不解的表情。

　　「奈米」是表達「十億分之一」的單位，一奈米是一百萬分之一公厘。從記錄著人類遺傳基因的DNA寬度為五十萬分之一公厘這件事來看，就能大概想像奈米到底是多麼微小的單位。

　　「總之，那就像是覆蓋在這棟建築物上的『皮膚』之類的東西。」

　　火乃香想像著會自我繁衍的微小人工機械，像是影子般包覆著整棟建築物的情景，馬上歪頭提出疑問：

　　「可是啊……」

　　火乃香將手掌貼在身旁的牆壁上，感受從接觸點傳來的脈動。奈米機械的集合體已然是個巨大生物般被組織化，擁有獨自的氣流。火乃香更進一步試著從手掌傳送氣體。

　　「——手感沒有改變。」

　　火乃香將氣送到十分深處的地方，但不管氣流傳送到哪裡，傳回來的反應都是一致的。若是奈米機械在建築物的「骨骼」上形成「皮膚」的話，氣流在貫穿表層部分時，應該會出現不同的反應才對。

　　「蒼藍殺戮者」應該無法理解火乃香的行為，但仍在像是點頭般的動作後，如此說道：

　　「奈米機械會與原本的素材融合同化，成為素材本身。這裡恐怕有九十％以上都被取代了。」

　　那到底是怎樣的技術呢？舉例來說，病毒是進入生物的細胞，利用那個細胞的增殖機能繁衍。當被病毒侵入後，原本的細胞就會繁殖出與病毒相同的東西，取代正常的細胞。也就是說，病毒僅帶著設計圖，材料則是向感染者商借。

　　奈米機械可以說是人工的病毒，對像若是生物的話就算了，但即使是無機物也能使之變質的特性，已經超越了火乃香的想像。如果對象是機械呢？不，如果是人類呢？

　　火乃香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們——這樣站在這裡沒關係嗎？」

　　這個奈米機械或許會感染人體，自動步兵也一樣。

　　「我不知道。」

　　「蒼藍殺戮者」坦白地回答：

　　「既然是機械，應該就有接受人為的調整，我想應該不會對所有的東西進行無差別的感染。」

　　火乃香鬆了一口氣。

　　「也是。」

　　「但是…」

　　「什麼!？」

　　「它沒有朝沙漠無限制地擴張的原因，或許只是純粹因為無法得到營養源——也就是繁衍用的能量而已。這樣的話——」

　　火乃香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就像是在密閉的PSP內部所流的汗，突然受到沙漠夜裡的冷空氣冷卻—般。

　　「——算了，反正就是這樣。如果已經被侵入，也不能怎麼樣，總之我們進去吧!留在這邊什麼也不能做。」

　　火乃香作勢前進，並轉過頭來：

　　「怎麼了？」

　　「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嗎？」

　　「你不是知道嗎？」

　　「蒼藍殺戮者」保持數秒的沉默——

　　「不，在這棟建築物裡，雷達的採測能力低下，恐怕是遭到奈米機械集合體干擾，沒有判斷的基準存在。」

　　「那麼……」

　　火乃香露出得意的笑容。

　　「就跟著我來吧!」

　　自動步兵盯著火乃香的背影，少女似乎仍舊有些顧慮。而它怎麼也無法理解，那名少女對它微笑的理由。

　　「他們進來了。」

　　僅有上半身的女子說道。不知她的情報是從何而來，其接受訊息的方法，果真還是身處同一個場所的淨眼機所無法得知的。

　　不，淨眼機大概知道情報的傳遞方法。就像稍早之前，自動步兵跟火乃香所說的一樣，這棟建築物的素材有九成被奈米機械給取代。現在蘿娜．法烏納的身體半機械化，與奈米機械網路直接聯結在一起。

　　於是，奈米機械網路就成為固定在這個場所，無法行動的蘿娜．法烏納的眼睛、耳朵。透過遍佈整棟建築的人工神經網，她不需要移動就可以得知建築物內所有的事。

　　他不清楚的是，奈米機械所得到的感覺情報，具體上是用什麼方法傳達到她的中樞神經內的。

　　就算不像蘿娜一樣直接連接，若是利用電磁波、光纖等電腦網路便可使用的信號，「THE THIRD」仍舊有可能解讀。但正因為蘿娜使用原理完全柑異的傳達信號，他才無法解析吧。

　　「吶，怎麼辦？他們進來了呢。」

　　「是你讓他們進來的吧？」

　　「對。所以我才問你要怎麼辦，我手邊還有幾具自動步兵。」

　　蘿娜．法烏納的臉色尚未恢復血色，僅有銀藍色的瞳孔閃閃發光：

　　「那個孩子…我想看那個孩子…我想多看一下那個孩子戰鬥的模樣。」

　　「——為什麼？」

　　「因為——」

　　蘿娜露出寂寞的微笑：

　　「你是那麼地在意她，甚至為了她而坐立不安。」

　　淨眼機的嘴角浮現笑意：

　　「別說那種蠢話，」

　　「哎呀，為什麼？I

　　「你在說誰的事啊？我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不是嗎？」

　　「你騙人。」

　　電纜的騷動似乎與蘿娜的情緒有關。

　　「女孩子……額頭上綁著頭帶，使用刀的女孩子。黑色瞳孔、黑色頭髮…你應該知道的，淨眼機，你知道的。」

　　淨眼機的表情轉為苦笑：

　　「似乎沒什麼瞞得過你，我的確知道她——火乃香。」

　　「火乃香，她叫做火乃香嗎？」

　　「對，火乃香。」

　　淨眼機不知為何重複著那個名字。理由為何——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在他重複的那瞬間，他感覺到一股不可思議的懷念，以及第一次聽到那個名字時的訝異感。

　　那名少女現在來到這裡。雖然不清楚確切的位置，但就在很近的地方。身為「THE THIRD」的核心、評議會常任議員的自己；與在邊境的人類社會中擔任「萬事通」，擁有清澈眼神的嬌小少女…在同樣的時代、同樣的星球中獲得生命，僅有這一點相同的兩人，在無數個偶然及必然交疊下，於沙漠的某個角落相遇了。

　　——沒錯。他從以前就著眼在她身上、她所擁有的能力上，因為或許那正是可以達成他的願望的力量，所以他不斷追尋著她。

　　「就只是那麼微不足道的事。」

　　思緒轉變成語言。

　　「微不足道？」

　　「我不知道你對她有什麼看法，不過我想要知道她的能力。她擁有我們所沒有的力量，我想要分析那個力量，如果可以的話再加以利用。我想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金黃色瞳孔裡所帶有的感情已不復存在——就蘿娜看起來是如此。

　　「是那樣沒錯吧？蘿娜．法烏納。」

　　「淨眼機……」

　　蘿娜的聲音逐漸轉弱，似乎在忍耐精神上的衝擊：

　　「其實你不是那樣想的吧？那應該不是你的本意…」

　　「那你要不要試著讀取我的心思？」

　　淨眼機的聲音像是結凍一般冰冷。房內的電纜則像在顫抖，彼此摩擦、竊竊私語。

　　「——我讀不到。」

　　蘿娜．法烏納的天宙眼閃爍不定，重複了好幾次後：

　　「我讀不到你的心了。淨眼機……你在哪裡？在我眼前的，難道不是你嗎？」

　　「我不是說過，要你別小看常任議員嗎？」

　　淨眼機自身的天宙眼，現在也正像是要蓋過奈米機械的甲殼般洩漏出光芒，閃爍著紅色的光輝。

　　「別再繼續了，蘿娜．法烏納。將WHD的系統交出來，把我從這裡解放吧。雖然我不確定評議會會做出怎麼樣的裁定，但『只要是你的話』——」

　　「不要!」

　　蘿娜突然放聲大喊：

　　「絕對不要!如果那麼做的話，那我……我又是為了什麼在這裡？我都不知道了!我明明什麼都還不清楚，你的事也一樣，我自己的事也一樣——!」

　　包覆著淨眼機身體的半流動體素材突然向內收縮，淨眼機受到強烈的擠壓，秀麗的容貌也不禁露出些微不適。

　　「可以了…放手吧…」

　　「你…淨眼機，你總是那樣，對那個女人也一樣，對火乃香那個女孩也一樣!還有我…就連我，你都一視同仁。」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淨眼機忍受著全身受壓迫造成的劇痛，勉強擠十這句話。

　　「你一點都沒變，淨眼機。不管是自己的人生還是別人的存在，所有東西你都看作是為了『THE THIRD』而存在的。」

　　「那就是…『THE THIRD』。菲拉，梅麗奇…也是，瑪奇納長者也是…每個人都一樣，那就是『THE THIRD』。』

　　「我曾經認為，菲拉．梅麗奇、瑪奇納長者，以及淨眼機，每個人都像是雲端上的人物。像我這樣的人，什麼忙也幫不上，因為我『什麼

　　都不是』，這是命運——所以不可抗拒，我曾經這麼認為。」

　　現在壓迫著淨眼機的力量，已經到達了肉體能夠忍耐的極限。雖然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但他金黃色的瞳孔仍舊凝視著她。

　　「『THE THIRD』算什麼!？自以為是神一樣支配著這個世界，但其實只是被這個星球的系統束縛住而已!你對我……對那個女人……對我那麼溫柔，也只是因為對我的研究有興趣吧？就只是這樣而已!」

　　蘿娜．法烏納的精神狀態很明顯產生異狀，似乎把自己跟不知道是誰的「那個女人」混淆。她大概出現精神分裂的症狀吧。而「那個女人」又到底是誰？

　　俯視著淨眼機的銀藍色雙眸裡並沒有憎恨，也沒有怒火。滿溢在眼裡的，只是與瞳孔顏色相同的淡藍色哀愁。

　　淨眼機再度被既視感（註：心理學專有名詞，與「似曾相識：意思雷同）所襲擊…不，那並不是心理學上的錯覺，他確實曾經看過同樣的表情。在某個時候…沒錯，並不是很久以前的某個時候——

　　在即將失去意識前，淨眼機好不容易擠出話來：

　　「我……對你……很溫柔嗎？」

　　突然間，所有的壓力都消失了。淨眼機大口喘息，將空氣送進差點被壓壞的肺裡。

　　「——嗯…」

　　他開始耳鳴。在即將缺氧的腦部中，血管正猛烈收縮到像要破裂一般。在籠罩著耳朵的嗡嗡聲中，他仍舊能分辨出她的聲音。

　　「你很溫柔，淨眼機。所以我……那個女人……我……一直愛著你唷——」

　　蘿娜．法烏納面朝下，純白的赤裸雙肩顫抖。不知不覺中，兩人天宙眼的光輝都已經消失，在奈米機械所發出的微弱光芒下，身為「THE THIRD」的一男一女，似乎都在思考著這陣沉默的意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22 11:03 AM

　　【第四章『戰車終結者』】

　　白虎將子彈用完的反戰車來福槍丟棄，從肩帶上取下換裝武器。她沒有更換槍身，只是裝上了肩架。

　　噠噠噠——

　　燒夷穿甲彈打穿自動步兵的裝甲。白虎上半身大幅向前倒，以極端的前傾姿勢在沙地上狂奔，已經數不清解決了幾具自動步兵、幾架攻擊直升機。當然，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在計算。

　　『白虎。』

　　通信器傳來聲音。

　　「波奇？」

　　『通信干擾減弱了許多，已經可以通訊了。』

　　「小香香呢？」

　　白虎似乎只關心這件事。

　　『仍舊連繫不上火乃香。從現況來看，火乃香跟「蒼藍殺戮者」先行進入的機率很高，因為他們應該能透過信號彈知道我們沒事。』

　　「如果沒死的話。」

　　人工智慧體沒有回應。

　　「——對不起。」

　　『別說了，快回來吧，似乎解決得差不多了。』

　　「也是。」

　　白虎瞇起雙眼掃視，在沙海與黑夜的交界搜索著。

　　——沒有感覺到敵人。本來就不可能有那麼多的敵人。在輸送機墜落之前，有一部分的襲擊部隊移動，似乎是往藉由PSP離開的火乃香及「蒼藍殺戮者」那邊去了，

　　它們大概是小看了沙漠戰車吧，因為姑且不管PSP，光是「蒼藍殺戮者」獨自的戰鬥能力，就有可能凌駕集中在此地的所有自動步兵。

　　白虎再次確認沒有敵人後，便往戰車跑去。這次並不是從下方，而是從側面的艙口進入車艙。

　　「歡迎回來。」

　　伊庫斯以微笑迎接她。從頭頂到指尖都佈滿了塵埃的黑髮美女大大喘了一口氣。此時，沙漠戰車改了個方向，然後朝原本的目標持續前進。

　　「雖然就結果來說不太好——」

　　白虎側著頭，邊思考地說道：

　　「但是兵分兩路是正確的。雖然都是些烏合之眾，但若聚集在一起還是很棘手。」

　　「似乎大多數的戰力都集中在火乃香他們那邊。」

　　「但是，你看…」

　　白虎用下巴指了指裝甲外面。

　　「外面很安靜吧？雖然隔了一大段距離，但至少應該聽得到槍聲才對。」

　　『似乎也沒有向我們反擊的部隊，看來——』

　　白虎輕輕合起雙掌：

　　「看來在邊境裡，最好不要跟拿著刀的女孩子為敵。」

　　「正是如此。」

　　聽到伊庫斯難得認真的回答，白虎不自覺露出笑容。

　　「啊……」

　　青年似乎欲言又止。

　　「什麼？」

　　「——不，沒什麼；」

　　白虎覺得似乎有人曾經做出類似的反應，試著回想了一下，又因為覺得很麻煩而放棄思考。

　　「話說回來，波奇…」

　　『什麼事？』

　　「已經沒有通信干擾了吧？」

　　『還沒有完全排除。』

　　「那個——是怎麼回事？」

　　白虎的語氣一如往常，完全感覺不出到底是關心還是不關心。

　　「如果說造成通信干擾的系統被解除了，那我還可以理解。但若那樣的話，應該是完全排除才對吧？可是現在卻還殘存著些許干擾，是嗎？」

　　『我也不太清楚。』

　　波奇毫無感情地回答：

　　『再說，這個通信千擾和一般的不太一樣，並不是由電磁波之類造成的。』

　　「那麼是什麼？」

　　『就是因為不知道，才跟你說我不清楚。』

　　在面露懷疑的白虎身邊，出現另外一個穩重的聲音：

　　「——大概是一種精神能量吧。類似強烈意志的東西強行進入了系統。」

　　「意志？」

　　「嗯，我對這方面稍微有些感應能力，不會錯的。」

　　對於青年的斷定，白虎沒有表示特別的意見。她知道他具有奇妙的能力，例如治癒力，只要將手掌覆蓋在患處，就能治療某種程度的傷勢。雖然火乃香及白虎所使用的氣也有治癒效果，但並沒有他的那般有效。姑且不論能量的本質不一樣，伊庫斯的作法似乎也和她們不同。

　　「那麼，為什麼會變弱呢？」

　　「那個意志的主人正逐漸失去力量。簡單來說——」

　　「快要死了？」

　　青年點點頭。

　　「真是搞不懂耶，聽這種東西讓我渾身不對勁。」

　　白虎正準備進入控制室時——

　　『小心別讓沙子掉在地上。』

　　「沒關係吧？才只有一點點而已。」

　　『我是無所謂——』

　　「什麼意思？」

　　『但之後就得叫火乃香打掃了。怎麼會弄得那麼髒呢？我會好好跟她說明清楚。』

　　「你在威脅我嗎？」

　　『不，如果你也幫忙打掃的話，我倒是沒什麼意見。』

　　「真是的，你們兩個也太像了吧。」

　　『這種評論已經聽過很多次了，真令人遺憾。』

　　此時，伊庫斯確認索敵雷達的狀況，眼中掠過一絲緊張：

　　「波奇，前面——」

　　『我知道。』

　　雷達上出現光點。雖然很模糊，但光點確實存在。還有殘存的查察軍兵器正啟動遮蔽裝置——是飛行物。從剛才完全沒有反應這一點來看，它應該是停止所有的動力待命吧？或許也是因為它認定沒有出場的必要。

　　「但是，這個反應是……」

　　白虎瞄了雷達一眼，頓時語塞。敵人很龐大，雖然因為遮蔽裝置而無法判斷正確的數值，但恐怕是跟沙漠戰車同等級，甚至有可能比沙漠戰車還要巨大。

　　『「那個」還留著啊……』

　　人士智慧體立刻從出發前得知的兵器資料中，找出與復合感應器所捕捉到的影像最為相近的，而符合的對象只有一個。

　　「是什麼？」

　　『反戰車攻擊直升機。在被奪去的部隊中只有一架，是具備半自律反戰車誘導彈與高度瞄準系統的重裝形式。編碼：TH—1138。』

　　「是『戰車終結者』——!」

　　白虎發出呻吟般的聲音，

　　通常在邊境是幾乎不會看到除了自動步兵以外的無人兵器。火乃香等人所遇到的多腳步行戰車及眼前的反戰車攻擊直升機，都是在極為特殊的情況下才會出動的機型。在查察軍的強制偵查中，只有在遇到戰鬥改造人、PSP或是戰車、裝中車之類的案例，才會投入如此的重裝武力。當然，那樣的情況極為稀少。但是在駐留基地有配置這樣的配備也是事實。

　　若是蘿娜．法烏納這名「THE THIRD』有軍事方面的知識，或許她會採取稍微不同的編制。還是說，她那奪取部分軍隊的特異功能有著上限？不然，這個地方可能會被更加強力且大量的無人兵器群給佔領。

　　多腳步行戰車已經被火乃香等人破壞。在這最後的最後，被視為最強的兵器正阻擋在戰車前方。

　　『伊庫斯、白虎。』

　　人工智慧體呼喚兩人：

　　『你們在這邊下車。從這邊可以跑得到目的地。我來引開它的注意力，你們趁機跑進去。』

　　「我們不能把你丟下不管。」

　　白虎一面取下換裝武器，一面如此回答：

　　「你覺得我們要怎麼跟那孩子解釋，說我們把你當作擋箭牌嗎？」

　　『你們不相信我嗎？』

　　「要我們怎麼相信？對手可是——」

　　反戰車攻擊直升機是戰車的天敵，不管擁有多麼高的功率、重裝甲、大火力，只要是在地表爬行的戰車，面臨在三次元中通行無阻的攻擊直升機，只會成為單純的標靶。

　　而且敵人可是「THE THIRD」的飛行機械。如果是剛才那種小型直升機的話也就算了，但對於重裝甲的反戰車用直升機，沙漠戰車的主炮又能發揮什麼用處？

　　『快點，你們不下去，我會很困擾，因為我等一下要使用一些粗暴的駕駛方式。』

　　白虎難得露出瞠目結舌的表情：

　　「你……打算要贏嗎？」

　　『當然。我可沒有說要為了你們而犧牲。』

　　波奇開始故意讓車體左右搖動：

　　『你們再不下去，我就把空氣都抽掉。』

　　車內是完全密閉的空間，所以只要波奇有意，就能使車內真空化。當然這只是單純的脅迫，白虎歎了一口氣。

　　「就相信他吧？」

　　青年微笑說道。

　　「很抱歉，可惜我誰也不相信。」

　　接著她走向氣閘。

　　『如果你們在附近徘徊，我可是會毫不留情地輾過去，知道了吧？』

　　「我知道啦!」

　　聲音中帶著無奈以及——苦笑。

　　「有什麼要幫你跟火乃香小姐說的嗎？」

　　『沒有。想說的話，我會自己說。』

　　波奇的語氣一如往常，毫不虛張聲勢。它準備跟尺寸等同於戰車的巨大飛行兵器進行正面對決，而且——打算要贏。

　　「也罷，反正你也進不了建築物裡，那就好好玩吧。」

　　『我正有此打算。』

　　白虎及伊庫斯相繼離開戰車。看著兩人朝向目標的建築物前進後，波奇將沙漠戰車切換成「戰鬥機動」模式。

　　『如果能玩得開心就好了。』

　　緊接著，戰車朝著逐漸接近的敵人前進。

　　在奈米機械所編織出來的詭異景象中，火乃香和「蒼藍殺戮者」緩緩前進著。少女不時佇足，閉上眼睛確認方向。她在讀取氣流的方向，但捕捉不到淨眼機本人的氣——倒不如說是分辨不出來。可是她相信，只要能在這個巨大人工生命體的組織內部辨識出其中樞的話，大概就能找到淨眼機的所在地。

　　「好像……」

　　火乃香皺起眉頭，對緊跟在後的自動步兵低聲說道：

　　「像有鱗片的內臟……的感覺。」

　　話才一說出口，火乃香便面露噁心的表情。他們選擇往地下的路線前進。雖然屋內全部都被奈米機械包覆，但是房間、通路、樓梯等還是維持原本的配置。他們曾經討論過是否要使用電梯，但由於不確定正確位置，而且也不清楚內部的狀況，基於危險性的考量，否定了這個想法。

　　「吶…」

　　「…………」

　　「你也說些什麼嘛!」

　　如同字面所述，他們現在正位於敵人的「腹中」。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不斷叨念的火乃香雖然可以說是粗線條，但是自動步兵卻意外地開始用低沉的聲音說話。

　　「你啊——」

　　接著它注意到火乃香的眼神。

　　「我的聲音很奇怪嗎？」

　　「不，不會。」

　　「雖然在作戰開始前已經調整過了，但如果很難聽的話，請直說無妨。」

　　「就說不會了嘛!」

　　如果火乃香說不覺得奇怪，那是在說謊。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殺人兵器的聲音，她以為會是更沒有人性、冷酷的聲音。不過的確，那跟真正人類的聲音還是有些不同，而這點跟她的夥伴一樣。

　　「那麼，你剛才說我怎麼樣？」

　　正當自動步兵打算將之前的話補充完時，卻又突然沉默了。火乃香很清楚它欲言又止，但不知為何，額頭卻開始感到陣陣剌痛，這並非頭帶造成的。

　　他們走下樓梯，來到更下面一層樓。此時已經到了多深的地方呢？視野中仍舊充滿奈米機械的集合體，均勻的冷光中浮現模糊的輪廓。

　　「你啊——」

　　一瞬間，火乃香往側邊跳開，「蒼藍殺戮者」也同時往反方向跳去。

　　碰!

　　自動步槍的槍林彈雨削去了奈米機械的表層。在通路的盡頭處，大約六、七公尺前的地方，可以看到點狀的槍口火苗。

　　火乃香採取守勢，在地上轉了一圈，取下腳踝上的匕首，將從口袋中取出的卷軸狀物體固定在匕首的把手上，接著取下掛在背心扣環上的閃光彈。

　　「——眼睛!」

　　火乃香確信自動步兵能瞭解她的意思，便將閃光彈投擲出去。強烈的閃光瞬間劃破黑暗。還未確定槍聲是否停下，火乃香便開始以猛烈的速度狂奔。

　　「後面拜託你了!」

　　間不容髮，背後傳來槍聲。火乃香已經感覺到潛藏在反方向的敵人，但雷達機能低下的「蒼藍殺戮者」多半無從得知。即使如此，它仍舊跟隨少女，在後面掩護她。

　　通路的前方有什麼在蠢蠢欲動？敵人有三名。雖然閃光彈或許遮蔽了對方的視覺感應器，卻感覺不到它們在動作上有任何異常。若是對方在這狹小的密閉空間中用高速彈掃射的話，就算是火乃香也無法躲過。

　　「呼!」

　　火乃香將身體壓低，投出手中的匕首。匕首似乎貫穿了目標。火乃香毫不減速地滑行到它腳邊後，接著用右手將其扭轉。

　　一具自動步兵像是陀螺般旋轉，跌倒在另外兩具自動步兵跟前，就像是擋在夥伴的槍口前一樣。它們的動作因為突發的意外而停止。此時，人型的嬌小身影來到自動步兵們的眼前。

　　鏗——!

　　是揮刀的聲音。

　　使出的這一刀，將最初的一具自動步兵攔腰而斷。

　　就像是與仰身的機體背靠背一般，火乃香的身體回轉，已經回鞘的刀在接下來的揮出動作中，斬斷了步槍槍身及第二具自動步兵的多層裝甲。

　　「破!」

　　第三具自動步兵放棄在極近距離內難以使用的步槍，從腰後方拔出軍刀。自動步兵的反應速度比起人類高出數倍，拔刀的速度也同樣更快。

　　然而往側面揮出的刀卻揮空了。對於原本理應在那裡的敵人，此時自動步兵已經完全失去掌握。視覺感應器仍舊殘存閃光彈造成的影響，已經無法依賴，於是它便將復合感應器完全開放，以探測敵人。

　　——少女在正俊方。

　　似乎就是在等待自動步兵轉身的這一瞬間，最後的一刀描繪出逆袈裟斬的軌跡。

　　「斬!」

　　在被斜斬成兩半而倒下的自動步兵前，火乃香鬆了一口氣。這一連串的動作僅只花費數秒鐘而已。雖然對方從一開始就埋伏等待著敵人，但它們卻在沒有讓目標受到任何傷害的情況下，在神速的鋼刀前化作一堆殘骸。

　　火乃香感受到有人接近，再度採取拔刀的姿勢——但又馬上鬆懈下來。

　　「結束了嗎？」

　　「蒼藍殺戮者」不發一語地表示肯定，似乎解決後面的敵人是很容易的事。火乃香點點頭，將腳邊的卷軸撿了起來，再將插在最初解決掉的自動步兵身體上的匕首拔起。按下掌中的按鈕後，電動收線器便回轉卷軸。匕首的把手上，一條金屬線被高速捲起。

　　「那就是釣竿嗎？」

　　火乃香露出得意的笑容。卷在卷軸上的是單分子纖維金屬線，粗細不滿一公厘，卻擁有可以牽引戰車的韌性。將這個綁在匕首的把手上，便能從遠距離打垮自動步兵。

　　「嘿嘿，我從之前就很想試試看了。」

　　語畢，火乃香的臉頰有些泛紅。誰能相信這名少女在一眨眼的時間內擊斃了三具自動步兵呢？而且在她一連串的動作中，眼睛連一次也沒有張開過。打從她投出閃光彈後，一次也沒有。

　　「好了，走吧!」

　　「蒼藍殺戮者」一動也不動。

　　「你在幹嘛？」

　　在面露懷疑的火乃香面前，自動步兵放下子彈用盡的智慧型步槍槍口。

　　「——我不懂。」

　　「不懂什麼？」

　　「你應該很恨我。我忘不了被你斬的那個夜晚，也忘不了你沒拔刀的那一天。」

　　火乃香臉色一沉。

　　她突然感覺到自己對「蒼藍殺戮者」的怒火。那是所有在邊境生存的人們的怒意。「蒼藍殺戮者」經常利用最先進的遮蔽裝置隱身，並以強制搜查為名義進行虐殺，但卻絕對不會被問罪。因為在「THE THIRD」的官方說法中，並不承認它的存在。它殺人、嘲笑人類的存在，然後隱沒於黑暗之中——

　　「你別誤會了。如果你認為我不生氣的話，那可是大錯特錯!」

　　「對，你應該很恨我。但你為何要讓我防守在你的背後？為什麼要一起戰鬥？」

　　「這個請你問你的老闆。我只是把你當成可以使用的道具帶來，只是這樣而已。」

　　「——如果是現在，你就可以斬了我。」

　　火乃香再度皺眉：

　　「咦？」

　　「如果我阻礙到你，你會斬了我，你是這麼說的，而且菲拉．梅麗奇也同意了。」

　　「——沒錯。」

　　「這就是你想要的吧？那我們不是達成共識了嗎？在這裡，服從你的吩咐就是最優先指令，不允許反抗。」

　　「蒼藍殺戮者」不發一語地表示肯定，似乎解決後面的敵人是很容易的事。火乃香點點頭，將腳邊的卷軸撿了起來，再將插在最初解決掉的自動步兵身體上的匕首拔起。按下掌中的按鈕後，電動收線器便回轉卷軸。匕首的把手上，一條金屬線被高速捲起。

　　「那就是釣竿嗎？」

　　火乃香露出得意的笑容。卷在卷軸上的是單分子纖維金屬線，粗細不滿一公厘，卻擁有可以牽引戰車的韌性。將這個綁在匕首的把手上，便能從遠距離打垮自動步兵。

　　「嘿嘿，我從之前就很想試試看了。」

　　語畢，火乃香的臉頰有些泛紅。誰能相信這名少女在一眨眼的時間內擊斃了三具自動步兵呢？而且在她一連串的動作中，眼睛連一次也沒有張開過。打從她投出閃光彈後，一次也沒有。

　　「好了，走吧!」

　　「蒼藍殺戮者」一動也不動。

　　「你在幹嘛？」

　　在面露懷疑的火乃香面前，自動步兵放下子彈用盡的智慧型步槍槍口。

　　「——我不懂。」

　　「不懂什麼？」

　　「你應該很恨我。我忘不了被你斬的那個夜晚，也忘不了你沒拔刀的那一天。」

　　火乃香臉色一沉。

　　她突然感覺到自己對「蒼藍殺戮者」的怒火。那是所有在邊境生存的人們的怒意。「蒼藍殺戮者」經常利用最先進的遮蔽裝置隱身，並以強制搜查為名義進行虐殺，但卻絕對不會被問罪。因為在「THE THIRD」的官方說法中，並不承認它的存在。它殺人、嘲笑人類的存在，然後隱沒於黑暗之中——

　　「你別誤會了。如果你認為我不生氣的話，那可是大錯特錯!」

　　「對，你應該很恨我。但你為何要讓我防守在你的背後？為什麼要一起戰鬥？」

　　「這個請你問你的老闆。我只是把你當成可以使用的道具帶來，只是這樣而已。」

　　「——如果是現在，你就可以斬了我。」

　　火乃香再度皺眉：

　　「咦？」

　　「如果我阻礙到你，你會斬了我，你是這麼說的，而且菲拉．梅麗奇也同意了。」

　　「——沒錯。」

　　「這就是你想要的吧？那我們不是達成共識了嗎？在這裡，服從你的吩咐就是最優先指令，不允許反抗。」

　　火乃香終於聽懂「蒼藍殺戮者」的意思。菲拉．梅麗奇知道火乃香跟自動步兵之間發生的事，並在知情的狀況下，允許火乃香在有條件的

　　情況下破壞它。也就是說，它懷疑自己就是付給火乃香的「報酬」之一。即使自己在混戰之中被斬了，也與「THE THIRD」毫無關聯。

　　「老實說，我並不懂人類會被什麼傷害、會因什麼而生氣、又為了什麼而哀傷。在其他種族的支配下勉強存活下來到底有什麼意義？這點我也不瞭解。」

　　火乃香不發一語地注視著藍色的裝甲體，再度點點頭。

　　「我藉由殺人來獲得滿足感。但是滿足了之後，馬上又變得空虛，又開始想要殺別人，一直如此重複不斷。」

　　火乃香打算開口，卻又噤口。因為她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方式表達才好。

　　「你就斬了我吧，用你的那把刀。我現在也感到很空虛。斬了我之後，不會失去任何東西，所以——」

　　「你別鬧了!」

　　火乃香向上瞪著它，然而她的黑色眼眸裡卻沒有任何激情：

　　「看來你並不懂，所以我現在把話說清楚。我是因為工作而來的，這份工作的目的是要將淨眼機帶回去。但若是在行動中少了任何一名參與這次作戰的人，就不能稱得上是百分之百成功了!」

　　不知何時，少女的聲音中竟帶有些許說教的意味：

　　「你要思考的事情只有兩件。一個是聽從我的指示，另外一個是——絕對要活著回去。我可不希望你做出什麼破壞我的經歷的舉動。」

　　火乃香轉過身：

　　「你有時間想這些無聊的事，不如開始行動。我也想要趕快解決，趕快回去。」

　　「蒼藍殺戮者」凝視眼前這個左手拿著刀，逐漸遠離的嬌小人影，然後總算拿起位於腳邊，因火乃香擊斃的自動步兵的步槍，趕忙追了上去。

　　透明化的巨大質量開始NOE——也就是離地面極近的超低空飛行。

　　那是反戰車攻擊直升機TH—1138，機上有四門格林機炮以及四十發的反戰車飛彈。更進一步，在其左右安定翼下，還有各四發半自律式誘導彈，總計有八發。

　　機體內沒有控制室，負責駕駛的人工培養腦被裝甲板固定在機體內部，從直接連結的外部感應器獲取戰鬥資訊，控制著機體。

　　今晚的戰鬥剛開始時，這架飛行兵器並沒有啟動。受蘿娜．法烏納支配的部隊中，攻擊力最高的兵器就是這架攻擊直升機及多腳步行戰車，可以說是最後的王牌。原本這兩架是準備保存下來，當萬一與「THE THIRD」大規模戰爭時，可以用來應付的。

　　高速旋轉的螺旋槳將空氣撕裂，直升機以感覺不出是龐大機體的流暢動作，在連續的沙丘間上下滑行，逐漸接近目標。

　　開啟敵友辨識模式——沒有友機的反應。除了直接保護蘿娜．法烏納而配置在建築物內的自動步兵之外，應該其餘所有的戰力都投入在戰鬥中才對。但它的感應器只捕捉到滿地的無人兵器殘骸而已。

　　——這是怎麼一回事？

　　人工培養腦開始進行戰鬥情報的詳盡分析。防空部隊所擊墜的輸送機中載有一輛沙漠戰車，與分開行動的人型機動兵器PSP一樣，是查察軍的數據資料中沒有的型號。總而言之，似乎都不是「THE THIRD」，而是人類製造的兵器。

　　那些應該都造成不了什麼威脅。威脅比較大的，應該是更早離開輸送機的另外一具人型兵器——被稱為「蒼藍殺戮者」的自動步兵才對。

　　（是它做的嗎？）

　　它認為撲滅自己夥伴的，大概就是在邊境查察軍中擁有最高戰鬥能力的「蒼藍殺戮者」。但是，它並不認為自己比「蒼藍殺戮者」弱。反正自動步兵終究是自動步兵，不可能對抗直升機所裝備的重型武裝。

　　言下之意是，接下來即將正面衝突的戰車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標的物。直升機在遮蔽模式下以NOE模式急速接近戰車。它認為只要用十發反戰車飛彈就能解決，就連誘導彈都沒有必要使用。

　　問題是擊毀戰車之後的事。在夥伴都被摧毀的情況下，靠一架直升機守護這個地區是很困難的。即使可以等待援軍，但在那之前，還是必須要補給燃料跟維修。

　　它並沒有自覺自己已經脫離正規部隊行動，對於在自己身邊發生的事也沒有正確的認知。自己存在的理由——就是與敵對的東西進行戰鬥行為。

　　（————!？）

　　突然間，人工培養腦讓螺旋槳側向一邊，使機體滑向左方。

　　轟!

　　側方發生了爆炸。人工培養腦運用各部位的安定翼，企圖穩定失去平衡的機體。接著又是一發、兩發的爆炸，燃燒的地對空榴彈的碎片敲擊著直升機的裝甲，那是從地表而來的對空炮火。

　　嗡——

　　直升機加強馬力，放棄NOE飛行模式，將機體往上拉。在被直接擊中前，盡量避免因為爆炸而與地表接觸。雖然機體擁有著陸後再重新起飛的裝甲強度，但要是螺旋槳遭到破損，一切就結束了。

　　機頭固定在前方。往斜上方上升的同時，直升機點燃反戰車飛彈，從機翼下的發射裝置擊出數發高速飛彈。中彈地點隨著爆炸聲掀起一陣沙塵。

　　反戰車飛彈引爆的地點附近，再度發射出瞄準直升機的對空榴彈。這次人工培養腦已經可以冷靜下來沉著應付。

　　在橫向滑行的同時，直升機的格林機炮發出怒吼聲。在槍身射出一次三連發的子彈後，直升機利用旋轉炮台緊追著目標。如果遭到大口徑的AP穿甲彈猛射，即使是戰車的裝甲也不可能完全沒事——至少可以讓戰車停止動作。

　　砰砰砰——!

　　直升機緊急垂直上升，同時確認打向地面的曳光彈的中彈地點。直升機的人工培養腦還沒有捕捉到目標正確的外貌。雖然不如遮蔽裝置，但戰車似乎也有相當高的性能。

　　隆鏗!隆鏗!

　　上升中的機體劇烈搖動。像是要阻止它繼續向上一般，機體上方綻放火焰的花朵。人工培養腦緊急停止螺旋槳，喪失動力的機體失速墜下，在墜落前再次啟動螺旋槳，將機體勉強拉起。

　　地對空炮彈裡，有一種被稱為定時引信的定時器。由於要直接命中高速移動中的飛行物很困難，所以要從飛行物的速度及行進方向計算出預測通過的地點，倒數計時的同時發射炮彈。爆炸之後，對空榴彈的碎片會四散，所以即使比預期提早爆炸，也能期待造成某種程度的傷害。

　　——檢查機體各部位。裝甲表面有輕微損傷，但對飛行沒有影響。

　　（似乎太性急了。）

　　人工培養腦將原先猜測的目標戰力向上修正。如果把對方當成單純的戰車來看，可是會嘗到苦頭的。事實上，剛才的奇襲就很突然，而且遮蔽裝置沒有發揮到什麼效果，這點也很讓人在意。

　　引擎出力一口氣提升。TH—1138反戰車攻擊直升機——「戰車終結者」決定要認真將目標抹殺。

　　從沙漠戰車下來的伊庫斯跟白虎依照波奇的指示，跑到了目標建築物。這棟建築物曾經是地質調查研究所，但現在從外表來看，甚至看不出來是人工的建築物。

　　注意到冒著煙，已然拋錨的蜘蛛型多腳步行戰車，白虎將手伸向換裝武器，小心翼翼地接近。

　　「那是？」

　　「毒蜘蛛，是地面掃蕩型的步行戰車。」

　　確定戰車機能完全停止後，白虎才放下槍口。

　　「是火乃香小姐做的嗎？」

　　白虎沒有回答，僅僅使了個眼神。眼前被斬斷的蜘蛛腳擁有平滑的切斷面。用HVAP高速穿甲彈也無法輕易貫穿的裝甲，卻有人類可以用刀斬斷。

　　「『蒼藍殺戮者』似乎也和她在一起。」

　　白虎一眼就掌握了狀況。將腳斬斷的人是火乃香，而造成致命傷的，是施展TOPATTACK時，從裝甲上方破壞內部的燒夷穿甲彈。那是能使用飛行裝置的自動步兵的戰術。

　　「老師——」

　　這名青年似乎也決定稱白虎為老師。

　　「你真的對這方面的知識很豐富呢。」

　　「還好…啦…」

　　她無意中模糊了字句。伊庫斯已經知道她的過去，而她自己也很清楚，那並不是什麼值得向人誇耀的事，

　　——身為殺手的過去。

　　青年並沒行譴責她的意思，同樣知道她過去的少女也一樣。邊境的人們不會探索他人的過去。只要不說就能一直隱藏下去的事情，是白虎自己決定坦白說出來的。至今她仍不太明白當時坦白的心理狀態。

　　「我們快點行動吧!」

　　受到伊庫斯的催促，兩人來到了矗立的「巖山」山腳。相當於正面人口的外部牆壁上，有一個大約單人可以鑽過的小洞。

　　「那是火乃香小姐的PSP吧？」

　　前方有一具褪下的機械鎧甲。少女似乎在這邊除裝，以肉身進入建築物內部。白虎確認了PSP的狀態，發現雖然裝甲表面有傷痕，但系統並沒有嚴重影響，隨後便跟著青年進入建築物內部。

　　「這是什麼？」

　　跟火乃香剛進來的時候一樣，白虎也佇步環視著週遭。

　　「這是奈米機械網路。」

　　「奈米機械……」

　　「你知道嗎？」

　　「只聽過大概，好像是什麼……分子機械？」

　　看來白虎涉及了很多方面的知識，從軍事情報到最先端的生命機械都能略通一二。

　　「但是，這樣到底是怎樣……」

　　「這是——」

　　伊庫斯單膝跪下，用手掌觸摸地面，就像是在探索著什麼似的。

　　「某一種增幅系統。」

　　「增幅？」

　　「是的，網路整體的生物特性是由人為進行調整。利用精神能量的循環，在那過程中對能量本身進行增幅。但不僅如此，似乎也有向外部傳送的機能。」

　　「也就是說，那個叫做蘿娜什麼的『THE THIRD』，就是利用這個，使得自己的能力強化，進而操控查察軍？」

　　「大概連通信干擾也是她做的。」

　　白虎細長的雙眸瞇得更細了。這棟建築物的內部給人一種奇妙的壓迫感，像是空氣本身的重量糾纏在肌膚上一般。

　　「這樣就沒辦法讀氣流了——」

　　在話說完之前，她的身體突然被一股強烈的力量推倒。

　　「老師!」

　　噠噠噠——

　　一陣槍火閃過黑暗之中。一瞬間，青年取代白虎的位置，受到衝擊而向後彈飛。

　　「伊庫斯!？」

　　白虎在大喊之前便扣下扳機。三連發點射的燒夷穿甲彈擊飛向沒有照明的暗處。

　　在敵人槍擊中斷的間隙，白虎抱起倒地的青年，將他帶到角落。原為正面大廳的這個場所十分寬敞，但是因為柱子及日常用品還留在原地（當然全部都已經被奈米機械所侵蝕），所以有很多遮蔽物。

　　「伊庫斯!」

　　她耳語般地呼喚，看到青年起身後，不禁倒抽一口氣：

　　「——你還好嗎？」

　　「嗯，沒事。」

　　「但是你被擊中了吧？」

　　「沒有，只是腳滑了一下跌倒而已，請不用擔心。」

　　白虎實在無法相信。青年倒下的方式並不像是失去平衡，很明顯就是為了要保護她而中彈。

　　但是青年卻安然無事。的確，他身上沒有血的氣味。如果被命中的話，衣服上應該會留有彈痕，但在黑暗中無法確認。

　　槍聲再起。

　　「待在這裡。」

　　白虎屈身跑向別的遮蔽物，以單手射擊應付著從頭上飛來的東西。敵人只有一名，但是移位速度極快，使得她無法鎖定。白虎雖然試圖探索對方的氣流，但還是做不到。這裡是一種模擬生命體的奈米機械網路內部，即使形成獨自的氣圈也並不奇怪——就像是要搗亂白虎的直覺一樣。

　　彼此的槍火交錯。白虎隱藏著腳步聲開始奔跑。並不只是她，白虎也完全感覺不到對手的腳步聲以及氣息。對手是與她同等實力、甚至更高階的敵人。

　　鏗……

　　地板的某處傳來硬物撞擊的聲音，下一個瞬間便產生爆炸。爆炸的氣浪將白虎壓倒在地，槍從她的手中飛走。

　　（是手榴彈……）

　　白虎沒有料到對方竟然會在建築物內使用爆裂物。她想要起身，但肌肉和關節卻不聽使喚。雖然防彈背心吸收了某種程度的衝擊，但並非全部。在爆炸瞬間支撐身體的右手臂感到劇烈疼痛，肩膀也痛得像是要斷裂般。

　　趴在地上的白虎，注意到地面傳來—陣微弱的震動。有人正在接近自己，但並不是伊庫斯。雖然不清楚伊庫斯在剛剛的爆破中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絕對不是能夠這樣消除腳步聲的男子。

　　那是敵人。是要來做出最後的一擊——還是來確認她的死亡呢？不管如何，既然對方主動接近，那勝負就還早得很。

　　白虎屏住氣息計算著時間。如果在一定的距離外被射擊的話，一切就結束了。雖然腰掛式槍套裡有自動手槍，但現在的姿勢難以拔槍射擊。

　　對方接近的跡像在一個若即若離的微妙位置停止了。如果對方是特地選擇那樣的距離，那麼就一定是個專家，因為這並不是自動步兵做得到的。

　　喀嚓——

　　在聽到金屬摩擦聲的瞬間，白虎用左手支撐跳起。因為她注意到那是扣下步槍扳機前發出的開保險的聲音。她無視全身的疼痛，勉強閃過那一擊。

　　「呼。」

　　橫掃出的腳在即將命中之時被對方發現，但白虎仍不減輕回轉的慣性，從下方盡量將腳往上踢出。敵人迅速後退，但是白虎的後腳跟已經碰到步槍的槍身，將其踢掉。

　　「喝!」

　　白虎雖然不清楚對手到底拿著什麼武器，但仍舊不顧三七二十一先往前衝。即使受到奇襲的餘波仍在，但必須早點解決才行，自己現在並非可以長期抗戰的狀態。

　　踢向下方的一腳被閃過了。她反射性地採取防守的姿勢，疼痛的右手臂一陣衝擊。就在刺痛逼腦的情況下，她用無恙的手掌放出氣波。

　　「呃……」

　　對手伴隨著呻吟聲後退——那好像是女生的聲音。在距離拉開的那一瞬間，白虎的左手伸向腰後。她的射擊從最初的動作到掃下扳機，平均不到一秒。

　　「!？」

　　白虎感到一陣驚愕。與剛才相反，這次是從白虎掌上的手槍被踢飛。看來敵人的反應速度也非比尋常，搞不好可以跟火乃香的拔刀術匹敵。

　　白虎大幅跳向後方。對方沒有乘勝追擊。不管怎麼說，似乎雙方的手上都沒有遠距離攻擊的道具。

　　白虎調整呼吸，她的黑瞳裡映照出敵人的姿態——果真是女的。對方並沒有採取特殊的姿勢，就只是佇立著。白虎的視覺習慣了奈米機械的光源，逐漸看清女子的容貌。

　　「你是……蘿娜．法烏納？」

　　在具備的各種暗殺術中，白虎對於格鬥技最為拿手。而以驚人的戰鬥力將她壓制住的女子，是有著在作戰前所看過，這次事件的主謀者——蘿娜．法烏納臉孔之人。

　　在機關炮的暴風雨下，波奇冷靜地駕駛沙漠戰車。即使被打中兩、三發，但只要引擎、驅動軸，以及人工智慧體所在的中樞核心沒有受到損傷，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戰車啟動自動煞車系統，鎖住了一部分的傳動輪。高速回轉後，戰車用車身上的機槍將接近的反戰車飛彈擊落，接著立刻加速，以最大戰速躲過機槍彈。

　　戰車前後左右移動，精細地變換方向，翻越沙丘的凹凸起伏。過去在安波隆商城調整過的主引擎，經過長時間的戰鬥後仍能安然無恙。若是由一般的人來駕駛，搞不好會比車體先倒下去，但是人工智慧體卻始終很冷靜。

　　嗡……

　　看不見的機體飛越了上空。現在能依靠的，僅有雖能捕捉到敵機卻不夠完全的雷達，以及攻擊直升機自身所引起的氣流而已。

　　咚!咚!

　　戰車連續發射地對空榴彈。雖然在敵機的極近距離內爆炸，卻無法造成致命傷。無論如何都只能靠散彈式攻擊，但是榴彈的碎片無法破壞反戰車攻擊直升機的厚裝甲。

　　若要確實解決對方的話，就必須使用AP穿甲彈直接命中。但是要怎麼做呢？TH—1138的運動性能極高，剛才甚至讓螺旋槳停下來改變機體姿勢，讓人看到其從失速到恢復原狀的驚人表現。能夠讓那般巨大的質量如此敏捷，除了引擎的馬力及機體的安定性之外，也需要能將之統合併發揮到極致的駕駛者。

　　『那樣的程度啊……』

　　人工智慧體並沒有從對手的技術中，感覺到等同巨大的威脅，因為人工培養腦本來就是為了那樣的工作而被製造出來的生物用品。它並不覺得現在操控著TH—1138的人工培養腦性能有多突出。

　　『不過如此而已。』

　　它覺得對手看起來只是那樣的程度。它認為機械發揮其機能是理所當然的。

　　沙沙沙…

　　突然間，傳遞給傳動輪的功率低下，車體往下一沉，陷入了沒有預期的流沙中。在輕如塵埃的砂層中，傳動輪開始空轉，敵機像是早有預料般逐漸逼近。

　　『啟動超高速行進模式。』

　　波奇將所有限製器暫時解除，讓主引擎瞬間發揮最大功率，捲起沙塵的同時，猛然緊急加速前進。

　　掙脫流沙的那一剎那，反戰車飛彈落在極近的距離。受到爆炸所產生的氣流影響，沙漠戰車一瞬間浮了起來。

　　嗡!嗡!

　　爆炸的氣流持續著，戰車在即將失去平衡翻倒之際，利用車體側邊裝甲板內藏的排氣洩壓閥，改變了車體傾斜的角度。就像是有人伸出雙手撐住一般，車體回到水平位置上，防止翻車裝置並不是這輛戰車原本就有的設備，是車主從二手商店買來如同廢鐵般的戰車後，全權托付給一名機械工程師改造，經由他一手打造而成的。但是這個提案竟然是火乃香想的。

　　『——？』

　　人工智慧體的人工神經回路中出現警告的信號。剛才的狀況似乎損害到驅動軸。雖然還沒有具體的妨礙出現，但若持續戰鬥下去，有可能增加整個車體系統的負擔。

　　『時機到了……』

　　敵人也差不多該感到焦躁了。即使是「戰車終結者」，要是子彈用光，也不過就是架普通的飛行機械罷了。

　　『來了。』

　　雷達捕捉到高速接近的飛行物——那是半自律式誘導彈。具備複數的感應器及簡易型人工知能的誘導彈，可說是一個單獨的機器人兵器。通常是在電子戰擔任支援部隊，或是在直升機的誘導下追蹤目標，而就算在得不到支援的情況下，也能利用自己的系統收集情報，進行攻擊。

　　沙漠戰車停了下來。

　　咻咻咻咻……

　　車體的某個部分出現微弱的吸氣音。

　　第一波的四發誘導彈，在黑暗中捕捉到佇立著的戰車，並一口氣加速，準備陸續襲擊獵物。

　　咻碰!

　　突然間，從戰車的下方吹起大量沙塵，一瞬間包覆了車體。戰車啟動側面副炮，發射高熱照明彈。沙煙使得誘導彈無法進行光學瞄準，於是誘導彈切換成熟源追蹤模式，鎮定了從戰車射出的誘餌——小型照明彈。

　　嗡……!

　　沙漠戰車以機槍破壞已經改變方向，朝誘餌飛去的誘導彈。緊接著，直升機發射了第二波的誘導彈，而戰車上所搭載的照明彈已經全數用盡。

　　從第一波誘導彈所噴出的爆炸火焰中，鑽出了第二波誘導彈。人工智慧體這次再也沒有閃躲的方法了——!

　　若是有人目擊到這個瞬間的話，不管是誰都會懷疑自己的眼睛吧。

　　就在即將被誘導彈命中的當下，沙漠戰車竟然「往旁邊一跳」。沒有任何事前準備動作，就是從完全靜止的狀態下往旁邊跳，閃過了誘導彈群。在查察軍的數據資料中，並沒有會在誘導彈前跳躍閃避的戰車。

　　鏗啷——!

　　爆炸聲及衝擊波同時襲向裝甲。四發誘導彈在地面爆破。雖然沙漠戰車沒有被直接命中，但是車體的一部分陷入沙中而無法動彈，甚至主引擎也冒起黑煙，裝甲受到內部的爆炸壓力飛了起來。

　　——經過數分鐘。

　　在完全停止動力的戰車上空數公尺的位置，像是從空間中滲出一般，巨大的攻擊直升機現身了。因為它確信戰車已經被毀滅，所以才解除遮蔽裝置吧。

　　剎那間。

　　砰咻!

　　TH—1138的視野一片模糊，從戰車上部擊出的金屬薄板，切斷了高出力回轉的螺旋槳，緊接著另外一枚薄板也是同樣的攻擊方式。

　　人工培養腦雖然還不清楚狀況，但馬上本能感應到危機，於是再度啟動遮蔽裝置。

　　堪稱為怪鳥的巨型飛機將引擎馬力提升到最大，打算往上飛昇。

　　轟——!

　　戰車的主炮發出怒吼聲。在極近距離內發射的HEAT錐形裝藥穿甲彈，破壞了攻擊直升機的裝甲表面，約八千度的高溫瓦斯以秒速數千公尺灑進直升機內部。

　　即使如此，「戰車終結者」仍舊搖搖晃晃上升，然後再度被兩發HEAT給擊中。人工培養腦本身也被燒燬，失速的攻擊直升機隨著巨大的聲響墜落在沙中。

　　波奇啟動戰車的主引擎，強行將車體從沙堆中拉出，以最大戰速緊急發動前進。在戰車不知攀越幾個小沙丘後，轟天的爆炸聲震撼黑夜，因為剩下的火箭彈被引燃了。

　　『燃燒得真華麗。』

　　波奇對照亮黑夜的火柱漠不關心，開始進行車體各部位的檢查——到處都變形了，特別是驅動軸部分必須做徹底的整修，畢竟它剛才甚至使出了錯開傳動輪，利用急遽角度變化的反作用力，讓車體跳躍的驚險特技。

　　波奇依據狀況，對每一個傳動輪進行操控——有的時候是個別，有的時候又是整體性掌握。這種操控方式叫做獨立連動控制。運用這種方式，波奇將傳動輪當成是自己的「腳」一般操控。

　　當然，即使有同樣型號的車輛，也並不一定能做出相同的事。這是在超一流的機械工程師的巧手，以及熟知車體特性的駕駛波奇的合力下，才有可能達成的駕車技術。

　　『腰都嘎啦嘎啦作響了。』

　　語意不明的獨白。

　　接著它將安裝在車體下部的小型推進引擎給捨棄。這個推進引擎，以及剛才向直升機投擲的金屬薄板——拖曳發射器，都是為了這次的作戰而架設的緊急避難用裝置。當輸送機在空中發生無法繼續飛行的情況時，就合併使用拖曳發射器，也就是射出式的降落傘及推進馬達，以緊急降落。

　　戰車利用動力引擎排熱所造成的煙霧來詐死，對掉以輕心接近的直升機射出拖曳發射器，趁其慌亂之際擊墜它。

　　『有備無患，就是這麼一回事。』

　　波奇小心翼翼地操縱著傳動輪，接近墜落後，燃燒著熊熊烈火的攻擊直升機殘骸。燃燒殆盡、不留下任何一點痕跡，是飛行機械大半的結局。

　　雖然這並不特別有趣，當然波奇也沒有感到特別激昂，只是靜靜注視著這個光景。反正不過就是沒有實戰經驗的人工培養腦駕駛的機械——「戰車終結者」墜毀，然後戰車生存下來，對它來說是可以預測的結局。

　　人類或許會聳聳肩，可是它沒有肩膀可以聳，取而代之，它淡淡地說：

　　『——外行人。』

　　它沒有對於自己所迎擊的直升機有所感慨，掉轉車頭開始移動。

　　「你不是『THE THIRD』？』

　　女子用冷淡的聲音問道。

　　「那是我想問你的吧。」

　　雖然全身感到陣陣劇痛，白虎仍佯裝毫無感覺的態度回答。她搞不清楚狀況，為什麼那個女子會在這裡？假設是因為屬下的部隊被殲滅，所以才自己出來應戰，那麼火乃香他們又到哪裡去了？

　　「只是個普通人，在這裡做什麼？」

　　「女孩子——」

　　「什麼？」

　　「有來過吧？一個女孩子跟自動步兵。」

　　「這個嘛……」

　　白虎原本想從對手的表情猜測她的內心，預期卻落空，因為對方徹底地面無表情，再加上白虎自己也無法完全集中意識。

　　「那麼，請你告訴我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我在這裡殺了你，是不是一切就結束了？」

　　「你要不要試試看？」

　　白虎揚起嘴角：

　　「——也是。」

　　白虎開始舞動四吱，用肉眼所無法看清的連擊攻擊蘿娜．法烏納。擁有銀藍色瞳孔及深紅色天宙眼的女子，對於每一擊都巧妙地閃過。看

　　不出她屬於什麼特殊的流派，與其說是我流——倒不如說是臨場的即時反應。恐怕她的反射神經及肉體的控制能力都十分出類拔萃。

　　這場打鬥明顯對白虎不利，她的身體各處都已經受到大小不一的創傷，尤其是右手臂最為嚴重。在與比自己強的對手格鬥時，即使使用腿技很有威力，但也很少會使用，因為速度慢，空隙太大了。即使如此，現在以單手戰鬥的白虎可說是十分艱辛的狀況。

　　（——搞什麼，真像個笨蛋…）

　　好不容易應付猛攻的白虎，在心中發起牢騷。

　　每當她阻止一次對手的攻擊，肌肉及關節便是一陣劇痛，她逐漸被逼到牆壁。雖然盡可能地躲避追擊，但口中還是在一瞬間湧起血的味道。

　　（我明明並不想這麼做的……）

　　她吐出混雜著鮮血的唾液，

　　（我明明就認為…該死的時候就應該乖乖去死……）

　　她在腹腔集中氣流，在當前的情況下能否使用「那個技巧」呢？她並不確定。但是別無他法也是事實。

　　「呼!」

　　白虎絞盡剩下的體力及氣，開始進行部署。雖然對手連擊的速度沒有如預測般提升，一開始還勉強可以互相抗衡，但現在則呈現完全一面倒的狀態。

　　白虎認為眼前的女子就像是在笑似的。她第一次露出的表情，很明顯是在嘲笑。嘲弄及…喜悅。是因為讓對手吃到苦頭而有快感嗎？對於逐漸喪失戰鬥力的白虎，蘿娜．法烏納毫不留情地繼續攻擊。

　　「呃……」

　　眼前是攔腰而來的迴旋踢，這次無法躲過了。白虎的側腰受到攻擊而跪了下來。被踢到的地方尚有舊傷，還沒有完全治好。

　　（那個時候也…差點死掉了呢…）

　　——那次是發生在沙漠的盡頭。她與那名少女一同旅行，在旅途中，她跟今天一樣拚了命戰鬥。並不是為了殺誰，而是為了活下去的戰鬥——在她身為殺手的過往中，探索不到類似這樣的記憶。

　　（為什麼……會這樣呢？）

　　雖然因為受到蘿娜．法烏納的攻擊，她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但仍舊繼續著她的「準備工作」。她在自己及對手的周圍設下一道氣流的通路，當無數的微小氣流合而為一之時，就會變成巨大的氣圈——龍氣圈。

　　她無法確定氣流是否順利地匯合。雖然很諷刺，但她至今仍能保持意識，的確是拜肉體的劇痛所賜。但那股疼痛也逐漸變得模糊。當感受不到疼痛之時，就是她的死期。

　　（那個孩子…那個孩子真的…老是做一些胡來的事呢……）

　　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在意那名少女呢？明明對任何事物都感到厭煩、漠不關心，卻對一名少女持續糾纏不清的理由何在？一股腦投入與自己無關的事件，持續吐血而戰鬥的——理由是？

　　「你不是要殺了我嗎？」

　　蘿娜．法烏納說道。在不帶情感的聲音中，白虎很明顯感覺到嘲笑的意味，用微弱的聲音回答：

　　「——這就殺了你。」

　　即將命中白虎臉上的拳頭，被眼前一個硬物給阻擋住。蘿娜．法烏納一拳破壞換裝武器用的肩架，一瞬間看不清白虎。

　　剎那間，白虎以驚人的速度使出五指併攏的貫手。

　　「龍氣槍!』

　　飽含了氣的貫手，戳破了達到飽和狀態的龍氣圈，大量的氣湧向針孔般的破洞，氣的矛頭恰如剛磨利般，蘊含十分尖銳的氣勢。

　　「!？」

　　在氣流所形成的刀鋒即將貫穿蘿娜．法烏納之時，女子以驚人的反應速度閃過了。她揚起嘴角。眼看使用了最後王牌的白虎，再也沒有任何勝算——

　　「喝啊!」

　　白虎就像是要吐血般奮力一吼，此時貫手再度描繪出一道肉眼無法辨識的軌跡，這次所放出的氣貫穿了蘿娜．法烏納的胸口，與建築物的

　　內壁相同，由奈米機械所集合而成的黑色連身衣碎裂四散。

　　（吶…小香香…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知道的吧？因為你——）

　　白虎還沒來得及看著對手死亡便躺倒在地。疼痛感逐漸遠離，意識也隨之散去。

　　——請不要放棄活下去。不管有多麼痛苦，都請不要放棄。我無法告訴你那麼做可以得到什麼，因為那是你們必須各自探索、確認的答案。請活下去，繼續活下去，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當白虎睜開雙眼時，眼前是那張沉穩的笑容。僅僅一瞬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溫暖及安逸，然後馬上像是彈跳般挺起上身。

　　「嗚……」

　　她感到猛烈的疼痛，而且比剛才還強烈許多。話說回來，所謂的「剛才」又是指多久以前的事了？

　　「還不可以起來唷，老師。」

　　白虎很清楚，卻並不打算回到原本的姿勢，因為她不想再躺在青年的膝蓋上——!

　　「請再休息一下吧。」

　　伊庫斯的手觸碰了她的右肩。最為疼痛的那個部位，在轉眼間減輕疼痛了。

　　「治癒力……？」

　　「嗯，是的。」

　　青年害羞地笑了笑。

　　「我也只能做這種事了。」

　　白虎跟蘿娜戰鬥的期間，他在哪裡呢？但不管他在哪裡，一次都沒有出手幫忙是事實。可是白虎沒有任何怨言，因為最初挺身替她擋槍的，毫無疑問就是這名青年。

　　「真是半吊子耶。」

　　「什麼？」

　　「一下子救了我，一下子又什麼都不做。」

　　「——真抱歉。」

　　白虎笑了。不管怎麼說，「什麼都不做」本來就是青年的立場。火乃香很明白這件事，在清楚這件事的情況下仍讓他同行。

　　「話說回來，她呢？」

　　伊庫斯用眼神示意，蘿娜．法烏納的胸部遭到白虎使出的龍氣槍貫穿，身體已經化為單純的物質了。

　　——白虎製造了兩個龍氣圈，但並不是因為預料到第一發會失敗才突發奇想。在之前讓火乃香見識到那種技巧之後，她就不斷研發沒有死角的方法，結果唯一想到的，就是同時形成複數的氣圈。

　　那是在她修習的格鬥技流派中，被視為一種深奧的秘訣，而她卻能在短暫的期間內自行添加別種要素，並運用在實戰中，由此就可看出她的不凡之處，

　　「這樣，一切就結束了嗎？」

　　白虎毫無自信地問道。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雖然就面容來說，那的確是蘿娜．法烏納沒錯。

　　「這——」

　　正當伊庫斯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建築物的外面傳來引擎聲。不久後，沙漠戰車現身，從兩人鑽進來的地方傳來戰車外部廣播器的呼喚。

　　『現在的狀況是？』

　　白虎瞪大雙眼：

　　「我都傻了，你還真的贏了？」

　　『我說過了吧？你也多少該相信我一下。』

　　「我…很難相信嘛，抱歉羅…」

　　白虎很過意不去地道歉。

　　『你很難得這麼坦白。』

　　「這可是期間限定唷。」

　　白虎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找到兩把手槍後，收到原本的位置。雖然她在接受過伊庫斯的治癒力後舒坦了許多，但若是一不留神，似乎還是會馬上倒下。

　　『情況有什麼進展嗎？』

　　「嗯…那個嘛……」

　　白虎說了事情大概的經過。

　　『也就是說，主謀者死了？』

　　「好像是這麼一回事。」

　　白虎似乎不太能接受這個結果，總覺得太過簡單了。再加上她怎麼樣都無法理解，為什麼她會親自來襲擊白虎等人？而且火乃香等人的行蹤也尚未明朗。

　　「——我們進去看看吧。」

　　「進去？」

　　「嗯，我們的工作並非是要殺了蘿娜．法烏納，而是要救出淨眼機，這件事還沒辦到，而且也必須要跟火乃香小姐他們會合。」

　　「的確。」

　　雖然對她來說，「THE THIRD」大人物的生死與她無關，但不能放任火乃香不管。

　　「雖然我不清楚裡面變成什麼樣子，總而言之，就進去看看好了。」

　　「不，老師請待在這裡，你的身體狀況不適合行動。」

　　「你一個人又可以做什麼——雖然我不覺得你會隨便就死掉。」

　　「是啊，我不會死唷!」

　　伊庫斯微笑說道。白虎注視那張笑容一會兒後，歎了口氣，蹲坐在地上：

　　「麻煩你了。坦白說，我現在連站著都很痛苦。」

　　「那麼，你就回到戰車裡休息吧，反正波奇也不能進去。」

　　語畢，青年不留下任何挽留的時間便掉頭離開，就像是已經掌握住有什麼東西在某個地方似的。

　　白虎目送他遠去後，拖著疼痛的身體定出建築物外。

　　「——什麼嘛…都變得破破爛爛了。」

　　『你有資格說別人嗎？』

　　打開氣閘的時候，她「啊」地小小叫了一聲。

　　『怎麼了？』

　　「果然…還是不太好…」

　　『你竟然會擔心伊庫斯——』

　　「不是那麼一回事。」

　　白虎皺起眉頭。她所在意的是，當火乃香看到是伊庫斯來迎接她時，會用什麼態度面對呢——只是白虎不認為把這件事說出來，能得到人工智慧體的共鳴，所以歎了一口氣後便鑽進車艙裡。

　　「真奇怪。」

　　已經往下深入了相當的距離，恐怕已經到達這棟建築物的最底層了吧？火乃香歪頭思考，再說了一次：

　　「到底是怎樣啊？」

　　「什麼事情？」

　　對於「蒼藍殺戮者」的提問——

　　「怎麼好像愈接近中心，就變得愈來愈空。」

　　自動步兵將「空」這種形容方式理解為抵抗薄弱的意思。從侵入這棟建築物一直到中間地帶的樓層，他們遭遇過三次敵兵，接下來卻什麼都沒有。在設施的核心地帶沒有配置戰力這點，的確令人懷疑。

　　「這是代表沒有什麼需要保護的東西嗎？難道這裡不是目的地？」

　　「什麼嘛!你懷疑我的判斷喔？」

　　火乃香板起面孔。她可以很明確地感受到由奈米機械網路所生成的氣流往建築物的下方集中，但「蒼藍殺戮者」無法理解。

　　「並不是，但——」

　　火乃香突然停下腳步，內部牆壁看起來就像是異世界生物體內的器官，浮現不規則的凹凸紋路。少女將手掌放在通路右邊的牆壁上。

　　「這邊…有一點不一樣…好像有門。」

　　「門之類的，要多少就有多少。」

　　不管是天花板還是地板，全體的表面部被奈米機械給覆蓋，因此無法與內部的平面圖做正確對照，所以分辨不出來哪裏是房間、哪裡是門。事實上，在侵入這棟建築物的時候，正面入口也是「蒼藍殺戮者」強硬破壞出來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這裡集中著氣，該怎麼說呢……那個……」

　　——思緒。有某個人的思緒集中在這道牆的另一端，火乃香這麼覺得。頭帶下開始隱隱作痛。

　　火乃香瞇起雙眼，開始仔細觀察牆壁表面。雖然奈米機械看似毫無漏洞地覆蓋著，但只有那邊不一樣，總覺得那裡有門的機能。

　　「打不開嗎……」

　　就在火乃香說話的一瞬間——

　　「——!？』

　　牆壁動了。與其說是滑開，倒不如說像是被往兩邊拉開一般，牆壁緩緩打開了。速度比起一般自動門緩慢許多，大概花了十秒左右才完全敞開。

　　「嘿～」

　　火乃香覺得饒富趣味而接近窺探，發現牆壁的另一端果真是間房問，且似乎十分寬敞，但由於只有奈米機械發出的微弱光芒，所以看不到最底部。

　　「要不要進去看看？」

　　「是陷阱。」

　　「也是。」

　　門自己打開，而且像是因為聽到火乃香的聲音而打開。就算是聲控的門，也不可能會聽從陌生人的聲音。也就是說，這棟建築的主人現正逐一監視著火乃香等人的動向。

　　「那麼，你待在這裡。」

　　「你要進去嗎？那就一起——」

　　「不是有可能是陷阱嗎？如果兩個人都陷進去了，那該怎麼辦？」

　　「你不應該進去。」

　　「我不管。」

　　在意義不明的說詞之後，火乃香露齒一笑，果決地踏了進去。在其背後，自動步兵採取了掩護射擊的姿勢以防萬一——雖然它已經認為這名少女不需要此種保護了。

　　「有誰在嗎？」

　　火乃香輕聲問道：

　　「沒有的話，我就走……羅？」

　　她左手上輕鬆地提著刀，動作怎麼看都很自然，毫無緊張感。或許是滿溢在這房內的特殊氣場讓她如此放鬆——火乃香在心中作想。

　　那是一種溫暖、柔和，是用關懷、愛情之類的言語無法表達的思緒。同時卻也令人感到一股哀傷和寂寥——

　　「是『你們』嗎？」

　　火乃香突然停下腳步，環視四周。這份思緒是從「那裡」降下來的嗎？是奈米機械的感情嗎？人工生命體的網路裡有那種東西？

　　「啊……」

　　火乃香想到了某件事。有一名人物將這棟建築作為奈米機械的「培養皿」使用。蘿娜．法烏納——是她將這裡變成分子機械的世界。那麼

　　，難道這是她的思緒——？

　　火乃香對蘿娜．法烏納的一切全然不知。只知道她奪取了查察軍部隊的一部分，佔領在沙漠——中央的廢棄建築物——僅只如此而已。雖然她曾提出要求，要中樞統閤府將權利讓渡出來，但那聽起來實在不像是她真正的心願。而「THE THIRD」不使用強大的軍事力壓制這棟建築物，原因在於重要人物淨眼機的生死尚未卜。至少火乃香所接收到的訊息是如此。

　　火乃香完全不清楚關於蘿娜．法烏納這名女性的個人資料。至今與她戰鬥的，都是查察軍的無人兵器群而已。

　　確實它們可能在蘿娜．法烏納的支配下沒錯，但是對火乃香來說，她完全不是因為自己的喜好而掀起戰火的，賦予她的是另一項工作：

　　「——可惡，那傢伙到底在哪裡啊？」

　　仔細想想，火乃香對淨眼機的事情也幾乎是一知半解，明明認識了那麼久——這點不想承認也不行。對方似乎調查有關火乃香的各種事情，包括進入沙漠商隊的理由、成長經歷，以及她十五歲獨立以來，兩年中完成的各式各樣工作。

　　（自己的事卻隻字未提……）

　　為了這樣的一個人，自己來到這個地方。但即使如此也無妨。因為她只是覺得，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看到他活得好好的。如果能將他安全帶回，然後盡情地咒罵他，最後再乾脆地離開就好了。

　　——為什麼現在要想那種事呢？那也是充滿在這個空間中的思緒造成的嗎……

　　打算再往前進的火乃香突然將重心壓低。雖然採取了警戒的姿勢，但並不是因為感受到特別的威脅，而是因為奈米機械的光芒突然變強，室內的情況逐漸變得清晰。

　　「——咦？」

　　火乃香倒抽了一口氣，在她的眼前有一道人影。白色肌膚的全棵女子站著？不——浮在眼前。

　　那是個透明的圓筒狀容器，內部充滿了某種液體，女子直立在那液體中。液體的比重似乎有被調整過了，所以雖然沒有任何支撐物，但女子的腳仍沒有接觸到底部，而是稍微浮了起來。

　　「這個……女的……I

　　女子的銀藍色頭髮受到浮力影響而微微飄起，露出的額頭中央鑲著第三隻眼，在由奈米機械的甲殼放出的光芒中，產生了深紅色的反射。她雙眼緊閉，但火乃香可以想像在那眼臉下的瞳孔顏色。

　　「她就是蘿娜．法鳥納。」

　　背後出現聲音。那是應該採取掩護姿勢，在入口待命的藍色自動步兵的聲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22 11:07 AM

　　【第五章  難以傳遞的思緒】

　　「——啊……啊啊…啊……」

　　淨眼機聽到呻吟聲而睜開雙眼，看到蘿娜．法烏納正雙於抱頭，全身顫抖著。

　　「你怎麼了？」

　　蘿娜沒有回應。她美麗的臉龐上冒出斗大的汗珠，卻仍舊咬緊牙關凝視著空間中的一點。淨眼機判斷她正以—種驚人的注意力集中自己的精神。

　　「蘿娜!」

　　蘿娜拾起頭，用她銀藍色的瞳孔注視淨眼機，臉上滿是痛苦扭曲的表情。

　　「你在做什麼？」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斷斷績續，卻清楚地回答：

　　「等我…一下下…只要…再一下…就好了……」

　　蘿娜的天宙眼此時正散發著鮮明的光芒。淨眼機有生以來，從來沒有見過天宙眼如此耀眼過，那顯示出她集中了相當大的能量。她到底打算以如此龐大的力量做什麼？

　　「——停下來。」

　　淨眼機雖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一股不祥的預感令他放聲大喊：

　　「停下來，蘿娜!住手吧!」

　　淨眼機的天宙眼閃爍不定，包覆住他的半流動體突然喪失拘束力，於是他往支撐著蘿娜．法烏納的鐘乳石狀奈米機械底座跑去。

　　「蘿娜．法烏納!」

　　聲音並沒有傳遞到女子耳裡。她半閉的眼皮抽搐著，由正上方的第二隻眼發出的光芒變得更加耀眼。

　　「蘿娜…法烏納…」

　　火乃香嘴裡復誦著這個名字。眼前這名女子，的確長得跟菲拉．梅麗奇給她看的照片上的女子一模一樣：

　　「可是……」

　　在充滿液體的透明圓筒內的女子已經死了，而且應該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或許是那個液體的效果，女子的肉體至今仍完美保存得像是還活著似的，但卻毫無生氣。

　　以屍體來說，剛死與死後一段時間來比較，體內所殘留的氣的量完全不同，而她身上則毫無留存。也就是說，這並不是什麼不省人事的假死狀態，眼前確實是一具如假包換的屍體。

　　「蘿娜．法烏納在一年前就已經死了。」

　　「——什麼？」

　　「在她過世之後，馬上就對她的屍體進行了保存處理。」

　　「蒼藍殺戮者」毫無感情地述說著，而火乃香則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你為什麼那麼清楚——」

　　「你有聽過WHD嗎？」

　　天外飛來一筆從未聽過的辭彙，火乃香連忙搖頭：

　　「不…沒有。」

　　「WHD是蟲洞發射裝置——Worm Hole Driver的簡稱，那是『THE THIRD』在不久之前所製造出來的終極破壞兵器，又稱為『空間破碎炮』。」

　　「『空間破碎炮』……」

　　——那個兵器是為了某一個目的而打造的，結果由於最後沒實際派上用場，現在仍搭載在攻擊機動衛星上，靜靜地於軌道上盤旋著。當然，火乃香並不知道，造成其沒有發射的原因就是她自己。

　　「蘿娜，法烏納劫持了WHD的系統後，傳送訊息給中樞統閤府，她說若是不照她的要求去做的話，將要使用這個兵器，甚至還實際用過一次，以示警告。」

　　「用過了？」

　　「她讓搭載著WHD的衛星對地表進行攻擊，消滅一部分的山脈。」

　　火乃香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事態已經嚴重到讓山脈消失了，但包含她在內的所有人們，竟然都對此一無所知。在他們所不知道的這個世界某處，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以WHD的實力而言，那只是小意思。」

　　「所謂的『小意思』是指……」

　　「詳細的原理姑且不說，不過WHD本來就是是以破壞整個星球的兵器。」

　　用什麼方式破壞？——火乃香原本打算如此提問，但一想到就算「蒼藍殺戮者」回答了，自己也無法理解，於是毅然放棄，取而代之問道：

　　「為什麼要製造那種東西？『THE THIRD』不是仍然是這顆星球的統治者嗎？他們還想要什麼…到底他們還想做什麼——」

　　「那是舊世界的技術。」

　　自動步兵回答。

　　「當然『THE THIRD』並沒有要毀滅這顆星球的想法，但是之前曾經一度面臨必須藉助WHD之力的事態，因此他們就將舊世界所流傳下來的理論現實化。」

　　「——又來了……!」

　　火乃香煩躁地吼道：

　　「又是舊世界的力量!」

　　那是個已經滅亡的世界。在火乃香——不僅是她，還有現在活著的所有人類誕生的很久很久以前，從地表上消失的一種文明型態。當時超高度的科學文明及物質文明都發展到頂點，而「THE THIRD」繼承那個世界的技術，並為人類使用其中的極少一部分。

　　那個世界已經滅亡了，是自取滅亡的。在舊世界與現代之間，有一道名為「大戰」的時間隔閡。人類勉強從喪失了一切的地方重新起步——雖然不能說是完全從「零」開始，但歷史很明顯地回歸成一張白紙。

　　——難道並沒有回歸到一張白紙嗎？

　　火乃香曾經與守護著這顆星球文明的巨大異星球意識交談，也曾經目睹「大戰」所遺留下來的超兵器死去。這些都不是誰都能夠體驗到的事，但在這個世界裡，的確還殘存著無數的傷痕。不論人們知道與否，那都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她——蘿娜．法烏納想要毀掉這個世界嗎？」

　　「那個…那…個……』

　　「蒼藍殺戮者」突然將手中的步槍槍口瞄準火乃香，火乃香在不明究理的情況下做出反射動作。

　　「喝!」

　　她將步槍的槍身斬斷。自動步兵將化為一堆廢鐵的步槍丟棄，從手腕伸出電擊棒，那是一種會產生高壓電，適用於近身格鬥戰的攜帶型武器。

　　嗡——!

　　伴隨著刺耳聲音揮下的電擊棒被黑鞘擋住，在瞬間接觸後，兩人各自往左右跳開。

　　「你……」

　　火乃香直覺「蒼藍殺戮者」的人工培養腦被侵入了。打從它自掩護火乃香的崗位上離開，隨著火乃香進到房間的那刻開始就有些詭異。它警告火乃香那可能是個陷阱，於是被命令在門口待命，沒有火乃香的指令，它應該不會擅自採取行動。

　　有關WHD及蘿娜的說明，也不太像是它會講的話，似乎是有人藉著它的嘴來述說一般，畢竟那都不是一具自動步兵會知道的事情。

　　——但是，到底是誰呢？蘿娜．法烏納不是死了嗎？

　　躂!

　　自動步兵往前衝，火乃香往側邊滑開，迴避迎面而來的電擊棒。對於瞬間改變方向而來的再次攻擊，這次她則在千鈞一髮之際以扭轉上半身的方式躲過。揮擊電擊棒所造成的強烈氣流衝擊到少女的額頭。

　　（這傢伙……!）

　　這並非火乃香第一次與那具自動步兵交戰，但如此直接近距離的打鬥卻是頭一遭。雖然她知道對方擁有卓越的戰鬥能力，但老實說，她沒有想到竟然有到這樣的程度。與它相比，火乃香今晚所擊倒的對手們根本就像是木偶一樣。

　　「呼!」

　　火乃香大口喘氣的同時，用刀鞘擋開再度襲來的電擊棒。毫無防備的人類只要稍微接觸到電擊棒，一定當場斃命。不僅僅會觸電，肉甚至會因為燒焦而被挖起。

　　（要斬…嗎——？）

　　火乃香向自己的內心詢問。現在可沒有空在這裡浪費時間。因為以體力來說，對方佔上風，而且火乃香還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完成。

　　雖然一直隱藏在心底，但是少女其實一直很擔心留在地表——建築物外的波奇一行人。縱使覺得他們並不會那麼容易被打敗，但她還是想要早點完成工作，回到他們的身邊，告訴他們自己沒事，然後——

　　「——混帳!」

　　火乃香咒罵了一聲並往後退。應該要斬下去才對。不，依現在的情況，就算是斬了也沒關係。當它與自己敵對的時候，自己就會毫不寬容地斬了它——她是在這樣的附加條件下，才同意帶它來的。

　　鏗!

　　喀!

　　電擊棒與刀鞘相互摩擦交錯。若單純比較的話，無論力量或是速度，人類都遠不及機械，火乃香的刀之所以沒有被擊落，是因為她很清楚力的行進方向。

　　轉換距離、轉換位置、轉換角度……物理上的力都具備著最有效率的作用條件。若是沒有掌握到最佳狀態，不論使出多麼強大的力，都發揮不了一半的效果。少女一直都完美地掌握著自己與對方的動作。

　　「———!」

　　自動步兵的電擊棒揮空了。現在是斬倒對方的絕佳時機，火乃香的右手握住了愛刀的刀柄。

　　「嘖……!」

　　不知為何，她無法拔刀，於是再度退後，重新盤算時機，「蒼藍殺戮者」調整好姿勢，似乎在謹慎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至少不會立刻行動。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

　　——火乃香感覺得到，透明容器中的蘿娜．法烏納似乎正從她緊閉著的眼瞼下，或是用現在理應停止機能的天宙眼注視著他們。

　　「斬……吧……」

　　火乃香吃了一驚。「蒼藍殺戮者」似乎拚命擠出聲音。

　　「斬…吧…」

　　斬…吧——斬了你——嗎？

　　火乃香的瞳孔閃過一絲不捨。對於來勢洶洶的猛烈攻擊，火乃香像是舞動般閃躲，而愛刀的刀刃還在鞘中。

　　「為…什麼？」

　　蘿娜．法烏納痛苦地出聲。淨眼機稍微瞇細他金黃色的瞳孔。

　　「明明……應該聽得到……我的聲音……才對的!明明你……應該……跟我…一樣……才對的!」

　　一道紅線從蘿娜的嘴角流下。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上，只有從那彷彿被咬破的傷口留下的鮮血，像是微薄的生存證據一樣，閃耀著鮮明的光澤。

　　「斬…吧……」

　　雖然「蒼藍殺戮者」一再重複著，對火乃香的攻擊卻不曾中斷。有兩個相異的意志同時存在於它的內部——一個是被入侵、與少女敵對的意識，另一個則是想要從被控制下逃離的心。

　　火乃香看透對方每一個動作，用輕盈的步伐，就像是乘著電擊棒所引起的風一般，左閃右躲，又或者時而垂直往下蹲，電擊棒就從她的髮際上擦過。但無論如何，她的視線都絕對緊盯著對方。

　　「在我…殺…殺了你之前叫…斬了我吧…快…一點……」

　　火乃香壓低重心，作好拔刀的準備，而自動步兵的電擊棒則瞄準了她的頭部揮下。少女看清那道軌跡，下了某種決心後，往前跨步——

　　「破!」

　　銀色的水花四濺在空間中。斬線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暢的弧度，接著——

　　鏗……

　　——刀回到鞘裡。

　　「…………」

　　電擊棒在離「蒼藍殺戮者」的手極近之處被砍斷，滾落在地上。自動步兵像是被凍結般一動也不動。

　　「呼～」

　　在呼出一口氣的火乃香面前，自動步兵出聲追問：

　　「——為……什麼？」

　　火乃香終究還是沒有砍了它。在只要下手就一定會成功的情況下，她只斬斷了自動步兵的武器。

　　「我放棄了。」

　　火乃香抬起頭來。被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自動步兵一時間啞口無言。

　　「這樣下去，似乎就會像你所說的一樣了。」

　　「像我說的……一樣？」

　　「沒錯，就像你之前所說的一樣，我似乎是為了斬你，才把你帶來這邊的。」

　　火乃香低頭笑道：

　　「老實說，我並非沒有那樣想過，但我剛剛跟你說的也都是真心話喔!回去時，要大家一起回去，不然我沒辦法抬頭挺胸說任務成功了。」

　　「…………」

　　「但是，或許在我心底某處的確曾經那麼想過。確實現在我可以斬了你，而且不會有任何人有意見——不會有任何人。」

　　火乃香緩緩接近自動步兵。這情景喚起藍色裝甲體內的人工培養腦的某個記憶。

　　——那一天，它與少女在邊境的大峽谷戰鬥，當時少女也是這樣向它走來，自在地拿著刀，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與那時唯一不同的，是少女嬌小的身體所傳達出來的氛圍。不論哪一次的火乃香都沉穩得令人難以置信，卻懷抱著完全相反的心情。當時它認為自己會被斬，現在卻——

　　「總讓人覺得有些悲哀……被殺了卻沒有任何人會在意，就連製造你的人也沉默不語，這樣實在太奇怪了。」

　　火乃香停在自動步兵的眼前。

　　「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事。自動步兵就是那樣的東西，只是個…道具而已。」

　　「如果是道具的話，才不會在意是誰在控制自己。即使被別人操控，還是可以若無其事地殺了我才對。所以你不是道具，因為沒有道具會叫別人斬了自己。」

　　「那個…是……」

　　此時，「蒼藍殺戮者」感到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而倒退了幾步。那並不是物理上的痛楚。如果自己有所謂的心臟，應該會說是心痛吧——它這麼想著。

　　「我…我殺了…你的朋友。還殺了…還殺了…其他…很多人。」

　　「我可沒有說過，那可以被原諒喔!不過——」

　　少女的腦中突然出現一名男子的容貌。現已不在人世的他曾經說過一段話，她想起那段話，並將之復誦：

　　「『這世界上的萬物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只要相信自己的理由是對的，就不要害怕與別人爭執，就不要害怕傷害到別人。但前提是，一定要好好認清自己。如果沒有證據相信自己是正確的，就不要輕易說出「絕對」這種話。』」

　　火乃香快速地一口氣說完，接著害羞地搔著鼻頭。

　　「那個……是？」

　　「我爸爸說的，我只是現學現賣。當時的我覺得他說了好難懂的話，不過現在似乎稍微可以理解了。』

　　火乃香將力量注入自己的視線當中。

　　「我想你大概還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理由吧？」

　　「理由……」

　　「你不是道具，所以我認為總有一天，你一定會找到白己的理由。雖然要是被別人知道我沒有在這邊斬了你，我一定會被罵——」

　　有無數的亡魂死在「蒼藍殺戮者」手下。對於那些人的親友而言，這具自動步兵無疑是不可原諒的仇人，而火乃香也是那其中一人。

　　「但我還是無法斬下現在的你，我不想那麼做。你先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之後若還是想跟我戰鬥的話，到時我會好好收拾你。而如果你的理由跟我的理由無論如何都不能並存的話——!」

　　火乃香尖然在自動步兵面前伸出刀。在黑鞘的對面是少女真摯的眼神。

　　鏗喀——

　　「蒼藍殺戮者」彷彿從所有的緊張中解放似的，跪倒在地上。控制它的力量像是雲霧般敵去。

　　「——這樣…真的好嗎？」

　　「我不會說——我不後悔這之類的話，但希望你盡量不要讓我後悔。」

　　自動步兵沒有回答。它跟火乃香一樣不清楚未來的事。自己會產生什麼變化呢？還是什麼都不變？

　　「那麼，也差不多該走了。雖然我不太瞭解那個女的……」

　　火乃香重新面向死者，她剛才所感覺到的視線，現在已經煙消雲散。

　　「蘿娜．法烏納——」

　　「咦？」

　　「蘿娜．法烏納還活著。」

　　自動步兵緩慢起身的同時，用已經安定下來的聲音說道：

　　「我感覺到她的意識…蘿娜．法烏納就在這前面。」

　　蘿娜頓時喪失氣力。她大口喘氣、雙肩顫抖、臉頰消瘦、眼窩塌陷，然而明明已經現出死相，神情卻不可思議地清爽。

　　「蘿娜!」

　　聽到淨眼機的聲音，蘿娜總算睜開雙眸：

　　「你……怎麼做的？」

　　此時，她才發現淨眼機已經從半流動體的素材中掙脫出來了。

　　「呵…呵呵……」

　　蘿娜抿嘴笑著，雪白的肩膀跟著晃動：

　　「你還真是壞心耶…打從一開始，你就不在我手中——對吧？」

　　「不。」

　　男子搖了搖頭：

　　「我剛剛才成功侵入系統，因為你的影響力減弱了許多。」

　　「騙人。」

　　她再度露出笑容，瞳孔純真而澄澈，那是如孩童般天真爛漫的笑容。

　　「為什麼你會認為我騙人？」

　　「因為…你是你啊…因為你果真還是我所認識的淨眼機…」

　　很溫柔——她如此描述。因為那名男子很溫柔，所以她愛上了他，她這麼說著。

　　「別把我想得那麼好。」

　　男子冷淡地回答，端正的容貌上毫無笑意。

　　他可以透過額頭上的天宙眼從各種電腦網路中獲得情報，而他自己所懷抱的想法，旁人卻不得而知。若是光從外表來看，他是個缺乏感情的人，就像是冷靜、思路透徹的代言人一般的存在。與他初次見面的人，十個中有九個，甚至十個人全都會這麼認定。

　　——那麼，為什麼她會笑呢？她就像是從各種煩惱、糾葛等使她苦悶的事物中解放出來似的。

　　女子帶著蒼白的微笑，搖晃著身軀倒下。因為雖然只有一下子？但她控制了原本她的支配能力所不及的人——「蒼藍殺戮者」。即使如此，但若要將目前的情況解釋成身心兩方面的壓力所造成的後遺症，她也未免變得太過衰弱了。

　　她躬起身來不斷咳嗽。在她摀住嘴巴的手掌上出現深紅色的血塊。從她的嘴唇到喉嚨、脖子，以及潔白的乳房，全都被鮮血所染。

　　「蘿娜!？」

　　淨眼機呼喚著她的名字。除此之外他什麼也不能做，因為蘿娜．法烏納的身體在離他很遙遠的上方，被由奈米機械所形成的「鐘乳石」以及電纜束所支撐著。

　　將蘿娜固定在那邊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淨眼機很清楚這點。雖然應該有裝置可以將她的身體降下，但他卻找不到對那個系統下達命令的方式。

　　蘿娜．法烏納所構築的奈米機械網路，就像伊庫斯對白虎所說的一樣，是以精神能量作為情報傳達的媒介，與「THE THIRD」所能連結的電腦系統有根本上的差異。

　　「蘿娜!」

　　他再度大聲呼喊：

　　「快從網路中將中樞神經抽離!再這樣下去——」

　　你會死——男子原本打算這樣說，卻說不出口。

　　——蘿娜．法烏納注視著男子。不僅是她雪白肌膚的部分，就連下方電纜束表層的保護膜都被鮮紅色的液體浸濕。但此時，她銀藍色的雙眸中卻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芒，俯視著男子。

　　於是淨眼機回想起來，她一直部是用那樣的眼神注視著自己的。那個眼神，無論時間如何推栘都不曾改變過。

　　咻——

　　蘿娜的背後，也就是淨眼機所在之處的正對面，牆壁的一部分動了，出現一個單人可以進出的橢圓形洞口。

　　「你走吧。」

　　蘿娜說道：

　　「你從那邊出去的話，應該就可以見到那個孩子了。就可以見到那個來找你的火乃香小姐了。」

　　「現在還不行。」

　　「你不想見到那孩子嗎？」

　　「就算不管她，她也會自己找到這裡。她從來不會迷路。」

　　淨眼機如此斷言後，女子染血的嘴角再度浮現淺淺的笑意。

　　「比起她，現在你比較重要。把系統停下，降下來吧!如果馬上接受治療——」

　　「可以救我一命？你真的認為，我這個身體可以回復到原來那樣嗎？」

　　「雖然無法恢復到跟過去完全一樣，但是以『THE THIRD』的醫療技術，至少可以延長你的壽命。」

　　「——然後呢？」

　　蘿娜歪頭表示疑惑：

　　「稍微延長生命又能怎麼樣？我對於自己的事最清楚不過了，此誰都清楚。這個身體…淨眼機，我並不想治療，因為這並不是生病，而是因為這就是我……我是名為蘿娜．法烏納這名『THE THIRD』『剩下的東西』。」

　　淨眼機緘默不語，他沒有任何可以說服她的話，因為一切就如她所說的。

　　「你不是說過…我向『THE THIRD』宣戰嗎？而這樣的女人，又有誰會接受？」

　　她突然自嘲似地笑了笑：

　　「——是啊，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人接受過我。我…那個女人…我要是沒有這樣的身體，就不會引起任何事，就不會傷害到任何人，也不會讓你受苦——」

　　「我並不痛苦。」

　　淨眼機的天宙眼激烈地閃爍著，似乎正在設法侵入系統？讓蘿娜的身體降下來，但卻怎麼樣也做不到。因為蘿娜以自身的意識強烈抵制，在這樣的狀態下，他不可能像剛才控制半流動體一樣。

　　「蘿娜．法烏納，你應該很清楚才對…我們——『THE THIRD』沒有生殖能力。雖然你說你愛我，但我實在無法理解那種感情。更謹慎的說法是——我們甚至是沒有性別概念的種族。」

　　「THE THIRD」無法靠自己進行種族繁殖，他們是從人類之中突然變異誕生的。雖然外表上有男女的區別，但並沒有為了維持種族存活的「性別」概念。

　　「你只是陷在自己的幻想中而已。你現在所做的事，老實說沒有任何意義。所以…聽我的話，放手吧。」

　　蘿娜再度咳嗽，每一滴血都像徵一滴她的生命，而那大部分都已經流到體外了。她已經有一半踏入棺材。

　　「你…真不會說謊…」

　　蘿娜的天宙眼發出光亮，房間內各處的電纜蠕動並逼近淨眼機。

　　「蘿娜!？」

　　「——走吧。算我求你，請你離開吧…請留下我一個人…』

　　像是被電纜所造成的波浪壓制般，淨眼機一步步退向出口。

　　「對不起，如果我是那個女人就好了…我只能用這種方式，真的很對不起……」

　　淨眼機無法再看到蘿娜。他的視野被搖曳著的電纜林給遮蔽，而隱約在那之後，彷彿稍縱即逝的細語總算傳了過來。

　　「我愛你…淨眼機。我瞭解那個女人的心情。我也愛著你，她一定也是這樣的……」

　　「蘿娜!」

　　在被強韌的觸手群推出牆外、眼前的牆壁關上的前一刻，淨眼機聽到十分細微的聲音，聲音是如此說的——

　　再見。

　　正當火乃香準備往前走時，背後的「蒼藍殺戮者」突然扶住牆壁。

　　「怎麼了？」

　　「——系統似乎還不太穩定，還需要一些時間做自我檢查來排除。」

　　「哎呀～」

　　火乃香搔了搔頭。

　　「那好，你就在這邊等吧!等到你可以動了再過來。」

　　「但是——」

　　「不要廢話，違反我的命令會有嚴厲的懲罰，我會跟那個恐怖的大姊姊告狀唷!」

　　自動步兵似乎無法理解恐怖的大姊姊是指誰。

　　「你說誰？」

　　「啊啊，算了——這種事，說了你也不會懂。」

　　火乃香喃喃抱怨的同時，離開了保存蘿娜．法烏納屍體的房間。

　　（人類的機械，每一個都這麼遲鈍嗎？）

　　不管是波奇還是在安波隆商城的醫院中，擔任護理長的醫療機器人明凜，都有一、兩個怪癖。與查察軍的人工培養腦相比，姑且不論性能的優劣，人格的「乖僻度」絕對都比較高——火乃香這麼想著。

　　火乃香在蜿蜒的通路中走了大約一分鐘。她確信奈米機械網路的氣流正毫無誤差地引導著自己。在剛才的房間中所感受到的感覺正逐漸明確增強——前方確實有人在。

　　那會是「蒼藍殺戮者」所說的蘿娜．法烏納嗎？火乃香很懷疑，因為她才剛看到蘿娜的屍體。但若在安波隆商城奪走菲拉．梅麗奇直屬部隊的那個帶帽女性是蘿娜的話，那她的確還活著。

　　當然火乃香個會知道，剛才白虎在地面演出了一場生死纏鬥，戴帽子的「蘿娜．法烏納」已經被氣所形成的氣槍貫穿胸膛而身亡了。

　　「喔？」

　　一道牆阻擋在她面前。所有的氣流——遍佈這棟建築物的所有氣都集中在這道牆對面，那裡就是系統的中樞。若是將奈米機械網當作是一個生命組織，並把氣的通道當作是血管或神經的話，那裡就是相當於「腦」的部位。

　　接著——

　　牆壁突然變得柔軟並向左右捲曲，就像蘿娜屍體所在的房間之門一樣：火乃香瞭解那是內部的東西在誘導著自己。

　　「哼!」

　　火乃香得意地笑了，她毫無懼色地踏入。接連穿越三道門後，少女聞到強烈的血腥味，嘴角的笑意頓時消失。

　　「——你來了呢…」

　　位於豎立的「鐘乳石」頂端的半身裸體，緩緩挺起被電纜所支撐的上半身：

　　「我等你很久了，火乃香小姐，我一直很想見你。」

　　她胸口的血還沒有乾掉。在微弱的光芒下，被大量汗水濡濕的銀藍色頭髮沾附在額頭及臉頰上，已經失去先前的美麗色澤。

　　那是被血所浸濕的半機械女子。

　　那是異形，是傳說中在冥府的界線上朦朧現身的半神半人。

　　——蘿娜．法烏納是個為了與奈米機械網路連結而改造自己的肉體，進而侵入終極破壞兵器WHD的系統，並與相同種族「THE THIRD」為敵的女子。

　　火乃香一時間難以開口。一股不管在多麼強勁的敵人前，都未曾感受過的虛無感向她襲來。因為蘿娜．法烏納的「機械裝置」裸體實在太

　　超脫真實了。

　　另一方面，大量的暗紅色液體所造成的撲鼻血腥味，卻又將人拉回現實中。

　　火乃香感到暈眩。她的心理上失去平衡，打從踏人這座奈米機械的迷宮後，她就一直有種不協調感，那是由與習慣的日常迥異的落差所造成的。姑且不論這點，在毫無喘息空間的連續戰鬥後，她的精神上也感到疲憊。如今眼前的蘿娜．法烏納所造成的視覺衝擊，就像是在給她最後一擊般。

　　「呼……」

　　火乃香深呼吸調節體內的氣，在幾次吐納之後，馬上恢復正常。她相當擅長保持平常心之道，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選擇刀作為自己的武器。

　　「好厲害呢……」

　　蘿娜感歎般說道：

　　「你真的好強……」

　　火乃香沒有回答，用銳利的眼神掃視一遍佈滿電纜的空間。

　　「——淨眼機呢？」

　　蘿娜緩緩地搖頭：

　　「那個人已經不在這裡了。」

　　「還活著嗎？」

　　「嗯，就在剛才，他自己步行離開了。」

　　蘿娜．法烏納所指的方向並非火乃香進來的牆壁。她剛才對淨眼機說一出去就能見到火乃香，那番話是謊言。

　　「這是怎麼一回事？」

　　「遊戲結束了。總不能一直讓他配合我的『任性』吧？所以我讓他回去了。」

　　火乃香抬頭仰望蘿娜．法烏納一會兒，接著放鬆身體，深深歎了一口氣，她感覺得出蘿娜說的是真心話。

　　「——什～～麼嘛!虧我特地來接他，他卻不等我？他從以前就是那樣的人。」

　　她一邊發牢騷，然後問道：

　　「吶，你還好嗎？」

　　「咦？」

　　「不可能還好吧？全身都是血，這邊有藥之類的嗎——話說回來，你先降下來啦!你在那邊的話，我也沒辦法幫你處理身上的傷啊!」

　　火乃香接近支撐蘿娜的底座，環視那四周。

　　「我沒什麼大礙唷…」

　　蘿娜發現火乃香在找控制器後，虛弱地回應。這個房間的系統是透過奈米機械及電纜由她直接操作的，就連淨眼機都無法侵入。

　　火乃香稍微環視週遭後，似乎總算接受了這個狀況。她點了一下頭，接著把刀放在地上，將雙掌輕輕地搭上底座的一部分。

　　「——咦？』

　　電纜束開始收縮，同時作為底座的「鐘乳石」也像是融化般變形，於是蘿娜的裸體逐漸接近地面。

　　只有上半身的身體總算是橫躺到地上。跪在一旁的火乃香說道：

　　「——不是受傷啊……」

　　她現在才發現，覆蓋著蘿娜皮膚的血液不是外傷，而是吐血造成的。

　　「你是怎麼辦到的？」

　　「嗯？」

　　火乃香從背包裡的急救箱中取出薄薄的紗布，讓紗布吸取還沒乾掉的鮮血。

　　「你是怎麼放我下來的？」

　　「你這麼問，我也……」

　　火乃香困擾地搔搔臉頰。她只是將自己的氣注人奈米機械網路中的某個氣道而已。至於為什麼是那個地方呢？她也無法說明，因為這只是直覺罷了。

　　「『這個』可以拿掉嗎？」

　　火乃香指了指相當於蘿娜下半身的電纜束。

　　「拿掉？」

　　「嗯，因為這樣沒辦法帶你出去。如果可以拿掉的話，應該馬上就會有負責勞力工作的人來，可以麻煩它抱你出去。」

　　火乃香回頭一看，「蒼藍殺戮者」還沒來。後遺症的影響似乎比想像中要來得大。

　　「總之，先回地面吧…然後——」

　　「不行唷…」

　　蘿娜想要起身，但雙手卻毫無力量，她已經無法操控奈米機械了。

　　「已經治不好了。」

　　「那種事誰知道啊？要是他的話——我想或許可以做些什麼。」

　　火乃香想到伊庫斯的治癒力。不，在想到那點之前，她就已經毫無理由地認為他應該可以幫助這個瀕死的女性了。

　　「並不是…那樣的……」

　　蘿娜放棄起身，痛苦地說：

　　「這並不是受傷或是生病，而是……壽命。」

　　「壽命？」

　　火乃香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無論消耗了多少體力、有多麼疲勞，蘿娜看起來都還很年輕，就算刻意高估，也不會超過二十歲，頂多二十五歲左右…大概跟白虎差不多。

　　「你看到我的屍體了吧？」

　　火乃香含糊地點頭，不管哪個都是蘿娜．法烏納。一個的生命機能已經完全停止，而另外一個則在少女面前，雖然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

　　但確實還活著。而這個蘿娜．法烏納卻說出「我的屍體」這種令人費解的話。

　　蘿娜注意到火乃香的困惑，露出淺淺的微笑：

　　「不管哪個都是我——不，不對，我是那個女人才對。」

　　「你的意思是……」

　　「我啊，是那個女人——蘿娜．法烏納的複製人，是由那個女人的遺傳基因製造出來的複製品唷…」

　　淨眼機注意到從前方而來的人影，他以為是火乃香，但人影卻比少女高。對方看到他後露出沉穩的笑容。

　　「找了你好久呢。」

　　「——是你啊…」

　　淨眼機對那名青年的來歷，以及造訪「這裡」的原因都很清楚。雖然如此，但青年還有很多事情沒有透露，淨眼機也尚未瞭解青年真正的目的。

　　「你一個人嗎？」

　　「嗯，地面上還有兩個人。」

　　淨眼機轉身朝向來時的方向。

　　「蘿娜……」

　　他似乎被推向與火乃香相反的方向。她為什麼要撒那樣的謊呢？淨眼機不得而知，只知道她十分在意火乃香這名少女。

　　「火乃香小姐呢？」

　　「火乃香——」

　　他轉身回來面對青年：

　　「不用擔心火乃香——不過她應該會拒絕我的擔心吧。」

　　伊庫斯什麼也沒說，兩名男子快速地走在通往地面的路上。

　　過了一會兒，青年終於開口：

　　「那名女性——」

　　「你說蘿娜．法烏納嗎？」

　　「嗯，剛剛在上面，我的朋友跟很像那名女性的人打鬥……」

　　「打鬥？那麼蘿娜呢？」

　　「過世了。」

　　淨眼機發出了「哦……？」的聲音。

　　「看來你的朋友很厲害呢，竟然殺得了她。」

　　「那名女性是複製人吧？」

　　淨眼機爽快地點頭：

　　「你用看的就知道了嗎？」

　　「那種程度的可以。」

　　狀似稀鬆平常的對話中，其實隱含著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

　　創造出與原始生命體擁有幾乎相同遺傳性質個體的複製技術，除了以生物科學技術進行的糧食生產之外，都受到「技術禁止令」的嚴格限制。生命科學的濫用有可能會對這星球的生態繫帶來嚴重的影響——這就是限制的主要理由。

　　「THE THIRD」自身也沒有濫用那種技術。尤其是「THE THIRD」或是人類等知性生命體的複製更是被強烈禁止。

　　蘿娜．法烏納違反了族人的規定，製造了自己的複製人，大概是為了保護自己吧？

　　即使如此，青年竟然用肉眼就能判斷出那個個體是複製出來的。雖然淨眼機知道青年的來歷，對於他的能力還是感到很驚訝——當然，他並沒有表現在表情或態度上。

　　「但那並不是單純的複製人，應該還藉由操控遺傳基因，強化肉體的能力吧？」

　　「嗯，那是戰鬥用的。」

　　淨眼機低聲回答。

　　「你果真知道了……」

　　即便使用最新的成長促進系統，要將複製人養育成人也需要數年的時間。若是蘿娜跟淨眼機之前就認識的話，難道說他身為「THE THIRD」的核心常任議員，卻在知道蘿娜製造複製人的情況下，默許她的行為？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是在有所目的的情況下將她擱在一旁置之不理，導致這樣的事發生，是我的責任。」

　　「但是——」

　　伊庫斯突然噤口，因為在兩人面前突然出現一具自動步兵。那是殘存下來的最後一具。它將已經解除安全插銷、模式調到全自動位置的步槍槍口瞄準淨眼機。

　　「住手。」

　　淨眼機的天宙眼發出紅色光芒，握著步槍的自動步兵瞬間全身僵硬。

　　「知道我嗎？」

　　對於淨眼機的詢問：；

　　「——最優先辨識編號．AⅢ。確認為『淨眼機』。」

　　自動步兵將槍口放下。

　　「好，我們要離開這個地方，請執行護衛我們的工作。」

　　「是的，先生。」

　　自動步兵轉身向前走，淨眼機看著它的背影輕聲歎息。

　　「已經取回控制了嗎？」

　　「沒錯，可是還不能大意，或許還不完全。」

　　話雖這麼說，但是淨眼機並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現在支配著自動步兵的蘿娜．法烏納的「意志」，幾乎已經喪失了影響力。

　　——她的生命之火正慢慢消弱。

　　淨眼機沉默不語，青年也沒有再追問下去的意思，兩名男子與一具自動步兵就在沉默中行走於奈米機械的甲殼中。

　　「——複製？」

　　火乃香曾經聽過這個名詞，那在提供居住區糧食的生物科學技術上，是個日常生活中經常使用的技術，只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竟然能應用在人類身上。除了某些專門的科學家之外，在邊境的一般人都是這麼想的。

　　「我的原型——名為蘿娜．法烏納的女人，用自己的特殊神經細胞複製出新的個體，那就是我。」

　　火乃香跪在地上，將蘿娜的半身抱在自己的膝蓋上，認真地聽她說話。雖然想要接話，卻不知道該講些什麼。

　　「由於同樣的理由，所以那個女人知道自己的壽命所剩無幾。」

　　「『同樣』的意思是……？」

　　取代回答，蘿娜閉上了雙眼，發出了「啊……」的聲音。

　　「好舒服，而且好溫暖…這是你的力量嗎？」

　　火乃香緩緩地將氣注入懷抱的女子半身裡。她並不認為自己能像伊庫斯一樣治癒蘿娜，不僅如此，注入愈多的氣，火乃香就更瞭解蘿娜的肉體有多虛弱。

　　就像她所說的，那個身體跟外表的年齡相異，十分地衰弱，生命力變得極為微薄，對於火乃香所注入的氣也幾乎毫無反應。

　　即使如此，蘿娜仍感到很舒服。火乃香像是受到她的話語所鼓勵，繼續將氣注入。

　　——為什麼？

　　火乃香突然反問自己，為什麼對一名初次見面的女性如此認真呢？當然她本來就不可能對孱弱的人見死不救，但她感覺到自己現在的心情並不只如此而已。在火乃香本身也不清楚的潛意識深處，似乎有什麼在向她控訴著。

　　似乎在說——不要拋棄這名女子。

　　「請再…再多跟我說一點…」

　　火乃香壓抑不住內心的衝動，催促著蘿娜。什麼都好，希望她能再多說一些，因為如果不這麼做的話，那名女子的魂魄似乎就要消失到某處了。

　　「我啊，火乃香小姐…我在『THE THIRD』中『什麼也不是』喔……」

　　「——咦？」

　　「蘿娜．法烏納擁有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或許該說是特殊的天宙眼。」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火乃香內心所掀起的漣漪，繼續說下去：

　　「我可以理解人工培養腦的心唷…那是一種心電感應，我可以跟機械對話，並瞭解它們的想法。跟純粹的『THE THIRD』不同，我可以跟機械的心靈對話。」

　　——那對可以跟電腦系統直接連結的「THE THIRD」來說，也是一種異常的能力。對於「THE THIRD」來說，人工培養腦之類的人工知能，都是附屬於自己之下的輔助系統，不過是個道具罷了。但是蘿娜不同，她並不是「命令」人工培養腦，而是「請求」它們做事。她無視於人工知能的命令，接受機能，直接與其心靈構造正面溝通。

　　「在我還小的時候，我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隨著年齡增長，漸漸瞭解到自己跟別人不一樣。當然我週遭的人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因為在我們從父母身邊被帶到女貝留斯市之後，馬上就接受了徹底的能力檢查。』

　　「只要摸清楚事情的面貌，也就能理解自己的立場何在——蘿娜一直以來都是孤獨的。她的能力不斷受到調查、一直被監視——」

　　「監視？」

　　「嗯，因為對他們那群人來說，像我這樣的女人是個麻煩的存在。」

　　雖然擁有特殊的能力，但以「THE THIRD」原本的能力來說，蘿娜也是個極其標準的個體，情報處理機能及記憶容量都並不特別突出。但換個角度來看，若是那方面特別傑出的話，甚至就會成為「THE THIRD」的核心人物了吧。

　　再加上蘿娜的情報傳遞方式，對於以統一規格運作的系統而言，實在太不規則了。因此不得不將她從同樣等級的「THE THIRD」中隔離出來。

　　「我啊，想要用自己的力量證明些什麼。因為要是不那麼做的話，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存在了…不是嗎？」

　　「是…啊…」

　　「我想要更加詳盡地研究自己的天宙眼機能。如果跟機械能有精神上的融合的話，或許便能製造出更有效率的系統，這樣也可以幫上『THE THIRD』的忙。我是那麼認為的，但是——」

　　她歎了一口氣：

　　「蘿娜的請求並沒有被接受。理由並不清楚，或許他們害怕未知的能力會搗亂現行的系統平衡吧…」

　　她的研究協助申請被退回，陷入失意當中。那時有一名男子造訪，就是評議會的常任議員——淨眼機。他說他對於蘿娜的提案很有興趣，將以自己的權限支援她。

　　「從那開始的數年，或許是蘿娜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也說不定。淨眼機讓我在這棟已經廢棄的建築物中做研究。因為我已經不想再待在亥貝留斯市裡了，於是就一個人搬到這邊，讓人工培養腦做我的助手。」

　　火乃香注意到她時而使用「蘿娜」，時而用「我」來表現第一人稱，主詞的變換十分奇妙，但總覺得那好像不是刻意去區分的。

　　「在淨眼機的援助下，我的研究出現一定的成果。應用我的神經細胞所製造出的奈米機械，可以與我的意志共鳴，進而增強我的精神能量。」

　　「人類—機械．精神感應型連繫裝置」——她將自己所開發的奈米機械網路如此命名。那是一種模擬生命體，能依她的意志改變形體，成為她的手腳、知覺，或是支援她處理情報訊息。

　　「淨眼機十分為我高興，我也很開心。雖然還不知道可以如何應用它，但是至少知道也有我可以做的工作，而且有人會因為我的工作而開心。」

　　——但是，她終於察覺到自己的身體產生異狀，變得很容易疲累，馬上就會四肢無力，無法集中精神。不管睡了多久，還是感到昏沉沉的。淨眼機雖然注意到她的異常，卻沒有叫她停止研究，她也繼續硬撐著埋首於研究中。因為對她來說，那是她唯一辦得到的「報恩」方式。

　　「蘿娜解析自己的遺傳基因後，得知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而且使用特殊能力的代價就是——對身體的負擔太大，到處都出現問題。原來那並不是生物可以完成的系統，自己果真仍舊『什麼都不是』。」

　　當她發現這個事實後，毅然決然踏入了禁忌的領域。她製造兩名自己的複製人，一個跟她自己完全相同，另外一個則改變了遺傳基因，製造出擁有強韌肉體的個體——那是沒有蘿娜的記憶及個性等，只會遵循自己的攻擊衝動行動的戰鬥體。

　　「啊…你覺得我幾歲呢？」

　　「二十五…六歲吧？」

　　「那個女人是在距今天約一年前，二十六歲的時候過世的；而我是在那兩年前被製造出來的，所以我只有三歲……你相信嗎？」

　　火乃香啞口無言。無論是剛出生三年的「THE THIRD」的複製人，抑或是與機械融合、操控著心電感應的美麗女子，都實在太過於違背她所生長的社會中的常識了。

　　「那個女人在死之前，告訴我很多很多事…所有取代她作為蘿娜．法烏納生存下去的必要之事…例如利用心電感應傳達意念，或是藉助奈米機械力量的方法。」

　　——在教導自己的複製人各種知識的同時，她或許也注意到自己的心意。她很感謝淨眼機對她的恩情，但並不僅是如此而已。

　　就像過去淨眼機所說的，「THE THIRD」並沒有所謂戀愛的概念。即使對朋友有親近感或是連帶感，但絕對沒有異性間特別的心靈交流。因為蘿娜是在那樣的社會中成長的，所以花了一段時間才察覺自己真正的心意，她對淨眼機擁有超越一般好意的感情。

　　——她深愛著淨眼機。

　　「即使那個女人死了，淨眼機仍舊維持著這個地方，將我這個以違法的遺傳基因技術誕生的人隱藏起來，不讓中樞統閤府發現。他希望我在這邊好好活下去。」

　　蘿娜突然感覺到有溫熱的水滴滴落在自己的臉頰上，驚訝地抬起視線：

　　「火乃香小姐……？」

　　少女哭了，她並沒有壓抑不斷溢出的淚水，只是緊抿雙唇。

　　「你在同情我嗎？」

　　「才不是同情。」

　　沒錯，那不是同情。那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最原始思緒，現正化為淚珠滴落。

　　「別哭…」

　　蘿娜說：

　　「我是複製出來的東西，雖然擁有那個女人的臉跟記憶，但卻不是她。我只是個幻影，只不過是個短短三年就走到壽命盡頭的替代品。」

　　「才沒有那種事!」

　　火乃香用力緊抱蘿娜被血染紅的身體。

　　「我只有遇到你唷!我不認識那名叫做蘿娜的女子，也不懂什麼複製的…而且，你不是就在這裡嗎……你就是你，現在不是好好地活在這裡嗎？」

　　蘿娜倒抽了一口氣。少女額頭上的頭帶下方，湧出深藍色的光芒，那光輝冷冽卻又溫柔。雖然矛盾，然而帶給人的這兩種感覺確實同時存在。

　　「你是……」

　　火乃香扯下頭帶，淡藍色光芒從她的額頭——從鑲在她額頭上的天宙眼霎時綻放。

　　「我…我也是唷!我也跟你一樣，不被『THE THIRD』接受，『什麼都不是』。」

　　「怎麼可能——」

　　蘿娜不可置信：

　　那名少女——打敗了查察軍的部隊，將蘿娜用意志操控的藍色自動步兵解放，並若無其事地操控連「THE THIRD」也無法侵入的奈米機械網路。這名少女在自己額頭上的天宙眼發出的藍色光芒中，不斷滴下斗大的淚珠。

　　「這樣…啊……」

　　蘿娜似乎明白自己一直很在意這名少女的理由，明白自己對淨眼機說謊，希望能單獨與她見面的理由了。或許在自己體內的某處，從最初就感覺到少女跟自己的相似之處。

　　「這世界上還有像你這樣的人啊…你一直在邊境生活嗎？」

　　「嗯…」

　　「沒有曾經感到很難熬嗎？或是，現在不會覺得難熬嗎？」

　　「很難熬啊!」

　　火乃香坦白地回答：

　　「既難熬又痛苦!但那並不是因為這個天宙眼，每個人和我都是一樣難熬的。在沙漠、在邊境生活是很辛苦的喔，大家都很辛苦。」

　　火乃香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我認識很多在沙漠中死去的人，我也曾經好幾次面臨生死關頭，雖然每次都覺得很難熬、很痛苦，但是我啊……很喜歡對於現在仍舊活著的自己。」

　　「喜歡……？」

　　「有人跟我說，我並不是『什麼都不是』。但其實怎麼樣都無所謂，因為我就是我啊…既然這顆藍色的眼睛是我與生俱來的，那我就必須跟它和平相處。」

　　少女十七年的人生中，並非毫無煩惱。因為自己與他人不同，所以必須離開故鄉的村落，接著成為沙漠商隊的一員。這些都發生在她一句話都還不會說的襁褓時期。

　　「自己到底是誰？到底做得到什麼？我一直認為必須要去證明，所以我很清楚你的感受，就像我自己的事一樣，我很清楚……」

　　只要一點點小小的不同，火乃香或許就會擁有跟蘿娜相同的命運——沒有從亥貝留斯市被送回，也無法融入「THE THIRD」的社會中，只能虛度光陰。

　　火乃香就像是蘿娜，只是命運上的一點小分歧，造就了她們兩人完全不同的現在。

　　「…………」

　　蘿娜不發一語，用萎縮的雙手環抱少女。在不同的地方出生、生活在不同時間的兩人，現在正於相同的思緒中感受著彼此。

　　「如果能早一點遇見你就好了…」

　　蘿娜露出淺淺的微笑。

　　「蘿娜……小姐？」

　　「怎麼了？」

　　「你沒有要破壞這個星球的意思吧？你不會做那種事，對吧？」

　　「不會的。」

　　此時，蘿娜銀藍色的瞳孔中首次盈滿淚水，然後化為一滴滴淚珠滑落。

　　「因為這是那個人所守護的星球，因為這裡是你所生活的星球，所以我絕對不會破壞它的。」

　　在一道淚痕滑過後，蘿娜彷彿睡著般閉上雙眼：

　　「——要小心『THE THIRD』…』

　　「咦？」

　　「他們…並不是每個人…都跟淨眼機一樣。他們…火乃香小姐，他們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什麼事…都——」

　　聲音中斷了。

　　「蘿娜小姐……？」

　　火乃香等待她繼續說下去，雖然感覺到她逐漸喪失體溫，卻仍舊繼續乾等。

　　不管再怎麼等，蘿娜都沒有再次開口，火乃香很清楚她已經過世了。

　　「火乃香。」

　　後方有人呼喚她的名字，那是機能終於恢復正常的藍色自動步兵。它凝視抱著冰冷遺體、雙肩微顫的少女背影，無法再對她說出任何話語——那是它今晚數個初次體驗到的情感之一。

　　沙——

　　它突然用復合感應器環視房間。剛才似乎看到什麼在動，是錯覺嗎？

　　火乃香緩緩起身。

　　「——回去吧。」

　　她沒有轉身。

　　「淨眼機呢？」

　　「似乎從不同的出口出去，因為他沒有必要繼續待在這裡了。」

　　火乃香俯視著橫臥在腳邊的蘿娜．法烏納，她不忍心讓她就這樣留在這裡。雖然想將電纜斬斷：把她帶走，但卻感覺那就像是傷害她的肉體一般，因為電纜應該已經成為她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說這個奈米機械網路本身也——

　　沙——

　　火乃香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緊張。剛才空氣確實有所移動。垂在房間各處的電纜似乎稍微搖動了一下。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個房間的主人已經死去，操控它們的意志應該也同時消失了才對。

　　「!？」

　　地面突然開始滑動。火乃香反射性地向後跳。

　　沙…沙…

　　電纜在搖動。不僅僅是電纜，像是微小鱗片的牆壁及地板的紋路也開始流動，就像是流沙，像是一大群覆蓋著牆壁內部的螞蟻在移動一般，緩緩描繪出一個巨大的漩渦。火乃香及「蒼藍殺戮者」為了不要跌倒而將雙腳站開，努力想要站穩。

　　「你看——!」

　　漩渦向地上的一點集中——那是房間的中心，之前支撐著蘿娜的底座所在之處。

　　「蘿娜小姐!？」

　　蘿娜的身體乘著漩渦的流動，被帶往中心部，接著她被黑色的圖樣所包覆。難道奈米機械的組織想要將她同化？

　　火乃香不加思索地往前，並看到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

　　那曾經為蘿娜底座的奈米機械集合體，在火乃香把她降下的時候曾經像一攤崩解的黏土般散落在地，如今卻再度重整形狀隆起。只是，這次並不是像「鐘乳石」般的圓錐狀突起物。

　　「怎麼會這樣——!？」

　　看到佇立在兩人眼前的輪廓，火乃香感到一股衝擊而愣住——那是蘿娜，法烏納的塑像。雖然顏色不同，也沒有底座，但是與剛才分毫不差的蘿娜．法烏納現在就在他們眼前出現——奈米機械模仿了她的樣貌。

　　轟——!

　　地底下的密閉空間突然吹起一陣強風。火乃香本能性地感覺到危機，像是要躲避強風般地後退了幾步。

　　「——執行代理機能。」

　　出現一道聲音…那是蘿娜．法烏納的聲音。雖然語調中毫無感情，但毫無疑問是由奈米機械所製造的、黯沉膚色的「蘿娜」口中發出。

　　被伊庫斯引導回地面的淨眼機，在踏出建築物的那一刻，突然停下腳步。

　　「蘿娜……？」

　　轉身過來的金黃色瞳孔，在建築物中除了一片黑暗之外捕捉不到任何東西。佇立著的他，額頭上的天宙眼開始紛亂地閃爍。

　　「確認『零號』到『二號』的生命活動停止。關閉指示系統。接著將執行代理全部的機能。」

　　那是蘿娜嗎？零號到二號指的恐怕就是原型及兩個複製人。而在三人都已辭世的現下，奈米機械取代了她，並打算執行她原本的機能嗎？

　　「啟動WHD系統，將攻擊機動衛星誘導至預定攻擊座標。」

　　火乃香的臉色瞬間慘白。雖然並不清楚理由，但殘存下來的奈米機械網路似乎打算執行對星球的攻擊行為。

　　「不可以!」

　　自動步兵聽到火乃香的聲音，刻不容緩地開始行動。它猛然向前衝，並從背後取下預備的步槍，扣下扳機。

　　噠噠噠……

　　彈頭從「蘿娜」身體的一部分削下了奈米機械的碎片。

　　轟——!

　　剎那間，一陣狂風再度席捲，將自動步兵吹飛，撞上了牆壁。反射性握住刀柄的火乃香，這次被橫向吹來的強風所襲擊。

　　「哇!？」

　　火乃香失去平衡，在即將跌倒之際，姑且穩住腳步。

　　那並不是單純的風，而是很明顯對兩人持有敵意的超自然之風。

　　「念動力——？」

　　又或許是「空氣炮」的一種。這巨大的模擬生物本來就具有藉著心電感應傳達訊息的「超能力」。

　　「蒼藍殺戮者」爬起身來。

　　「你還好嗎？」

　　火乃香在說話的同時，黑色眼眸仍舊盯著「蘿娜」，但她的視線卻無法與「蘿娜」相交，雖然奈米機械將蘿娜的每一根毛髮都重現了，卻只是模擬外表的造型而已。

　　「那個」並不是蘿娜．法烏納。

　　在領悟到這點的同時，火乃香像是滑行般向前移動。她知道自己必須要斬，而且非斬不可。

　　氣向「蘿娜」的身體某部分集中，現在那個部分成為奈米機械的中樞。而即使斬了那邊，奈米機械也會在其他地方重新打造—個中樞，同樣的情況只會無限輪迴。即使如此，總之必須要先迴避眼前的威脅。

　　「呼!」

　　往前踏步的瞬間，一陣蘊含韌性的強風襲向火乃香。她在半無意識的情況下計算風的角度與自己的相對位置，並穿梭在空氣分子的縫隙中，逐漸逼近人型的奈米機械群。

　　（可以斬——!）

　　少女確信之後，右手遊走在無比銳利的刀刃及愛刀的刀柄上。

　　呀啊啊啊啊!

　　「蘿娜」發出奇怪的喊叫聲，一股無形的力量迎面撞上少女嬌小的身體，像是與奔馳的車輛正面撞擊般的巨大衝擊隨之襲來。火乃香與先前的「蒼藍殺戮者」一樣，向後飛了數公尺的距離後撞上牆壁。

　　「呃……!」

　　一道鮮血沿著牆壁流下。火乃香垂下頭，鮮血從她前額上的天宙眼往鼻樑滑落。

　　「糟糕!』

　　淨眼機無視白虎質疑的眼神，跑向沙漠戰車的控制室，看了一眼儀表板後，搜尋著通信系統。

　　「——菲拉．梅麗奇!你聽得到吧？快回答!」

　　隨即——

　　『淨眼機。』

　　出現女子的回答。沙漠戰車上只有短距離通信機能，她似乎在很接近的地方待命。

　　『你不是經由天宙眼直接通訊呢。』

　　「THE THIRD」即使在遙遠的距離，也能透過天宙眼相互聯絡。淨眼機冒著讓他人聽到的危險使用一般通訊裝置，是因為受到長時問拘禁，體力衰弱的緣故。

　　「WHD呢？WHD的控制權已經奪回了嗎!？」

　　『不，要排除蘿娜．法烏納的影響，還需要一段時間——』

　　「快!不然WHD就要啟動了!」

　　通信器的另一方明顯傳來不安的氣息。

　　『——什麼時候？』

　　「馬上!如果無法奪回的話，就把衛星破壞掉!」

　　『這點無法做到。』

　　「什麼？難道……」

　　『攻擊衛星網路的全體控制尚未恢復，即使從地面發射誘導彈攻擊，以現在的狀況而言，也會被雷達衛星擊墜。』

　　淨眼機感到無比懊惱。WHD被侵入的同時，附屬的攻擊衛星網路確實也產生了影響。即使傾中樞統閤府的全力，現在也不可能立刻修復。蘿娜．法烏納對人工知能的同感能力遠比他想像得還要高出許多。

　　「束手無策嗎——!」

　　淨眼機焦躁地搖頭，同時視線移向車艙，突然停滯在某一點。綠色的雙眸一直凝視著他，伴隨著溫柔的微笑。

　　「——很奇怪嗎？沒錯，這就是統治著這顆星球的『THE THIRD』的力量。雖然說要保護這顆星球，但面臨到真正的危機時卻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做不到!」

　　淨眼機被壓倒性的絕望、虛脫感籠罩，他極力壓抑自己想要跪坐在控制室地上的衝動。他不能讓眼前的青年——讓這個守護著一切的存在看到自己更多醜態了。

　　青年靜靜地搖了搖頭，金色的頭髮隨之飄逸。他並沒有要嘲笑任何人的意思，就只是沉穩地淺淺微笑。

　　「我們就相信吧。」

　　「相信？到底要相信什麼——」

　　此時，在戰車外等待火乃香回來的白虎衝進車艙。她不知為何而驚慌失措，顫抖著發紫的嘴唇說：

　　「——好奇怪…」

　　「怎麼了？」

　　在看著自己的兩名男子面前，白虎勉強擠出微弱的聲音：

　　「氣…有很驚人的大量之氣正在集中，我從來…沒有遇過這種情況……」

　　三人離開沙漠戰車。

　　「這是……」

　　伊庫斯暗自低語。

　　即將迎向破曉，但此時仍舊未逃離暗夜領域的沙海吹起狂風。雖然一開始頂多只能吹動汗毛，但轉眼問就可以吹動衣擺，甚至強得足以吹亂頭髮。

　　「是沙塵暴嗎？」

　　「不是。」

　　白虎立刻否定。沙漠中的確會毫無預兆地突然吹起沙塵暴，但這並非那種單純的自然現象。察覺到異狀的不只有白虎，伊庫斯跟淨眼機也注意到這不尋常的氣氛。

　　「這是怎麼回事？」

　　「氣正在眾集!以這棟…這棟建築物為中心聚集著!」

　　白虎感覺到了，這陣風頂多只是伴隨的現象。雖然包含波奇的其他三人無法理解，但白虎聽得到，大量的氣伴隨著轟隆聲及幾乎足以動搖魂魄的聲音蜂擁而至，就像不斷注入漏斗中的水流似的，捲起漩渦，湧向地底深處——!

　　「是火乃香做的嗎？」

　　白虎點點頭，卻又馬上搖頭否定：

　　「我原本是這麼想的…但是不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為什麼？」

　　白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也太誇張了吧，這樣大量的氣，根本不可能是由僅僅一名人類操控…就算是那孩子也……」

　　三人用手擋在眼前避免進沙，但仍不打算回到戰車中。他們只是佇立著，等待某件事開始的瞬間，又或者是某件事結束的瞬間。

　　「攻擊機動衛星移動完畢。WHD系統切換至預備發射狀態。」

　　「蘿娜」不帶感情地說著。自動步兵跑到倒地的火乃香身旁，扶起了她。

　　「還好嗎？」

　　它注視著少女的瞼龐，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不安在系統內流竄。

　　——少女的黑色眼眸一眨也不眨。當「蒼藍殺戮者」發現那裡閃爍著激烈的意志之光時，一股明顯的恐懼及戰慄感油然而生。

　　「確認蟲洞生成。瞄準星球的核心，啟動自動跟蹤系統。」

　　「不會讓你……」

　　火乃香將自動步兵的手臂推開，並站起身子。彷彿踏在搖晃的地面上，她步履蹣跚地向前進。

　　「絕對不會…絕對不會讓你以如此形式將一切結束!」

　　天宙眼發出淡藍色的光芒，那道光輝毫不停歇地逐漸增強，地底下的空間遍佈著強烈的波動。

　　沙——

　　沙——

　　像是在畏懼著什麼，又像是想從那藍色的光輝中逃開般，電纜搖曳著。

　　「已經……已經夠了吧……」

　　呀啊——!

　　「蘿娜」大吼，狂亂的精神能量波再度襲向少女。

　　「破!」

　　火乃香伴隨著吼聲揮出了刀，刀身將能量的聚合塊狀斬斷，並發出清亮的刀聲，隨即回到黑鞘中。

　　「請解放那個女人吧!」

　　呀啊啊啊——!

　　火乃香舞動身軀，用居合斬一一消滅從全方位不斷襲來的能量塊。

　　「你有那麼恨嗎？有那麼想要殺人嗎？有那麼……哀傷嗎？」

　　「蒼藍殺戮者」注意到室內的空氣起了細微的震動，像是帶了高壓電一般。若是提升聽覺能力的話，似乎可以聽到「嗡……」的低鳴。

　　——在神秘的藍白色光芒中。

　　「但是，那並不是你的痛，你只是擁有那個女人的外表而已。同樣的道理，不論是憎恨、悲哀，也都不是你的!」

　　——火乃香很清楚。當她受到精神能量直接命中的瞬間便理解了一切。奈米機械代理的思緒，是潛藏在蘿娜潛意識底層的各種情感，包含挫折感、面對「THE THIRD」的自卑感，以及對於不能接受自己的族人的憎恨。

　　現在想想，其實蘿娜剛才就已經出現精神分裂的症狀。原型的記憶，以及複製人的自我——她無法對付這兩者間的矛盾。

　　她以理性極力壓抑住的各種矛盾及潛在意識——無法控制的原始感情，現在自抑制中得到解放，正一股腦傾洩而出。

　　那是被遺留在與她直接連結，共享精神領域的奈米機械內部，可以稱之為「純粹憎恨」的黑暗情緒。分子微小的機械抱持著所謂「機械式」的反應，打算發射WHD——「空間破碎炮」。

　　「我大概也擁有相同的思緒，想要逃走、想要怪罪於誰——又或是憎恨著誰。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一路走到了這裡…花了十七年。而從現在開始的十七年，甚至更久更久之後，我也要擁抱著這樣的自己活下去…我想要繼續活下去!」

　　網狀的血絲從火乃香的天宙眼與周圍皮膚的交界處流出。即使如此，天宙眼仍繼續增強光輝。因為火乃香本身的氣不足，因此天宙眼從周圍的世界中凝聚大量的氣，發出耀眼無比的光芒。

　　「不管是舊世界的兵器，還是亡者的怨念，那種…那種東西…我們都不需要!」

　　寂靜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由奈米機械凝聚而成的「蘿娜．法烏納」像是畏縮般僵直了身體。

　　「——不要打擾活在當下的我們!」

　　剎那間，天宙眼爆發出光輝。襲向少女的精神能量波動，被壓倒性的磅礡氣流吹得煙消雲散。

　　少女的殘影在風平浪靜的藍白色世界中奔走著。

　　「斬——!」

　　一閃而過的銀光，斬斷了由奈米機械群所凝聚的氣之中樞。不僅如此，刀刀同時放出的氣更直接擊中擬態的「蘿娜．法烏納」，如同狂風般的劇烈震動將她一併粉碎。

　　「——可惡……」

　　火乃香感到額頭上的一點出現猛烈劇痛而倒地。她似乎聽到某人的聲音，就在不清楚聲音來源之際，瞬間喪失意識——

　　——那個人並非誰也不愛，也不是無法去愛人。只不過…他的心中住著一名不是我的人。所以…與我擁有相同靈魂的你，火乃香小姐…請你察覺到這一點…至少…請瞭解那個人真正的、心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22 11:10 AM

　　【終章  絕無僅有的黎明】

　　天色剛破曉，魚肚白初現，數具飛行物體便降落在沙漠上——那是從查察軍的空軍基地出發，在稍微有點距離的地方，觀察事情經過的支援部隊。

　　靜靜垂直降落的機體沒有捲起太大的沙塵。數具全副武裝的自動步兵和數名「THE THIRD」從飛機上現身。

　　穿著白色長袍的女子從其中一架飛機上走下，她注意到迎接她的金黃色視線，微微敬了個禮：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淨眼機。」

　　「讓你費心了。」

　　菲拉．梅麗奇展而顏笑。她對於淨眼機的生還感到喜悅，這點毫不虛假。

　　「WHD呢？」

　　沒有必要的提問，因為WHD——「空間破碎炮」的發射程序，在倒數計時的階段就已經中止了——就在火乃香將奈米機械化成的「蘿娜．法烏納」斬倒的那個瞬間。

　　「現在正在對系統進行徹底的『沖洗』。雖然還要再花一些時間，但這幾天內一定會完成。」

　　「這樣啊…」

　　淨眼機瞥了一眼身後的黑色建築物。「THE THIRD」們正隨著護衛的自動步兵進入喪失主人的建築物中，是那些為了進行善後處理而來的科學團隊。

　　曙光灑落在分子機械的巢穴上，反射微弱的光暈。那有如一個巨大模擬生命體的奈米機械群，現在似乎已經停止活動了。不過並不能說是完全死寂，它們或許會因為某種因素再度開始活動，只是現在無法加以預測，因此目前恐怕難以對建築物做深入調查。

　　淨眼機只看了一瞬間，銳利的眼光便馬上轉向菲拉．梅麗奇：

　　「——你到底想怎麼樣？」

　　「什麼想怎麼樣？」

　　「為什麼叫火乃香來？我以前已經跟你說過了，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並不是一個可以讓她為了我們的事身陷險境的人。」

　　「普通人？」

　　菲拉．梅麗奇看似意外地說：

　　「被淨眼機和菲拉．梅麗奇這兩位常任議員知道名字的人，也能將她看做普通人嗎？」

　　「是我擅自纏著她。如果她是『THE THIRD』的一員就算了，但中樞統閤府過去已經對她抽手，不應該用我們的邏輯來思考。」

　　「她沒事，而且跟我預想的一樣，成功救出了你。」

　　「那是就結果上而言。」

　　擁有酷似淨眼機美貌的女子，突然收起臉上的笑意：

　　「THE THIRD』不能失去淨眼機這個個體，這是我的見解，也是現在的中樞統閤府全體的見解。為了達成目的，我不排除任何犧牲。」

　　「即使讓火乃香喪命？」

　　「正是如此。」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激烈交纏。不久後，淨眼機馬上轉身走向沙漠戰車，而菲拉．梅麗奇則跟在後方。

　　少女兩腳伸直地坐在沙漠戰車的傳動輪旁，她愣愣地坐在地上，披著薄夾克，抱著裝有礦泉水的寶特瓶。她察覺到逐漸接近的兩個腳步聲，於是抬起頭來。

　　「你沒事吧？」

　　「不要這麼平心靜氣地問這種事!」

　　火乃香板著臉說道。天宙眼的出血已經止住，那是因為極度的精神集中造成周圍皮膚的血管末梢破裂。

　　在她已經把血痕擦乾淨的臉上，到處貼滿了0K繃——那是伊庫斯和白虎所做的緊急醫療措施。如果脫去她的內襯緊身衣，全身上下一定充滿無數的瘀血及細小的傷痕，但總之她現在只想讓身體休息，反正正式的治療也要等回到安波隆商城才能開始。

　　「治療費用會加在酬勞中。」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

　　果真是火乃香，毒舌的性格絲毫不改。

　　就如同白虎所說的，她最後所集中的氣流量，已經遠遠超出人類所能掌控的極限。雖然火乃香確實駕馭了那樣的氣，但用盡全身體力及精神也是不可否認的。

　　抱著筋疲力竭、喪失意識的火乃香回到地面的，不用說，正是「蒼藍殺戮者』。它現在應該正在輸送機中接受系統檢查。

　　「火乃香。」

　　「什麼？」

　　火乃香懶洋洋地反問。

　　「算我……欠你一筆。」

　　火乃香吊起眉來。

　　「將你捲入這次事件的責任——」

　　「責任？」

　　火乃香一瞬間傻住了，不過馬上就回過神來：

　　「笨——蛋!我是為了工作而來的，為．了．工，作!懂嗎？只要接下這份工作，剩下的就是我的責任了。你們的責任就是光明正大地算帳，請付錢!」

　　「這…這樣啊……』

　　對於認真回答的男子，火乃香不由得莫名感到有些奇怪：

　　「——而且，什麼我借你、你借我，一個一個計算也太麻煩了吧？就一筆勾銷吧，我也會忘掉的!明天有明天的小香香…就是這樣。』

　　淨眼機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注視微笑著的少女。火乃香皺起眉頭、噘嘴問道：

　　「幹嘛啦？』

　　「火乃香，」

　　「怎樣啦？」

　　「——希望你記住這點就好。今天，你完成了一件『THE THIRD』中的任何人都無法做到的事。」

　　「什麼？」

　　「在這個世界上有像你這樣的女性，我……感到很驕傲。」

　　淨眼機說完，還沒看到火乃香的反應便快速走向輸送機。

　　「那麼，我也就此告辭了。」

　　火乃香對輕輕點頭—不意的菲拉．梅麗奇說：

　　「啊，等一下!」

　　「怎麼了？」

　　「那個……」

　　火乃香不知為何，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開口：

　　「我們搭來的輸送機墜機了……」

　　「不必擔心，有替代的飛機。」

　　「不，不是那件事……」

　　火乃香吞吞吐吐的。

　　「怎麼了嗎？我並不會叫你賠償。」

　　「就算你叫我賠，我也不會賠。」

　　火乃香用食指搔搔臉頰：

　　「那個……有關機長……」

　　「機長——你是說人工培養腦嗎？」

　　「對對!我想知道……那傢伙怎麼了？」

　　菲拉．侮麗奇仍舊不懂火乃香究竟想表達什麼，如此對她問答：

　　「人工培養腦已經回收。因為有保護系統，所以中樞機能沒事，現在已經搭載在別的機體上了。」

　　「啊，這樣啊…」

　　火乃香似乎由衷感到開心：

　　「那麼，幫我跟它問聲好，說那是一段很棒的旅程唷!」

　　菲拉．梅麗奇疑惑地歪了歪頭，再度行禮後跟上淨眼機。她追上在輸送機門前等候的男子，用不解的表情說：

　　「輸送機的人工培養腦又怎麼了嗎？她似乎很在意的樣子……」

　　淨眼機微微動了嘴唇，那是他很少見的微笑：

　　「——至少對那個女孩來說，『THE THIRD』、人類、機械都是一樣的。」

　　「是這樣……嗎？」

　　「換個角度來看，只要有充分的理由，她也有可能會將刀指向『THE THIRD』，小心點啊。」

　　接著，這對美麗的男女便消失在控制艙中。

　　「感到很驕傲——他竟然說出這種話。」

　　火乃香嗤之以鼻，對定在身旁的白虎說：

　　「老師，你有聽到嗎？他怎麼會愁眉苦瞼地說出那種話啊？」

　　白虎聳聳肩：

　　「誰知道，或許他害羞吧…」

　　火乃香瞬間爆笑：

　　「老…老師…別這樣!笑得好痛!」

　　火乃香只要一使力，全身上下都感到疼痛。她皺起眉來，但肩膀仍舊上下抖動，繼續一陣狂笑。

　　「夠了，你笑夠了吧？」

　　「還不是老師害的!」

　　火乃香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指拭去盈滿眼角的淚水，接著如此低語道：

　　「像他那樣的人，也還是有優點的呢…」

　　——因為那是蘿娜．法烏納竭盡全部心神愛著的男子。

　　經過這次的工作，和蘿娜．法烏納，以及與淨眼機擁有相同面容的菲拉．梅麗奇相會後，她察覺到自己對淨眼機的看法有了些許的改觀。

　　至於他讓人摸不清這一點，則依舊毫無改變。

　　「老師。」

　　「嗯？」

　　火乃香扶著戰車站了起來。

　　「謝謝。」

　　「我有做什麼值得讓你感謝的事嗎？」

　　「我很高興你願意陪我一起來。畢竟我是第一次接到這種工作，老實說，真的有一點點不安。」

　　白虎一瞬間停下了動作。打算撥起頭髮的右手臂感覺到微微疼痛，她一時忘記自己受傷的事。

　　「好了，我之前也有說過，這是我的興趣。」

　　「別擔心，兼差的事，我會幫你向學校保密的。」

　　「好可怕啊，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白虎細長的雙眸突然露出沉穩的光芒。她本身也沒注意到，自己微微揚起了嘴角。

　　「——啊…」

　　火乃香發出小聲的低吟。

　　「什麼？怎麼了？」

　　在白虎的記憶中，這樣的事已經是第三次了。少女有兩次，青年一次。在短時間內發生這麼多次同樣的事，令她不免有些在意。

　　「沒事。」

　　「別騙人了，是不能說的事嗎？」

　　火乃香歪了歪頭道：

　　「也不是，其實說了也沒關係啦……」

　　火乃香用認真的表情接近白虎，踮起腳尖，抬頭注視這位高挑的女子。她沒有發現白虎在這瞬間感到心跳加速，接著用食指指著自己的右臉頰，這樣說道：

　　「老師，你知道你一笑就會出現酒窩嗎？」

　　「——你說什麼？」

　　「只有這邊，單邊的酒窩，好～可愛～」

　　「什……!」

　　在一時錯愕的白虎面前，火乃香突然後退，並露齒一笑：

　　「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火乃香哈哈大笑的同時，逃向沙漠戰車的車艙。

　　「——不准跟其他人說!」

　　白虎所說的話並不是針對火乃香，而是對著剛從戰車定出來的青年。她不清楚伊庫斯之前的「那個反應」，是不是因為跟火乃香注意到同樣的事，她也不想追問。

　　「啊？」

　　伊庫斯滿臉疑惑。

　　「沒事啦!」

　　「你們看起來好像很開心呢。」

　　「只有她很開心而已。』

　　白虎歎了一口氣。她終於瞭解，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贏過那名少女。

　　「——那孩子…為什麼可以那樣地笑呢？」

　　「為什麼要問『為什麼』？」

　　「因為她不是才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嗎？卻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那是白虎的疑問。她自己也有好幾次差點死掉的經驗，而即使從死亡的深淵中爬了回來，仍舊是面無表情。她跟那名少女不同，對包含死亡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僅止如此。

　　「這個嘛……」

　　伊庫斯似乎在思索該如何回答：

　　「她可以那樣地笑、那樣地生氣、那樣地哭泣……但那並不是她的特權。老師，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做得到喔。」

　　「我？」

　　白虎嗤之以鼻：

　　「我沒有興趣。」

　　「真遺憾。」

　　白虎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青年。

　　「怎麼了嗎？」

　　「——這邊跟這邊，還有這邊。」

　　白虎用細長的指頭指著青年穿著的沙漠工作服，指尖所到之處跟其他地方有微妙的不同之處，有著圓形的點，直徑大約與白虎的指尖差不多。或者該說，是與步槍的「小口徑高速彈」差不多——

　　「只有這些地方沒有髒呢，好像新的一樣。」

　　看得出有點狀物，是因為跟週遭的顏色不太一樣。青年的工作服並沒有更換過素材或是進行過修補，但就如她所說的，只有那些地方沒有沾染到塵埃，好像是素材自行再生出來似的。

　　「放心，我不會問那是什麼痕跡。」

　　「——不好意思。」

　　「真是的，何必道歉呢？何況道歉又不能解決什麼。」

　　白虎打算追上少女，並突然轉過身來：

　　「你似乎很開心呢。」

　　「我是很開心啊。」

　　「哦，為什麼？」

　　「自己決定要放棄——白白受死的東西，是沒有未來可言的。這或許是在所有的宇宙…世界中共通的原理。」

　　白虎不明白青年為什麼要把「宇宙」換成「世界」，比起那個，她有更在意的事。她似乎曾在哪裡聽過同樣的話。並不是很久以前，大概——是在那個夜裡。

　　「火乃香小姐、波奇，還有老師，因為你們都不會任意放棄，所以我很開心。」

　　「你……」

　　白虎正想說些什麼，就從背後傳來聲音——

　　「老師!伊庫斯!你們在幹嘛!？不趕快起飛的話，又要天黑了!」

　　少女的臉從氣閘探出，一副隨時會放聲尖叫的模樣。

　　『夜間飛行比較能靜下心來，』

　　「靜下心來又能怎麼樣？啊，你是因為自己不能看，所以才說風涼話吧？」

　　『跟小孩子對話，有理也說不清。』

　　白虎與伊庫斯面面相覷，露出苦笑，接著被催促著「快點快點……」的火乃香推進車艙。收容了三名乘客的沙漠戰車，緩緩開進等著他們的輸送機貨艙中。

　　隨即大馬力的引擎開始回轉，擁有巨大機翼的飛行機械就像是沒有重量般起飛，一口氣垂直上升到安定的高度，如同俯視下方一般回轉一次後，便朝著安波隆商城前進。

　　黎明的天空渲染著柔和的色彩。現在仍帶有些微寒意的生氣，馬上就會受到太陽的照耀——在炎熱的沙漠中，又是全新的一天啟程。

　　在邊境——

　　在這個星球上，每個人都因為各自的理由努力生存著。

         ✩✿✿✿✿✰   ✩✿✿✿✿✰

　　像是後記的獨白Ⅲ

　　大家好，我是濱村淳——抱歉。

　　因為實在是太熱了，大部分的腦細胞也為了避暑跑去恐山，而帶著通靈巫女的病毒回來——我就是在這樣的時間點寫這篇文章的。成為不了什麼話題真的十分抱歉（好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道歉）。

　　話說回來，一九九九年的夏天真的非常炎熱，而且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星野亮真的是一種非常不耐熱的生物（還能從什麼角度來看呢？），真是受不了啊!總之，在這個我似乎每年都在抱怨同樣事情的時期，大家過得如何呢？

　　啊啊——淨說些沒有重點的話!您也別再這樣搖擺不定了，稍微控制一下自己可以嗎？讓您在故鄉的母親放心吧!我在您這樣年紀的時候…不說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過去了啊——（遠目）。

　　因為再繼續下去就沒完沒了，所以暫且在這邊打住吧!

　　那麼，為您獻上《THE THIRD3卅武打篇》。啊？標題不對嗎？那就當我沒說好了（哼，都寫下來了又反悔……）!

　　這一集從開頭就是一連串的動作戲，看過前一集獨白的人，一定覺得星野亮筋疲力竭了吧——應該會這樣想吧？沒錯!我豁出去了（十分自豪）!在寫作的期間，我不管是睡著還是醒著都在構思有關打鬥場面的事呢!

　　正如同已經看完的人注意到的，我這次嘗試描寫了各類型態的打鬥。例如白虎的格鬥技、波奇的機械戰，當然火乃香的拔刀術也是不可或缺的，希望能確實表達出這三個人，三種類型的差別。不管是已經看完一遞的人，或是現在正要開始閱讀的人，如果你們能在這個部分鄉加留意，我會很開心的。

　　雖然在前一集和再前一集中，我自稱為「肉體派」，但我並不是肌肉男，也沒有在做重量訓練，只是想到可以做最基本的活動來靈活身體，每天多多少少有做一些健身運動而已。人類的身體是如何動作的呢？能做到什麼地步？又有什麼是無法做到的——我藉由實際運動自己的身體，更真實地來體驗動作，將動作呈現在作品裡。因此像是火乃香普通地走著、跑著、坐著的日常生活畫面，自然而然就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另一方面，當我想要營造出一些非比尋常的動作時，就會刻意描寫一些認為「這不可能做到」的動作。結果不論要寫現實或是非現實的內容，都必須先知道所謂人類的標準才行……我如此認定。

　　我想要寫有質感的文章（實際上有沒有做到就另當別論），不論火乃香這個女孩，還是性格如大海般洶湧澎湃的保健老師白虎，抑或是波奇操控的沙漠戰車，每一個都是由這世界上的物質所構成，擁有各自的份量。雖然因為是小說，所以會省略掉一些細微的行為，並出現超乎常理的動作，但基本上都會盡量保持一定的脈絡，希望能盡可能將真實感傳達給讀者們。

　　好像不小心寫太多了。總之，作者與登場人物的關係，至少在這部《THE THIRD》是很密切的。嗯……好像沒辦法做個完美的總結，這也是因為天氣太熱的緣故嗎？還是只是把錯推拖到天氣太熱上而已？

　　啊!對了對了!全國兩億零三十二名的淨眼機粉絲看到這一集應該很開心吧——不管怎麼說，他的戲份都很突出嘛!對於淨眼機這個男人，大家是否多少更瞭解一些了？雖然大家常說他「不夠有魄力!」或是「好可憐」之類的（所以才有兩億的粉絲？），但他在本質上算是十分冷酷無情的，以作者的立場來看，我甚至想要以這樣的傢伙為主角，撰寫一部小說呢!

　　因為在每一段故事卞，每一個登場人物都因其各自的理由活著，所以打算讓所有的角色都可以經常活躍在各處——這點是不可能的。這次出場機會或台詞比較少的角色，之後一定會有成為關鍵人物的機會，請大家放心，也請繼續守候今後（大概）也會繼續下去的《THE THIRD》喔!

　　複合式肩膀按摩（註：一九九七年由Leaf/AQUAPLUS出版的PC美少女遊戲《To Heart》中的模式之一）——嚎啕大哭。

　　結果，一九九九年七月什麼都沒有發生。不過我原本就認為，並不會因為有誰預言了，世界就會變成這樣或變成那樣。這個世界中一直都充滿著危機，所以總有一天，世界末日會到來——這樣的想法似乎太消極了，我無法認同（姑且不論作為小說情節的情況），至少我希望自己的世界永遠部不要結束。為了確認我的生存意義，今後我將會繼續撰寫小說下去，

　　——話雖如此，因為有時決心也會有所改變，所以雖然有點早，還是先告知一下。

　　自從以《蒼瞳的舞刀使》出道後，在不知所措的情況下就過了一年。這一年中發生了許多事，從在《Dragon Magazine》（註：由日本富士見書房所出版的月刊，專門連載奇幻小說，目前刊載《黃昏色的詠使》、《風之聖痕》、《Black Blood Brothers》等多部作品）上刊載短篇，發行第二集單行本，到現在出了第三集，這都是托各位讀者的幅，我打從心底感謝你們。當然，對於責任編輯K氏及負責插畫的後籐老師也深感用言語也無法表達的感激之意。

　　在西元兩千年裡，只要在體力跟精神的許可之下，我也打算盡全力向前衝。如果可以的話，請各位繼續支持我。請讓我再次表達我的感謝，只不過，我不會寄賀年卡給你們的，請見諒!（你只是想說這個吧？）

　　總之下一集的《THE THIRD 4》要等到過年之後了（註：此為日本當時發行的時間）。雖然還不能詳細說明，但我會加入一點點至今沒有的元素進去，敬請期待。那麼，下次再見吧!

　　私人訊息：後籐老師，火乃香的插畫謝啦!因為我是第一次拿到所謂的原畫，所以很開心喔!我會好好保存的!啊，蜜莉的出場機會太少了，真是抱歉，不過呢……她在下回就——呵呵……

　　一九九九年  秋   星野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