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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1 02:44 PM

櫂末高彰 -【學校的階梯‧六】

本帖最後由 huang21711 於 2009-1-21 03:02 PM 編輯


內容簡介
春季──為了要能夠輕鬆渡過高中生活,神庭幸宏正忙著尋找容易摸魚的社團加入。
某日,他與專門在校內奔跑的「階梯社」邂逅。這是一個不被校方認可,被視為眼中釘的社團。被迫見習此社團集社活動的幸宏,看到為「階梯競走」賣力奔馳的社員們後,他察覺到了自己內心中的衝動。「我想不顧一切的全力奔跑!」於是幸宏加入了階梯社,開始他飛奔的日子。
嘶喊青春的無意義疾馳──本作品榮獲第七回Entame大賞「優秀賞」,是切實描寫「青春」的校園小說!
作者簡介
櫂末高彰
出生於九星年表五黃土星.巳年(西曆一九七七年)。
被占卜出「五黃之命者,人生起伏不平。」之後,就一直為此擔心害怕──到底現在境遇是起還是伏呢?
大學畢業後,一邊打工學習社會經驗一邊寫小說。
日文名稱:學校の階段
所屬文庫:ファミ通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1 02:47 PM

序章
  有一天,讓黃金鼠奔跑的回轉車輪停了下來。
  本來不停轉動的輪子突然變得動也不動,黃金鼠只在意籠子外的世界。我想那時就是發生了這種事,我只顧著讓自己改變,對真正的自己一無所知。
  所以我很需要勇氣述說接下來要講的故事。
  因為小動物一時的心情而停下的回轉車輪,其實一直停擺也未嘗不好;然而車輪卻又因為動物的任性而開始回轉。黃金鼠沒有打算就此醒悟,可是當牠回首省視自己的陰影,也會覺得自己很丟臉。
  那是我稍微對自己有所自覺時的故事。
  我在不知不覺中,被推下了深淵。
  高中一年級 十一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1 02:48 PM

第一階 事出突然
  為什麼英文辭典這麼難翻頁呢?
  神庭幸宏心情不悅的翻動輕薄的紙頁。他在只差一頁的地方翻過兩頁,不禁惱火。
  (啊啊,煩死人了……)
  「看我的無聊攻——擊!」
  紙飛機從斜右後方飛來,刺中幸宏的後腦杓。他轉過頭皺眉表示不滿,但是對方卻用滿面笑容回應。
  「九重學姊,請妳住手啦。」
  幸宏將飛來的紙飛機射回,對露出笑容的少女抱怨道;可是那個叫做九重學姊的少女卻高興的拍手回答:
  「太好了,瓶蓋!我就是想看這種反應啊。健吾那傢伙都不理我,一點都不有趣哩。」
  「優子,閉嘴寫作業。妳根本沒進度嘛,再這樣下去今天之內寫不完喔。」
  這回換坐在幸宏右方隔一個座位的少年,轉頭責備坐在兩個席位之後的少女。少女受到兩人責難,收起臉上笑容,鼓起腮幫子回答:
  「唉呦——這麼難的我不會寫啦。健吾,等一下答案借我抄喔。」
  「我拒絕。」
  名叫健吾的少年用一句話回絕,然後轉向前方。
  「小氣鬼——!健吾小氣鬼——你一定是小氣大魔王的手下對吧——」
  本來射向幸宏的紙飛機,這回改為射向少年。幸宏「唉」地歎了口氣,面向前方。
  這個人連這種時候都能如此開心啊……
  他想著喧鬧的少女,在心中喃喃說道。她的名字叫九重優子,現為二年級生,同時是幸宏所屬社團的社長。雖然個頭嬌小,不過活力可說是社內第一,現在也靈活的轉動像貓一般大又圓的眼瞳,四處捉弄社員。
  另一方面,靜靜的用後背承受九重騷擾,繼續解題的是同為三年級、目前擔任副社長的刈谷健吾。他的五官端正,可是並不秀氣,反而有種狂野的氣息,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
  「社、社長!不介意的話請抄我的答案吧!」
  坐在幸宏身後,將題目卷遞向九重的人是井筒研,是個以刺蝟頭與混混臉為招牌的一年級生。他滿臉通紅的將題目卷遞給九重,可是一年級生的井筒與三年級生的九重要寫的題目根本不同。九重似乎也察覺這點「喵呀——!」的發出慘叫。
  「請問我可以開窗嗎?感覺空氣有點悶啊。」
  幸宏充耳不聞九重與井筒的相聲,這時左側有人說話,一位戴眼鏡的少年正要打開教室的窗戶。他的名字叫三枝宗司,是二年級的學長。
  然後,這間教室還有一位二年級的女孩子。一頭秀麗黑髮披在背後的美少女坐在幸宏的左後方,中間隔著一張桌子。她叫天崎泉,是一位千金小姐,不但祖父是天馬財團這個大企業組織的會長,還是幸宏就讀的天栗濱高校內二年級生三女神其中之一。
  現在,天崎泉微微低下頭,露出安穩的表情——
  沉睡著。
  她夢著周公,頻頻點頭。幸宏為意想不到的情景睜大眼睛,轉頭看向三枝。三枝發覺幸宏的視線方向,跟著回頭看向天崎,瞠目說道:
  「小泉,醒醒啊。」
  三枝的聲音叫醒天崎,她猛然驚醒,回神過來。
  「喔喔——難得看見小泉這樣呢。怎麼啦——?妳是不是昨天熬夜玩樂,忘記今天要參加課外輔導啊?」
  九重笑著捉弄天崎。「呃……」天崎面紅耳赤,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一旁的刈谷一邊解題一邊說:「不要把人家跟妳相提並論。」
  「啊——健吾你也熬夜了對吧,你關掉電燈在幹什麼啊?」
  九重立刻回應。刈谷搖頭回答:
  「我昨晚半夜聽到奇怪的笑聲從窗外傳來,吵得睡不好覺呢,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婆娘擾人清夢。」
  「就是說啊——怎麼會有這種怪人啊——」
  「我是在說妳耶。」
  刈谷無奈的對裝傻的九重說道。
  「你們有在認真寫嗎?」
  這時教室的門打開,一位年紀四十多、不到五十歲的男老師走進。他默默不語,看起來很不滿的環顧教室四周,接著走到講台前。
  「九重,妳根本沒進度嘛。」
  老師目光銳利地注視九重的桌面,一片空白的答案卷有些雜亂無章的放在桌上。
  「老師,有些是沒教過的題目耶!」
  九重神采奕奕的舉手說道。大津的太陽穴陣陣痙攣大吼:
  「妳少胡說八道!」
  「噗——」
  九重一臉不悅。大津皺眉蹙眼的看著她,大力歎口氣後——
  「你們幾個……神庭,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開口詢問神庭。神庭有些疑惑地回答:「是校慶。」
  「對,今天是十一月三日,也就是校慶。本來你們今天應該在哪兒啊?」
  大津再度看向幸宏。幸宏稍微壓低聲量,回答:「山上桔梗院。」大津緩緩點頭,對六人說道:
  「沒錯。今天本校學生都被招待參加他們的校慶,本來你們現在也應該在那兒……快要到中午了啊,我想他們應該玩得很愉快吧。」
  大津看了手錶一眼,然後第三度看向幸宏問道:
  「可是,為什麼你們會從早就坐在這裡參加課外輔導呢?」
  「……因為我們在校慶前一天舉行社團活動,給大家造成麻煩。」
  幸宏雖然不想回答,可是卻不得不這麼說。大津用險惡的表情點頭,然後離開講台,緩步走向眾人。
  「只不過舉行社團活動,卻會給大家造成麻煩。你們不覺得這很不合理嗎?」
  沒有人開口回答這個問題,而大津也並非是在質問眾人吧。他一邊穿過幸宏身邊,一邊繼續說道:
  「社團活動本來是不會給人造成麻煩的,可是你們舉行的社團活動卻會,這可真怪啊?」
  他走過井筒身旁,通過九重身邊,雙手又於胸前故意歎息道:
  「你們給我適可而止點吧。你們知道自己為什麼今天要參加課外輔導嗎?早就有學生申訴階梯社,執行部也跟校方反應過情況,可是我們卻選在今天,而不是校慶期間集合你們召開課外輔導,你們知道理由為何嗎?刈谷,回答我。」
  大津在刈谷身旁停下,盤起雙手低頭看著他。刈谷抬頭看向大津,慢條斯理的說道:
  「本校今年的校慶與山上互相交流。如果校方在校慶期間懲處我們,消息就會傳到山上去,這樣有失學校的顏面。可是,校方不能不懲處,也必須防止這些問題學生接近山上,因此選在全校師生赴往山上參觀校慶的當天舉行課外輔導,一方面做出處分,一方面讓我們無法前往山上。」
  「完全正確。」
  大津聽完刈谷的回答,立刻給予肯定。可是他看起來並不滿意,反而像是為刈谷說出正確答案而有些惱火。
  「刈谷,你真行啊,將我們前幾天在教職員會議決定的內容一五一十說出來了,而且你成績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呢。」
  大津的語氣絲毫沒有誇獎刈谷。刈谷似乎也能理解這點,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要是你操行優良,想必現在已經靠推薦甄試保送大學了吧。」
  語罷,場內氣氛降至最低點。九重、井筒、三枝瞪視大津的後背。天崎低下頭,不敢輕舉妄動。幸宏因為如果看向大津,會連帶看到刈谷,所以心生膽怯,只能凝視桌上的題目卷。
  「…………」
  刈谷保持沉默,靜靜地看著大津。過了一會兒,大津走回講台前,囑咐眾人在今天之內一定要寫完題目後,就走出了教室。
  「可惡的大津!」
  大津消失之後,九重氣呼呼的罵道。
  「沒必要說得那麼過分吧。」
  井筒也出聲表示贊同。幸宏看了一下刈谷。
  「他說的都是事實,你們別在意。」
  刈谷再度開始解題。
  「而且我們其實應該感謝大津老師。我聽說教務主任在教職員會議上強烈主張要讓我們停學,是大津老師請他將處分內容改為課外輔導。」
  「……唔唔唔。」
  刈谷淡然說出的內容削弱九重與井筒的氣勢,兩人冷靜下來。
  ……可是,看到刈谷學長遭受責罵,還是讓人感覺很懊悔啊。
  幸宏一邊看向自己的題目卷,一邊茫茫然的思考。刈谷以前是執行部部員,現在也暗地裡協助學生會的工作。由於現任的學生會長遊佐以前和刈谷同樣是執行部員,所以靠這層關係請刈谷幫忙處理事務。但儘管如此,刈谷不但參加學生會的工作與社團活動,成績也還是非常優秀,正常來說成為推薦甄試的對象也理所當然,然而他卻絕對不會有此機會。
  因為我們階梯社的緣故。
  階梯社。
  那是幸宏等人所參加社團的名字。活動內容是追求在校內跑得更快的方法,尤其以上下階梯為重點。當然,除了教師之外,學生會也視他們的社團活動為一大問題,不時加以取締。不過,他們目前勉強在校內佔有一席之地,同時也找到了顧問。而且最近校內的風氣有所改變,一般學生對階梯社的觀感並不差,最起碼幸宏周圍的學生大多對他抱持友善態度。
  校方在佈告欄公告這次「課外輔導」的處分時,大多數人都只是一笑置之說:「你們真倒楣啊。」而沒有特別敵視階梯社。甚至還有學生表示:「要是學生會提早宣佈禁止社團活動,就不會引發騷動了吧。」這是因為校慶前一天也有其他運動類社團進行練習,所以有人提出這種意見。
  幸宏則是受到同班同學的同情眼光看待。其中也有人和刈谷一樣看穿教師們的企圖,打抱不平地說:「他們真陰險啊。」
  可是這的確不是一件好事吧……
  幸宏非常瞭解階梯社是會給大家帶來麻煩的存在。正因為如此,他才更感到不解,到底為什麼刈谷要加入階梯社?幸宏曾經一度詢問過刈谷原因,當時被他矇混過去,可是現在幸宏又想再問一次。
  ……這次他會回答我嗎?
  幸宏總覺得刈谷不會告訴自己答案。
  「呼——真累人啊——好久沒有這麼用功啦。」
  下午四點,終於所有人都寫完題目。雖然刈谷、三枝和天崎早在下午就完成作業,可是九重和井筒拖累眾人,最後九重在大半抄襲刈谷答案的情況下,勉強將題目寫完。
  「妳那樣能算是在用功嗎?」
  刈谷吐槽在身旁「嗯——」地伸懶腰的九重。
  「沒差、沒差,只要有寫完就好啦,接下來是快樂的社團時間囉。今天校內人煙稀少,大津也不能跟我們囉唆啦。大家都有帶運動服來吧?」
  九重心情愉快的揮動手臂,幸宏等人點頭回應。昨天九重有跟他們聯絡,所以大家都有所準備,她果然不會輕易放過練習機會。
  「今天是星期四,原則上是要測定標準賽,不過我有另一件想做的事,或許你們可以考慮看看?」
  眾人在走廊上移動時,三枝發難。他打開總是不離身的筆記型電腦說道:
  「上次跟山上的比賽,有件事讓我一直很想分析,是關於水戶野的事。」
  「喔,你是說那個不明就裡跑贏小真的女孩啊?的確讓人很在意呢。」
  九重彈手指說道,刈谷也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可是幸宏還是不知所以然。對他來說,「跟山上的比賽」會讓他最先聯想到的是在校慶以優異成績拿下短跑競速賽冠軍的少年。他是山上桔梗院學園的二年級生,全名是波佐間勝一。幸宏想到他的同時,耳邊也響起那句話:
  『下次我們再決一勝負吧。』
  那是在天栗濱高校校慶第一天,與波佐間在新校舍研究大樓再次碰面時,他所說的話。
  「…………」
  幸宏這幾天一直很在意這句話。他原本打算如果今天能夠再遇到波佐間,就向他問清話中含意,可是因為要參加課外輔導,所以沒有機會。
  是我對波佐間同學說了不該說的話嗎……?當時他的眼神很恐怖,是不是在生氣呢?我果然不該說那種話吧?
  幸宏的記憶回溯到校慶前一天,與波佐間等人比賽階梯賽跑的時候。他懷疑自己在當時不知好歹胡亂說話,使波佐間生氣了。他一直覺得自己在當時說的話很自以為是。
  「喂,神庭!」
  幸宏的後背遭受拍擊,瞬間回過神。井筒看向他的臉,讓他連忙揮手回答:
  「啊,對不起。」
  「三枝學長正在說話啊,你要打起精神注意聽。」
  「對、對不起……」
  幸宏對三枝低頭道歉。三枝微笑回應,繼續說道:
  「我再說一次,我覺得水戶野同學的肢體動作很有意思。由於光靠追蹤器的資料無法完全掌握她的動態,所以我想要請人幫忙,現場模擬她的動作。」
  三枝的語氣頗具熱忱。「她會是像這樣貼壁奔跑的嗎?」九重將身子貼上牆壁,一邊做出各種動作說道。
  「那讓我協助你吧。」
  天崎舉手說道。
  「因為我也很在意水戶野同學。」
  「是嗎?那麼社長,請問這樣可以嗎?」
  三枝詢問獨自在四周亂跳的九重。在她伸手要抓住佈告欄的框緣時,卻錯愕地叫出聲,手突然一滑。
  「霹」一聲,九重稍微撕破了貼在佈告欄上的海報邊緣,她聽著眾人「啊——」的叫聲,用手快速按住撕破的部分。
  「快給我貼回去!」
  「不可能的。」
  刈谷抓住九重的後頸部將她拉開。
  「妳真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耶。」
  「唉呦——幹什麼啦,這都是健吾的錯嘛!」
  「為什麼是我的錯?」
  刈谷反問想要蠻橫嫁禍於人的九重,並確認海報的破損狀況。海報只有邊角被撕裂少許,就算放著不管也沒關係,不過要是用膠帶貼補起來會更好。
  「這是學生會幹部選舉的宣傳海報啊。這樣說起來,好像是昨天還是前天開始張貼的呢。」
  井筒說出海報的內容。被九重撕裂邊緣的海報,是徵求學生參加學生會幹部選舉的宣傳海報,上面用紅色寫著「學生會等你到來!」、「由你來創造未來的天栗濱!」等宣傳詞。
  「算了,沒關係啦,反正這種海報沒人會看。」
  「呼——嗯」九重滿不在乎的發出鼻聲。幸宏很意外,對共同集訓、運動會、校慶等各種活動都熱心參與的九重,對選舉竟然毫不關心。井筒似乎也抱持同樣疑問,開口對九重問道:
  「社長,妳對選舉沒興趣嗎?」
  「嗯——?對啊。學生會無聊的要命,又很麻煩,而且還有中村在耶。」
  「是、是這樣啊……」
  井筒聽到中村的名字,也只能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因為學生會執行部部長中村千鶴和九重的關係是水火不容。
  「好啦,跟這些小事比起來,社團活動比較重要啦。快走吧——」
  九重獨自飛奔出去。「喂」刈谷看了一眼海報然後叫住九重,可她還是逃之天天。幸宏等人也只好尾隨在後。
  「等一下再用膠帶貼補吧。」
  刈谷皺起眉頭喃喃說道。
  階梯社有「社辦」。
  位置在第一體育館屋頂。雖然不過是擅自使用無人的水泥地屋頂,但這裡就是階梯社的「社辦」。
  「這裡也越來越冷了啊。」
  凜冽的強風讓幸宏縮起肩膀,一旁的井筒說著:「跑一跑身體就會溫暖啦。」後輕輕一躍開始奔跑,天崎則是用手按住被風吹亂的頭髮。
  眾人換上運動服,做完暖身運動之後,決定今天的練習目標。三枝與天崎一起分析剛剛提到的水戶野資料,其他人則是測定標準賽。場地在第二校舍,是利用了東南角的樓梯和西北側的樓梯進行的賽道。幸宏等人與打算前往第三校舍的兩位二年級生分開,在準備降至第二校舍一樓時遇見一位身穿西裝、跳著奇怪舞蹈的女性。這位綁馬尾且睡眼惺忪的女性發現幸宏等人,便踏著舞步靠近過來。
  「嗚哇,小夏老師。」
  「哇——!夏夏老師,妳跳的是什麼舞啊?好帥喔!」
  三位男同學不知該如何反應,唯獨九重奔向女性,並一同跳起奇怪的舞蹈。不可思議的是兩人搭配起來還意外地契合。
  與九重一起跳舞的女性正是階梯社的顧問,同時也是幸宏的堂姊神庭小夏,那段舞蹈大概沒有什麼特別的含意吧。她平時是個言行舉止難以讓人理解的人,不過發起怒來相當可怕,這點幸宏親身體驗過。
  「夏夏老師,山上的校慶如何啊——?好不好玩?」
  「……很無聊。」
  九重問道,小夏停下舞步回答,接著微微歪頭說道:
  「因為都沒有人在階梯上奔跑啊。」
  「不,正常來說就是這樣吧。」
  刈谷開口吐槽。小夏睜大眼瞳,彷彿打從心底驚訝——
  「年紀輕輕的卻不奔跑啊……」
  說出讓人難以回答的話。
  不管如何,眾人帶著顧問小夏一同前往起跑位置——第二校舍一樓東南角的階梯前。路程是從此上至四樓,於走廊向西側奔跑,至西南角右轉,接著從西北側的階梯下至一樓。抵達一樓後,再逆向從西北方底端奔回至東南角的起跑位置,就此結束比賽。
  「今天我們簡單跑三輪就好,我剛剛有記下大家在此場地的標準紀錄。」
  刈谷在起跑位置將筆記本打開,上頭記載著幸宏等四人的平均紀錄與最佳紀錄。井筒有些不滿的說道:
  「人煙稀少反而可惜啊,這樣我的『月光微步』無法大顯神威哩。」
  「沒關係沒關係,由我『寂靜子彈』來見識你的實力吧。」
  「社長!請、請妳多多指教!」
  「比賽開始之前,先做例行公事吧。」
  刈谷打斷興奮的井筒和九重說道。三人在階梯前整隊排好,刈谷站在眾人面前,開始慣例的道歉練習。
  「對不起!」
  「對不起!」
  「很抱歉!」
  「很抱歉!」
  四人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校舍內回盪。小夏閉上眼睛,彷彿欣賞高尚的音樂一般。
  「那首先就由我和井筒比一場吧,再來換瓶蓋跟健吾。」
  「好的!」
  四人決定先測定幹勁十足的兩人,再換幸宏與刈谷。幸宏扭轉腳踝,站在階梯前。他笑著回應背後井筒的玩笑與九重的聲援,一邊仰望階梯。
  「………………」
  突然,那感覺向他侵襲而來。
  咦?
  幸宏仰望的階梯相當平常,與平時無異。這點千真萬確。
  可是,他的感覺就不過如此。
  在幸宏眼前的,只是座很平凡的階梯。
  昏暗的階梯有些老舊,少許日光雖從樓梯間照入,不過仍然不夠明亮。當然,這並不是什麼重要問題。
  咦?奇怪,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麼,各就各位——」
  九重在摸不清狀況的幸宏身旁喊出起跑口令。幸宏急忙彎下身子,聽到「開始!」之後飛奔而出。
  可是,情況很不對勁。
  幸宏就算奔跑,也感覺情緒振奮不起來。
  刈谷在走廊上健步如飛,他的背影顯得相當遙遠。
  幸宏衝下樓,卻不知為何無法跨步飛越階梯。
  結果幸宏跑出的成績大幅低於他的平均紀錄。
  「喂,瓶蓋,你太沒勁了吧。今天人少適合跑步,你怎麼還跑出這種成績啊!」
  幸宏抵達終點後遭九重責罵。他回答「對不起」,感覺到比往常還劇烈的疲勞,只能靠著牆壁喘息。刈谷用毛巾擦汗,對他投以尖銳的視線問道: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啊,不,我沒事。」
  「我看你是鬥志還沒點燃吧。好!再來跟我比一場啦!」
  井筒一邊做著伸展運動,一邊邀請幸宏。幸宏點頭回應後跟著做起伸展運動,打算盡可能提振士氣,並再度抬頭仰望階梯。
  「…………………………」
  眼前的階梯依舊平凡無奇。
  奇怪?
  比賽開始。
  比賽過程可說是一面倒。幸宏在即將奔上四樓時被井筒超前,然後開始追逐他的背影。他這次也無法從階梯跳下,而且還未抵達終點就已經氣喘吁吁,最後甚至停下腳步走了一會兒。
  「喂——你搞什麼啊?你真的一點鬥志都沒有耶!虧我還下海幫你……」
  幸宏對生氣的井筒鞠躬道歉,同時也厭惡起自己。奇怪,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了?
  六點之後,刈谷宣告社團活動結束。幸宏被九重拍打後背,井筒也對他鼓勵,卻還是狀況不佳,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度過了社團活動。
  「那今天負責打掃的人就是瓶蓋啦!你今天好像很沒勁,給我好好打掃找回鬥志啊!」
  九重說罷,把幸宏獨自留在第二校舍。三枝與天崎隨後前來會合,六人的腳步聲遠去之後,週遭突然變得非常寒冷。
  空無一人的校舍走廊十分漫長。幸宏拿水桶到四樓的洗手台裝水,順便拿了抹布、掃把和畚箕回到階梯。他看著身旁的下行階梯,心想:「趕快完成打掃工作回家吧,今天真是太慘了。」
  「好吧——」
  幸宏出聲鼓勵自己,開始著手掃除工作。掃完一個樓層的階梯之後將掃把換為抹布,在下行階梯蹲下,沾濕抹布後從上而下擦拭階梯。當他小心細膩的擦拭止滑條的溝槽時,突然有陣涼風吹過。幸宏擦著階梯,心想不知是何處的窗戶沒有關上,打算等稍後再去確認,便繼續擦階梯。抹布在擦拭數段階梯後,變得頗為骯髒。「為什麼每天都有打掃,可是階梯卻還是這麼髒呢?」他一邊想,一邊將抹布放入水桶,用冷水清洗抹布,接著將水擰乾,繼續擦拭階梯。
  這座階梯的止滑條是鋁制,而且尺寸較細,所以破損的地方不多。再加上階梯的質料堅固,很少有凹陷與傾斜不平的地方,所以跑哪邊都不會有太大差異。不過相對的由於雙腳在此無法抓到場地特性,所以其實很容易跌倒,尤其是移動重心過彎時,特別需要注意……
  幸宏一邊想,一邊使力拂拭階梯。他將抹布翻面,結果如他所料,一片烏黑。
  「…………」
  他走上階梯,用水桶的水沖洗污垢。灰塵化為黑塊,漂浮在污濁的水上。幸宏總是懷疑,用這種髒水清洗真的能夠順利沖掉污垢嗎?不過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可行。
  接著下階梯繼續擦拭工作。在移動到樓梯間時,他跪下彎身開始擦地。每退後幾步,褲管就會漸漸被磨退到膝蓋上,順手將褲管拉回至腳踝後,就這樣一口氣擦完樓梯間。
  「呼。」
  幸宏起身呼一口氣,看看抹布的反面,依舊是無比骯髒。他登上階梯,將抹布丟入水桶,再將水桶提至樓梯間。接著把水桶放於牆角,擰乾抹布後,低頭看向通往三樓的下行階梯。
  「…………我在幹嘛啊?」
  幸宏不由自主說出口。心種突然有股空虛感湧上,讓他感到無所適從。他無奈的在階梯坐下,手拿抹布,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秋風不知從何處再度吹來,冷風刺骨,讓他濕答答的雙手有些疼痛。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變成這副德行啊……?
  某種感覺覆上心頭。明明不該如此,明明不能如此,自己卻十分地——
  意志消沉。
  怎麼會變這樣呢……?自己對階梯賽跑曾經是那樣樂在其中,那樣如癡如醉。
  現在卻覺得奔上階梯毫無樂趣可言。
  幸宏將抹布放在一旁,摩擦冰冷的雙手。時節已經邁入十一月,夏天的餘韻悄悄地消逝,轉為暮秋之際。話說回來,從校舍窗外放眼望去的山景已經大半都開始落葉了啊。自己每天都會看到窗外情景,可是為什麼從來沒有發覺呢?
  幸宏不知不覺中歎了一口氣。他覺得必須要快點完成掃除工作,可是卻力不從心,連站起身都辦不到。
  我該怎麼辦……
  他低下頭閉上雙眼,緊緊咬牙企圖消去心中的糾葛。
  「你怎麼了?」
  這時,突然有人開口說話,讓幸宏大吃一驚,嚇得抬起頭來,便看到一位少女站在三樓的走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1 02:50 PM

第二階 意外的發言

  少女與幸宏四目交會,露出微笑登上階梯,身上的制服領結輕輕跳動。她的領結是綠色,與幸宏同屬一年級生。
  「你不要緊吧?身體不舒服嗎?」
  少女走到幸宏身旁,歪過頭問道。她的波浪捲發在幸宏肩旁搖晃,大大的半月形雙眼擔心地瞇細起來注視著幸宏。
  「…………」
  幸宏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少女晶瑩潔白的肌膚讓人聯想到法國人偶。幸宏深深被她吸引,彷彿要被吸入那對眼眸中一般,讓他一時透不過氣,身子微微顫抖。
  「……喂——你是怎麼啦?」
  少女在幸宏眼前揮手問道。幸宏回過神轉移目光,急忙揮手回應:
  「啊,沒什麼,我沒事……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是嗎?」少女喃喃說道,然後又說:
  「看起來不像啊。」
  少女在幸宏身旁坐下,讓幸宏急忙移動身子,與她保持距離。少女見狀微微一笑——
  「這種時候啊,跟人聊天可以讓心情輕鬆不少喔。」
  與幸宏同樣盤起雙手說道。少女的反應讓幸宏一臉驚訝,不知該如何回應。
  「其實我很久沒來這裡了,所以有點不安呢。剛剛參觀校內,可是因為今天是假日,都沒看到人啊。本來以為應該至少會有社團練習,結果真讓人失望。所以,其實是我想找人聊天啦,真不好意思。」
  幸宏還在想該說些話的時候,少女率先發難。她一邊低頭看著階梯,一邊用音量適中且悅耳的聲音說話:
  「你一個人在打掃階梯嗎?真不簡單,你的手好像很冰啊……」
  語罷,少女伸出手握住幸宏的雙手,此舉使幸宏驚嚇地收手,讓少女重心不穩倒了下來,發出細小的驚叫聲。
  「…………」
  少女倒下成倚著幸宏的姿勢。柔緩的波浪捲發在幸宏的頸部散開,右肩感覺少女的體溫,並且擴散至手臂。少女的手按在幸宏胸前,使他不知所措,動彈不得。
  「對不起。」
  少女一邊開口道歉,一邊移開身子,身上的花香刺激幸宏的鼻孔。
  「不,抱歉,是我不好,突然嚇了一跳……」
  幸宏羞得滿臉通紅,不敢正視少女。可是她卻主動面朝幸宏說道:
  「真是對不起。你看起來渾身發冷,所以我就忍不住……我以為你是因為天氣太冷引起身體不適呢。」
  「……啊,不,妳誤會了,其實我只是心情有點沮喪而已……」
  幸宏感覺到少女的視線,雖然有些驚慌失措,但還是勉強回話。少女登時綻放笑容說道:
  「你看,我說中了,有煩惱就應該說出來啊。」
  「……沒有啦,我想這種事不應該跟初次見面的人說。」
  「嗯,是我太厚臉皮了啦。但是因為你看起來太『愁眉苦臉』了啊。」
  「我看起來真的那麼愁眉苦臉嗎?」
  幸宏歪歪嘴角,苦澀的說道。
  「真的,一副灰心喪志的樣子呢。如果這是連續劇,你就好比是女主角身亡的男主角吧。」
  少女不明就裡的握緊雙拳訴說,幸宏看到她的模樣不禁露出笑容回答:
  「我碰上的事沒有那麼誇張啦。」
  「那到底是什麼事?唉呦,我變得好想知道喔。不要賣關子,快點告訴我好不好?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啦。」
  少女開口催促。幸宏為難的搔了搔頭,接著少女稍微將身子貼近他說:
  「而且你不覺得初次見面反而更適合說心事嗎?我想正因為我們對彼此陌生,所以說話可以更不需要有所顧慮啊。」
  少女再度散出花香。幸宏感覺身體開始發熱,急忙將視線從少女身上轉開,露出苦笑反覆澄清:「不是啦。」
  「那個……我煩惱的事很奇怪啦,所以我想——」
  「我懂了,我最喜歡聽奇怪的事啦。我發誓不會笑你,所以告訴我嘛,然後讓我們都放鬆心情吧。」
  「咦?妳是指我們彼此,而不是只有我嗎?」
  「對啊,再這樣下去我會因為太過在意你的煩惱原因而失眠呢。所以請你當作是幫我一個忙,告訴我原因吧。」
  語罷,少女低頭行禮。她的頭髮隨之搖動,稍微露出頸子,然後立刻抬起頭,展露微笑。
  「啊,這個,該怎麼說呢……是關於社團的事啦——」
  幸宏緩緩地一言一語將剛才意志消沉的事情全盤托出。
  「然後我在想自己到底是怎麼了……聽起來很奇怪吧。」
  幸宏露出靦腆的笑容,一邊看向身旁的少女。
  「唔……」
  可是少女卻一臉正色注視著虛空,然後轉過頭對幸宏說:
  「我想問題癥結應該不是有無鬥志或幹勁吧。」
  「咦,是這樣嗎?我以為應該是有無幹勁的問題啊,因為行為內容只不過是在階梯上奔跑而已。」
  幸宏故意保持笑容答話,可是少女依然不改認真的表情說:
  「是這樣嗎?或許你今天真的只是偶然狀況不佳,可是之所以會提不起勁跑步,應該是有其他的煩惱吧?碰上這種狀況就算歸咎於缺乏鬥志或幹勁也沒有用啊,反而應該去思考是什麼原因讓你無法集中精神才對吧?」
  「……其他的煩惱啊。」
  幸宏收起強裝出的笑容,開始思考。
  「確實是有些事讓我感到在意……不過……」
  說罷,少女立刻反應:
  「是什麼事?啊,你不方便開口的話,不說也沒關係喔。」
  「不會不方便開口啦……我只是覺得前陣子我好像太多嘴,說了不該說的話;而且刈谷學長也——」
  幸宏想起遭受大津出言譏諷的刈谷。
  「刈谷學長是誰?」
  少女反問道。幸宏搖搖頭,說出不相關的答案:
  「或許我有必要更加認真思考這些事啊。」
  「唔——嗯……我有一點個人意見想說,你可以不予理會沒關係……」
  幸宏凝重的表情似乎讓少女不禁要在發言前加上前提,然後繼續說道:
  「我想你是對奔跑階梯厭煩了吧?」
  「!」
  這句話尖銳的刺入幸宏心中,接著令人難以置信的慢慢融入體內,彷彿自己在內心某處表示認同。
  「你說你『有必要更加認真思考』對吧?我想從這點來看,你會沒有幹勁跑步不就是因為已經厭煩了嗎?恕我直言,我覺得奔跑階梯這種事根本就是小孩子在玩的遊戲啊?」
  「……妳說的沒錯。」
  幸宏閉上口,點頭表示贊同。
  「我有時也會想奔上階梯,可是那只是一時的感情而已,過一會兒情緒就會自然平復。你的狀況應該也是如此吧?只不過期間剛好比較長而已。」
  「…………」
  少女的論述簡單且確實,幸宏無法反駁。
  「不過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啦,你可以不必太認真看待。」
  少女補充說道,她沒有發覺幸宏的表情越來越沉重。
  「……我瞭解了,謝謝妳的建議。」
  幸宏低頭表示謝意。
  「我問你喔,有件事我從剛剛就一直很在意,你是一年級生吧?我也是一年級生啊。彼此是同年級,你說話卻這麼拘謹,不是很奇怪嗎?」
  少女似乎察覺幸宏的心情鬱悶,故意皺起眉頭改變話題,裝出有些生氣的模樣指責他。
  「是、是這樣嗎?抱歉。我是怕我不客氣點會顯得像在裝熟啊……」
  幸宏狼狽的找借口應付少女。
  「放輕鬆講話就好啦——這樣感覺好像我們之間有道隔閡呢。」
  「這樣子啊,那就這麼做吧……對、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是——」
  「等一下。」
  當幸宏正要說出姓名時,少女突然站起身。她靠上對面的牆壁,低頭用淘氣的目光看著幸宏說:
  「姓名就讓我們彼此保密吧。我明天會正式註冊,不過還不知道會就讀哪一個班級。如果我編入和你同一個班級相遇,感覺不就很像命中注定嗎?」
  「……妳說的對。」
  幸宏勉強回答出這句話,覺得自己口乾舌燥。少女露出滿足的微笑,然後小跑步下階梯,抵達三樓走廊時轉過頭揮手告別:
  「再見,我會期待明天和你相遇的。」
  她走向通往二樓的階梯,不一會兒腳步聲就消失無蹤。幸宏呆坐一會兒——
  接著忍不住倒臥下來。階梯的觸感冰冷,鋁制止滑條在昏暗的夜晚閃閃發光。
  「……好奇怪的女孩。」
  幸宏喃喃說道,並且感覺自己微微露出笑容。
  他覺得在這個倒楣日子的最後,心情突然有所好轉。
  「我回來了——」
  幸宏打開玄關門後打招呼。平常這時堂姊中的長女希春應該會喊著「歡迎回——家」然後飛撲上來,不過今天卻無人迎接。最近這種情況很頻繁,幸宏雖然覺得鬆了一口氣,可是一方面又覺得有點寂寞。特別是他今天想跟希春聊一聊,說些關於課外輔導、階梯社,以及姓名不詳的少女的事。
  不過,跟希春姊提到其他的女孩子,她可能會不高興吧。
  「希春姊,妳在嗎?」
  幸宏走進客廳,看到次女小夏躺臥在沙發,一臉正色收看電視播放的搞笑節目;三女千秋則是在講電話。
  「啊,幸宏回來了。嗯,我知道。放心、放心……那我們會等你回來。什麼?才沒有那個意思哩。難道你希望我準備長布條迎接你嗎?好啦、好啦,再見。」
  千秋自作主張掛掉電話之後,看看幸宏說:「是老爸打來的。」
  「他說因為工作的關係,會回來日本一陣子,不過還要一段時間啦。希春姊說她今天要加班,所以還沒回家喔。怎麼啦?沒人迎接你,你感到寂寞了嗎?」
  千秋故意露出笑容嘲諷幸宏。幸宏回答「哪有」,準備轉身離開客廳,然而這時千秋卻纏上他的脖子說:「別生氣嘛——」
  「真拿你沒辦法,讓好姊姊安慰你吧。來——要乖喔、要乖喔。」
  幸宏在脖子被架住的情況下,讓千秋粗暴地搓著腦袋。他掙扎著大叫:「住手。」可是千秋的腕力過人。她在大學參加了籃球社,力氣相當大。
  「你到底是怎麼啦——?小宏宏,你寂寞嗎——」
  「千秋姊,妳放手啦。」
  幸宏勉強掙脫,怒瞪哈哈大笑的千秋。這時從千秋背後感覺到一股尖銳的視線。
  「咦?」
  一位少女正在置放餐盤於餐桌上。雙馬尾髮型與一雙給人好強感覺的眼瞳,正靜靜的注視幸宏,她是與幸宏同居的四位堂姊之一,么女美冬。美冬目前是高於幸宏一個年級的二年級生,與他同樣就讀天栗濱高校,現在穿著家居服繫上圍裙,正在準備晚餐。
  「啊,美冬姊在準備晚餐啊……千秋姊,妳也幫幫她啊。」
  由於美冬的視線太刺人了,所以幸宏一邊說話,一邊忍不住後退。
  「囉唆——你自己不會去幫啊!」
  千秋反駁道,不過幸宏沒有聽進去,抓準機會快速逃回白己房間。
  隔天,幸宏的班級一早就議論紛紛。
  「神庭選手,有件新聞要告訴你。」
  幸宏一走進教室,吉田與渡邊就靠上來說道。渡邊搶先幸宏在椅子就坐,吉田坐上課桌,幸宏只好拿著書包站在原地。
  「什麼事?你是要說關於昨天走訪山上的感想嗎?那邊的校慶好玩否?」
  幸宏早有預感,所以故意提起別的話題。吉田和渡邊搖頭否定,露出賊笑說道:
  「神庭選手,那種事無關緊要啊,忘了就算了。」
  「老實說那裡的校慶根本無聊死了。表演英語話劇,我根本看不懂啊。如果是喜劇也就罷了,偏偏感覺又很艱深,憑我根本跟不上啊。」
  「而且又沒有攤位可以逛,我本來還期待可以到店員穿水手服的咖啡廳享受呢。」
  「渡邊,你很像色老頭耶。」
  幸宏吐槽歎氣的友人。
  「不談這個,我有更重要的新聞要說啊。今天本班會有——」
  吉田故意伸開雙手說道,幸宏在不知不覺中嚥了口口水。
  「神庭、神庭,你現在有空嗎?」
  突然有人打斷。中途插話的男同學被吉田、渡邊以及幸宏瞪視,不由得狼狽起來。
  「哇哩——?怎麼突然全都瞪我啊?」
  「……抱、抱歉。石井同學,你找我有事嗎?」
  幸宏調整心情,對同班同學石井問道。
  「神庭,你跟波佐間同學認識?」
  石井說出意想不到的名字。
  「咦!?你說的波佐間同學,是指山上的二年級生嗎?」
  「對啊,你果然跟他相識啊。你們是在哪認識的?」
  「要說哪裡……其實就是學校啦,他有說什麼嗎?」
  幸宏想起校慶時的事。波佐間那雙不帶一絲微笑的眼瞳,以及隱藏在溫文儒雅的態度下,讓人難以理解的黑暗。
  「雖然你昨天參加課外輔導,可是昨天我們有去參觀山上的校慶吧?我和社團的學長去跟他們打招呼,因為我們也算認識對方。」
  「什麼!?石井同學,你也認識波佐間同學?」
  幸宏得知出人意料的事實,驚訝得叫出聲。石井露出無奈的表情回答:
  「當然認識啊,他在國中時代可是名人呢。不過也只限於我們羽球社之內就是。」
  「羽球社?」
  「喔,你不知道嗎?那個人在國中可是全國第二名啊。而且還是國一出賽,在那之前從來沒有參加大賽的經驗,一出賽就拿下全國第二名。然後在國二與國三也都拿下同樣名次,我真的很不能理解為什麼他沒成為冠軍。後來有許多學校請他以資優生身份保送入學,可是他卻全部拒絕,選擇就讀沒有羽球社的山上。」
  石井連珠砲似的繼續說道:
  「我和那個人在國中時代只有全國大賽才有機會見面,不過他是個很溫柔的人,還會協助不同校的我們練習呢。昨天我跟學長去和他打招呼,他問我們:『神庭同學有來嗎?』嚇了我一跳。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嗯,因為社團活動的關係,所以彼此之間有所認識。」
  幸宏不知該如何解釋。要說明階梯社的事也可以,可是這樣一來波佐間就會被視為和幸宏等人同類,對他來說或許並不是一件好事。當幸宏敷衍了事時,突然又聽到其他說話聲:
  「好——大家回座位。」
  是導師走進教室了。石井和吉田等人走回自己的座位,幸宏總算能夠坐下,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好,那麼……好了、好了,你們安靜。你們是從哪聽到這消息的啊?其實今天有新同學要編入我們班級。」
  導師隨便打過招呼後,就提起了吉田等人口中說到的「大新聞」。男同學們都興奮地「喔喔——」大叫。
  ……這種節骨眼上,總是有可能出現的是別人,事情還沒成定局。
  幸宏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而想著這種事。直到「新同學」走進教室結束自我介紹為止,他都不打算抱有一絲期待。
  「太棒啦——!」
  突然,有一位同學高聲叫好,逼得導師出聲制止。可是類似的反應卻此起彼落,男同學不停地歡呼。
  幸宏慢慢抬起頭看向講台。打開教室的門,走進室內站在導師身旁的人——
  「大家好。」
  正是她。
  「我叫御神樂綾女。」
  她有一頭波浪捲發與半月形眼瞳,還有白皙的肌膚以及帶有幾分成熟氛圍、且游刃有餘的笑容;身材也算高眺,只不過幸宏昨天沒發覺。她將雙手交疊在腹部前面,緩緩環視周圍。
  (插圖024)
  「…………」
  幸宏突然很想躲起來。萬一在這時跟她四目交會,她會做何反應呢?他縮起身子不敢確認答案,然而卻躲避不了對方的視線。
  「各位,御神樂因為雙親的工作關係,從去年的寒假起到海外居留了一陣子。這次由於她本人的意願,所以我們讓她重新就讀一年級。我是覺得不必跟高中生特別提醒,不過還是請各位要跟她好好相處。」
  「好——!」男同學用有些噁心的聲音回答。導師無可奈何的笑了一下,手指教室後方新設的座位,那裡離幸宏的位子有點距離。
  「那妳就坐那個位子吧。好——我要點名囉,有人請假嗎——?」
  導師敦促御神樂之後,低頭看向點名簿,御神樂也走向自己的座位。幸宏的心情很怪,覺得有些安心,又有些失望。他將視線從御神樂身上轉開,手放在桌上撐著臉頰,心想自己與御神樂的視線沒有交會,再加上她從講台走向座位並不會通過幸宏身旁,所以短時間內她應該不會發覺吧。
  可是班上同學又再度開始喧鬧。幸宏移動視線,差點沒嚇得心臟劇烈跳動,因為御神樂正朝自己走近。她很明顯地看著幸宏,在他面前停下腳步,豎起食指說道:
  「果然我們是命中注定啊。」
  到了午休時間,儘管幸宏有猜想到,但還是被班上的同學包圍了。
  「那麼,我們現在開始對神庭幸宏的偵調活動。」
  班長前田主持大局,周圍的男同學湧起稱不上是歡呼聲的叫聲。
  「首先要宣讀罪狀。」
  「死刑!」
  「判決得太快了吧!?」
  幸宏不禁吐槽。
  「議長!我們先打他一頓再處死吧,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啊。」
  「這根本不算是偵調吧,你們是在搞什麼啊?」
  幸宏發出慘叫,吉田一臉正色走向前說道:
  「神庭,這就是所謂的考驗啊。」
  「不,我想這跟考驗的等級已經相差太遠了。」
  「你不懂啊,美少女轉學生是男人的浪漫呢。」
  周圍的男同學頻頻點頭對吉田所說的話表示贊同。
  「然後人家轉來當天就突然跟你的關係變得很要好!這跟愛情喜劇的劇情有什麼兩樣啊!」
  「你們是在路上相撞認識的嗎?是這樣嗎!?」
  「還是你要說你們住在一個屋簷下?」
  「你這混帳。冰之女神也好,雷之女神也罷,我已經忍無可忍啦。」
  「我們要誓死抗議這種不公平的人生境遇!」
  「我們認為——!」
  話題的進展方向越來越奇怪。幸宏還不知該如何回應,前田就抑止化為暴徒的男同學們,對幸宏宣告:
  「告白一切吧,現在承認我們還可以饒你不死。」
  「……我想這樣也夠殘酷了。」
  附帶一提,全案的中心人物御神樂和班上的女孩子一起用午餐去了,她似乎很快就和女同學打成了一片。
  「說出來也沒關係,不過本來就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喔。」
  幸宏先說出這個前提,然後告訴大家昨天發生的事。但他隱瞞了自己意志消沉的事情。
  男同學們聽完之後,態度有幾分軟化,不過似乎還是有不少人心存芥蒂,刻意逼問幸宏:「你說的是實話吧?」、「要是你們有一起回家,我可不放過你!」等等。幸宏一一點頭給予保證,才總算獲得釋放。
  放學後,幸宏趁御神樂被女同學包圍時站起身準備返家。他這麼做並非在意班上男同學的感受,而是沒有自信能夠巧妙應付御神樂的攀談。他希望自己在御神樂面前的形象可以盡量好一點。
  幸宏急忙前往社辦。由於沒有等待井筒,所以井筒來了之後被他數落了一番,同時間起轉學生的事。幸宏先訂正是「註冊生」後,才說了有關御神樂的事,不過沒有說出昨天的事。
  「喔——那關於御神樂,或許還是問學長姊比較好吧。」
  幸宏聽到井筒無所謂的說道,才發覺有此方法可行。井筒說的沒錯,既然御神樂直到去年第二學期都還在學校,那麼可說和三枝等人年級相同,二年級生應該比較清楚關於她的事。
  「辛苦啦,今天天氣很陰啊。」
  這時三枝出現,幸宏便迫不急待向他問起御神樂的事。三枝表情一沉說:
  「……是嗎,來註冊的不是她的妹妹,真的是她本人啊。她回國了嗎?」
  「咦?有什麼不妥嗎?」
  三枝出乎意料的反應讓幸宏與井筒微微歪起頭。三枝察覺他們的反應,眉毛微微一挑,立刻改變態度說道:
  「喔,沒什麼啦,只是我個人不太喜歡她而已。她個性很強悍對吧?」
  然而這句話又讓幸宏大感意外,驚訝地回答:
  「不,沒那種事啊。她很溫柔,讓人覺得很好相處。」
  「這樣子啊……看來她的個性變得圓滑許多?」
  幸宏的反論讓三枝瞠目。幸宏覺得他似乎在思索些什麼,於是又忍不住問道:
  「御神樂同學在去年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嗯?你說她?她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她在去年一年級時參選學生會長,變得非常有名,但是我個人不喜歡那種走在主流且受到矚目的人啊。」
  三枝敷衍般的快嘴回答,然後打開筆記型電腦,很明顯的表現出不想再談此事的態度。
  「……事情好像有點奇怪啊。」
  井筒小聲說道。幸宏雖然抱持同感,可是也不能繼續追問三枝,只好等其他學長姊到來。
  可是刈谷和天崎對此事的反應也和三枝相同。他們似乎隱瞞著什麼事,都矇混事實不願說明。九重則是回答:「喔,的確是有這個人。」看來她是真的什麼都不清楚。
  「別說這些了,今天可是練習與研究技巧的日子。神庭,你狀況如何?」
  幸宏遭到刈谷反問,不知該如何回答。「我想你是對奔跑階梯感到厭煩了吧?」御神樂所說的話在他耳際重現,讓他一時喘不過氣。
  「我想應該沒問題……」
  說罷,九重喊著:「喝啊——」並且用手刀砍向幸宏後背,接著挺胸說:「我給你打氣!」可是一如往常地,從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威嚴。
  「……那就開始吧。三枝,今天你們也要去第三校舍嗎?」
  「是,我是如此打算。昨天我跟小泉在調查之後有得到些成果,大家今天要不要先聽這件事呢?」
  「什麼事什麼事?你們終於解開水戶野妹妹的謎團了嗎?」
  九重對三枝的提議很感興趣。
  「謎題還沒有解開。不過,我們大概可以很準確地猜到她的奔跑方法。」
  「那我們就到現場聽你們說明吧,走了。」
  在刈谷的號令下,幸宏等六人前往第三校舍一樓的南側走廊。
  在這個時期,第三校舍的樓層可分為兩種,一種是幾乎沒有人,一種是學生都留到很晚的。進入十一月後,面對考試的準備體制會明確劃分,校方會特別設立舉行課外輔導的班級。不過這些班級都集中在三、四樓,一樓人煙稀少,非常安靜。
  「她當時是穿越了這條走廊。」
  三枝站在一樓的西南角,手直直指著南側走廊。前方左邊是等距並排的窗戶,右邊則是並列著教室。因為階梯前有銜接通往第二校舍的直線穿廊,所以窗戶與教室的排列曾一度間斷。
  「在前陣子的階梯賽跑,這裡水洩不通,根本沒有立足之地。這點神庭應該親眼確認過了吧?」
  「啊,是的。那時光是要走路都很困難,更別說是要奔跑啊……」
  幸宏一邊回想一邊答道,想要在當時衝過南側走廊幾乎是不可能。要不是突發奇想,自己可能不用等三年級生勸告就直接折返回頭了吧。
  「從追蹤器的紀錄檔案看來,水戶野的確是在難以奔跑的走廊流暢移動。然後我們昨天實際勘查她的奔跑路線之後,發現她的動作非常奇特。」
  三枝操縱筆記型電腦,在校舍的3D地圖表示出水戶野的移動路線。從正上方的鳥瞰圖來看,她的確是流暢的在走廊的邊角交互移動,有時甚至還會跑進教室。
  「嗚哇,她的動線好誇張,這樣是怎麼勝過小真的啊?」
  九重「唔——嗯」地吟詠一聲,刈谷和井筒也注視著螢幕。三枝操作電腦,將地圖從正上方的鳥瞰圖改為斜面的俯瞰圖。
  「這樣應該就可以再看出一些端倪。」
  視角轉為斜上之後,追蹤器的軌道變成立體式的,九重在同一瞬間叫出聲:
  「這是什麼?水戶野妹妹是在跳躍嗎?」
  幸宏也看得出來,裝在水戶野身上的追蹤器會不時上下跳動,而且跳動的規模並非奔跑時的輕微晃動,甚至有幾乎跳躍至天花板的劇烈動作。
  「我們再放大地圖的解析度來看。」
  三枝繼續操作電腦,地圖內的牆壁與教室的門窗都描繪為骨幹圖,九重讚歎:「喔喔!」
  「她是踩在窗戶的窗緣嗎?」
  「從這軌跡來看,她是靠著踢蹬牆壁在移動啊,這樣該不會手碰得到天花板吧?」
  刈谷接在九重之後說道。地圖上描繪的水戶野移動軌跡遍及牆壁與窗戶,有時還會抵達天花板。
  「可是這種事應該辦不到吧?」
  九重奔出,「嘿」一聲跳向牆壁。腳踩著壁面之後,企圖再跳一步,可是人立刻掉了下來。井筒立刻飛出救援。
  「社、社長,危險啊!」
  「喔喔,沒事、沒事。唔,根本跑不上去啊,我想這種事不可能行得通吧?」
  九重勉強穩住腳步,一邊面露難色觸摸牆壁,一邊對三枝說道。三枝聳聳肩回答:「就算如此——」
  「我們還是只能認為她就是這樣移動的。當然,她也有很一般的在地面奔跑。跑進教室看起來像是繞遠路,其實她是挑選了最安全的路線。我記得當天這裡的窗戶全部開啟,因此跟牆壁比起來,水戶野同學踏著窗緣移動的可能性應該較高吧。」
  「窗戶……是嗎?」
  刈谷喃喃說道,一邊打開身旁的窗戶。第三校舍一樓的高度會依東西方向不同而大大改變。由於校舍是建立於斜坡之上,所以最西邊的底部幾乎都埋在地面下;往東走則是地面高度不斷降低,最東邊的高度會與一般建築物的四樓等高。因此第三校舍只有東側半邊有地下室。至於校舍為什麼會蓋得這麼古怪的原因則是眾說紛紜,有人說是建築家注重風水,也有人說是在建設途中發生了地層下陷的意外等等,如今已經無法得知真相。
  「到此為止我都明白了,可是她實際的奔跑情況又是如何?」
  刈谷低頭看向窗外,要求三枝詳細說明水戶野的奔跑路線。三枝點點頭,看向天崎。
  「那就由我實際示範吧。」
  說罷,天崎開始扭轉腳踝。
  「咦?小泉,妳能配合這個路線奔跑嗎?不是開玩笑吧?」
  九重驚訝的說道。天崎露出微笑——
  「雖然我無法完全重現,不過大致上應該沒問題……」
  含蓄的回答。
  「那麼,各就各位——」
  三枝喊出起跑口令,天崎背靠西側的牆壁,直視前方。幸宏等人聽從三枝指示將走廊與教室的窗戶全部打開,也打開所有的門,聚集在走廊的中間位置一帶。
  「站在這裡不會妨礙奔跑嗎?」
  九重問道,可是三枝回答:「就是這樣才好啊。」然後對天崎揮手示意。
  「預備,開始!」
  三枝呼出口令的同時,天崎向前奔出。
  天崎首先朝走廊中央直進,不一會兒就被人群擋下。她接著衝向左方,順勢一跳,雙腳踩上窗緣大力跳躍,幾乎要碰著天花板。她伸手輕觸天花板,降落在走廊反對側敞開的教室窗口,然後手按窗架,不減速度反轉身體,跳入教室內。
  「好厲害……」
  幸宏旁邊的井筒握拳讚歎。
  天崎從教室的門探出頭,踏著牆壁橫躍出去。當她快要跳過下一個教室的門時,彎身飛降於窗緣,然後又再度高跳。
  「嗚喔!?」
  井筒叫道,幸宏也不禁張大了嘴。天崎跳向走廊的反對側,踏上牆壁後又直接向前躍出,再踢蹬對面教室的牆壁飛跳,落地於走廊中央。飛奔兩、三步之後,她又朝左方跳起,抓住走廊的窗框,幾近垂直向上跳躍後,以雙手觸碰天花板,使用手臂的力量將身體推向前方,儘管她只有雙腳向前伸展,可是一著地之後就硬是彎起身子——
  「嗚……」
  忽地坐倒下來,九重慘叫:
  「小泉!?」
  從天花板高度飛降而下的衝擊力不只讓天崎坐倒。她撞到背部,又整個人向後摔了個觔斗,斜斜地滾倒在走廊地板上。幸宏等人立刻跑到她身旁。
  「妳不要緊吧η有沒有撞到頭?」
  九重第一個衝過去,攙扶企圖站起身的天崎上半身。天崎勉強露出笑容回答:「我沒事。」
  「小泉,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刈谷輕撫天崎的後頭部問道。
  「我真的沒事,因為我在奔跑時有特別注意要保護頭部。」
  天崎說罷站起身,表情似乎有幾分不甘。
  「這次失敗了,我再試一次……」
  「不行!太危險了。我已經瞭解奔跑方法了,所以不准跑囉!」
  九重大聲斥責。天崎縮了一縮,點頭應允。
  「真可惜啊,不過成績應該比昨天好喔。」
  三枝一邊操作筆記型電腦,一邊走近。幸宏至此才發現唯獨三枝沒有跑到天崎身旁。
  「三、三枝學長,你也太冷靜了吧!」
  幸宏不禁叫道。三枝輕輕上推眼鏡——
  「是嗎?」
  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語氣說道。
  「小三——」
  「三枝。」
  當九重即將因此而發怒時,刈谷站到他面前。三枝的目光從筆記型電腦移開正視對方。
  「你說『成績應該比昨天好』,難道你們昨天也做了同樣的事嗎?」
  刈谷用沉穩但嚴厲的語氣問道。三枝目不斜視回答:
  「是的。昨天她連伸手觸碰天花板都很吃力,相較之下今天可說是進步許多。」
  「……你應該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問題吧。」
  「我不會找借口逃避責任的。」
  「那很好,三枝——」
  「請等一下!」
  當刈谷的聲音開始帶有怒意的瞬間,天崎卡入兩人之間。
  「提出要求的是我。三枝昨天有勸我作罷,但是我還是勉強他幫我!要負責任的人是我才對!」
  「小泉……」
  九重一臉憂心的注視天崎。
  「我懂了。可是小泉,要負責的人不是妳。既然這是社團活動,最後要負責的人一定是社長、副社長以及顧問。三枝昨天知情不報,他也是有錯。」
  「話、話是沒錯……可是,是我叫三枝不要說出去的。我知道只要一說出來就會遭到阻止,所以請他保密。三枝沒有錯啊!」
  天崎拚命強調,可是刈谷和三枝絲毫不將目光從對方身上移開。
  「那、那個……」
  天崎說不出話來,只能緊張的交互觀看兩人。幸宏雖想說些什麼,卻想不到適當的詞彙,井筒似乎也和他相同。
  「好啦好啦,你們冷靜冷靜,別那麼劍拔弩張。既然小泉平安無事,那這件事就此結束吧,記得今後注意安全就好啦。」
  這時九重出馬打圓場。她勉強分開兩人,抬頭對刈谷說道:
  「健吾,如你所說,要負擔責任的是社長。雖然你剛剛還偷偷加上自己的職位,不過副社長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因此既然我說好,這件事就可以算了。這是社長的命—〡令!」
  九重大大舉起手宣告。可是幸宏不覺得刈谷會就此退讓,因為他說過要負責任的人不只有社長,連顧問也包括在內。如果他提出這點,九重要如何回應呢?
  「…………」
  可是刈谷卻轉過身子,沒有多說什麼,三枝也將視線移回筆記型電腦。九重一副滿意的模樣,可是天崎依然顯得狼狽不堪。
  「話說回來,這種奔跑方法也太誇張了吧。小三三,她真的是這樣奔跑的嗎?」
  九重轉回話題。「是真的。」三枝點頭說道:
  「我想她實際上應該跑的更快。我們現在只是模擬她的結果,可是她當天可是在人群內隨機應變奔跑,難度比現在還高上許多啊。那個叫水戶野的人,雖然給人的感覺很差——」
  三枝皺眉,斬釘截鐵的說道:
  「不過肯定是個反應很快的人。」
  所有人陷入沉默。水戶野的謎團在開始調查之後,變得越來越讓人不解。
  「那、那個,社長,我想學會她的技巧!請准許我剛剛的練習,我不會過度勉強自己的。」
  天崎打破沉默,目光認真的對九重訴說想法。九重「唔唔」地低吟,不停對刈谷使眼色。
  「……這下不妙啊,剛剛社長說了那種話。」
  井筒憂心的說道。既然九重說副社長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那她現在就不能尋求刈谷的幫助;而刈谷恐怕也不會接受天崎的無理要求,大概會保持沉默吧。
  「決定權在社長身上,這是剛剛妳自己說的啊。不過如果要做,一定要先跟神庭老師報告,並且遵照社團的方針進行。」
  但是刈谷的行動卻又再度違背幸宏的預想。天崎的表情瞬間轉為開朗,九重也像鬆了一口氣般的說道:
  「那、那麼我們大家就一起協助小泉練習吧。嗯,既然那個水戶野妹妹辦得到,小泉就沒有理由辦不到嘛!」
  「請多多指教!」
  天崎低頭喊道。
  「啊,對了、對了,不好意思。」
  刈谷忽然舉起手說:
  「我要做其他練習。」
  「什麼——!健吾你怎麼突然這樣說啊?沒必要這麼意氣用事吧!」
  九重開口抱怨。
  「好啦——是我不好,你別要性子啊。」
  九重拍打刈谷的胸膛說道,可是刈谷搖搖頭回答:
  「不,現在說這個可能會讓妳誤會,不過我今天本來就打算要做別種練習。因為我最近對短跑的成績不太滿意,想要集中練習。」
  「你胡說什麼。大家要協助小泉練習,可是重要的副社長卻缺席的話,怎麼成得了事呢?」
  「跟那件事已經沒關係了啦……」
  「我們要相親相愛,團結一致啊。這樣才是階梯社嘛!」
  九重堅持道。「沒錯!我們要團結啊!」一旁的井筒也硬是跟著附和。
  「沒關係吧,那麼多人協助小泉也沒用啊。」
  這時三枝插話。「喂——!」結果九重按耐不住發出不滿的叫聲,揮舞手臂罵道:
  「什麼嘛什麼嘛!小三三你也太囉唆了吧!你想破壞團結嗎?」
  「不是的。雖然我也覺得現在說這些會招人誤會,不過刈谷學長昨天有間我關於短跑成績的事,我想他今天本來就是打算練習短跑啊。這與小泉的事無關,單純以練習計畫來說是可行的吧?」
  「呣呣呣——你沒有騙我吧?」
  九重的眼瞳化為三角形,交互瞪視刈谷與三枝,打量他們兩人。不過兩人之間完全沒有剛剛那種緊張的氛圍,反而像是為多疑的九重感到困擾。
  「真的是這樣啦。好了,別浪費時間,我們快開始吧。」
  三枝敦促道。刈谷立刻邁出步伐,似乎要前往新校舍研究大樓。
  「啊!健吾……呣呣呣呣呣,瓶蓋!給我跟著他!」
  「咦?妳是說我嗎?」
  「沒錯,快點跟著健吾!這是社長命令!」
  「好、好的!」
  幸宏受到九重命令緊追刈谷。他不知為何不敢與刈谷並肩同行,只能跟在斜後方。
  「神庭,你不必太在意啊。」
  刈谷走進新校舍B大樓時,面向前方對幸宏攀談。
  「真的跟剛剛的事情無關。」
  「啊,我知道……」
  兩人走下階梯。幸宏加快腳步,以免追不上動作輕快下樓的刈谷。
  「……可是,我剛剛有點意外。」
  儘管如此,幸宏還是無法跟上刈谷,因此他試著對刈谷的後背說話,提出剛才的疑問。
  「我覺得九重學姊說的話有點沒道理,可是刈谷學長卻沒有出言糾正她。而且學長應該對小泉學姊要做的事抱持反對意見,怎麼還幫九重學姊說話呢。
  「……神庭,你覺得很意外嗎?」
  刈谷稍微放慢腳步,繼續直視前方反問幸宏。幸宏正面回應,刈谷喃喃地說「這樣啊」,接著——
  「剛剛的確是我不好。」
  苦澀地說出原因:
  「我並不反對小泉要做的事,會生氣也跟她沒有關係。倒不如說我是在找人出氣,我是在對我自己生氣啊。」
  「對自己嗎?」
  「是啊……昨天三枝受到小泉請求的時候,一定是打算自己承擔責任吧。萬一小泉受傷,只要我們不知情,在被學生會之類斥責的時候,他就可以宣稱一切都是自己的獨斷行為。他應該是這麼打算的。」
  「……竟然是這樣。」
  幸宏再一次受到衝擊。他完全沒想到三枝有這種想法,可是刈谷卻相當清楚。
  「那為什麼學長要如此憤怒呢?我想這的確不是三枝學長一個人可以承擔的問題,但是既然學長瞭解三枝學長的心情,為什麼還要……」
  「你說到重點了。」
  刈谷的聲音帶有幾分自嘲:
  「身為前輩卻讓後輩設想到這種地步,不是很差勁嗎?」
  語罷,刈谷轉頭看向幸宏,嘴角微微歪斜。
  「三枝大概是不想讓『階梯社』惹上麻煩吧。姑且不論他的想法太過膚淺,可是他是打算極力避免讓我們遭殃。一個要讓後輩保護的前輩,真是太丟臉了啊。」
  刈谷再度轉過頭繼續說:
  「我很憤怒,想不到自己對後輩來說這麼不可靠。只要一想到三枝是這樣看待我,我就莫名的不滿,結果將氣出到他身上,那的確是我不好啊。」
  「…………」
  幸宏無言以對,他完全沒想到兩人的態度背後有這種理由。當然,刈谷現在說的話也只是推測,可是對幸宏來說已經相當有說服力。
  「話說回來,你怎麼樣了?」
  刈谷在快走完樓梯時對幸宏問道,他停下腳步回答:
  「什麼怎麼了?」
  「……我是問你身體狀況如何了?你昨天成績一塌糊塗啊。」
  「啊,原來如此……其實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想應該沒問題吧。」
  「……這樣子啊,那要不要跟我跑一場試試?」
  「咦?」
  刈谷抵達研究大樓一樓,手指階梯說:
  「在開始鍛鍊之前,我們先跑一次短跑吧,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沒問題。」
  幸宏有些疑惑。要比賽階梯賽跑當然沒問題,可是他不明白刈谷為什麼要對自己的狀況如此執著。
  「……好,我知道了。」
  幸宏答道,然後簡單做了一下暖身運動。刈谷注視與外側銜接的門說:
  「神庭老師,請妳幫我們測定成績。」
  幸宏驚訝的回過頭,看到門緩緩打開,小夏真的就在裡面。
  「……你真不簡單。」
  小夏用一如往常睡眼惺忪的眼瞳看著刈谷說道。刈谷聳聳肩,說出更驚人的事實:
  「如果我想的沒錯,當我們還在第三校舍時老師就在偷看了吧?請問妳是在做什麼啊?」
  小夏將嘴形彎成ㄟ字型,「唔唔」低吟一聲說:
  「看來我功夫還不到家啊。」
  「……小夏老師,請問妳在說什麼?」
  幸宏問道。小夏點點頭,一本正經回答:
  「我在練習。」
  「練習什麼?」
  「神出鬼沒。」
  她丟了個意義不明的答案給幸宏。
  「那麼就麻煩妳了。」
  刈谷將馬表交給小夏,直接就起跑位置。幸宏也急忙走到他身旁,抬頭仰望階梯。
  「…………」
  緊張感是有,可是昂揚感……
  「各就各位,預備——」
  小夏喊出的起跑口令在走廊回盪。刈谷輕輕彎下身子。
  「開始!」
  兩人奔馳出去。刈谷衝上階梯,幸宏緊追在後。刈谷使出V字轉彎,與幸宏拉開差距,而且差距越來越大。幸宏死命追趕,但是絲毫起不了作用。
  最後幸宏——
  「…………」
  感覺到自己完全提不起勁跑步。
  結果相當糟糕。勝不過刈谷是理所當然,不過秒數爛到會讓人以為他是不是退步回到剛入社的時候。刈谷無言的注視默默靠上牆壁休息的幸宏。
  「……對不起,我的狀況好像還是不佳。」
  幸宏先開口道歉。可是,刈谷的視線卻沒有移開。他走近幾步,莫名露出苦澀的神情。
  「神庭。」
  被刈谷叫喚的幸宏,擔心害怕的轉過頭。刈谷看著幸宏,他的眼神彷彿是在懊悔,然後開口說道:
  「你想退出也沒關係。」
  「辛苦了!」
  眾人打完招呼之後各自返家,今天負責打掃的人又是神庭,這可說是非常稀奇。最近大家的秒數都十分接近,同一個人連續打掃兩天的情況已經十分少見。
  「神庭的狀況好像真的很不理想啊。」
  三枝一邊對天崎說道,一邊一起前往置鞋櫃。
  「……是啊,他本人好像也很在意呢。」
  「社長說他是缺乏幹勁,不知他是發生了什麼事……」
  「……嗯。」
  「小泉,妳怎麼了?」
  由於天崎的反應太過平淡,所以三枝看向她問道。兩人四目交會。
  「為什麼你今天要用那種態度說話呢?」
  三枝在眼神交會的一瞬間受到責難,他不禁露出笑容回答:
  「妳說的『那種態度』是指跟刈谷學長對視的事嗎?那是因為——」
  「那是我的錯啊!三枝根本沒有錯,為什麼還要刻意當黑臉呢!?提出無理請求的人是我,要求你保密的人也是我啊,你只是接受我的要求而已,為什麼你非得受到責難不可呢!?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用那麼反抗的態度說話,當時最應該受到責備的人是我才對啊。」
  天崎很懊悔,大概覺得自己讓三枝與刈谷的關係惡化了吧。三枝拗不過天崎,開口說:
  「雖然這是我的推測,不過我想刈谷學長並不是在對我發怒。」
  「這話是什麼意思?」
  天崎歪頭問道。
  「昨天小泉拜託我的時候,我就打算守口如瓶。並不是因為受妳之託,而是我打算讓這件事成為我個人獨斷的行為。儘管這例子不得宜,但是我想這樣一來,萬一小泉發生意外,『階梯社』也不至於被弄倒。因為我們在形式上是非校方承認的啊,並不是正式存在的社團,所以我打算借此讓他們將這件事,視為我和小泉兩人的個人行為處理。」
  天崎聽到三枝解釋,臉上表情變得十分凝重。
  「……怎麼會這樣呢,我沒有打算要讓三枝承擔這麼大的責任啊。」
  「就算妳這麼說,結果還是會變成如此啊。」
  「……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
  天崎相當沮喪,三枝搖搖頭回答:
  「沒關係,我想妳也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吧?只要一提到水戶野和波佐間,妳的樣子就不對勁。還有,其實我的想法還是太膚淺了。就算我們是非校方承認的社團,可是『階梯社』畢竟是個『社』啊。我們這些『社員』的所作所為,最後都還是會讓顧問小夏老師或社長承擔。」
  「你說的對……可是刈谷學長是為你的膚淺而發怒嗎?看起來不像啊。」
  「嗯,不是,我想一定不是這樣,那個人是因為我替社長還有前輩著想而不悅吧。可是,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讓步。我承認自己的想法太過膚淺,但是我也不想一直依賴社長他們。雖然現在說這些還言之過早,但是明年三年級生就要畢業了啊,絕不能一直仰賴他們。如果我們不自己承擔,不讓社長和刈谷學長看到我們能肩起重任,我想是不行的。」
  「……是啊,再來就換我們領導社團了。」
  天崎緩緩點頭表示贊同,眼神非常堅定。
  「嗯。雖然這次失敗了,不過今後我們也更積極行動吧,畢竟今後要領導『階梯社』的是我們啊。」
  「是啊……其實我有在調查波佐間,分析他在校慶當時的短跑路線。下次就讓妳看看成果吧。」
  「我會期待的。」
  天崎微笑回答。三枝也稍微露出笑容,卻突然停下腳步,臉色一僵。天崎看向前方,不由得「啊」地喊出聲。
  見城站在置鞋櫃旁。她孤身倚靠牆壁,看著三枝和天崎這邊,表情似乎有些彆扭和不滿。
  「那麼,三枝,明天見囉。」
  天崎快速離開現場。三枝雖然出聲喊她,可是她卻動如脫兔般的跑走,剩下三枝和見城。
  「……因為你的鞋子還在,所以我想說等你一會兒。」
  見城小聲說道。三枝一度閉上眼——
  「到不同路為止,我們一起回家吧。」
  才勉強說出這句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1 02:52 PM

第三階 階梯社成員似乎可分成兩種

  已經無法欺騙自己了。
  幸宏低頭趴在桌上。昨天的事一直在腦內盤旋揮之不去,使他失眠了一整晚。剛剛吉田說幸宏的臉上有黑眼圈,所以他現在的臉色想必很糟吧。
  刈谷學長說的沒錯。現在的他完全提不起勁,而且也根本不想奔跑。
  昨天幸宏與刈谷比賽了短跑。兩人僅此一戰,之後沒有再較量。從平時的成績來看,刈谷會獲得壓倒性勝利也不足為奇,可是問題重點不在那裡。
  就算衝上階梯,心情也一點都不覺得振奮……感覺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啊。
  幸宏的集中力變差了。這件事不用刈谷說,他自己就可以清楚感覺到。他已經失去了熱忱——對階梯賽跑的熱忱。
  『神庭——』
  昨天刈谷所說的話還縈繞在耳。
  『沒關係,你可以退出。』
  刈谷的語氣並非責備,也不像為了刺激幸宏而說重話,他單純是為了幸宏而說出這句話罷了。儘管幸宏心裡明白,還是免不了受到打擊。尤其讓他失望的,是聽到這句話無言以對,甚至在內心角落認同「或許退出比較好吧」的自己。
  ……今天的社團活動該怎麼辦?
  今天是星期六,課業只有到中午為止,一到下午社團活動就會立刻開始,沒有時間猶豫了。現在第三堂課已經結束,只要剩下的第四堂課一結束,自己就必須立刻到第一體育館屋頂集合。
  「請各位回座。」
  大津走進教室,上課鐘聲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幸宏挺身坐好,打開筆記本。
  「今天就聽聽久違的御神樂的發音吧。請妳從第三段開始唸起。」
  ——大津難得爽朗地說話。「好的」御神樂答道,從座位站起身,開始朗讀教科書。她的發音字正腔圓,就像是真正的外國人一般。大津愉快的聽她朗讀,然後在適當的段落請她停止,周圍很自然的響起掌聲。
  ……御神樂同學的英語也很優秀啊,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呢。
  幸宏在內心感歎。御神樂只不過大自己一歲,成績卻是名列前茅,現在已經站在指導班上同學課業的立場。她不但與同學們越來越熟稔,還漸漸成為女同學之間的領導者。
  相比之下,我卻是……
  幸宏縮起身子,以防被大津點名提問,一邊注視時鐘的時針。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第四堂課也終於結束。雖然幸宏不覺得光陰似箭,可是不斷前進的時間還是讓他相當難受。大津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當下課鐘聲一響,幸宏身子震了一下。
  ……怎麼辦?
  如果繼續待在這裡,井筒可能就會來找我。不對,他有說今天要去外面買午餐,所以會過來的可能性偏低吧。對了,我今天沒有帶便當啊。希春姊最近好像都很忙,根本沒有機會交談,這樣我的午餐該怎麼解決呢……
  「各位,請稍等一下——!聽我說、聽我說——」
  正當幸宏一邊將教科書收進書包,一邊思考時,一個女同學走上講台喊話,是三島真琴。她是一位待人不分男女,很健談的開朗少女,可說是班上女同學之間的領導人物。她一喊話,原本準備離開教室的同學們也都停下腳步。三島大力揮起左手叫道:
  「御神樂同學有重要消息要跟大家報——告!」
  御神樂站在三島的左手旁。其他還有幾位女孩子也站在她周圍,眼瞳散發著光輝,她們是從昨天開始就一直跟在御神樂身旁的少女。御神樂從她們之中前進一步,慢慢環顧四周,確認自己是所有人的注目焦點之後,緩緩說道:
  「我,御神樂綾女決定參加這次的學生會長選舉,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喔喔——!」教室響起一陣歡聲,所有人都拍手叫好。幸宏見狀也跟著鼓掌,御神樂緩緩低頭答謝。
  「所以我希望我們一年三班全體都可以為御神樂同學加油。就算我們只是一年級生也沒什麼好怕的!讓我們班的人選上次期學生會長吧——!」
  三島帶頭喊話。
  喔——!!
  除了在她周圍的女同學之外,就連教室內的男同學也都舉起手臂高聲贊同。班上同學紛紛圍到御神樂身邊。幸宏也打算加入那個圈子——
  可是又不知為何停下腳步。
  「…………」
  幸宏就這樣拿起書包悄悄離開教室,移動到走廊時,碰上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教室內的同學們。他迴避眾人充滿疑問的視線,快步在走廊前進。
  「呼……」
  幸宏走到餐廳前,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從直線穿廊眺望外側,接著穿著室內鞋移動到中庭,在數張板凳的其中一張坐下。
  ……為什麼會這樣?我明明很想到御神樂身旁啊。
  幸宏回想在教室發生的事。自己明明很想到御神樂身邊,卻不禁停下腳步;無法靠近御神樂,裹足不前不願到她身邊。這是為什麼?
  是因為自己在為階梯社的事煩惱的關係嗎?對於一個作繭自縛,原地踏步的人來說,御神樂是不是太過耀眼了呢?幸宏一邊想,一邊無力地靠上椅背。
  天空一片蔚藍。幸宏以為這就是秋季的晴朗天氣,卻突然吹起一陣冷風。他縮了一下頭,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果然還是去參加社團活動比較好吧……
  昨天刈谷只有在賽後說出那句話。之後幸宏與小夏一同前往第三校舍,然後再和刈谷會合,不過他沒有再對幸宏多說什麼。
  難道是我聽錯嗎……應該不可能吧……可是,他沒有明確叫我退出階梯社,我也還不想退出啊……
  還是去社團吧。幸宏做出決定,抬起頭。
  這時,他才發現有人站在身邊,抬頭一看嚇了一跳。
  「美冬姊?」
  「…………」
  堂姊搖晃雙馬尾髮型,露出有些不悅的表情站在身旁。幸宏有些口吃地問道:「有、有什麼事嗎?」美冬將手拿的布袋上提,放下,又上提,再放下。幸宏的目光不由自主跟著布袋移動,可是他完全不能理解動作的意義。
  「咦?什麼意思……」
  「…………」
  美冬不發一語,手提著布袋,別開視線,不肯直視幸宏。幸宏興趣盎然的看著布袋,從外觀上來看,只能勉強得知小布袋內裝著像盒子一樣的東西,無法確認內容為何。
  「美冬姊……請問這是?」
  「拿去。」
  幸宏再度開口詢問,然而美冬卻突兀地將布袋推給幸宏,跑離現場,幸宏呆然目送她的背影離去。過了一會兒,再度吹來的寒風讓幸宏回神,打開布袋。既然對方把袋子推給自己,那應該可以打開來看吧。
  「裡面放著什麼呢?」
  幸宏說道。如他所料,袋內裝著一個盒子。粉色調的橢圓形外型讓幸宏聯想到便當盒。他將盒子自袋內取出,打開盒蓋。
  結果盒子真的是便當。
  「哇啊!?」
  幸宏驚嚇的叫出聲來,附近經過的學生用詭異的眼神轉頭看向他。幸宏急忙蓋起便當蓋,慌張的環顧四周。他發現有數位同學盯著他,連忙離開中庭。
  結果他最後還是來到老地方第一體育館屋頂。九重、三枝、天崎、還有小夏都已經抵達屋頂。九重正唱著「愛情便當之歌」,讓幸宏察覺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但為時已晚。眼尖的九重立刻發現幸宏帶著便當,盛氣凌人的對他說道:
  「來——啦,我久候多時了——!今天的愛情便當不知是那種菜色啊?是歌頌愛意的詩篇,還是一千毫克的牛磺酸(註:Taurine,又稱氨基乙磺酸,是蛋白質裡的氨基酸的一種)呢?」
  「一千毫克的牛磺酸是什麼鬼東西啊?」
  幸宏對九重吐槽,可是她全不在意,從幸宏手中搶過便當盒。「唔唔唔」九重認真的從便當盒外觀開始一一觀察,幸宏見狀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今天的便當就算被看到也沒什麼關係,雖然給他便當的對象出人意表,不過便當的內容普通,料想九重也無法做出驚人反應。
  「那麼,讓我看看內容——吧!」
  「喀」一聲,蓋子被用力打開。「呣」九重頓時蹙眉,大概是因為菜色稀鬆平常,讓她期待落空了吧。幸宏伸出手——
  「看夠了吧,請把便當還給我。」
  臉上流露些許笑意,意圖取回便當。九重「嗯——?」地陷入沉思,然後——
  「瓶蓋,這便當是誰做的啊?」
  突然問起不得了的問題。幸宏嚇得心臟都快跳出來,回答:
  「咦……當然是希春姊做的啊,怎麼可能會有其他人啊……」
  「什麼——不是吧——不一樣、不一樣——這便當不是希春姊姊做的啦,我看的出來喔。我看盡人世間愛妻便當數十年,憑我的直覺,絕對敢肯定這不是她做的便當啦。瓶蓋,快給我從實招來!這便當是誰做的?你是從誰手上收下便當的?」
  「…………」
  九重的逼問拳拳到肉,讓幸宏忘記吐槽「九重學姐,妳是幾歲啊,竟敢自稱資歷數十年」,呆立在原地,全身冒汗。
  「這個,請問妳在說什麼……我不瞭解妳的意思……」
  「我們不妨試著一一列舉有可能贈與神庭便當的人物名單好了?」
  更糟的是,三枝還在這時插話提供餿主意。「喔喔」九重擊掌叫好,接著說道:「讓我想想——」一邊將大大的眼瞳微微移向左上方。
  「這個嘛——從我最近的觀察來看,可能是小真妹妹吧!」
  「噗!」
  九重說出的名字出太過出人意表,導致幸宏噴飯。「我猜中了?我猜中了?」可是九重卻顯得很愉快。
  「怎麼可能啊!這跟三島同學有什麼關係?妳這答案太突兀了吧。」
  「不對嗎——我對這答案還滿有自信的耶——那我再想看看……」
  「夠了吧,請把便當還給我。」
  「……會不會是美冬呢?」
  然而站在九重背後的天崎低聲呢喃,讓幸宏無法自我,手指一滑,抓不著原本要抓住的便當盒。
  「啊!你剛剛有所動搖喔!小泉幹得好啊!這樣你百口莫辯了吧。」
  「不是的,完全不是這樣!」
  幸宏拚命否定,可是難以力挽狂瀾。九重一副眉飛色舞的神情,捧起便當——
  「真不得了——感謝上蒼,感謝上蒼啊。」
  不知為何做起禮拜。
  「所以我說妳搞錯了嘛!而且妳有證據嗎?不要亂說話好不好!」
  事到如今,只好死不承認。幸宏吃了秤鉈鐵了心,態度轉為強硬。
  「算了吧,神庭。很可惜,你已經輸了啊。」
  這次換三枝侵襲而來。「這話是什麼意思?」幸宏反問,三枝手指幸宏的背後說道:
  「你看,原因就在那裡——」
  幸宏看向三枝手指前方。
  「正確答案。」
  小夏舉起寫著上述文字的白板,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小夏姊啊————————!
  幸宏在內心嘶喊,無力的坐倒下來。
  「抱歉,我來遲了。」
  到了下午兩點,刈谷總算來到「社辦」。刈谷以外的社員在一點以前就已經齊聚一堂,做好暖身運動,並且討論完關於今天的拉力賽事宜。九重仰望似乎是奔跑過來,看起來有點出汗的刈谷,開口抱怨:
  「喂,副社長!副社長不來參加,社團活動怎麼有辦法開始啊?給我交待清楚你遲到的理由!」
  「……真想不到妳這麼囉唆。是學生會找我去,結果談一談就耗到現在了,對不起。」
  刈谷說完低頭道歉,九重雙手叉於胸前,改變態度說:
  「學生會?難到是中村找你嗎?她跟你說了什麼?」
  「不是,是學生會長遊佐。他跟我談關於今後的行動方針,還有一些頊事。」
  幸宏看到刈谷敷衍了事,察覺到他恐怕是去幫忙學生會的工作吧。面臨次期幹部選舉的到來,學生會似乎有不少事務要處理。可是因為他不能明說,所以只好含糊帶過。
  「請問一下,今後的行動方針內容是什麼呢?如果是有關會計,那應該是我的工作,該過去的應該是我而不是刈谷學長啊。」
  天崎說道。連九重都對她的舉動感到意外,瞠圓眼瞳看向她。三枝調整眼鏡位置,一邊露出苦笑。
  「不,跟會計的事無關。別說這些了,我們不該再浪費時間吧。社長,快點開始拉力賽的測時。」
  刈谷難得開口轉移話題。天崎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三枝輕拍她的肩膀,讓她閉口不言。井筒見狀對幸宏說道:
  「我總覺得最近的小泉學姊經常會強出頭啊。」
  「……嗯,你說的對。」
  幸宏答道,可是他的心情非常複雜。天崎的事固然令他在意,但是他現在碰上的問題比那更棘手,沒有餘力去管其他人。
  幸宏總覺得事不關己。他知道自己的態度很無情,也對此心浮氣躁。然後只要一看到刈谷,就會一直想起昨天的事。
  『沒關係,你可以退出。』
  這句話又在幸宏的腦內響起,真不爽,真的很不想聽見這句話。雖然很清楚會被這麼說也是無可奈何,但自己就是不想聽見。自己在生刈谷的氣,由於心知肚明這是自己無理取鬧,所以怒意更是倍增。
  「那我們準備出發吧,今天的場地是第三賽道喔——」
  眾人聽從九重的號令,前往禮堂。先進行道歉練習後,決定好比賽組合,第一場比賽由幸宏和三枝開始。
  「瓶蓋!你這陣子狀況不佳,所以一定要給我盡力奔跑喔。」
  九重激勵道。幸宏曖昧的點了點頭,移動到三枝身旁。三枝用手抵著下顎說:
  「我跟神庭在這個賽道的成績並無太大差異,能洞察機先的一方就會獲勝吧。」
  幸宏默默的低下頭。三枝之所以這麼說,應該是打算給予幸宏建議吧,言下之意是要幸宏在奔跑時不忘忖前思後。
  ……總之一定要把心放在階梯賽跑上。再這樣下去真的不行,真的會回不了頭……
  小夏喊出起跑口令。幸宏彎下腰,試著像以往一樣擺動身體,心想或許這樣就可以取回一些失去的不明事物——
  「開始!」
  卯足全力衝刺。他的位置略微超前三枝,就這樣衝上通往第一校舍的階梯,立刻卡入左手邊的階梯內側。
  「…………」
  可是,就到此為止。
  三枝漸漸追上。雖然他在外側奔跑,可是速度卻好像要超越幸宏。
  「……唔。」
  幸宏無法投入比賽,讓三枝進逼上來。在要抵達三樓時,幸宏完全被超越,前方受阻。
  從此開始差距越來越大。幸宏自覺上氣不接下氣,甚至想要停下來走路,光是追逐三枝的背影都讓他覺得難受,也非常在意其他在走廊上步行的學生視線。
  果然我還是不行嗎……
  幸宏一邊奔跑,一邊不知不覺垂下頭。
  「!」
  突然間,幸宏的意識被拉回現實,看向走廊前方。在第一校舍三樓的中央走廊、T字路口前,從階梯室的位置傳來數人的笑聲,同時走廊盡頭的右側也感覺有人。幸宏立刻向左轉,可是——
  「!?」
  他察覺左側也有人,在內心判斷只能停下腳步了。這時,有顆足球從階梯室飛來,逼得幸宏彎下腰閃躲,接著有一位男同學笑著從階梯室奔出。大概是在追逐足球的男同學撞見幸宏,一時心急,打算往走廊盡頭迴避,可是煞不住車。幸宏看向T字路目的中心,從右側走來的女同學們被彈跳的足球嚇著,各自準備朝不同的方向閃躲。這時,從階梯室奔出的男同學混入女同學之中,一位察覺男同學存在的女孩企圖再往別的方向躲避,但是卻有五、六位學生一邊聊天,一邊從盡頭左側走來。他們談得忘我,沒有注意前方,完全沒發現足球與女同學們。
  「!」
  幸宏當機立斷。自己所站的位置、其他學生的動作、足球的軌道、以及現場的狀況。
  看來只能這麼做了。
  他朝右前方飛跳。一邊確認女同學們逐漸靠牆躲避,一邊故意讓自己跳向走廊正中間,同時舉起手臂抓住飛來的足球,並將球壓向地面。可是因為沒有做好落地動作,使肩膀受到撞擊。後背擦過地面,抓住足球的右臂朝奇怪的方向扭曲,關節發出慘叫。
  「咕嗚。」
  即使如此,幸宏還是咬緊牙根忍痛,勉強站起身環顧四周,學生們大多呆若木雞。因為幸宏向前跳的關係,從階梯室衝出的男同學得以站在空出的位置;接著從階梯室出現的兩位男同學也沒有與任何人發生碰撞,當場停下腳步,好奇的低頭看著幸宏。
  「階、階梯社的,這樣很危險耶……」
  追逐足球的男同學說道。他本人大概是不帶惡意吧,臉上的神情很明顯的知道自己有錯,然而週遭同學的情緒卻被這句話帶動。
  「喂喂喂,不會吧?」
  「自己摔倒可怪不得別人啊。」
  「差點就要釀成大禍啦,注意一點好不好。」
  惡意的批評此起彼落。幸宏站起身——
  「真是抱歉。」
  向大家低頭道歉。他按住有些刺痛的手肘,轉身準備離開。周圍的學生冷漠地看著他。
  ……總之,沒有人受傷真是太好了。
  幸宏心想,面向前方準備繼續階梯賽跑,這時——
  「等一下!」
  有人叫住他。不,這句話並不是針對幸宏,而是針對在場的所有人。原本要各自解散的學生全部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說話者,幸宏也跟著轉頭看去。
  「你們太過分了吧?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啊!」
  說話的人是御神樂。她倒吊柳眉,雙手插腰。幸宏第一次看到她生氣的表情,不禁心想:「好漂亮。」完全忘了現在的處境。
  「神庭同學:你不要緊吧?你的肩膀撞傷了對不對?」
  御神樂一路分開好奇觀望的學生人潮,走到幸宏身旁。由於她伸手想要觸摸幸宏的肩膀,使幸宏突然避開。御神樂歉意滿滿的瞇起眼睛,放下手,然後面向學生們說道:
  「你們一副認為都是他錯的態度,可是你們剛剛沒看到事情經過嗎?我站在對面看得一清二楚喔。」
  御神樂的目光變得相當尖銳,伸手指向走廊盡頭的左側——即是幸宏前進方向的另一邊。在場學生開始緊張,御神樂繼續說道:
  「這顆足球是你們的吧?為什麼這顆足球會飛過來呢?然後,你是從階梯衝出來的吧?那邊的幾個人則是聊得忘我,我覺得你們根本沒在看路啊?還有妳,妳有發覺自己躲避的方向擋到別人的去路嗎?妳該不會是想都沒想就移動身體吧?」
  御神樂一一點名,無人可倖免。眾人都敗在她的視線之下,轉移了目光。
  「你們以為他為什麼會跌倒啊?該不會以為他是絆到腳吧?才不是哩。你們所有人可以平安無事,都是因為他在一瞬間做出正確的判斷並且行動啊。他是刻意讓自己跌倒,勉強接下球耶。可是你們的態度算什麼?竟然把他當罪人般看待,到底知不知羞恥啊?」
  「………………」
  學生們閉口不言。雖然男同學中有人低頭昨舌,不過沒有人出面反駁御神樂的言論,幸宏也被她的氣勢壓倒。在場也有二年級和三年級生,可是一年級生的御神樂卻完全控制了場面,流露出威嚴的氛圍,沒有人敢忤逆。
  「綾女,別、別再說了啦。」
  走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幾位女同學跑了過來。對御神樂說話的是三年級生的女孩,深藍色的緞帶在她胸口搖晃。
  「妳看,大家都在反省了啊。所以我們就此解散吧,好不好?」
  女孩像是要抱住御神樂般抓住她,讓她與在場學生分開些許距離,同時其他女同學疏散學生。遭御神樂責難的學生們各自對她做出反應,有些人點頭示意,有些人怒瞪她之後離去。
  「那群笨蛋真是讓人越看越火大。」
  御神樂罵道。幸宏嚇了一跳,想不到她會出這種話。
  「神庭同學,你真的不要緊嗎?要不要去保健室比較好?」
  御神樂轉過身注視幸宏說道,然後擔心地靠近他。幸宏意急心忙,連連叫著「我沒事、我沒事」打算跑離現場。可是他的手臂被抓住,一瞬間痛楚襲來。
  「痛!」
  雖然幸宏拚命忍耐,不過疼痛還是讓他表情扭曲,御神樂急忙道了歉後放開手。幸宏揮手回應,面向御神樂說道:
  「我真的沒事。還有,謝謝妳幫我說話。」
  「我不是幫你,只是說出真相罷了。階梯社真了不起啊。」
  御神樂微笑回答,看起來非常漂亮。幸宏靦腆的笑了一下,看向站在她周圍的女同學。從緞帶的顏色看來,出人意表的她們都是三年級或二年級生。而且她們的站立位置還是以御神樂為中心,剛剛使力將御神樂與學生分開的三年級生,現在退後一步站著。
  「難道這些人都是御神樂同學的支持者嗎?真厲害,妳已經得到這麼多上級生協助啦?」
  幸宏隨口說道,他不想讓彼此陷入沉默。御神樂聽到幸宏的話,向背後看了一眼回答:
  「是啊,她們都是我重要的夥伴。不過,其實她們是我以前就認識的夥伴。我編入班上時老師也有說過吧?因為我是第二次念一年級,所以和許多二年級是舊識。再加上我去年有參選,因此也跟一些三年級生有所認識啊。」
  御神樂微微挺起胸膛說道。她自傲的態度內帶有幾分稚氣,同時又充滿絕無惡意的自信。幸宏不禁看呆了眼,為之著迷。
  「我想你還是去一趟保健室比較好。不早點治療的話,傷勢可能會更惡化喔。」
  「不,沒關係啦,我真的不要緊。妳看,已經不會痛啦。」
  幸宏揮動右臂說道。痛楚確實已經消退,肩膀也可以自由扭動。雖然御神樂還是有些擔心,不過她尊重幸宏的意願,沒有再加以強迫。不過,她在要離開之前,看著幸宏的眼瞳,低聲說道:
  「神庭同學,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啊,你不需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對現在的幸宏來說,這句話十分沉重,讓他想起刈谷所說的話。結果自己還是在勉強自己嗎?說實話,是不是自己已經想放棄階梯賽跑了呢?
  幸宏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不覺中走廊變得空無一人。
  幸宏回到禮堂前,大家喊出「喔喔」的歡呼聲,看來他們都很擔心幸宏。幸宏向大家說明事情經過並致歉,雖然類似事件在近來次數大幅減少,不過以往還是發生過不少次,因此九重聽完之後反而顯得鬆了一口氣,只有下令要幸宏前往保健室接受治療。「這是社長命令!」聽到九重這麼一說,幸宏也不由得不遵從。他在井筒的陪伴下,前往保健室。
  「可是我看你還是缺乏幹勁啊?才在比賽開始而已,三枝學長卻完全沒發現你碰上麻煩,這代表你們之間的差距很大啊。你振作一點好不好。」
  井筒在路上激勵幸宏。幸宏笑了一下,心想要是說出自己覺得階梯賽跑很無趣,不知井筒會做何表情。
  「喂,你有沒有聽進去啊?不要只顧著笑,快回話啊。」
  井筒不耐煩的瞪著幸宏說道。幸宏猶豫了一會兒,決定試著開口:
  「從前陣子開始——」
  「嗯。」
  「我總覺得階梯賽跑很無趣。」
  「……什麼?」
  井筒反問道,眼神顯得不敢相信。
  「你說覺得階梯賽跑很無趣!?」
  「對。我也不太清楚這種感覺……就好像失去熱忱一樣,就算衝上階梯,也一點都不覺得有意思。 」
  「……喂,喂喂喂,神庭,你在胡說什麼啊?」
  「嗯,我可以理解你無法置信啦,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啊。可是,我是說真的。」
  幸宏低頭往下看。走廊綿延不絕,自己的雙腳正在地上行走。
  「你只不過是因為稍微狀況不佳,才一時變得怯弱而已吧?一定是這樣啦。」
  井筒拚命擠出笑容說道。可是這點幸宏老早就考慮過了,他已經為此煩惱了好幾次。
  「或許是如此。可是,我覺得也有可能不是。跟階梯社的人在一起很愉快,我沒有任何不滿,但是我的心情就是無法投入啊。」
  「…………」
  井筒無言以對,幸宏說出決定性的話語:
  「我打算休息一陣子。」
  「!?」
  井筒瞠大眼睛,似乎想要吶喊什麼,可是又把話吞了下去。
  ……就是這樣。
  幸宏說出口之後總算下了決心要休息一陣子。如果情況還是沒有好轉,就乾脆退出。御神樂所說的話縈繞在耳,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再也不需要勉強自己奔跑了。
  兩人抵達保健室之後,井筒說道:「那我走啦。」返回起跑位置。
  「呼!」
  天崎伸手抵住天花板,奮力一跳。她在運動墊上落地,縮起身軀。當她以為撐過衝擊力的瞬間,身子往前倒了下來。
  「啊,糟糕……」
  天崎緊咬下唇,伸手撐住體育墊。不管練習了多少次,這招跳躍就是無法上手。
  「可惜、可惜,妳的動作已經越來越流暢了呢。」
  九重單手拿著毛巾走來。天崎站起身,用手輕輕調整亂掉的前發。
  「如果花太多時間承受衝擊力,施展接續動作的速度就會變得太慢,這樣是不行的……真是事與願違啊。」
  天崎接過毛巾,一邊說道。九重綻放笑容——
  「才剛開始嘛,不必急著想一步登天啦。」
  輕拍天崎的後背說道。
  現在天崎、三枝與九重正在第三校舍一樓走廊進行天崎的特訓。由於不方便繼續進行拉力賽的測時,所以臨時更改計畫進行技巧練習。刈谷則是和小夏在新校舍研究大樓進行個人訓練,不在此地。
  「話說回來,水戶野妹妹還真是奇怪的女孩啊。在我看來,她的奔跑方式不像是有受過正規的田徑訓練,可是卻敢跟小真妹妹誇口說自己是天才呢。」
  九重提起水戶野,原本盯著電腦螢幕的三枝抬起頭說:
  「只靠才能的人的本事,根本不過爾爾啊。我想她一定一支過某種訓練,否則不可能做出那種動作。因為那些動作絕對需要肌力,不可能有人能夠毫不鍛鍊就長出肌肉啊。」
  「你說得對……會不會是山上有另類的課程呢?那裡雖然沒有運動性社團,不過感覺會使用劃時代的運動科學來上體育課呢。」
  天崎一邊擦汗,一邊看向三枝的電腦螢幕。
  「不。我有調查過,山上的授課並沒有奇特之處。比那更重要的是,山上原來是靠天馬財團的資金設立的學校啊。」
  三枝將天崎的動作輸入為數據,一邊若無其事的說道。「真的嗎!?」九重驚訝的叫道。三枝的目光微微上移,面對追問的九重,繼續解釋:
  「我稍微查了一下山上的校史沿革。我以為跟眾所皆知的傳統學府桔梗院比起來,只有短短十年歷史的山上應該不難收集資料。在我調查山上的資金來源時,發現它是由天馬財團旗下的複數企業出資設立。這樣說起來,以前小泉也說過自己曾經推甄錄取山上吧?」
  三枝看向天崎,她默默地點頭回應,接著說道:
  「是啊。雖然過程中有考核在校成績,也有接受口試和筆試,不過當時我也有感覺這似乎一切都已經決定好了。等到面試結束要返家時,還有理事和老師來和我打招呼,讓我吃了一驚呢。」
  「竟然這麼露骨啊。嗯,總而言之它的資金來源是天馬財團。說這話有些不合時宜,不過其實好戲從此開始呢——」
  三枝的眼瞳發出光芒。
  「天馬財團最近似乎在搞內鬥吧?有部分子公司遭到外資企業獨佔收購股權,而且還對此首肯呢。」
  「咦?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九重呆然問道,天崎的面色十分凝重。
  「報紙也有刊登啊,媒體宣稱這可能是日本最大筆的收購行為呢。這就叫做T0B吧?雖然天馬財團不會因此有太大改變,不過媒體仍然刻意引用『反叛』等聳動的字彙炒新聞。我一時好奇試著調查,結果找到以前的新聞,發現其實天馬財團在過去也面臨過分裂的局面,而且當時被說是主謀的人物似乎還和我們認識的人有所關聯喔。」
  「真的嗎?是誰、是誰?難道是水戶野妹妹嗎?」
  九重驚叫道。天崎用尖銳的眼神看向三枝,三枝迅速確認她的目光,聳了聳肩膀回答:
  「對不起,我現在還無法肯定。等到事情確定之後,我會再說明。」
  「什麼——!小三三,好賊喔,這樣人家會很在意耶——沒確定答案也沒關係,先告訴我嘛。」
  九重被賣關子,不滿的抱怨。三枝裝模作樣的舉起雙手,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轉變話題說道:
  「對了,關於水戶野同學,我從她的言行舉止中發現了一些事。」
  「什麼?」
  出人意表的發言,讓九重立刻轉移興趣,天崎的表情也顯得有些迷惑。三枝愉快的觀察兩人的反應,接著重新面對電腦螢幕。
  「雖然這只是我的推測,不過我想她的成長環境應該不盡理想。至少她本人認為自己是不幸的,所以對於攻擊他人的行為並不抱有罪惡感。」
  三枝注視電腦螢幕,侃侃而談:
  「她帶有過度的被害意識。認為既然自己受到的待遇如此不公,那麼作些惡事也應該會被允許。這種心態最恐怖的地方就在於,只要當事人深信不疑,就會對事實與真理視若無睹,不斷傷害他人,絲毫不懂得反省。這也當然,因為他們會為自己找借口,心想:『我比你更不幸啊。』
  說穿了,這是過度的自衛行為。由於她自起初就對自己施加強烈的被害意識,因此只要別人再對她施予壓力,她的個性就會輕易扭曲。就像是一種過敏性反應啊。」
  三枝理所當然似地說出殘酷的話語,使九重和天崎啞口無言。過了一會兒,天崎對不動聲色的三枝說道:
  「……你說得真露骨,我有點驚訝呢。」
  三枝看了一眼天崎,露出賊笑回答:
  「是嗎?我只不過是說出以往的自身經驗罷了。我覺得水戶野同學的言行舉止很幼稚,可是無法置之不理。」
  「唔,這樣子啊……也就是說,水戶野妹妹有必要加入階梯社囉。」
  九重面色凝重,點頭數次說道。這回換三枝一個頭兩個大,他一邊搔頭,一邊喃喃說道:「不,事情不是這樣啦。」
  「沒錯,就是如此啊。看來有必要讓階梯社遍及山上!我必須快點命令小源準備才行。」
  可是九重一個人一頭熱,還很高興的說:「其他社員要怎麼辦呢——」
  「…………」
  這樣一來就無計可施了。三枝和天崎莫可奈何的搖搖頭,注意到井筒面如死灰地從走廊前方走來。
  「井筒?」
  「井筒,你怎麼了?」
  井筒聽到前輩叫喚,兩眼無神看向他們,歎了口氣。
  「難道是神庭受了重傷嗎?」
  井筒搖頭回應天崎的疑問。他雖面露難色,可是走到三人面前就立刻解釋原因:
  「神庭那傢伙,說想要休息一陣子,暫時不參加社團活動了。」
  「你說什麼?」
  原本愉快地作著白日夢的九重突然改變表情,立刻靠上井筒,一本正經的問道:
  「井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社、社長……這是因為這個那個所以……」
  井筒一時手足無措。天崎注視面紅耳赤的井筒,將雙手交叉於胸前。
  幸宏對前輩們低頭,告知自己想要休息一陣子。以九重為首,天崎和井筒都相當震驚,不過刈谷和三枝卻顯得態度冷靜。雖然小夏看起來也十分沉著鎮定,可是因為幸宏無法理解她的表情,所以無法下定論。
  「對不起……」
  最後幸宏只說了這句話,然而九重卻又是安慰又是發怒,鬧得一發不可收拾。結果仰賴刈谷居中制止九重,場面才控制下來。幸宏隨後離開了第一體育館屋頂。
  「唉……」
  他邊走向第一校舍一樓的置鞋櫃邊歎氣,覺得心情很詭異。雖然感覺自己總算解脫了,卻又似乎倍受逼迫。脫力感與焦躁同時存在心中。
  ……從下星期一開始,我該怎麼辦?
  學校的課業當然依舊,以往的高中生活還是會繼續下去。可是,此時卻有奇妙的疑問產生,幸宏莫名的對明天以後的自己感到不安。
  ……未來我該怎麼辦?
  幸宏不經意的想起御神樂所說的話。
  『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啊。』
  他覺得自己現在只能依靠這句話行動。
  「哎呀,真是奇遇。」
  當置鞋櫃進入幸宏的視界範圍時,有位從教職員辦公室沿著走廊步行過來的學生叫住他。那是一位高額頭,戴著眼鏡的女學生。她手上的紫色臂章繡有「學生會執行部」字樣,身上的緞帶顏色是代表三年級生的深藍色。此人是堪稱為階梯社天敵的學生會執行部長中村千鶴,目前正朝著幸宏邁進。「是不是剛剛的騷動惹她不高興了?」幸宏覺得反射性思索「會被怒斥的理由」的自己很沒用。
  「你的階梯社同伴呢?我是指那個刺蝟頭的男孩。你們不是形影不離嗎?」
  中村走到幸宏面前,環顧四周說道。幸宏頓時覺得心情苦悶,不發一言。中村將視線轉回幸宏,驚訝地問道:
  「怎麼啦?你好像心情很憂鬱啊。放心吧,我不會為剛剛的事責備你,御神樂同學有告訴我那不是你的錯了,她的個性也變得圓滑許多了呢。我本來還有點擔心,不過看來下一任學生會交給她也沒問題啦。」
  幸宏聽到御神樂的名字,抬起頭看向中村。兩人四目交會,讓他緊張了一下。中村「呼呼」地露出賊笑,然後——
  「這樣說起來,你跟她同班嘛,她是個優秀的女孩啊。雖然去年行事作風有些太過強勢,不過今年低調許多呢,看來她會是個不錯的學生會長。不過我倒是希望她可以加強取締你們,再加上參選執行部長的人會是由我一手教出來的後輩,雙方搭配起來可說是全無破綻啊。階梯社學弟,你覺得我的計畫如何?」
  中村雙手插腰,洋洋得意的說道;一旁的幸宏無言以對。
  「喂喂,你到底怎麼啦?就算她當上學生會長,階梯社也不會立刻廢社啦,別這麼沮喪好不好。」
  中村似乎為幸宏的反應感到困擾,突然一改語氣,溫和的說道:
  「別說這個了,你既然和御神樂是同班同學,就該為她加油啊。同學的支持是很重要的喔。」
  她大概是在安撫幸宏吧,說話的話調加快,漫無邊際的開始說教。幸宏只能連連點頭,不斷回答:「是的。」對幸宏來說,他很樂意為御神樂加油。如同中村所說,她給人感覺很優秀,而且也很溫柔。雖然方才看到她生起氣來意外可怕的一面,但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最重要的是,與她的邂逅異於其他同學的事實,讓幸宏視她為與眾不同的存在。
  ……對了,問問她關於去年的御神樂的事好了。
  幸宏打算對中村詢問社團前輩們避而不答的疑問。「既然兩人已經交談了這麼久,她應該肯回答吧」幸宏心想,內心小鹿亂撞。他輕輕調整呼吸——
  「請問……」
  鼓起勇氣開口詢問。原本不停說話的中村發現幸宏有所反應,立刻停止發言傾聽。
  「御神樂同學在去年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這個嘛。我覺得她有點努力過頭了,不過我想這跟她當時是一年級生也有關係。另外,她的想法挺偏激的,感覺就是『伸張正義、嫉惡如仇』吧?
  啊,你現在一定覺得她跟我沒兩樣對吧?我告訴你,我可是很重視學生的自主性喔。階梯社現在之所以還能存在,就是因為得到學生總會的認可啊。這點你可別搞錯。」
  中村豎起拇指說道,幸宏「呃」地傻傻回話。中村抬起頭,不滿的對幸宏說:
  「然後呢?你為什麼要問去年的事?那女孩在休學期間似乎有所成長,我想她的想法跟去年應該不同了,你該評量的是現在的她啊。就算九重那些人給你灌輸錯誤的觀念,你也別去理會。那傢伙真的是個問題兒童啊,憑那種成績也想跟刈谷同學上同一所大學,一定會落榜的啦。真是異想天開……」
  中村最後幾句話低聲呢喃,幸宏無法聽清楚。
  「總之再見啦,你要振作一點喔。」
  中村語罷離去,幸宏低頭敬了個禮,走向置鞋櫃。他一邊走,一邊茫茫然的想起御神樂。
  她果然是個不簡單的人啊……雖然去年的她個性好像更強硬,可是現在已經圓滑許多了。而且又溫柔,還幫我說話……
  幸宏回想起階梯賽跑時的事情,不禁露出微笑。階梯社到目前為止在賽跑中被抹黑侮蔑過很多次,可是從來沒有人為他們主持公道。原本幸宏只能忍氣吞聲,為莫須有的罪名道歉,可是御神樂卻理解幸宏的行動意涵,並伸出援手。雖然她當時對此舉不以為意,可是幸宏真的很高興。
  『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啊。』
  對現在的幸宏來說,這句話是目前唯一的救贖。
  用過晚餐,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窗戶立刻發出聲響。
  看來她觀察這個機會很久了。
  刈谷在內心喃喃後拉開窗簾。如他所料,囉唆的婆娘打開窗戶,在正對面揮動細長的棒子。
  「有何貴幹?」
  刈谷打開窗戶說道。接著九重立刻將棒子伸進室內,站上窗緣。
  「喂,妳幹什麼啊?」
  眼前的景象讓刈谷難以置信。九重從對面的房間拿出了一隻梯子並張開它,「嘎」一聲將其置放上刈谷房間的窗緣後,高興地拍手歡呼。
  「妳拿這種東西幹什麼!」
  刈谷罵道,可是九重充耳不問,從梯子上走過來,還揮手要刈谷讓路。刈谷怕她摔跤,只好乖乖讓出路來,讓這小個子女孩翻滾進室內。
  「完全成功——!我早就想試一次了呢,真是十全十美啊。」
  「……優子,妳在幹什麼?」
  「健吾,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啦!」
  「那是我要說的話。」
  九重「啪」地拍打地板說道,刈谷也拍桌還以顏色。九重一本正經坐正抱怨:「沒有茶喝嗎?」
  「想要受到客人般對待,就從玄關進來。」
  刈谷在椅子就坐,翻開參考書和筆記本。
  「啊—〡!你竟敢無視我,這事很重要耶!」
  「妳到底有何貴幹?我可不幫妳看回家作業喔。」
  「拜託——才不是那種低層次的問題哩!這是討論階梯社未來的重要會議啊,健吾你先給我正坐。」
  刈谷看到九重嘟起嘴憤憤不平地喊叫,不得已轉過頭面對她。他索性擺出厭惡的表情,可是九重卻哈哈大笑:「健吾,你的表情好怪喔——」讓他非常惱火。
  「那妳到底是有什麼事?快說啊。」
  刈谷坐在椅子上,敦促九重進入正題。九重對此很不滿,不過她將雙手交叉於胸前,故作威風開始說道:
  「我當然是要說關於瓶蓋的事。」
  「喔,他說要休息一陣子吧?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啊。」
  刈谷盡可能保持鎮靜回答,老實說他不太想提這件事。
  「我的天啊,健吾你根本不懂嘛。」
  如他所想,九重對這個答案非常不滿意。她不停拍打地板,連珠砲似的說道:
  「這種時候就需要前輩幫忙啊,我想瓶蓋心中一定有什麼煩惱!對,他一定是懷抱跟我以前相同的煩惱,獨自為階梯賽跑的秒數無法進步而心煩啊。如果我們不能體諒跑者這種纖細的心情,那根本沒資格當前輩嘛。」
  刈谷看到九重說得如此熱烈,不由得露出苦澀的表情。他早就料到這個女孩會來說這些話,以及自己會如何回應她。只要一想到這些,他就不禁皺眉。如果可以,他希望永遠都不要提這件事。
  「自從我在那天夜晚的階梯賽跑將健吾打敗得一敗塗地以來,已經過了一年啊。我們要跟當時一樣,做些演出讓瓶蓋脫胎換骨才行啊!」
  九重說的內容有些加油添醋,可是刈谷沒有餘力去加以吐槽。或許編個好借口敷衍這件事會比較好,但是這樣一來眼前的青梅竹馬恐怕不會接受。
  「所以我想了一個計策!因為健吾打算更新短跑的成績,所以我也打算更新拉力賽的所有賽道成績,將所有成績都刷新紀錄。然後再對瓶蓋說:『嘿嘿,少年仔,你能超越這個紀錄嗎?』」
  九重最後一句話故意用奇怪的聲音,做出奇怪的姿勢說道。刈谷低下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事到如今只能說出真相。
  「健吾,你有沒有在聽啊?我正在述說完美的點子耶,你要感動的讚歎也可以啊。」
  九重嘟起嘴,這時刈谷開門見山地說:
  「優子,我認為神庭就算不回來也沒關係,甚至覺得那樣更好。」
  「什麼!健吾,你又要說那種無情的話啊,這次是為什麼?你該不會要像小泉的時候一樣,說瓶蓋有其他的容身之處吧。瓶蓋可是自己拿入社申請書過來的喔!他毫無疑問的是階梯社員啊。」
  「我知道。」
  刈谷用一句話回應九重的怒斥。他很清楚九重在說的事,自己想說的並不是那些。
  「我知道神庭是階梯社員。對這點我比誰都瞭解……他跟我一樣,甚至比我更嚴重。」
  「……你是指什麼?」
  九重認真問道。刈谷從椅子上站起,在九重面前正坐說:
  「或許這只是我的推測,可是我真的這麼認為。階梯社的成員可分成兩種,一種是妳、小泉、三枝,還有井筒;另外一種是我和神庭。這兩種人有極大的差異。」
  「你的意思是我和小泉他們跟你還有瓶蓋不一樣?是哪裡不一樣?」
  「……理由不一樣。」
  刈谷一瞬間將目光從九重身上轉開,九重大又圓的眼瞳動搖著。
  「妳在階梯賽跑上找到某種遊戲性,而且單純為此樂此不疲吧。三枝也在階梯賽跑找到了收集資料與分析的樂趣。小泉大概是喜歡階梯社,同時也對自己創下的奔跑風格感到有所成就。井筒他……嗯,他也有他樂在其中的理由。」
  「……我覺得你好像故意含糊帶過井筒的理由。」
  九重開口吐槽,刈谷不予理會,繼續說道:
  「可是我和神庭跟你們不一樣,絕對不一樣。他在根本的部分和我相同,我們並沒有對階梯賽跑尋求『理由』。」
  「什麼意思?」
  九重似乎不能理解刈谷的話中含意。這也當然,因為刈谷自己也不太清楚。
  「意思就是……我跟神庭的階梯賽跑,是非常衝動性的。」
  刈谷再三思索後,說出這句話。他不知道這種形容方式的對錯與否,但還是繼續說道:
  「我們開始階梯賽跑的契機跟留在階梯社的理由都是模糊不清的。就算別人詢問我們『為什麼』,我們也無法回答,單純只是強烈的被這種行為吸引,不,是被推進了這個深淵。感覺就是如此,根本無法自拔。」
  「?????」
  刈谷想像九重的頭上浮現數個問號,自然的露出微笑。笑容內含著幾分自虐,以及無法巧妙說明的煩躁感。
  「呣——我搞不懂。可是、可是,健吾跟瓶蓋是階梯社員這點是毋庸置疑吧?那我們就該阻止他離開啊。理由這種小事根本無關緊要嘛!既然瓶蓋有所煩惱,那我們就該加以協——」
  「不可以!」
  刈谷吼出連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聲音。九重嚇了一跳,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刈谷手按自己的臉,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自覺呼吸亂了節拍。
  「優子,拜託妳不要管神庭的事。他如果就此離開階梯社,那便是最好的結果……一直抱持這種衝動活下去是很痛苦的啊。如果他能自這種衝動解脫,那身為前輩不是應該為他感到高興嗎?」
  「衝動、衝動,唔——嗯……我不太懂這種感覺啊——可是,這樣一來為什麼當時健吾要協助我創立階梯社呢?既然討厭,像平常一樣打回票就好啦。」
  九重開口抱怨,刈谷在剎那間動起身體——
  「那是因為——」
  當他回過神,手已經緊抓九重的手臂,雙眼惡狠狠的瞪著她,手指不停顫抖。
  「…………」
  「…………」
  兩人維持相同姿勢,彼此無言以對,靜靜互相對視。刈谷感覺剛剛臼齒好像磨得作響。
  「……健吾,我會痛。」
  過了一會兒,九重說出這句話。刈谷猛然回過神,放開抓住手臂的手。九重撫摸剛剛被抓住的部分,「呣——」地低吟一聲,紅色的手印清楚的留在她的手臂上。刈谷看著自己的手,然後——
  「…………優子,妳回去吧。」
  垂下頭,低聲呢喃。九重猶疑了一會兒,然後立刻站起身,走向窗邊。
  「……總之,我會更新拉力賽的成績。」
  九重語罷,走上梯子回去自己的房間。
  「……唉。」
  疲勞感一口氣湧上,刈谷對自己所說的話感到後悔。
  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解釋得清楚。明明知道這點,為什麼還說這麼多。
  枯木沙沙作響,寒風自敞開的窗戶吹進室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1 02:53 PM

第四階 階梯與學生會長

  幾天過去了。
  幸宏覺得時光飛逝。暫停參加社團活動使空間時間變多,卻不記得做了些什麼。雖然考試期間社團也會暫停活動,但是當時的情況跟現在截然不同。
  幸宏茫茫然的自教室的窗戶眺望戶外景色。不久後上課鐘聲就會響起,開始第一堂課吧。朝會剛剛結束,教室內一片鬧哄哄。御神樂一直受到同學包圍攀談,就連吉田等人也都不在幸宏身旁。
  「神庭同學,聽我說、聽我說。」
  這時一位女同學走近,是三島。她自認是御神樂後援會會長,今天也和幸宏談起了關於選舉的話題。
  「目前還好像還沒有其他人參選呢。如果是信任投票,我想結果是十拿九穩,不過我還是想早點鞏固票源啊。這個給你,請你幫我跟階梯社拉票吧。」
  三島遞出幾張似乎是自製的御神樂應援傳單,幸宏看了一下傳單說:
  「現在還在募集候選人吧?到募集期間結束,正式公佈參選人為止,是禁止拜票活動的啊。」
  幸宏的話語讓三島露出尷尬的笑容。「是、是這樣沒錯啦——」她有些激動的說道:
  「可是我只有在班上發啊,沒必要說這麼死心眼的話吧。你最近是怎麼了?看起來很陰沉耶。」
  三島一邊說話,一邊用傳單輕拍幸宏後背。幸宏回答「沒什麼。」將視線從三島身上移開,低頭不語。三島站在原地,有些無所適從。幾個同學站在教室另一邊,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這裡。
  ……這樣好像不太好。
  幸宏並非惱怒發火,也不是灰心喪氣,他甚至還覺得心情輕鬆了不少。說實話,暫停參加社團活動,確實讓他有所解脫。可是,他現在卻一直覺得狀況不佳。
  他並不感覺空虛或是內心空洞,反而認為空洞被填滿了。至少他敢肯定,現在的生活絕非索然無味,也不覺得若有所失。儘管和井筒以及前輩們見面會尷尬,可是他不認為那些罪惡感跟愧疚是造成現況的原因。
  他只是認為,雖然自己感到滿足,可是滿足自己的事物並非自己所渴求的。
  他不認為這個平穩的日常生活是「最好」的。
  幸宏再度茫茫然的看向窗外風景。
  午休時間,幸宏試著俯視階梯,他在想這樣做會不會讓自己突然產生想奔跑的衝動,並試著回想第一學期時的事。只要心情跟當時相同,那麼或許就可以再度奔跑。他認真的注視階梯,其他學生在他身旁往來,偶爾對他投以疑惑的目光。他就這樣站著大約十分鐘,結果還是徒勞無功。
  「你病得很重啊。」
  突然有人在耳邊呢喃,嚇得他差點跳起來。吉田和渡邊不知幾時開始站在他身旁。
  「我聽井筒說,你決定暫時退出階梯社啊。」
  吉田發難。「嗯。」幸宏小聲回答,吉田點頭數次——
  「很好、很好,你終於開始步上正途啦。」
  感慨萬千的說道。
  「這說得上是正途嗎?」
  「毫無疑問是正途啊。雖然旁人看起來會覺得階梯社很有趣,可是從現實面來看,那的確是個奇怪的社團,退出也是為自己好。」
  渡邊直接了當的說道。吉田繼續補充:
  「說穿了,你應該是對奔跑階梯感到厭煩了吧?」
  「…………」
  又是這句話。的確,階梯社的活動不可能會有大型比賽可供參加,人類不可能在沒有目標的情況下一直持續活動。或許前輩和井筒有設立目標,可是自己卻沒有,因此才會意志消沉。事實是不是不過如此呢?
  「…………」
  吉田的意見很中肯,或許自己也能接受這個理由。
  「算了,先不管這個,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喔。」
  當幸宏陷入沉思,吉田閃耀眼鏡下的眼瞳說道:
  「是關於綾女大人的情報。」
  渡邊正經八百的說道。「綾女大人?」幸宏重複一次。
  「沒錯,就是綾女大人。神庭幸宏,你從今天開始也要尊稱綾女大人為綾女大人。」
  「……你們又在搞什麼把戲啊?」
  幸宏有些厭煩。他承認御神樂是美少女,但是他覺得屬於「女神委員會」的兩人不該隨便哄抬女神以外的學生的身份。
  「綾女大人是很偉大的。」
  吉田完全無視幸宏的感受,自顧自說道:
  「綾女大人在去年曾被提名為三女神候補。」
  「投票結果還是第四名呢。可惜,真是可惜啊。」
  渡邊補充道,兩人的思想似乎飛越到其他世界了。
  「而且才一年級就參選學生會長!所謂的才色兼備就是在形容像她這種人啊。」
  「……可是,她輸給了遊佐學長啊。而且也沒當上女神,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幸宏莫名的想反駁,刻意提出反對意見。結果吉田和渡邊突然靠上來,不滿的說道:
  「俗人,你胡說什麼!」
  「像你這種貨色想批評綾女大人還早五萬年啊。」
  「……俗人?」
  跟兩人的怒罵比起來,幸宏更對「俗人」這個詞語感到不解。吉田見狀乾咳一聲解釋:
  「因為是庸俗的人,所以叫俗人。神庭選手,你要記好啊。」
  「……啊,是這樣啊。」
  神庭無力反駁。吉田當作他附和意見,繼續愉快的說道:
  「去年選舉失利有部分原因是因為遊佐學長是二年級的關係吧,畢竟這種事是高年級比較有利啊。不過今年可不一樣,綾女大人實質上已經等同二年級生,於校內也有去年就存在的支持者,要獲勝想必是易如反掌啊。」
  「另外,我想她要是在今年被提名為一年級生的三女神候補,大概也是穩操勝算。」
  渡邊高興的說道。「唔——嗯。」幸宏低調回應,沒有表示其他意見。御神樂不但在短期內和同學打成一片,還已經站在領導者的立場。這雖然令幸宏感到高興,但同時也覺得懊悔,認為御神樂離自己越來越遙遠。不過,這一定只是他個人的胡思亂想,御神樂一定還是會待他與平常無異。
  ……但是,他沒有辦法主動攀談啊。
  幸宏不時注意著御神樂的一舉一動,可是至今仍然無法主動與她交談,或許是意識過頭了吧。姑且不論她的感受,對幸宏來說,與御神樂的初次邂逅是十分具有衝擊性的。就算對方只是開玩笑,可是兩人的相遇被稱為「命中注定」,還是讓他有些得意忘形。然而,如今這種心態卻讓他徹底自掘墳墓。幸宏現在可說是班上男同學中最少和御神樂交談的人。
  啊——最近真是諸事不順啊。
  「還有、還有啊,綾女大人其實是合氣道初段呢。」
  「我的天啊,她簡直完美無缺。又是美少女、又聰明、又強悍、又會武術、又溫柔,喂,這要怎麼辦才好啊!我們除了崇拜她還有其他選擇嗎?」
  吉田跟渡邊在沮喪的幸宏身旁喧鬧。幸宏看到他們的模樣,莫名的對御神樂產生一種反抗心態。或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被當成外人,所以胡亂遷怒到御神樂身上吧。
  「你們在聊什麼?」
  這時御神樂本人出現,三島等人站在她身旁。
  「啊啊,綾女大人!您好啊!」
  吉田等人幾近卑躬屈膝地問好。正當幸宏在內心感慨兩人的忠誠時,御神樂看向他。幸宏刻意別開目光,不與御神樂面對面。
  「神庭同學,聽說你最近暫時退出社團活動?」
  可是,御神樂卻毫不在意的對幸宏攀談。「嗯,對啊。」幸宏若無其事的回答。「真的嗎——」周圍的女同學驚歎道。
  「算是充電期間吧。」
  幸宏補充道。御神樂低聲呢喃:「原來如此。」
  「你可不要太鑽牛角尖喔。」
  並露出笑容說道。她的言行舉止太過自然,使幸宏在不知不覺中點頭應允。
  「再見。」
  御神樂語罷轉身離開,尾隨她的女同學也一併離去。其中三島一度回望幸宏,但是他沒有發覺。
  「啊啊啊,她走掉了啊。」
  「我們也回教室吧。」
  吉田跟渡邊像是著了魔似地追著御神樂等人離去。幸宏再度落單,重新低頭看著階梯。
  「呼。」
  幸宏歎了一口氣。不過,他感覺心情不錯。剛剛還對御神樂感到惱火,可是和她交談之後,卻不禁得意起來。幸宏靠上扶手,覺得自己很沒骨氣。由於吉田等人還在走廊高談闊論,所以他決定換個地方。
  當他要走出通往禮堂的直線穿廊時,發現一個壯碩的身軀坐在靠禮堂那邊的階梯上。那是頂著光頭的健美社社長,不過幸宏想不起來他叫做什麼名字。社長勉強將魁梧的軀體擠進學生服內,給人感覺比平時瘦小不少。
  「啊,你好……」
  由於健美社社長現在面如死灰,模樣太過反常,使幸宏不由得和他打了招呼。
  「喔,是你啊,你今天有沒有神采奕奕的鍛鍊腹直——」
  健美社社長突然「啪」一聲掌摑自己,讓幸宏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呵呵……」他露出無力的笑容說:
  「抱歉,我現在正在戒肌肉。只要說到相關的詞語,就要自己處罰自己。」
  他將英語單字卡展現在幸宏面前,卡片在他手上顯得異常渺小。
  「我模擬考成績不好,再這樣下去無法和敬愛的人就讀同一所大學。他雄偉的僧帽——」
  這回他「啪」地掌摑另一邊臉頰。幸宏看到覺得有點嚇人。
  「不好意思,我怕我會考不上理想的大學,所以休息時間也都在拚命用功。可是……可惡啊,我的、我的……」
  這回好像忍耐住了。他悲痛地撫摸自己的手臂,長歎一聲。「請你加油。」幸宏說罷就此離開,在回到校舍前,他又聽到一次掌摑聲。
  (……狀況一直在改變啊。)
  那個豪氣萬丈的人,竟然會失意地在背英文單字。可是,那個人的形象落差並無法讓現在的幸宏發笑,幸宏甚至覺得他似乎暗示著自己的未來。
  我到底會變成怎樣呢……?
  幸宏即使仰望身旁的階梯,內心也還是無動於衷。
  放學後,幸宏在第一校舍內徘徊。他沒有要參加社團活動,大可直接返家,這兩、三天就是如此,可是他今天不想立刻回去。和午休時一樣,他打算在校舍內四處走走,看看階梯,這樣或許可以讓他再度找回奔跑的慾望。
  體育類社團的叫喊聲從室外傳來。走近特別教室大樓的話,就會聽到文藝類社團活動的聲音吧。雖然第一校舍較其他大樓來得安靜,可是設有教職員辦公室和總務室的一樓還是有往來人潮。
  「…………」
  幸宏仰望階梯,然後試著奔上。他在樓梯間停下腳步,轉身環顧四周,接著走到四樓,踏進屋頂。
  屋頂刮著強風,天氣是陰天。幸宏感受著有點冷的空氣,看向與新校舍特別大樓銜接的直線穿廊往前邁步。他進入直線穿廊,一邊向前走,一邊從窗戶眺望下方景色,斜坡上的雜草看起來近在眼前。
  接著他走進新校舍特別大樓,站在上行階梯前抬頭仰望。
  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
  幸宏吸口氣,轉身面對蜿蜒的走廊,便瞧見一位男同學出現在昏暗的走廊前方。他坐在板凳上,眺望室外風景。當幸宏靠過去之後,男同學便開口打招呼。
  「背負煩惱的少年啊,你在這裡幹什麼?」
  「……遊佐學長,我想去哪是我的自由吧。」
  幸宏敷衍回應打招呼的男同學。男同學依舊坐在板凳,露出微笑,抬頭看向幸宏。
  他是一位眉清目秀,看起來十分中性的少年。微笑時細長的雙眼會朝上揚起,醞釀出不可思議的氛圍。此人就是天栗濱高校的現任學生會長遊佐由宇一,正露出微笑抬頭看著幸宏。
  「唔,真是不巧啊,竟然會在這種時候發生那種事。」
  遊佐說的話讓人難以理解,幸宏只能低頭看著他。遊佐笑著說道:
  「真傷腦筋,說不定她真的鴻運當頭啊。還是說,這也在她的佈局之內呢?不過就算如此,我也已經沒時間了,只能盡自己所能,全力一搏。」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幸宏覺得自己被當白癡耍,按捺不住性子,不客氣的問道。可是遊佐不以為意,露出更深的笑容回答:
  「啊啊,抱歉、抱歉,剛剛我是在自言自語。」
  「你的自言自語還真大聲啊。」
  「別這樣吐槽我嘛,我也很煩惱啊。」
  「為自言自語的音量太大聲而煩惱嗎?」
  「啊哈哈哈!你回答得真妙啊。」
  遊佐打從心底歡笑。幸宏打算離開,他沒心情陪這個人說笑。
  「別這樣,你冷靜一點。先坐下吧,我不會耗費你多少時間的。」
  遊佐站起身,手指自己剛剛就坐的板凳說道。幸宏站在原地回看遊佐,沒有坐下。遊佐無奈地舉起雙手聳聳肩,他的一舉一動都相當誇張。
  「其實我有事想拜託你,你可以至少先聽我說嗎?」
  「嗯,只是聽的話沒關係……」
  「謝謝,你真的不坐下嗎?」
  遊佐再一次手指板凳問道,幸宏搖頭表示拒絕。「嗯。」遊佐應聲,走向巨大的玻璃窗。由於今天是陰天,所以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玻璃窗模糊的映照出遊佐的身影。
  「你應該知道學生會的幹部選舉開始了吧?」
  遊佐一邊眺望窗外,一邊問道。「我知道。」幸宏回答。映照在玻璃窗上的遊佐,雙眼一直盯著幸宏。
  「神庭幸宏同學,我希望你參選學生會長。」
  「…………」
  幸宏無言以對。他根本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義,更遑論回答。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由於他說的話太過出人意表,幸宏不禁重複問道:
  「你說什麼?請你再說一次?」
  「我說,希望你參選學生會長啊,神庭幸宏同學。」
  遊佐刻意一字一句說道,一邊轉頭面對幸宏。他臉上的表情正經八百,不僅不帶一絲微笑,目光甚至相當犀利,幸宏從未看過他有這種表情。
  「要我參選學生會長?請你不要開玩笑好不好。」
  「我沒有在開玩笑。」
  「辦不到,我絕對辦不到,我哪有辦法參選啊。」
  「為什麼辦不到?現在的一年級和二年級生都有學生會幹部的被選舉權,你報名參選是完全正當的行為,絕非辦不到,也不是不自量力。」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幸宏叫道:
  「為什麼要我當學生會長啊?我只是個一年級生,不怎麼瞭解這所學校,而且也沒有特別受到支持啊。」
  「喔,別擔心、別擔心,沒有那些也可以當會長,我就是這樣當了一年啊。工作的相關知識等上任以後再學也來得及,另外,我也沒有特別受到同學愛戴啊。你放心吧,大家不會希望學生會長要擁有個人魅力。」
  遊佐神色自若的回答。幸宏猛然搖頭反駁:
  「不是這樣。遊佐學長是個厲害的人啊……我是什麼專長都沒有的凡夫俗子耶。」
  「哎呀呀,你誇獎我耶。」
  「遊佐學長!」
  幸宏對故作害羞的遊佐喊叫,遊佐技巧性的揚起半邊眉毛說:
  「神庭同學,你不需要把事情想的那麼難。」
  「……正常人都會這樣想吧。」
  「那麼我問你,你覺得學生會長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遊佐開導般的問道,幸宏思索一會兒回答:
  「我想應該是領導全校學生的人吧?」
  「原來如此,領導全校學生啊。那是什麼時候?」
  「咦?」
  「告訴我,會長該在幾時領導全校學生?學生是在什麼時候需要被領導?」
  「我想應該是……呃,像運動會這類校園活動的時候吧……」
  「主辦運動會所有事項的是運動會實行委員會,跟各隊的代表幹事,並非學生會長喔。事實上,我在九月的運動會扮演的是社團接力賽跑對抗賽的特別來賓,單純是個丑角啊。」
  「呃,你說的沒錯,可是……我想你應該有在檯面下做許多工作。啊!學生會長不是偶爾要上講台說話嗎?我很不擅長那種事啊。」
  「……我幾時做過那種事?在我的印象中,上台說話僅有新生訓練的時候吧?除此之外應該沒有。」
  「可是,那至少也要上台一次啊……」
  「僅有一次。而且還是跟剛踏入校園,人生地不熟的新生說話呢。你記得我當時說了些什麼嗎?」
  「…………」
  幸宏想不起來。這樣一說,幸宏覺得自己好像很少見到「學生會長身份的遊佐」。幸宏雖然因為階梯社的關係跟遊佐有所關聯,可是他其實根本就不瞭解身為學生會長的遊佐平常到底都在做什麼。
  「……可是,我想我還是辦不到。請問你為什麼要找我參選會長呢?我想應該有比我更適合的人啊。而且——」
  至此,幸宏才想到適合用來反駁遊佐的借口。
  「而且我們班已經有一位叫做御神樂的女同學參選學生會長了,我想你應該知道吧?身為御神樂的同學,我想要為她加油,並不打算成為她的競爭對手。」
  幸宏覺得自己說得頭頭是道。儘管將責任全推給御神樂會讓他感到內疚,可是就算是遊佐,也很難推翻這個借口吧。
  「呵呵。」
  然而,遊佐卻露出從容不迫的笑容回答:
  「對,你說的沒錯,你們班上那位叫做御神樂的女同學就是最嚴重的問題啊。老實說,我不希望她當學生會長,所以才一直在尋找足以對抗她的競爭對手,因為她是這一年來一直讓我勞心的不安要素啊。」
  「…………」
  幸宏凝視遊佐。平時言行舉止圓滑,特別是絕口不提女性壞話的遊佐,如今卻斬釘截鐵地說出不希望御神樂當學生會長。
  「我一直都在找可以肩負天栗濱未來的人,同時也認為階梯社人才輩出。神庭同學,你在那之中就是我所找到的曠世奇才啊。」
  「……請你不要說這種奇怪的話,我要支持御——」
  「支持御神樂同學,你剛剛說過了。但是適合當學生會長的是你,不是她。」
  「為什麼你可以如此肯定——」
  「為什麼?好啊,我解釋給你聽。剛剛我有問你認為學生會長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吧?要我來說的話,我認為學生會長是——」
  遊佐突然停止說話,打量起幸宏。幸宏雖知自己正被牽著鼻子走,但還是沒有轉移視線。
  「負責創造一種『場合』,讓全校學生神采飛揚熱衷活動的人。」
  場合?幸宏的腦內浮現這個詞,不解的歪過頭。遊佐在他提出疑問前,繼續解釋:
  「舉凡指導力、統率力、領袖魅力、行政能力、計算能力、或是具有魅力的美貌等,相信每個人理想中的學生會長各式各樣。可是,其實那些並不重要。我不會說那些條件沒意義,但是它們沒有絕對的需要性。學生會長真正需要的,就是創造『場合』的力量,尤其是要能創造一個得當的『場合』。營造足以讓聚集的學生充分參與活動的氛圍,這就是一個學生會長最重要、也最需要的條件。」
  遊佐走向幸宏,站在他的面前,馬不停蹄的說道:
  「你具備那種條件。雖然你沒有自覺,但是我絕對沒說錯。只要有那種能力,就能夠成功的擔任學生會長。說得更直接一點,我想現在的天栗濱沒有人是比你更好的學生會長啊。」
  「…………」
  幸宏搖搖頭。他還是無法相信這些話,也不想去相信。
  「為什麼……」
  幸宏再度逃進御神樂的殘像內。
  「為什麼御神樂同學不適合當會長呢?我不覺得我有那種力量,可是御神樂同學或許有啊。我想還是她比較適——」
  「我想她具備我一開始所說的各種條件。」
  遊佐再度打斷幸宏的話,提出反論:
  「可是她無法創造『場合』。所謂的創造『場合』,不是只要四處斡旋,或是做事面面俱到就夠了,而是一種僅憑自身存在就能夠改變週遭氛圍的力量。她沒有這種力量,只有你有啊。剛剛你說學生會長應該是『領導全校學生的人』吧?很抱歉,我認為那是錯的。想要領導天栗濱的全校學生根本就難如登天,也沒有那種必要。在校內,有對學校活動熱衷的學生,也有興趣缺缺的學生;有盡全力參與社團活動的人,也有只顧唸書的人。大家的想法都不同,但是身為學生會長所必要的是認可他們,並且為他們灌注活力,至於學生本人的行動方針,就該讓他們自己來決定。當然,放任不管一定會出現混亂。可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我們設有聚集全校同學制定規則的學生集會,而執行決議事項就是執行部的工作。學生會長真正該做的,不是獨自決定一切然後加以推動,而是要創造一個可以讓這些機制完善動作的『場合』啊。」
  「…………」
  遊佐熱烈的說道,與平常的他判若兩人。幸宏被遊佐的論述壓倒,頓時無言以對。可是,就算他能夠理解話中含意,也不代表心態就會隨之轉變。他只是一味的被對方壓倒,然後開始感到恐懼。
  「……我辦不到。」
  幸宏搖頭說道:
  「我辦不到這件事,我不想參加選舉,你另請高明吧。」
  並轉身逃走。他在走廊上奔跑,背後傳來遊佐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報名截止日是下星期二,也就是十五日喔。我會等你的。」
  「不用等我」幸宏心想。他摀住耳朵,低著頭,一股腦兒竄逃。
  遊佐聽到背後有腳步聲,轉過身一探究竟。
  「你終於跟他說了嗎?」
  是刈谷。遊佐露出笑容,在板凳就坐。
  「刈仔,不行喔,偷聽不像是你的作風啊。」
  「……也許你不信,不過我真的是碰巧經過,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樣啊。不過,他的反應跟我預料的一樣。要說問題,大概就是神庭同學暫時退出了階梯社吧。你身為前輩,應該要好好維持他的鬥志啊,這樣讓我很困擾耶。」
  遊佐盤起二郎腿悠然說道,刈谷走向板凳回答:
  「我終於瞭解你以往的行動是為什麼,以及你今後想做什麼了。看來你費了不少功夫啊。」
  「咦?你在說什麼啊?」
  遊佐裝傻回應,可是當然沒用。刈谷看向窗外說:
  「我以為你破壞幹部之間的感情,以及其他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報復我,可是我錯了。風紀委員長和班級委員長、還有圖書委員長都是御神樂派的人。你為了對抗他們,刻意分化體育委員長,和自己唯一能指定的幹部,也就是副會長跟他們之間的感情,讓他們無法團結一致。雖然這樣一來執行部的工作量會增加,可是既然領導者是中村,你就能安心交託任務給她。你是這樣打算的。」
  「哈哈哈,事情進展有那麼順利就好啦。」
  「你就是辦到了啊,然後現在還打算完全封殺回來學校的御神樂。我實在是服了你,你真是個老奸巨猾的人啊。」
  刈谷歎了一口氣,意思似乎可以當作感歎,亦可視作斥責。遊佐搔了搔頭說:
  「真奇怪,刈仔你誤會我啦。我不是那麼厲害的人,事情也沒有進行的如想像中順利。至今只不過是運氣好,再來我已經沒轍啦。如果被神庭同學甩掉,那我根本無計可施啊。而且,不管其他幹部的選舉結果會變得如何,只有學生會長我絕不妥協。」
  「他真的有那種力量嗎?」
  「什麼?你沒發覺嗎?我認為他是近期階梯社的中心人物啊。」
  由於遊佐回答的太過乾脆,刈谷不禁微微驚訝道:「喔?」
  「你覺得他是中心人物?我以為囉唆的婆娘才是最主要的問題人物啊。」
  「嗯,在驅使社團前進的或許是九重同學吧。可是,天崎同學、三枝同學、井筒同學和刈仔,你們的狀況都是在這幾個月內大幅改變的吧?我是從六月那場騷動開始對他有進一步認識。我想從那時開始,或是從更早以前開始,他——神庭同學就一直是改變階梯社狀況的真正中心人物。世界上有那種光靠存在就可以改變氛圍的人,至少我是這麼認為。」
  「……真是太亂來了。」
  刈谷喃喃說道。
  「我知道這很亂來。可是不這麼亂來,是勝不過御神樂同學的。我絕對不能讓她當上學生會長。」
  「怎樣也好,這件事要讓神庭自己決定才行。很抱歉,我可不會幫你。」
  「沒關係,神庭同學一定會來找我的。」
  「你這麼有自信啊。」
  遊佐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回答刈谷的疑問:
  「因為他跟你是同一種人啊。」
  「…………」
  刈谷面色苦澀的瞪視遊佐,遊佐志得意滿的抬頭與之對視。
  「啊哈哈!刈仔,不要擺出那麼凶悍的表情嘛。」
  「……你果然是個老奸巨滑的人。」
  「刈仔,這句話真傷人啊,我明明是人畜無害的好孩子啊。」
  刈谷低頭看著滿面笑容的遊佐,再度歎了一口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1 02:55 PM

第五階 開始行動的人們

  放學後的第一校舍二樓。在掛上小會議室名牌的室內,御神樂聆聽著教務主任發牢騷。
  「……因此還被理事會的人責罵,我簡直痛不欲生啊。更糟的是來為請產假的老師代課的數學女老師是個怪人,我真不該知怎麼說她。她那模樣該算是太妹吧?」
  教務主任馬不停蹄的說了將近一個小時,其中八成的內容都是埋怨與責怪。御神樂只不過是詢問他在休學的一年來校內情況如何,這位中年男子就開始不停的陳述自己的鬱悶,絲毫未提及有營養的話題。
  「這樣還不如請人寫報告書啊。」
  坐在隔壁,同為夥伴的女同學說道。御神樂偷偷對她露出微笑——
  「幫我再煮杯咖啡。」
  低聲呢喃。她點頭回應,對站在牆邊的一位同學下達命令。其他少女們大概是對主任的牢騷感到厭煩,變得毫無緊張感可言。她們急忙收走御神樂的杯子,離開室內。
  「真是不知羞恥啊!前陣子我去看過山上的校慶,他們辦得非常好。每個節目都很精緻,時間拿捏準確,流程毫無錯誤,整體井然有序啊,那種才是真正的校慶嘛。相較之下,我們的校慶只不過是在大吵大鬧而已。」
  教務主任提及目前的校慶。御神樂雖然沒有參加,可是已經聽週遭同學說過詳情,也看過作為資料的紀錄片。儘管她早就根本沒有必要聽教務主任意見的必要,但因為對方說得興起,所以她認為現在不是插話的時候。她看著教務主任的臉,臉上露出微笑,心裡想著其他事。
  校慶讓她聯想起一個人——神庭幸宏。屬於奇妙社團「階梯社」社員的同班同學,御神樂與他的邂逅就是在山上的校慶當天。她想起這件事,差點笑出聲。
  「……嗯?我剛剛說的話有那麼有趣嗎?」
  教務主任不可思議的對御神樂問道。糟糕,看來不小心露出笑容了。當御神樂在內心構思借口時,少女們打開小會議室的門,端上剛沖好的咖啡。
  來得正好。
  御神樂在內心偷笑,一邊請主任享用咖啡,一邊開始主導話題。教務主任喝起咖啡,坦率的聽御神樂說話。周圍的女同學見狀鬆了一口氣,調整坐姿注意聆聽。大概是因為總算可以談工事,所以情緒開始緊繃吧。
  「教務主任所說的話,讓我受益良多。的確,我們的學生會活動有許多欠缺改進的地方,尤其是有太多資源被浪費了。審查社團預算的機能處於荒廢狀態,運動會和校慶的統籌也因為全面交給學生自治,所以出了不少問題。這該怪罪於指導老師嗎?」
  「沒錯。御神樂同學,妳說得很好啊!學生會的指導老師缺乏幹勁,凡事都交給遊佐包辦。可是那個叫遊佐的,個性玩世不恭,同樣缺乏幹勁,根本沒有打算領導學生,是個很差勁的學生會長啊!還有執行部也一樣,那裡的指導老師爛透了!老是平白無故大呼小叫,甚至還擺出比我這個教務主任更大的架子,簡直目中無人!上次的事也是,他的意見竟然比我的意見還要受到支持,學年主任也不過就是一介教師啊。相較之下,我可是不辭勞苦日夜在為這所學校努力耶,真是給我找麻煩。」
  所謂的憤氣填膺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御神樂只不過煽動了一句話,教務主任就口沫橫飛的不斷抱怨。御神樂充耳不聞,抓準教務主任換氣的瞬間,開口說道:
  「我想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限制學生會的活動,再這樣下去他們會影響學校的營運。等我當上學生會長,就會縮減學生自治的權限,到時還請教務主任斡旋各方教師。」
  「啊,這當然。我對現況真的很不滿,這所學校腐壞了啊!校長好吃懶做,最近還開始園藝。他又不是退休的老人,我看了都覺得丟臉……理事會那邊我有打點好一切。校長說穿了也只是僱用員工,到時候說不定會指名我代理他。而且這次的理事長選舉,那位叫川上的老爺爺……喔,御神樂同學不認識他吧?總之,理事會有個名存實亡的老爺爺,到時我們會請他下台,讓富永先生……妳應該沒聽過,不過他是位很優秀的人,本來是文部科學省的官員……」
  御神樂以為教務主任發難是要說些有意義的話,想不到只是在強調自己含辛茹苦斡旋各方罷了。「您真是辛苦了。」她維持笑容,故作感動答道。教務主任心滿意足的靠上椅背,繼續說下去:
  「總之,這次的選舉很重要。目前沒有其他人參選學生會長,所以應該沒問題,妳一定會當選的。」
  教務主任志得意滿的哈哈大笑。御神樂喝了一口咖啡,將咖啡杯放回盤子,刻意弄出聲音。教務主任聽到清脆的聲響,看向御神樂。她抓住機會問道:
  「真的沒有任何問題嗎?」
  御神樂打算再次確認最關心的問題。她確定教務主任注視此處之後,故意調整坐姿,教務主任也隨著她端坐。
  「去年我輸給了遊佐同學,我想原因是因為當時的我太過青澀。可是,遊佐同學的計策非常巧妙。他的手腕非凡,將學生漠不關心的幹部選舉化為一場娛樂活動。以往的候選人都只是一成不變的拉票,可是他卻破例使用新手法,利用午間的校內廣播,播放候選人的演講和對談,或是連續高呼選舉口號。原本興趣缺缺的學生,在聽過投票目前一天的最終演講之後,有了相當大的迴響。他成功的將選舉化為一出精緻的戲劇,我就是敗在這裡。」
  御神樂不自覺咬緊牙根,當時的屈辱至今難忘。
  「遊佐同學這次不會參選,但是他的繼承人很可能出現。教務主任,您內心有無這樣的人選呢?比方說需要盡早對應的人之類。」
  「……唔、唔~嗯,讓我想想看。」
  教務主任雙手又於胸前,開始思索。御神樂今天最想要的就是這個情報,她為此請教務主任說明休學時的校內情況,以及詢問學生會的現狀。如果教務主任在此啞口無言,那今天的會議可說是白忙一場。
  「……我想應該沒有啊。」
  「真的嗎?真的沒有?請您再認真想一想,這很重要。」
  「好、好的……」
  教務主任坐立難安,軟弱無力的答道。御神樂內心感到非常失望,這個人平常根本沒有在注意學生。儘管現在做出思考的模樣,其實什麼也沒有想。不,如果他有思考,恐怕只是在想該如何擺脫這個局面吧。
  「……我明白——」
  當御神樂決定放棄,打算離席的時候,從周圍的女同學之中傳來小聲的說話聲:
  「階梯社呢?」
  教務主任宛如當頭棒喝,再度連珠砲般的說道:
  「啊,階梯社!我差點忘了他們!他們應該不會成為特別的阻礙,可是跟遊佐同學的感情好像不錯啊,畢竟刈谷也在那個社團嘛。啊,這樣一說,或許天崎同學有危險性呢。因為她是三女神之一,很受學生歡迎,又是大企業的千金小姐,一旦參選可能會拿下高票。看來她是意想不到的敵人啊。」
  教務主任獨自點頭稱是,御神樂無言以對,看來是無法再從教務主任身上問出任何端倪。況且她早就注意過天崎了,因為她可是三女神之一。
  可是御神樂敢肯定她不會參選,因為她現在將注意力放在別的事上。
  「那麼,時間也已經七點了,我就此告辭。」
  御神樂起身說道,牆壁上的時針剛走過晚上七點。教務主任急忙站起,丟下「選舉要加油喔」這句話後就離開了,周圍的女同學們也開始收拾行囊。
  「這場會議沒有什麼意義啊。」
  其中一人抱怨道,御神樂也表示贊同。
  「不過,只要靜靜聽他抱怨,就可以讓他成為我們的夥伴啊,這樣不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嗎?而且,重要的是教務主任和理事會有所聯繫。不管是大津老師還是校長,都不可能違抗理事會。總之,校方的問題交給教務主任即可,再來只要專心面對選舉。我們要包辦今年學生會的所有幹部職位,雖然不清楚執行部長和監察委員長會鹿死誰手,不過其他幹部的選舉應該穩操勝算才是。」
  御神樂斬釘截鐵的說道,周圍的少女活力十足的回答:「好的!」
  「對了,階梯社的事妳打算怎麼處理?要不要調查看看?」
  一位三年級生的女同學對御神樂問道。「嗯。」御神樂應聲,不禁露出笑容。
  「怎麼了?」
  「沒事啦。」御神樂看到少女不解的神情,揮手澄清道。
  「我只是想到同班同學。」
  「喔,妳是說神庭同學吧?他也是階梯社啊。」
  「這樣說起來,綾女同學,妳好像對他特別好啊?他是妳喜歡的類型嗎?」
  二年級生的女同學問道,周圍瞬間響起尖銳的叫聲。
  「啊啊,妳說他嗎?嗯,他大概算是讓我很在意的人吧。」
  由於御神樂沒有否認,所以少女們越來越興奮。御神樂環顧她們,然後坐上會議桌,若無其事的說道:
  「因為他很像小狗啊。」
  「…………狗?」
  原本喧鬧不停的少女們變為一臉疑惑。御神樂輕輕將頭髮往上撩,再度微笑說道:
  「嗯,他很像狗,是條對主人忠誠聽話的狗。他全身上下散發出『請支配我』的氣息,讓我忍不住會疼愛他呢。我跟他初次碰面的時候,他的精神狀況非常衰弱,所以不禁輕撫他的頭。狗在衰弱時受到溫柔對待,就很容易對飼主搖尾乞憐。狗是很好的動物喔,牠永遠不會背叛飼主,還會主動幫飼主的忙呢。因為我覺得神庭同學也會幫我忙,所以待他很溫柔啊,我想再不久他就會臣服於我了吧。」
  周圍的少女用敬畏的眼神看著欣然自喜的御神樂。其中一人還低聲說道:「妳好恐怖……」
  「階梯社嘛……嗯,我會向神庭同學問看看情報。反正他們會是我當上學生會長之後第一個消失的社團,所以不如現在就先讓神庭同學對階梯社移情別戀吧。」
  御神樂高興的說道。接著拍手轉換心情,告訴大家:
  「那麼,我們今天就此解散吧。大家不趕快回家的話,家人會擔心喔。」
  「好——」御神樂聽到眾人坦率的答好,滿意的點了點頭。
  幸宏根本睡不著。
  他在黑暗中睜開眼注視天花板,跟著伸手拿取鬧鐘確認時間。已經快要兩點了,一片寂靜的空間反而更讓他提振精神。
  『神庭幸宏同學,我希望你參選學生會長。』
  遊佐的聲音在腦海不斷盤旋。儘管幸宏一直想捨棄遺忘,可是聲音就是不斷復甦。別開玩笑了,為什麼我非得參選不可呢。
  遊佐說的話根本是一派胡言。他說幸宏有特別的力量,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有發生足以讓他如此誤解的事實,那也不過就是偶然罷了。事情發生的原因一定不是幸宏,而是有其他的主因。
  而且自己不可能勝過御神樂同學。她很優異,像她那樣的人才適合當學生會長。我參選不但是自不量力,還只會淪落為笑柄。我不想這樣,這種事一點意義也沒有。
  幸宏在被窩裡翻來覆去,覺得喉嚨有點渴,於是起身下床想找點東西喝。走出房間一看,樓下依然燈火通明,玄關的燈也亮著,說不定還有人沒睡。他走下階梯,窺視客廳,雖然這裡的燈也亮著,可是空無一人。
  客廳的餐桌上留有一人份的晚餐,上面包著保鮮膜,看來是希春的份。她最近常加班,幸宏都沒什麼機會跟她說話;甚至她就算回到家了,也經常在用手機談工作。她的談話中三番兩次出現收購之類的關鍵字,難道是希春上班的公司要被其他公司併購嗎?這樣一說,前幾天伯父似乎有打電話回來說要回國,可是到底幾時才會回來呢?
  幸宏一邊茫茫然思考,一邊打開冰箱,從裡面取出麥茶一口氣喝光。接著將杯子放入流理台後,打算回房間而移動到客廳。這時,玄關傳來旋轉鑰匙的「喀喳喀喳」聲。幸宏轉往玄關過去,就在他抵達的時候,大門也同時開啟。
  「我回來了——」
  希春精疲力盡的說道。
  「歡迎回來。」
  幸宏出聲打了招呼。希春有些訝異地露出微笑——
  「小宏,不可以熬夜喔,睡眠不足是肌膚的大敵啊。」
  還說出詭異的話語。接著脫下鞋子,搖搖晃晃的走入客廳,幸宏也跟在她身後。進入客廳的希春趴倒在沙發上無力地呻吟。
  「……妳不要緊吧?」
  儘管幸宏發問,希春還是繼續呻吟,她看起來心身俱疲。
  「睡在那裡會感冒喔。」
  幸宏才剛說完,希春就慵懶地舉起手臂叫他過來,似乎是要他帶自己回房間。幸宏遲疑了一會兒,不過還是先抓住希春的手臂扶她起身。他一邊使力攙扶緊緊倚在自己身上的堂姊,一邊走回玄關,讓她走上階梯。不知是化妝品還是香水的甜美氣味莫名地刺激幸宏的嗅覺,而透過套裝傳來的柔軟觸感與往常也有所不同,帶著成熟女性的魅力。幸宏囑咐自己保持平常心,一步步走上階梯。
  「喔。」
  就在走到二樓的時候,千秋也剛好從房間出現。她一邊歎著氣說:「希春姊累得不成人形啊。」一邊協助幸宏攙扶希春。兩人好不容易將希春移回房間後,幸宏就快快閃人了。千秋則是看著希春在床上翻身入眠後才關上門離去。
  唉……
  幸宏的身體很疲倦,精神卻越來越好。他再度回到被窩,不明就理的開始自言自語。
  希春姊最近這麼忙,不要緊吧……儘管幸宏有事想商量,可是現在不太方便。在暫停參加社團的這個當口,要跟小夏姊說話也有些尷尬。千秋姊又好像不會認真聽,至於美冬姊……
  幸宏突然想起便當的事。上星期六的那個便當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雖然當時有答謝,可是美冬的態度太過冷淡,使他亂了陣腳。最近美冬經常替代希春料理晚餐,所以或許只是順手多做一個便當吧。這樣一想,其實便當一事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可是幸宏就是很在意。因為這件事,他現在也不方便和美冬說話。
  ……啊——搞什麼啊,為什麼這麼多事情會全部一湧而上呢。麻煩偏偏就是在心煩的時候增加,週遭的人又不像可以商量,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幸宏想起御神樂。如果是她,這時候會說什麼呢?社團的事就罷了,選舉的事因為她也是當事人,所以大概很難發表意見吧。不過,她一定會很認真聽吧。
  嗯……一定是這樣吧……
  她也說過,跟人傾訴心事可以讓心情輕鬆不少。
  跟她談談吧。雖然遊佐學長好像不喜歡她,可是關於創造「場合」之類的事,御神樂同學應該辦得到。如果是她,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
  這是一個很完美的構想,同時也是甜美的誘惑。自己可以從此擺脫麻煩事,一切諸凡順遂。幸宏接受自己的提案……
  同時卻又強烈的拒絕。
  ……這麼做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是錯的。
  那是毫無根據,完全純粹的直覺。可是,正因為如此,幸宏才確信不疑。
  ……一定有什麼地方是錯的,一定不對。可是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幸宏突然想起御神樂表明參選時的事。當時自己沒有靠近她。不,或許是刻意不想靠近她吧?
  疑問在心中油然而生。原本御神樂完美無缺的形象,開始摻雜一絲渾濁。幸宏頓時感覺厭惡,皺起眉頭。
  白色的天花板穿透黑暗,顯眼地懸在上方。
  看來短時間內還睡不著吧。
  星期六。由於中村久違地前來干擾,所以社團活動提早結束。刈谷在收拾行囊時,三枝對他問道:
  「請問你現在有空嗎?」
  「喔,有事嗎?」
  「我有比較私人的事想說,所以不要在學校比較好。」
  三枝壓低聲量說道。刈谷立時環顧四周,發現九重似乎豎起耳朵打算竊聽。
  「是嗎,那麼——」
  「在健吾家集合啦!」
  刈谷還來不及回答,九重就插進他們兩人之間,揮動手臂叫道。
  「就這樣決定—啦!我認為你們瞞著社長偷偷展開秘密對談是不對——的,請先得到社長允許再交~~談!」
  「……那個,社長,我跟刈谷學長真的沒有交惡啦。」
  「我們要談的不是那種事。對吧,三枝?」
  三枝和刈谷苦笑著回答九重。因為這陣子起了不少風波,所以她變得頗敏感。九重鼓起腮幫子逼問:
  「那你們到底是要談什麼啊?」
  三枝幹脆的認輸,坦率回答:
  「是關於山上的事。我前陣子也有提過吧?在那之後,我查到了一些奇怪的情報,想說隨便說出來可能不太好,所以打算只先告訴刈谷學長……」
  三枝說到一半,察覺自己的失誤。九重的目光逐漸化為三角形,憤怒的說道:
  「可惡啊——!小三三竟然選擇無視我這個社長,只跟健吾商量事情。我絕不允許!快把事情告訴我,不然就乾脆告訴所有人好了!順便給我把瓶蓋找回來!」
  「最後一點我無能為力。」
  三枝放棄抵抗,但仍然不忘吐槽。
  「那就到我家吧。社長也一起來,這樣妳就滿意了吧?小泉跟井筒要來嗎?」
  刈谷做出結論。天崎與井筒被問道,紛紛搖頭回答:
  「我等一下要去別的地方。」
  「我也有點事……」
  「我瞭解了,那麼就我們三人……神庭老師也要來嗎?」
  刈谷詢問不知何時靠近背後的小夏,被問到的她立刻高舉白板。
  「很可惜!我有事要處理。」白板上如此寫著。
  「……那就請不要故意走過來強調自己的存在啊。」刈谷在內心吐槽,一邊宣告解散。
  井筒在大家離去之後,穿著運動服,手提行囊向前邁步,試圖尋找人煙稀少的場所。最後,他決定在新校舍研究大樓落腳。
  「接下來——」
  井筒打開跟書包一起帶來的手提包,從中取出三角錐,隨意將其擺放在階梯上,彼此間隔一定的距離。
  「好。」
  他將三角錐擺放至四樓之後,下至一樓開始暖身運動。為了要遺忘三角錐的擺放位置,他盡可能在遠離階梯的地方暖身。
  然後他移動到階梯前,抬頭仰望。紅色三角錐反射日光,看起來閃閃發亮。井筒彎下腰,擺出起跑姿勢。
  「各就各位,預備——」
  吸一口氣。
  「開始!」
  井筒一口氣奔上階梯。他看到三角錐便立時做出反應,施展月光微步。這是井筒的必殺技,可迴避任何障礙物,不斷向前奔馳。
  「呼。」
  觸擊四樓的牆壁,轉身折返,衝下階梯。上行階梯時不以為意的三角錐,在下行階梯時必須慎重應對。如果飛跳時不多加注意三角錐的位置,就會在落點與其相撞,造成麻煩。
  「咻。」
  井筒迅速施展銳角過彎,行雲流水般的銳角過彎動作也是井筒的看家本領。「月光微步」井筒研在過彎上的角度比任何人尖銳,應對也比任何人都靈敏。他充分表現出「月光微步」的威力所在。
  「抵達終點。」
  井筒奔至一樓,觸擊牆壁說道。他沒有計測秒數,因為現在是要練習雙腿的動作,所以他刻意不測時。另一個理由是,只有一個人要測時很麻煩。
  「呼……呼……」
  井筒調整呼吸,看來今天還可以再跑幾次。
  「呼……」
  他靠著牆壁休息一會兒,待呼吸調整完畢,又立刻就起跑位置。
  「開始!」
  井筒奔上階梯,然後再度衝下樓。奔跑數次之後,便改變了三角錐的擺放位置,然後不斷重複這個動作。等到雙腿開始站不穩,就進行比較長時間的休息,順便一點一點地飲用特地帶過來的一公升瓶裝運動飲料。社長說過,補充水分要少量多次比較有益。
  「…………」
  井筒莫名感覺有人在注視自己,於是仰望階梯。他發覺有樣物品靜止不動的從樓梯間俯瞰此處,那是手提式攝影機的鏡頭。正在攝影的本人大概是躲在扶手的角落吧。
  「風原,妳在幹嘛啊?」
  「哇。」
  攝影機隨著井筒的說話聲收起,一位戴眼鏡的少女畏畏縮縮探出頭,她是井筒的同班同學風原千繪。
  「……你、你好。」
  真是不合時宜的問候語。井筒雖然如此心想,不過還是跟著回答:「妳好啊。」由於風原沒有走近,所以井筒也沒有刻意招呼她。老實說,有這樣一段距離比較能讓他保持冷靜,他到現在還是不懂該怎麼對待風原才好。
  「……那個——」
  風原在樓梯間戰戰兢兢的問道。井筒一邊應聲一邊心想,儘管四下一片寂靜,不過這麼遠就能夠聽到她的說話聲,也可算是有相當的進步吧。過了一會兒,風原再度開口問道:
  「你為什麼一個人在跑步呢?」
  「……其實今天的社團活動已經結束了,我是在自己練習。」
  井筒遲疑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最後說出最簡單明確的答案。不過,風原想問的似乎不是這件事。
  「不,那個,我知道你在練習……我想問的是……對、對不起。」
  風原用細弱的聲音喃喃說道,最後獨自道歉起來。井筒拿毛巾拭去頭上汗水,回答風原大概想知道的答案。
  「神庭他啊,說要暫時退出社團活動。」
  「……嗯。」
  風原在樓梯間屈膝跪坐,看起來相當詭異。
  「我啊,前陣子得到了別稱,叫做『月光微步』。嗯,姑且不論名字適當與否,我得到別稱時相當高興,甚至有些得意忘形。得到別稱後,我以為自己突然變強了,變得很想對人誇耀實力,還有我的必殺技等等。」
  井筒一邊說,一邊感覺煩躁,握拳輕敲地板。
  「可是,能夠讓我誇耀實力的對象也只有神庭一個人而已啊,偏偏我忘了這回事。仔細一想,其實他還沒有別稱啊。雖然社長有為他取綽號,但是那只是外號,算不上別稱。我徹底忘了這件事。」
  「……嗯。」
  「其實我有感覺到神庭的狀況不對勁。可是因為我的心情莫名高昂,結果像個笨蛋一樣,只顧著叫他拿出幹勁跟我較量,完全沒有去傾聽他的心聲,我想這就是出事的原因。雖然原因應該不只如此,不過這一定是原因之一。他明顯有許多煩惱,可是我卻視而不見,所以才會導致他說要暫時退出社團活動,讓我總覺得現在很難跟他交談。明明班級就在隔壁,卻無法過去找他,我跟個傻瓜沒兩樣啊。」
  「……嗯。」
  風原靜靜的聆聽,讓井筒感到十分自在。
  「我現在是在贖罪。儘管沒什麼效果,但我已經盡了全力。我覺得只要將自己的必殺技練至爐火純青,就可以帶來自信,不會再因為得意忘形而忽視朋友的煩惱……啊啊,真是的,我果然很笨啊,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嗯。」
  風原正經八百的低頭看著井筒。井筒站起身,扭轉腳踝說道:
  「風原,可以請妳讓開嗎?」
  「啊,對、對不起……」
  風原一時手足無措,井筒再度騷了搔頭說:
  「啊啊,別緊張。我不介意妳錄影,不過能不能請妳順便幫我測時啊?這樣我也比較有幹勁。」
  井筒試著用友善的口氣問道。風原一邊站起身,一邊驚訝的看向他——
  「好的。」
  隨後高興地答道。
  「打擾了。」
  「我回來了。」
  刈谷和三枝一起回到家之後,先一起進入在二樓的房間,讓三枝待在房裡,自己下樓拿取麥茶。
  他順便和正在折疊衣物的母親交談兩、三句話後,將三人份的麥茶和點心放在托盤上,端回房間。
  「噠噠噠噠啊!」
  「嗚哇!社長妳真厲害。」
  刈谷走進房間時,換上便服的九重正從窗戶衝進室內。她在眼前擺出勝利姿勢,讓人很想修理她一頓,可是無奈自己手上端著托盤,只得作罷。
  「原來如此,你們是這樣往來彼此房間的啊,真不愧是青梅竹馬。」
  三枝看向架在窗戶上的梯子,點頭感慨地說道。「是我做的喔。」九重引以為傲,三枝跟著附和:「真是不簡單啊。」
  「優子,妳給我走玄關的門。」
  「咦——那樣很麻煩耶。原本只要走過一道梯子就能抵達的地方,你卻要我刻意繞圈子。身為階梯社社長,我絕不允許這種行動方針啊。你說對吧,小三三?」
  「是啊,畢竟抄捷徑是移動時的基本技巧嘛。」
  兩人愉快的笑道。刈谷不理會兩位笨蛋,將托盤放於地板。
  「你們隨便坐吧,需要座墊嗎?我去拿幾——」
  刈谷覺得讓客人直接坐在地板上有些太過失禮,打算走出房間準備座墊。可是三枝卻揮了揮手——
  「喔,沒關係啦。我倒是想請問,可以使用插座嗎?」
  然後一邊拿出筆記型電腦,一邊問道。九重則是爬上床,然後翻個身躺在床上說:「小三三,幫我拿麥茶——」
  「優子,我是有說隨便坐,可是妳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這裡最舒服啊。啊,對了、對了,剛剛你有打電話給小源吧?他傳簡訊跟我說等一下會過來喔。你看,他寫『我會赴會,請代我跟刈谷問好』真是古——板耶!簡直就像戰國武將嘛。」
  九重無視刈谷的責難,擅自轉移話題哈哈大笑。刈谷決定不管九重,就地坐下。
  「寺城學長也要過來嗎?那太好了,這樣事情應該可以水落石出。那麼,我們先開始吧。」
  「小源」指的是寺城源八郎。三枝認為既然他是山上的三年級生,或許就可以請他說明一些查無資料的山上內幕,因此表示想要聽聽他的意見。
  「其實我有請淺澤幫我忙。因為有些網頁必須要是校內生才能瀏覽。這樣一來,與其耍手段入侵,倒不如請人協助搜尋情報比較有效率。」
  淺澤慶司是前陣子認識的山上一年級生,是一位擅長使用手機作為行動終端的少年,三枝似乎也有請他協助收集情報。
  「三枝,你看起來很愉快啊。」
  刈谷喃喃說道,三枝「哈哈」地露出微笑——
  「這是我的興趣啊。」
  一邊答道,一邊開啟數個資料夾。
  「那麼,我們開始吧。山上是靠天馬財團的資金設立的學校,這點刈谷學長可能是初次耳聞。雖然出資者是複數企業,但總而言之它們都是財團下的子公司。」
  三枝的電腦螢幕上顯示著數個企業的名稱,似乎都是提供資金給山上桔梗院學園的企業。「這樣子啊——」九重一邊享用點心一邊應聲,刈谷則是靜靜的聽三枝說話。
  三枝關閉其中一個資料夾,接著下方的畫面自底部顯現。
  「然後,我之前也跟社長提過,現在天馬財團內有幾個子公司即將被收購。這件事刈谷學長知道嗎?」
  「我知道,報紙跟新聞經常有報導,但是這跟山上有什麼關係?」
  「其實,在這次收購案中,被媒體報導為主動接受收購股權的各家企業,就在這份名單內。請問你們看了有什麼感想?」
  三枝手指圖像問道,九重立刻回答:
  「小三三,你沒切換畫面啊。」
  「妳說的對。」
  三枝彈響手指說道。刈谷手指其中一個企業名稱問了:
  「我記得這個企業沒有被報導過,意思是說名單並非完全一樣嗎?」
  「是的。名單雖然不是完全一樣,但是大致相同。提供資金給山上的企業,和本次接受收購案的企業,重複率相當高。」
  「原來如此——所以呢、所以呢?」
  九重一邊拿取點心,一邊敦促三枝。三枝又開啟新的畫面說明:
  「另外,我也跟社長說過,天馬財團以前曾經一度面臨分裂局面。只不過當時的事件並非收購,而是有幾個企業意圖集體離開天馬財團。當時的企業名單在此。」
  九重與刈谷注視螢幕。與兩人的預想相同,這張名單上的企業名稱,與之前兩份名單幾乎雷同。
  「換句話說,這次收購事件中的經營者跟當時是相同的囉?」
  「我也這麼認為,所以試著收集資料。可是,我卻找到了出人意表的名字,可以先提這件事嗎?」
  刈谷和九重同意三枝的提案。三枝操作電腦,打開新網頁。那是提供資金給山上桔梗院學園的企業網站,網頁內容介紹企業的歷史,以及歷屆社長的姓名。
  「三枝,這個人是……」
  「嗯,如你們所想,他就是——」
  三枝的眼瞳一亮。當他要開口說明時,樓下傳來聲音。刈谷站起身,開門打探樓下情況。
  「打擾了。」
  刈谷看到一位男子在玄關對母親低頭問好。來人還是老樣子,一點都不適合穿紫色西裝外套。他仰望階梯,與刈谷四目交會。
  「寺城,你來啦。」
  「唷,刈谷,別來無恙啊。」
  寺城的肩膀寬闊,胸膛也很結實。他有張輪廓深厚的臉、以及堅挺的鷹勾鼻,雜亂的鬍鬚讓人難以看出他是一介高中生,壯碩的四肢在整體上給人像熊一般的印象。可是他的身手絕不遲緩,只見他輕快的踏上階梯,彷彿全然不受體重影響。
  「抱歉,前陣子我們的後輩給你們添麻煩了啊。」
  「不,是我們給你們造成麻煩吧?」
  「沒那種事,你們讓我看到了很棒的變化啊。」
  「變化?喔,那沒什麼啦。先進房間吧,進房再聊。」
  「嗯,打擾啦。」
  寺城源八郎。曾經與刈谷和九重就讀同一所國中,現在是山上桔梗院學園的三年級生。他走進室內,立刻低頭行禮問好。三枝也低頭還禮,九重則是揮手叫道:「喔——小源你來啦。」刈谷走出房間,為寺城拿取麥茶。
  (事情重點應該是從此開始討論吧。)
  刈谷想起剛剛看到的名字,調整心情,準備認真面對。
  同一時刻,天崎正在山上桔梗院學園校內。
  「真不好意思,這麼麻煩妳。」
  「不、不會啦,請別這麼說,我完全不在意啊。」
  一位個頭嬌小的少女走在天崎身旁說道,臉蛋給人樸素的印象。她現在紅著臉,拚了命努力回應天崎的話,一束辮子在肩上搖晃。這位少女名叫槙島愛,是風原千繪的朋友,不久前與天崎相識的山上的一年級生。
  「可是,為什麼女神會想見水戶野同學呢?其實我滿怕那個人的,她在同學之間的風評也不好,我、我覺得她應該不會是女神想見的人啊。」
  愛一本正經的說道,天崎露出曖昧的微笑回答:
  「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總覺得該跟她好好見面聊一次才行。」
  老實說,天崎自己也不明就裡。其實她對水戶野一直很在意,然後今天心血來潮,突然毫無計畫的跑來山上。她雖然順利抵達山上的校門前,卻無法進入校內。正當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槙島愛剛好從校內走出來。面對天崎的主動攀談,愛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瞭解來意之後,她就帶領天崎進入校內。
  附帶一提,天崎是一個人到山上,負責接送的西園寺大概以為天崎還在進行社團活動吧。
  「還有,可以請妳不要叫我女神嗎?直接叫我小泉就可以了。」
  天崎在路途中提出自己一直耿耿於懷的請求。愛發出奇妙的叫聲,羞得連脖子都紅了。她一時手足無措,慌張了好一陣子,等到天崎以為她情緒平復時,她用力伸手指向前方說道:
  「……那、那個,呃,我想水戶野同學應該就在那裡。」
  愛的手指前方是一棟四樓高的建築物。它位在離校舍群稍微偏遠的位置,距離運動場與體育館也有一段距離。這棟宛如落單一般的建築物出入口,設有暗號輸入式的保全系統。
  「這棟大樓是做什麼的?」
  天崎不假思索問道,愛黯然回答:
  「其實……這裡是只有資優生才能進入的地方,可是我請波佐間學長告訴我密碼,經常在此擅自出入。」
  歸納愛的說明,意思是說波佐間和水戶野都是「資優生」,在這棟大樓內分配有自己專用的房間。資優生的房間設備與宿舍截然不同,室內冷暖氣兼具,傢俱應有盡有,所以還有學生故意不回家,一直住在這裡。
  「資優生是只有成績優異的人才會被選上嗎?」
  天崎走進大樓內,一邊看著玄關的導覽板,一邊問道。愛遲疑了一會兒,含蓄地說:
  「資優生大多都是成績優異的人。可是,呃,好像也有例外。該怎麼說呢?我聽哥哥說,如果父母有捐贈許多資金給學校,那子女就可以成為資優生……」
  「捐贈資金嗎……」
  天崎差點失笑。雖然她覺得這只是謠言,可是從這個道理來想,要是她入學山上,那大概也會成為「資優生」吧。
  「……她應該是在地下。」
  愛先在導覽板確認過水戶野的所在位置,然後請天崎一同走下下行階梯。兩人降至地下一樓,眼前的走廊筆直延伸,牆邊有兩扇門。愛走在前頭導引,行至右手邊的門前停下。
  門上掛著寫有「水戶野專用」文字的牌子。
  「那、那個……失禮了。」
  「咚、咚」愛輕輕敲門,接著小聲打招呼。然而室內全無反應,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天崎說:「可以讓我來嗎?」後請愛退下,用力敲門詢問:「請問水戶野同學在嗎?」但是門的另一邊仍然鴉雀無聲。接著天崎察覺一事,伸手撫摸門的表面問了:
  「槙島同學,這是隔音門嗎?」
  「啊,是,這是隔音門,我一時忘記了。」
  愛看起來慌亂無主,眼角泛著淚光。天崎安撫她的情緒,然後下定決心握住門把。門沒有上鎖,所以她就一口氣打開門。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從門縫傳來。
  三枝和寺城互相簡單的自我介紹,接著立刻繼續話題:
  「寺城學長,你來得正好,我有想讓你看的資料。請問你認識這個人嗎?」
  三枝再度手指螢幕上的姓名。寺城看到名字,喃喃說:
  「御神樂總輔。他是本校的現任理事長,聽說原本是公司的社長。這有什麼不妥嗎?」
  「小源、小源,你怎麼還這麼冷靜啊?小三三,這個人該不會就是——」
  九重好奇的問道。三枝在名單上開啟其他資料夾,顯示山上桔梗院的理事會成員名單。的確,御神樂總輔登記為理事長。
  「我請淺泯調查過了,御神樂綾女就是御神樂總輔的女兒。」
  「果然!可是、可是,既然她是理事長的女兒,為什麼不就讀山上呢?」
  九重問道,寺城也大力點頭表示贊同。
  「是啊,既然她是理事長的女兒,在本校大概會被視為資優生對待呢。不過,或許她就是討厭這點吧。」
  「資優生?」
  刈谷看向寺城,所以他簡單說明了山上的「資優生」制度。謠傳除了成績優異的學生之外,倘若家長對校方來說是重要人士,其子女也會成為資優生。
  「前陣子去拜訪你們的波佐間跟水戶野就是資優生。波佐間是因為成績優異,不過水戶野八成是靠家長的關係吧。她的家長——」
  「啊——!就是她、就是她!那個水戶野妹妹,她個性很有問題啊——小源,她是怎麼搞的啊?」
  九重打斷寺城的說明叫道。她鼓起腮幫子,十分不滿的抱怨。寺城回答:「水戶野啊——」
  「在我看來,她的問題還算好解決哩。」
  一番話說得直接了當,還立刻補上一句:
  「她一直到國中為止,都是位舞者。」
  室內相當寬敞,正面右手邊的牆壁是一整面的鏡子,地板一塵不染,燈光明亮。除了設置在角落的音響器材和懸掛在天花板附近的數個喇叭之外,沒有其他物品。
  然後,水戶野在充滿強調鼓聲的外國樂曲的空間內跳著舞。
  「…………」
  天崎與愛悄悄踏進室內,輕輕關上門,然後注視她的舞姿。她用橘色的頭巾束起銀髮,身穿短袖的T恤與運動短褲;手肘配上護腕,右手還戴著保護手心與手背的運動手套。她配合音樂節拍踏出舞步,雙眼似乎閉著,沒有察覺到天崎等人。
  「!」
  水戶野不停的施展舞步,而且張開雙臂加大步伐。她先是像要往斜邊傾倒般的伸出左手按住地板,接著在同一時間張開雙腳朝外伸展,右手同時按向背後的地板支撐重量,並且反轉身軀。她的左腳彈起,右腳貼著地面滑過。當右腳觸及地面,她就再回轉一圈,將左腳踢向前方。她輪流用雙手支撐地面,一邊不停的擺動雙腳做出迴旋動作,最後再次將雙腿朝外伸展。
  水戶野一邊改變舞步,一邊動感洋溢地舞動身軀,動作越來越流暢。接著她彎下手肘,一面翻起身子,一面利用肩膀作為軸心迴旋。她在旋轉的同時,揮動雙腿——
  呈現八字狀的雙腳就像風車般在空中舞動。
  水戶野扭轉右臂支撐伏於地面的身體,然後再次利用肩膀作為軸心旋轉,雙腳越揮越快。一次、兩次、三次、四次……水戶野彷彿是要打亂BGM般的猛力旋轉雙腿。修長的雙腳將週遭的空氣踢散、橫掃、再捲起。水戶野全身伴隨激盪的旋律,刮起一陣旋風。當身體要趴下的瞬間,她伸直彎曲的手臂。利用穿著運動手套的右手手掌做軸心,更加速旋轉身體。在收起伸展的雙腳,旋轉兩圈之後——
  停下動作。
  接著突然伸展雙腿,再將其合起。一邊彎曲手臂,一邊緩緩地將伸直的雙腿朝向正右方。她的身體漸漸地朝右側彎曲,常人絕不可能承受的姿勢,水戶野卻可以完美的保持平衡。
  天崎凝視著水戶野,在不知不覺中嚥下口水。
  跟著,水戶野將雙腳往上伸展,開始配合音樂飛跳。她利用單手支撐全身重量,有規律的屈伸膝蓋跳躍。接著彎曲手肘,交互使用手掌和手肘跳躍。不只如此,在手肘著地的瞬間,她還打開雙腳,再度開始迴旋。
  以肩膀做軸心,不斷加速。
  伸直手臂,將軸心轉移至手掌。
  雙腳在空中揮舞。左手著地,接著用右手支撐體重,再次起舞。
  水戶野的身體宛若竹蜻蜓,三百六十度回轉。
  左手落地,右手撐起,再次飛上天空。
  回轉、回轉、回轉,水戶野不斷在空中迴旋飛舞。
  「!」
  她一邊飛舞,一邊將軀體縱向翻轉,並順勢張開雙腿,在以為要就此著地的瞬間,只用右手按住地板支撐全身,雙腿水平張開靜止不動。她以這個姿勢前翻,併攏雙腿站起身。
  突然間,水戶野的身體縮成弓形,在膝蓋彎曲的狀態下向後仰。她的背部與頭部都沒有碰著地板,僅靠雙腳腳尖站立。接著像富有彈力的竹子大力彈回一般,身體飛跳起來,同時順勢做出前空翻。在雙腳落地的瞬間,主動倒向地板,然後在背部快貼地時使力抬起雙腿,靠反作用力躍起。利用腳尖抓地,如同翻越般的站起身。
  音樂換成別首曲子。水戶野停止跳舞,走向室內角落,拿起保特瓶慢慢飲用,視線轉向天崎的方向。
  「!?」
  兩人四目交會。水戶野當場露出不悅的神情,大步走向音響器材進行了某些操作,震耳的音樂聲停止。
  「妳怎麼會在這裡?」
  水戶野怒視天崎說道。天崎首先點頭致歉:
  「對不起,沒有得到妳的允許就走進來。」
  水戶野一步步走近,很明顯的可以看出她火冒三丈。天崎挺身而出,保護身後的愛。她認為即使挨打也無可奈何。
  「…………是槙島妹啊。妳很礙眼耶,可不可以閃邊去?」
  水戶野看了一眼天崎的背後,憤怒的罵道。天崎低下頭,繼續道歉:
  「對不起,是我強逼她的,請妳不要責怪她。」
  「少囉唆,我不是跟妳說話。槙島妹,妳還不快滾。還有,要是妳敢把在這裡發生的事說出去,可是會吃不完兜著走。」
  「……我、我知道了,對不起。」
  愛一臉恐懼,立刻跑到門前準備逃走,並小聲說:「女神,我們快走吧。」可是天崎卻無意離開。
  「抱歉,我還有事要處理。槙島同學,妳可以自己回去嗎?」
  此外,水戶野似乎也沒有打算讓天崎離去。
  「女神,有空擔心別人,還不如先擔心妳自己啊。槙島妹,我叫妳滾妳沒聽到嗎?」
  愛遭受水戶野怒罵,嚇得魂飛魄散。天崎打開門讓愛出去,並輕拍眼角泛著淚光,一副欲言又止模樣的愛之後才關上門。
  「……首先,我要為擅自闖入一事跟妳道歉,對不起。」
  天崎再次向水戶野道歉,她已經覺悟可能會像上次一樣被踢一腳,或是被甩耳光,但是水戶野卻無視天崎,轉身獨自走向角落,一邊小口飲用保特瓶中的飲料,一邊用毛巾拭去汗水。
  「水戶野同學……」
  天崎追上前。水戶野伸手從放在室內角落的背包內取出全新的T恤,接著脫下身上的T恤。她的T恤似乎吸收了大量汗水,整件衣服吸附在地板上。
  水戶野身上僅著合身的內衣,她用毛巾擦乾上半身的汗水,換上新的T恤,靠牆坐下來。
  「……可以請妳聽我說話嗎?」
  天崎再次對水戶野攀談,水戶野目光朝上——
  「妳很礙眼。」
  不客氣的說道。
  「那好像叫霹靂舞(註:Breakdancing,街舞的一種)吧?我想你們應該在街上看人跳過。水戶野到國中為止都有參加街舞社團。」
  「霹靂舞,也就是說她是舞者囉……原來這就是她驚人動作的真相。」
  三枝感慨的說道。寺城「嗯」地低聲回應,接著說:
  「不過她與眾不同,同伴都稱她是『天才』。雖然她個頭矯小,對於施力的技巧等等卻是十分機靈。她的舞蹈風格好像是叫做大地板(註:Power mover,指霹靂舞中以旋轉動作為主的舞者),擅長使用強而有力的技巧,比方說不斷迴旋的舞步之類。」
  「就是像這——樣回轉的舞步對吧。可是,那跟跳躍力有關係嗎?舞者只不過是在地上跳舞吧?」
  九重躺在床上,揮抬雙腿說道。她的裙子翻起,但刈谷等人別過頭不看。寺城則開口回答疑問:
  「這就不得不說妳孤陋寡聞了。跳舞很要求全身的柔軟度,和身體的彈力有很密切的關聯。妳如果實際看過技術高超的霹靂舞,就會發現他們的肢體動作絲毫不輸給雜技團哩,跳躍力也是高人一等啊。」
  「你剛剛說她參加街舞社團到國中為止,那她現在還有在跳舞嗎?」
  刈谷對比手畫腳的寺城問道。寺城停下動作回答:
  「……其實她的母親未婚。她的父母好像是外遇,而且對方還是在財政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個人以往對水戶野一直視而不見,現在卻突然開始對女兒有了興趣。他要求水戶野就讀本校,也就是山上。後來這個人耳聞她有在跳街舞,就立刻要求她停止,不過水戶野當然不理他。結果,他就使用了很過分的手段。」
  寺城面色鐵青,刈谷知道這是他真正憤怒時的表情。
  「他做了什麼?」
  九重低聲呢喃,寺城咬牙說道:
  「他動用警力,逮捕了好幾個社上的成員。不是管束喔,是逮捕。然後不知是用什麼理由,讓她常去的舞蹈教室勒令停業,破壞她所有的棲身場所。」
  「…………」
  「結果她只能聽從素未謀面的父親指示就讀本校,可是她當時的個性已經相當扭曲了,出席開學典禮時還染了一頭銀髮。當時我剛升上二年級,心想本校又來了不得了的傢伙,更誇張的是沒有任何老師指責她,這似乎全都是她父親的權力使然啊。」
  「…………」
  「其實關於她國中時的事,我也只是耳聞,是我們校長告訴我的。她處在孤立無援的狀態,十分辛苦啊。校長拜託我照顧水戶野,我也答應了。畢竟那傢伙個性還算簡單易懂,所以我應付得來。」
  寺城淡然說道,可是刈谷、九重、三枝都聽得啞口無言。
  「喂、喂,臉色別那麼凝重啊,我說過水戶野只算小問題,更棘手的是波佐間啊。」
  寺城的說話聲轉為低沉。
  「老實說,我幫不了他……」
  「波佐間比較棘手?這話是什麼意思?」
  刈谷對寺城問道。在刈谷印象中,波佐間是最成熟穩重的人。他行事低調,不過讓人感覺頗有領袖氣質。可是,寺城現在卻說他很棘手。
  「水戶野是會明顯表露感情的人。雖然她表現的手法很幼稚,可是因為夠直接,所以容易處理。反觀波佐間這個人不苟言笑,我從來沒有聽過他說肺腑之言。他巧妙的戴著面具待人接物,裝出模範生的模樣,但其實他才是最棘手的。在我看來,他面臨的問題比誰都還要深刻啊。」
  「這跟波佐間同學家裡的事有關嗎?」
  三枝尖銳的問道。寺城的眼眸一轉,彷彿是要詢問三枝為什麼知道這件事。
  「對不起,這是我在調查天馬財團時偶然發現的,其實我今天就是想向寺城學長確認此事。波佐間同學果然就是馬淵家的人吧?而且還是直系血親。」
  「……是啊,他的母親是馬淵啟助氏的孫女,所以稱得上是直系吧。」
  「啥?」
  九重歪頭問道,似乎聽不懂兩人的對話。三枝操作電腦向她解釋天馬財團的由來,以及現在馬淵家不存在於天馬財團,實質掌控財團的是天崎家的人一事。
  「為什麼馬淵家的人會消失呢?」
  三枝搔頭回答刈谷的疑問:
  「在那之前,我必須先說明馬淵家的情況。我記得馬淵啟助先生膝下只有一子,而那位兒子則育有兩位女兒。因此,馬淵家的人自起初就寥寥可數。其中長孫女馬淵沙羅小姐,和負責天馬財團其中一間公司的波佐間憲一先生結婚,生下了波佐間勝一,也就是波佐間同學。」
  「你調查的真清楚。」
  寺城感慨道。三枝只淡淡回答:「名人的姓名資料都很好搜尋啊。」
  「接著,關於剛剛刈谷學長的疑問,我以前應該說過天馬財團曾經一度面臨分裂局面吧。當時被視為主謀的是馬淵啟三氏,就是波佐間同學的外祖父。」
  三枝在螢幕上開啟數則網路新聞。
  「這場騷動似乎毀了馬淵啟三氏的地位。不過,他拉拔起來的部下還活著,波佐間憲一就是其中之一。可是……」
  本來侃侃而談的三枝,到此突然猶疑起來。刈谷和九重注視三枝,寺城乾咳一聲說:
  「接下來由我來說吧。波佐間的父親憲一先生,在赴往印度出差時,於當地自殺身亡。這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九重倒吸一口氣,三枝開啟提示螢幕上的一則網路新聞補充:
  「雖然篇幅不大,不過此事也有被報導出來。當時警方在搜索此案時,並沒有排除他殺或意外的可能性,只不過最後結論仍是以自殺事件處理,理由是工作壓力過大。」
  「……好沉重的過去啊。」
  九重不再嬉鬧,低聲呢喃感想。刈谷和三枝也不禁感到哀傷。
  「父親過世的事,我是聽波佐間親口說的。他曾說過因為母親還活著,所以要好好孝順母親。可是,他完全沒說到任何跟自殺案有關的詳細情報。不過,這種事本來就只會想放在心裡吧。」
  寺城沉痛的說道。
  「……波佐間同學是不是很恨天馬財團呢?他父親自殺的原因是因為工作壓力對吧?這樣一來……」
  「唔——」九重苦惱的躺上床,抱住枕頭低吟。
  刈谷和寺城雙手抱胸沉默不語,三枝則是舉手發難:
  「話雖如此,我覺得事情有些疑點啊。」
  「怎麼說?」
  刈谷敦促道。三枝進一步解釋:
  「當時波佐間憲一擔任社長的公司營運狀況良好,沒道理會因為壓力自殺。而且,那間公司沒有小到需要讓社長親自出差到外國,更何況當時憲一先生還帶了幾個部下一起前往印度,這樣不是不合理嗎?」
  「……要說不合理,的確是很不合理。難道是特別的出差嗎?」
  「我想那可能是另一筆收購案。我查過一些資料,以前參與收購事件的企業社長和重要幹部,也都在同一時期前往印度出差。這是非常詭異的偶然啊。」
  「…………」
  刈谷和寺城再度陷入沉默,九重抱著枕頭抱怨:
  「聽起來真讓人厭——惡。」
  天崎被潑冷水,開口不言。水戶野露出冷笑說:
  「我最討厭像妳這種只會擺出千金小姐架子的人了。」
  「……的確,被妳稱為千金小姐我也覺得無可奈何,但是我並沒有打算倚靠天崎的姓氏生活,也從來沒有擺架子。」
  天崎對表露強烈敵意的水戶野提出反駁。可是水戶野用輕視的眼神仰望她,嗤鼻一笑說:
  「妳那種態度就是擺架子啦。嘴上說著我要拚命努力,靠自己闖出一片天,我看妳是笨蛋啊?我告訴妳,這個世界上,早就有人將軌道鋪好了。我們只能乖乖的沿著軌道乘行,只要一脫軌,就會死於非命,根本沒有其他路可走啊。」
  「……我不這麼認為。」
  天崎勉強從乾渴的喉嚨內擠出話來。水戶野露出目中無人的笑容,站起身說:
  「妳明明瞭解我的意思,卻還故意逞強啊,好可愛——可是真夠礙眼。」
  天崎怒得體溫上升,胸口吸入氧氣,大聲疾呼:
  「我不瞭解!我也不想瞭解!天崎的姓氏的確重重地壓著我,但是我可沒有打算要沿著軌道活下去。」
  「好啦、好啦,我聽夠了、我聽夠了。」
  然而水戶野不以為然,藐視般的拍手回應。天崎反射性的回答:
  「妳也不想瞭解吧,所以才會在這裡……」
  天崎說話有頭無尾,水戶野的目光更加尖銳地追問:
  「『才會在這裡』,然後呢?」
  「…………」
  「快說啊!」
  水戶野逼問,天崎不甘示弱的承受她的視線回嘴:
  「妳剛剛跳的是霹靂舞對吧?可是,霹靂舞並非一個人跳的舞蹈啊。」
  「!!」
  水戶野瞬間舉起手臂,天崎以為自己會被掌摑。
  「水戶野,妳這混帳——!」
  就在這時,一位少年推開門衝進室內。他頂著光頭,面貌兇惡,且因為沖得太急,煞不住車翻滾了一圈,接著又站起身奔來。水戶野乍舌:
  「又有礙眼的傢伙登場了。」
  「妳這混帳!妳對愛做了什麼事啊啊啊啊啊啊?」
  筆直衝向水戶野的少年,遭到她扭轉身子迴避,並且被腳絆倒,摔個四腳朝天。少年摔倒在地,撞上音響器材,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慘叫:「我的腰、我的腰,好痛啊!」
  「你、你不要緊吧?」
  天崎奔至少年身旁,她認識此人。少年叫做槙島慎,是愛的兄長,和水戶野同屬二年級。慎扭曲著一張臉,但還是輕輕舉手勉強露出笑容,表示自己沒事。水戶野嗤鼻一笑說:
  「你這個人非常礙眼呢。」
  「可惡啊。水戶野,妳竟敢偷襲我。」
  「搞偷襲的是你吧。是那個死小妹跟你告狀嗎?她膽子可真大,等會兒我一定要好好教訓她。」
  水戶野取下頭巾說道。
  「不是的。」
  突然有新的說話聲傳來,水戶野的表情摻雜了前所未有的苦澀。天崎一邊對慎伸出手,一邊轉頭看向聲音傳來之處。
  「小愛什麼都沒說,這回我們得感謝慎的嗅覺啊。」
  一位肌膚白皙,五官端正的少年站在門旁。天崎也認識這個人,他是波佐間勝一,山上的二年級生。而且,大概也是自己無法逃避的對象。
  「勝一……為什麼連你都來了啊?」
  「水戶野同學,我才想問妳在亂搞什麼?請妳就此停手。」
  波佐間快步走近,按住水戶野的雙肩。水戶野態度驟變,坦率地退至一旁,不過依舊不滿的瞪著波佐間。
  「那個,波佐間同學,我們真的——」
  「天崎同學,請妳今天先回去吧。這所學校不歡迎外人隨便進入,尤其是這棟宿舍。慎,送她出去。」
  波佐間打斷天崎的攀談,斬釘截鐵的說道。他一直面朝水戶野,沒有看向天崎。慎小聲回答:「好。」後轉而面對天崎說:「歹勢啦。」
  天崎被慎帶至室外。兩人抵達大樓外側之後,慎開口說道:
  「不好意思。我勸妳還是別跟水戶野扯上關係比較好,因為她是個危險的傢伙。在我們之中也只聽寺城學長和波佐間的話啊。妳就當作今天的事是一場無妄之災,忘掉她吧。」
  「對不起。」
  天崎道歉。槙島不瞭解她的話中含意,微微歪過頭。
  「我辦不到,我想我一定要跟她做個了斷,因為我不想承認她的想法。」
  天崎緊緊握拳說道。她認為今天前來此處是對的,因為她下定了決心——決定和水戶野正面對決的決心。天崎原本只是來詢問水戶野為什麼要在前陣子的階梯賽跑踹自己,但是此行卻讓她收穫不少。
  「可以的話,我想和水戶野同學較量階梯賽跑。」
  天崎說道。與其說她是告知慎,不如說是在對自己宣告。
  「打擾啦。」
  寺城說罷之後就走了。三枝也在說了還會再調查看看就回家去。刈谷走回房間。
  「呣——」
  唯獨九重還賴在床上不走。
  「優子,妳給我回去。」
  「呣——健吾,剛剛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九重躺在床上說道。刈谷拉出椅子就坐回答:
  「還能怎麼處理?當事人神庭不出面,我們就只能拒絕。」
  「唔——嗯……你說的沒錯,真傷腦筋啊。」
  九重翻身說道。刈谷心想託這女孩的福,棉被和床單都皺成了一團。
  寺城提出要求,希望再辦一次階梯賽跑比賽,特別是想讓神庭和波佐間對決。
  『從上次的比賽之後,波佐間的樣子就不太對勁,我想這是一個好機會。』
  寺城熱切的說道:
  『波佐間至今成績都很優異,不過絕不會是第一名,頂多拿下第二名,我對這件事也一直很在意。可是,在上次的學力測驗中,他竟然成了第一名。而且還是所有科目均列第一,總和起來和第二名有相當大的差距。他原本一直有所顧慮,但是現在好像打算全力以赴了,我想這應該是因為受了你們的影響。另外,他最近還經常提起神庭這個名字,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讓他再跟神庭較量一次。拜託你們。』
  寺城說等跟神庭本人確認過後再回答他即可,就單方面結束話題,讓刈谷等人沒有機會回絕。可是,神庭現在不但無法奔跑,甚至還有可能就此離開階梯社。
  「……健吾,你之前說瓶蓋跟你是同一種人對吧?」
  九重仰望天花板說道。
  「對。」
  刈谷一邊眺望夜色漸深的窗外風景,一邊回應。
  「……那他應該會回來吧。」
  「我不知道,我覺得他不要回來會比較幸福。」
  「……健吾,你現在很痛苦嗎?」
  「…………天曉得。」
  「…………」
  「…………」
  昆蟲的鳴叫聲從室外傳來。
  兩人沉默不語。
  天崎忙著在走廊玩雜耍,所以不會參選。
  御神樂重新瀏覽風雲人物的名簿,露出微笑。她用黑色的簽字筆劃去天崎泉的名字。
  見城原本就根本不是對手,而且她最近好像交了男朋友,男性票一定會減少,就算參選也不足為懼。
  見城遙的名字也被劃去。
  神庭美冬……還有這號人物啊,記得她是神庭的堂姊。如果她參選,說不定情況會變得十分危險,所以還是請神庭同學加以牽制吧。只要在星期一使出最後一步,應該就沒問題了。
  御神樂在神庭美冬的姓名上甩動筆桿。然後從椅子上站起,走到床邊坐下,拿起手機。
  (還有其他該布的局嗎……)
  御神樂臉頰貼著手機思索,接著想起一事。
  「嗯,這麼久沒碰面了,打個電話也沒什麼不好吧。」
  她按下懷念的電話號碼。待機鈴聲響過三次之後,聽到對方變得少許成熟的聲音。
  「勝一,晚安,好久不見啦。」
  御神樂刻意用嗲聲問好。可以想見接電話的波佐間正在皺眉,一臉受不了的模樣。
  『御神樂同學,請妳別用噁心的聲音說話。有何貴幹?』
  「咦,沒事不能打給你嗎?」
  『我想我們的交情沒有那麼深吧。』
  「真傷人,久違的青梅竹馬回來找你耶。」
  『歡迎回國。』
  「謝謝。勝一,我回來啦,你最近過得好嗎?」
  『……目前還算不錯吧。』
  波佐間的語氣帶有迷惘,御神樂好奇的詢問:「喔?」
  「只說『目前』也太保守了吧,這樣你要怎麼為馬淵家洗刷前恥?」
  御神樂嘗試刺激波佐間,他立刻回答:
  『御神樂同學,妳最好早點改掉這種態度。』
  波佐間的反應依然認真。御神樂忍住不笑,繼續說道:
  「勝一,你幹嘛這麼生氣啊?聽起來很沒餘裕呢。」
  『……妳說的對,我現在正在賭博,所以可以請妳不要干擾我嗎?』
  波佐間的答案讓御神樂興致勃勃地繼續追問:
  「賭博?跟誰啊?你們是賭什麼?對方太傻了吧,竟然要跟你賭。怎麼可能贏得過你啊?」
  『那可不一定,神庭同學是很強的……而且,正確來說,這是我跟自己的賭注,是我擅自開始的賭局。』
  御神樂不禁驚訝,為什麼他的名字會出現在這裡?
  「神庭同學?你是說本校的一年級生吧?我跟他同班耶。」
  御神樂為了確認,刻意說出實話。說時遲、那時快,話筒清楚的傳來波佐間嚥下一口口水的聲音。
  『御神樂同學,請妳不要多管閒事,尤其是絕對不要說出關於我家的事情。』
  波佐間的語氣強硬,他很少會有這種反應。御神樂心滿意足地溫柔回答:「放心吧,我對他沒興趣。」波佐間雖然半信半疑,但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那麼,再見啦。」
  『……嗯,再見。』
  通話結束。御神樂立刻回到桌前,在名簿下方寫上新的名字。
  「神庭幸宏」
  (嗯,看來計畫要變動。)
  御神樂忍不住笑出聲。
  早點讓他淪陷吧,這麼有趣的棋子還是首次見到呢。訂立周密的計畫讓他成為我的忠犬,再陪他嬉戲吧。這樣真是太棒了。
  她哼起歌,並且像手握指揮棒般的揮舞簽字筆。
  越來越有趣啦。
  御神樂愉快的在房間訂立未來的計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1 02:56 PM

第六階 正所謂有著衝動

  明明是大好的星期天,幸宏卻從一大早就一直賴在被窩不願起床,莫名的沒有幹勁。他在床上翻身,勉強自己起床,慢慢抬起上半身。
  「…………」
  時間是午後。希春今天假日加班,幸宏在睡夢中有聽見她一大清早急急忙忙出門的腳步聲。千秋前往大學,進行籃球社的練習活動。
  幸宏一邊心想「小夏和美冬在幹什麼呢」一邊換穿衣服,打算出門走一走。他覺得因為最近缺乏運動,身體好像變笨重了。
  朝客廳一看,發現美冬在裡面。她察覺幸宏的視線張口欲言,但正當要說出話時,就有一道人影從廚房竄出,摀住美冬的嘴,將她帶進廚房。
  「……剛剛那是啥啊?」
  如果沒看錯,帶走美冬的人應該是小夏。幸宏雖不知道她們在廚房幹什麼,不過因為他不以為意,所以說句:「我出門囉。」就離開家門。他想要久違的沿著河岸散散步。
  星期天的午後,河岸旁的廣場熙來攘往。幾位像小學生的孩子不知為何聚在一起,非常熱鬧。就在這時,他們一同朝橋的對面奔馳出去,僅有一位腳程慢的男孩子落於人後。
  「…………」
  幸宏在雜草皮上就坐,低頭看著河川。
  不知不覺中,他想起階梯社。
  (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幸宏注視河面,想到第一學期時在此和九重相遇的事。當時的他心無雜念,只為縮短秒數拚盡全力。
  (為什麼我現在會這麼意志消沉呢……)
  茫茫然的繼續思考。他並非為秒數無法縮短而苦惱,也很喜歡社團的氣氛;校內漸漸開始對階梯社的活動變得寬容,一切都很順利。
  可是,內心卻有某件事物消失了……不,似乎是被改變了。以往的他和現在的他,內在有所不同。現在的他無法理解階梯賽跑的樂趣,只知道在階梯衝上衝下或許很有意思——他有這種感覺。
  可是,這般感覺跟同班同學的感覺在程度上不是沒有兩樣嗎?吉田也說過,雖然階梯賽跑從旁看起來很有趣,但絕不會想參加。幸宏的想法就和他相同,對階梯賽跑不抱興趣。故意退後一步,裝出心有餘裕的模樣。
  (……好像回到以前一樣啊。)
  幸宏的嘴角微微歪斜,他不經意地想起國中三年級時的夏天,急忙搖搖頭,阻止自己陷入沮喪之中。
  對,現在就跟當時一樣。凡事都刻意退一步,客觀的審視自己,借此保持心靈的平衡,並且故意裝出冷漠的樣子保護自己。還以為自從加入階梯社,和社團前輩以及井筒深交之後,這種感覺就已經消失無蹤了啊……
  對於遊佐提出的請求也一樣。幸宏思索自己拒絕參選的真正理由,遂發現原來自己不喜歡成為「當事人」。他並不害怕落選,也不害怕面對選舉的相關事務;他雖然會擔憂自己無法勝任學生會長的工作,但這並非拒絕參選的主要理由,他只不過是不想成為「當事人」而已。
  說穿了,他想當個旁觀者。他想要在不遠處,借欣賞騷動為樂。可是自己絕不想成為當事人,也不想被捲入騷動。不久前幸宏還不以為意的待在名為「階梯社」的騷動之中,現在卻感覺十分厭惡。對於參選學生會長一事亦同,他不想成為當事人,只想退一步,從容不迫觀察四周情況。
  幸宏的熱情冷卻,只剩下對處於騷動之中恐懼不安的心情。
  這種心情毫無前兆的造訪幸宏。他想放棄,不想再繼續努力。
  甚至認為要是能拋開一切就太好了。
  「…………」
  幸宏抬起頭慢慢向前走,想要更接近河川。背後傳來汽車駛過道路的聲音。
  「神庭同學。」
  這時聽到有人呼喊,讓他轉過頭去。御神樂從停在不遠處的汽車後座奔來。
  「御神樂同學!?」
  御神樂匆忙地奔下坡,身上穿的長裙隨風搖曳。她沖得太急,直到抓住幸宏的手臂才勉強停下。
  「啊——嚇死我了,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神庭同學。」
  御神樂開心的笑著說道。幸宏為了掩飾害羞之情,故意認真回問:
  「御神樂同學,妳住在這附近嗎?」
  「我今天跟家人出門啊,你看那輛車——啊,已經開走了。」
  御神樂手指的黑色賓士汽車,已經默默地開走了。
  「沒關係嗎?」
  幸宏擔心的問道,御神樂輕輕揮揮手——
  「沒關係、沒關係,我家離這裡又不遠,真的有需要的話,我會請神庭同學送我回家啦。」
  簡潔的說道。幸宏怦然心動回答:
  「咦?啊,嗯……是沒問題。」
  「神庭同學,我問你喔,你家是住在這一帶嗎?」
  御神樂環顧河川彼岸的住宅問道,幸宏搖頭否定:
  「我家在住宅區,離這還要走一段路。我是因為想要獨自思考事情才來這兒的。」
  「喔?」
  幸宏的回答讓御神樂的眼睛為之一亮。幸宏露出笑容回說:
  「沒有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你看、你看——你老是這麼客氣啊,沒關係,把煩惱告訴姊姊吧?」
  御神樂語罷看向幸宏。幸宏猜想到她會這麼做,一邊苦笑,一邊說出實情。其實幸宏還是希望有人能聽他傾訴心事,而且現在也是絕佳的機會。幸宏在幾天前突然對御神樂有所質疑,當時是失眠的深夜,他在被窩中翻來覆去左思右想,最後只覺得是多心了。但是,因為他很在意,所以一直希望能夠和御神樂單獨談談,破除自己的疑慮。
  「其實還是關於社團活動的事……」
  「你是說階梯社的事嗎?」
  幸宏找尋板凳,並且請御神樂坐下。兩人並肩而坐之後,幸宏因為距離過近而感覺有些無所適從。不過由於御神樂一臉平常的和他交談,所以他也努力試著不要讓自己胡思亂想。
  幸宏向御神樂說出剛剛所想的內容。對於認為自己不想成為當事人的幸宏,御神樂一本正經的回答:
  「那樣不好嗎?」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覺得不太好,整個人死氣沉沉的。」
  「這是我的個人意見啦。在我看來,這不就代表神庭同學有所成長了嗎?」
  「有所成長?」
  御神樂的話語出人意表,她正視轉頭面對自己的幸宏說:
  「是啊,這代表你變得能夠客觀的看待自己了。凡事不懂得三思而後行的人,根本就是小孩啊。可是,現在的神庭同學已經能夠退一步審視自己,所以才會冷靜的判斷自己在階梯社的所做所為,決定要暫時退出吧?沒有人會想成為行惡的當事人,這是理所當然的嘛。」
  「……我心知肚明,階梯社是會給旁人帶來麻煩的社團。」
  「嗯。但是,我認為頭腦理解跟實際瞭解是有所不同的。對以往的神庭同學來說,在階梯社奔跑是不可或缺的,我也認為你沒有做錯。只不過,現在的神庭同學已經不需要階梯社了啊。」
  「不需要階梯社了……?」
  「不需要階梯社」和「有所成長」。原來不想成為當事人的真正原因就是如此嗎?是不是再也不需要去進行那種造成麻煩的社團活動了呢?
  「你會覺得無法適應是很正常的,因為這是一種轉變啊。你並沒有失去什麼,只是變成懂得取捨,變得成熟罷了。我想在轉變的過程中,你也會有許多迷惘,但是慢慢就會習慣的。然後,這些事在未來都會變成美好的回憶。我想就是這麼回事吧?」
  御神樂說得有條有理,字句響入幸宏心扉。
  「……謝謝妳,御神樂同學,我覺得比較能釋懷了。」
  幸宏開口致謝。她果然是個率直的人,沒有一絲值得懷疑的地方。如此一來,自己心中的疑慮應該就消除了。御神樂在鬆了口氣的幸宏身旁露出微笑,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事情般的擊掌叫道:
  「對了!神庭同學,幫我助選好不好?雖然女同學已經團結一心,不過男同學還是有點分散呢。如果神庭同學肯幫忙我統合他們,對我的選情會有很大幫助,我也會很高興喔。」
  御神樂故意在最後一句裝可愛,幸宏看到她的模樣不禁笑了出來。
  「啊,真過分!你太傷人了啦。」
  「抱歉,因為妳的動作太做作了……對了,我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是這樣的——」
  幸宏得意忘形,不加思索將遊佐說的話全盤托出。說到自己被委託參選學生會長,連御神樂也聽得啞口無言,可是她又立刻說道:
  「原來是這樣。神庭同學其實很能幹啊,竟然會受到現任學生會長親自委託呢,你應該參選啊。」
  「不,我辦不到啦。都是遊佐學長老是愛說奇怪的話,借此煽動我們。」
  幸宏否定道,可是御神樂卻出人意表的積極鼓吹幸宏:
  「我覺得你辦得到喔,畢竟你很親切啊。這樣說或許不恰當,不過我們要參選的不過就是區區一所高校的學生會長嘛,又不是要選總理大臣或是擔任企業社長,只要肯拚就有希望啊。首先一定要拿出堅決參加選戰的意志力,之後的事慢慢會習慣啦。其實我現在也緊張得要命呢,選戰明明就還沒正式開始啊。」
  「不行啦,御神樂同學比我適合多了啊,我不堪負荷這個重責大任啊。」
  幸宏揮手否定,御神樂見狀,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說:「你太沒自信了啦——」接著俏皮的吐舌頭說:
  「可是我現在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呢。如果我們不是同班同學,可能就不會有機會像這樣一起談心啦。那樣一來,神庭同學或許就會參選對吧?如此一想,我現在不但不費吹灰之力減少了一位競爭對手,還讓他成為了我的夥伴呢。」
  「啊,的確是很幸運的一件事。御神樂同學,妳一定是鴻運當頭。」
  「呵呵,謝謝你。」
  御神樂綻放笑容。
  「不過,我不喜歡現任學生會長的想法。神庭同學覺得如何?」
  御神樂突然仰望天空,神色黯然。幸宏頓時感覺心痛。
  「我覺得……我不太懂遊佐學長的想法,那大概算是一種放任主義吧?」
  幸宏為了讓御神樂重拾笑顏,盡力回答問題。她聽到之後,垂下睫毛喃喃說道:「是啊。」
  「那個人沒有打算領導學生。可是,那麼做的結果就只是讓學生為所欲為而已。注重學生的自主性聽起來很冠冕堂皇,但是我認為那是錯的。就好比繪畫,老師叫我們隨喜好自由創作,然而這卻意外的困難啊。可是倘若老師指定要我們畫樹,每個人就會畫出各有特色的樹木。一個學生會長該做的,不就是這種事嗎?」
  「……妳是指學生會長必須給予學生題目?」
  「對啊,學生會長該指示學生往哪裡前進。我認為只要全校學生肯團結一心,一定可以做出一番大事業。學生會長就是領袖般的存在,要負責指揮大家,而不是放任學生胡為亂做啊。」
  「……妳說的對。」
  幸宏雖然無法全面理解,但還是贊同御神樂的意見。他認為御神樂說的話不會有錯。
  「太好了。既然神庭同學肯贊成我的意見,那我就沒有競爭對手啦。請你以後多多指教喔。」
  幸宏看到御神樂突然伸出手,一時混亂失了方寸。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伸出手握住御神樂的手。
  御神樂的手有點冰冷,觸感非常柔軟。
  「那我們回家吧。啊,車子好像來接我了。」
  幸宏仰望上方道路,就看到黑色賓士汽車停在一旁。御神樂問:「要搭便車回去嗎?」可是幸宏拒絕了。他也對揮手道別的御神樂揮手,走到道路旁,目送汽車離去。
  幸宏覺得全身受到一股不可思議的昂揚感包圍。
  他甚至很想當場跑跑跳跳,順便哼哼流行歌曲返家。晚霞看起來十分豔麗。
  (什麼嘛,原來答案這麼簡單。)
  幸宏回到家之後,窩在房間不出門。
  (不過是我有所成長,而且變得不再需要階梯社罷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都瞭解啦。)
  幸宏在床上翻身,和御神樂的對話內容在他腦中不斷重現。
  他變得能夠客觀的審視自己,退一步判斷事情了,未來再也不需要去做那種傻事。從今以後,要更沉著冷靜的活下去。明天得跟社長他們正式道別,不過他們一定會挽留吧。但是這也無可奈何,因為他已經不需要那裡了,就此退出階梯社吧。
  千秋怒叫幸宏吃飯的聲音傳來,讓他急忙下樓至客廳。他在用餐中似乎也一直面露賊笑,被千秋罵了好幾次:「你很噁心耶。」雖然美冬的視線很刺人,不過從明天開始幸宏就會沉著冷靜地過生活,所以那視線也只會到今天為止吧。小夏還是老樣子,面無表情。她就是這副德行,沒什麼好挑剔的。話說回來,她是階梯社的顧問,明天有需要遞退社申請書給她嗎?
  希春還沒下班,她還在加班嗎?真是辛苦。可是,所謂的出社會就是這麼一回事吧。相較之下,高中生這個身份可真悠閒。未來要善用時間,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才行啊。
  飯後,幸宏自動自發清洗碗筷,然後回到房間,為明天做準備。他一一確認回家作業是否全部完成,以及課業的預習有無遺漏。雖有少部分尚未著手,不過無傷大雅。既然從明天開始就會脫胎換骨,今天稍微偷懶一點也值得原諒。
  幸宏洗澡刷牙,準備就寢。儘管時間比往常早了一點,他還是鑽進了被窩。
  是不是也該去回絕遊佐學長呢?不過日期只剩兩天,不說也沒關係吧。一旦過了十五日,報名就會自動截止,只要放置不管就好了。啊,對了,還沒有正式回答要協助御神樂同學的事呢。雖然沒有自信能夠統合班上的男同學,不過就盡全力以赴吧,這也是為了御神樂同學好。
  御神樂同學真了不起。就算扣除年長一歲這點,也很少人會跟她一樣優秀呢。她果然適合當會長,而且思慮也很成熟啊。對,只要將一切都交給御神樂同學就好了。
  幸宏難以入眠,大概是因為他賴床賴到午後的關係吧。不過這樣也好,他想盡可能多享受一下這種飄飄然的感覺,在被窩裡翻來覆去。
  一切都交給御神樂就對了,絕對不會錯。自己沒有必要再去思考,只要照她說的去做,肯定正確無誤,也不會有任何不妥,一定一切都會順心如意。
  幸宏靜靜的注視天花板,回想和御神樂的對話內容。接著,回想起這幾天和御神樂的回憶,她一直都是那麼的美麗、堅強、又溫柔。
  完美到近乎虛偽的地步。
  「……………………」
  幸宏停止翻身,將臉埋進枕頭。他不想去思考,不想去懷疑。可是,他的內心卻有某樣事物要他警戒。他不明白那是什麼,但是至今只要一想到御神樂,那樣事物就會自動浮現,它現在強硬的將幸宏的意識拉扯過去。
  它要求幸宏面對對御神樂的猜疑。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這樣!御神樂同學是個好人,錯是在我啊。事情明明就是如此,可是、可是——
  為什麼我會這麼抗拒她呢?
  幸宏回想起……
  再也不願憶起的記憶。
  國中三年級時的夏季,盛夏的那一天。
  父親,神庭歲光逝世時的事情——
  父親經常赴往海外出差,一、兩個月不回家可說是稀鬆平常。幸宏在父親出國時,都是一個人住。
  由於母親早逝,所以他們父子倆相依為命。幸宏雖然會因為沒有母親而感到寂寞,可是由於身邊有樂觀的父親陪伴,所以他的個性並不陰沉。鄰居也對他很好,因此他的生長環境可以說不錯。升上國中之後,他甚至覺得一個人在家比較輕鬆,也漸漸開始覺得父親很煩。當時他常掛在嘴邊的玩笑話,就是:「爸爸怎麼還不出差啊?」
  父親在出差前往當地數次,歷經數不清的漫長討論之後,終於成功締結契約。托此事之福,他朝長久以來的夢想更接近了一步。當締結契約時,父親甚至興高采烈的打國際電話回家報告。
  當時父親半開玩笑的問道:「如果我死了,你要怎麼辦?」幸宏笑著回答:「我會靠你的保險金和遺產優雅的活下去。」父親聽了之後,也笑著回應:「好無情的兒子啊。」
  或許是因為父親經常宣言:「我要追逐夢想至死。」的關係,使幸宏對死亡的問題沒有多想。不過,父親在締結契約當天,興奮到忘記時差,直接撥打電話回家時,他感覺父親的氛圍和平常似乎有些不同。
  「我等會就要出發啦。」
  父親莫名高調的說道。幸宏睡眼惺忪,只有回答:「喔,這樣啊。」當父親恍然大悟地道歉說:「你很困嗎?啊,日本現在是晚上啊,抱歉抱歉。」幸宏也只回答了:「嗯。」然後再說:「我要掛囉。」就此切掉電話。
  之後他再也沒有機會和父親交談。
  接到聯絡是通過電話的兩天後,第三節課上課中的事。校方在暑假後半舉行了以三年級考生為對象的暑期輔導。當幸宏在悶熱的教室與考卷大眼瞪小眼時,導師走到身旁叫喚他。「有什麼事嗎?」幸宏問道,導師只回答:「你先跟我過來。」他在教職員辦公室與伯父歲正和伯母今日子會面。兩人看到幸宏之後,臉色轉為凝重,今日子甚至轉過身去,不忍面對。
  「請問有事嗎?」
  歲正回答幸宏的疑問,說明父親發生意外,接下來家屬必須立刻趕往現場。由於幸宏沒有護照,所以由歲正代理。
  「是要去做什麼事嗎?」
  幸宏幾乎已經猜測到問題的答案,但還是近似機械式的反問。歲正一度咬牙,緩緩說道:
  「我要去確認歲光,也就是你父親的遺體。」
  之後的事情,一轉眼就過去了。
  歲正起頭籌備葬禮,請鄰居一同協助。要處理的手續多且繁雜,而且因為父親的遺體一直無法運回國,所以葬禮舉行的時間其實是在意外發生之後一段時間,父親的同事與母親為數不多的親戚都有來參加葬禮。幸宏的國中朋友也有來悼念父親,態度裡帶著幾分不習慣。附近鄰居真的幫了幸宏許多忙,葬禮中,他們不時看到幸宏一臉茫然的模樣,無奈的歎氣。
  葬禮結束,等到繁雜的手續告一段落之後,就必須面對最直接的問題了。
  「幸宏,今後你怎麼打算?」
  一位鄰居阿姨問道,這時幸宏才首次驚覺。
  (今後我該怎麼辦?)
  幸宏隱約有所感覺,以為自己好像突然被拋至空中。雖然他曾經開玩笑說過如果父親往生,就要靠遺產過活,但是當實際面臨情況時,他發覺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大人們互相討論,最後決定由歲正夫婦收養幸宏。幸宏當時雖然在場,卻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聽著大人們談話。明明是自己的事,他卻表現出置身事外的樣子。對大人來說,一直閉日不言的幸宏看起來一定很怪異吧。父方的親戚除了歲正以外,都和父親關係不住,只有形式上的來參加葬禮。唯一的例外,是在葬禮前夜出現的祖父到棺木前就落淚了。幸宏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是祖父似乎很懊悔。
  幸宏被歲正收養之後,又變得非常忙碌。首先他更改了報考的學校。更改本身並不麻煩,但是要調查歲正住處附近的高中就讓他費了一番功夫。結果,他選擇報考對於報名資格最沒有設限的私立天栗濱高校。
  此外,他還要處理目前所住的住宅。由於在法律上承繼遺產的是幸宏,因此他必須填寫請求由歲正擔任監護人的文件,要花時間確認不少詳細事項。另一方面,還得要一併準備升學考試。當時的幸宏除了面臨人生首次的考試壓力之外,還要處理許多頊事,一點餘裕也沒有。
  老實說,他當時覺得街死街埋,路死路埋,什麼都不在乎。
  為什麼自己非得碰上這種厄運呢?和喪父的悲痛比起來,幸宏更先抱持的感情是對這個世界的憎恨。
  幸宏認為老天太不講道理,感覺世上只有自己一人吃虧。說實話,他跟本不想活了。他想過好幾次,如果能夠在毫無痛苦的情況下死去,他認為尋死還比較快樂。同樣的,他內心開始有一種瘋狂的破壞慾油然而生。曾經因為心情煩躁而徹夜無法入眠;也曾經因為嘔意突然湧上,衝到廁所不停嘔吐,直到吐出胃酸為止。那時他連抱怨的對象都沒有,也不想抱怨。因為那大概是他莫名固守到最後的尊嚴,亦是近似於保衛自己自尊心的壁壘。
  其實那份尊嚴早就已經瓦解,只是他還沉溺在故作堅強的情感中。
  「……………………」
  幸宏緩緩坐起身。睡意消失得一乾二淨,看來短時間內是睡不著了。他靠上牆壁,茫然的望著室內,從窗戶可以隱約聽見外頭的聲音。
  幸宏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真的醒了。莫名的昂揚感消失,只剩下冷靜。被喚醒的記憶斷簡殘篇,仍然鮮明的留在心中。
  (好久沒想起這件事了,已經過了一年以上啊……)
  幸宏直到二月為止,都在承受這種煎熬,不過跟希春等人同居之後,就不太會回想起來了。可是像這樣連枝微末節的小事都鮮明地想起來的狀況卻是少見,六月和堂姊們爭吵時,也只有想起片段。
  幸宏大致上知道為什麼。一年的歲月,讓他不會再輕易被記憶影響。同時,他也變得能夠冷靜看待這件事。
  幸宏在不經意想起這件事時,往往都有一個共通的習慣,那就是他一定在固執己見。不管是六月,還是更久以前,想起這件事都是在幸宏對週遭感到憎恨與憤怒的時候。而且,引起情緒的原因大多是自己的任性使然。
  ……也就是說,他至今一直都是盲目的對週遭事物感到憤恨啊。
  眼睛適應黑暗之後,室內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可見,同時這幾個星期發生的事開始在腦中重現,讓他一步步接近核心。對階梯社的活動喪失幹勁、和御神樂的邂逅與對話、波佐間的眼神與耐人尋味的話語、同學對接受課外輔導的自己的同情、御神樂的參選、大津的惡意挑釁、御神樂的笑容、遊佐的請託、御神樂憤怒的說話聲、和御神樂的接觸、和御神樂的……
  (果然是這樣嗎?)
  幸宏靠上牆壁,無奈的垂下頭,似乎到了最不想抵達的境界。唯獨這一步他不想踏入,但內心的聲音卻不肯放過他。一直都是如此,明明可以走更安穩輕鬆的道路,可是自己卻不允許。幸宏的心聲嘶吼,讓他認清現實。對,就是這麼一回事。幸宏這次、這次也一樣,只能步上艱辛的道路。他心知肚明這有多麼痛苦,也清楚毫無利益可言,可他就是別無選擇。
  「哈哈。」
  幸宏突然笑了出來。「哈哈哈。」他笑了一會兒,然後肺部像是引起痙攣一般,開始不停的大笑。失笑、失笑、失笑、笑得他倒了下來。
  「呼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宏的眼角滲出淚水。笑得太用力,使他不禁落淚。淚水不明就裡,無可奈何的不斷決堤而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惡啊啊啊啊啊!」
  他毆打枕頭,用雙手拚命地搥打。就連棉被都被他丟到床下。
  「搞什麼啊!」
  最後他終於按捺不住,「碰」地出拳打擊牆壁。拳頭傳來陣陣痛楚,甚至覺得有點暢快。
  「混帳!我知道了啦!我會做的!我去做就行了吧!!」
  愚蠢,自己真是愚蠢至極。御神樂同學說的話,讓人感覺是如此言之有理,如此井井有條,只要肯照著去做,未來一定會非常安逸。
  可是幸宏卻對此感到不滿——
  不滿不滿不滿不滿不滿不滿不滿不滿不滿不滿不滿不滿不滿不滿不滿不滿。
  不滿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我對御神樂同學,有一種莫名的憤恨。
  幸宏怎樣都無法相信御神樂同學的道理,拒絕臣服於她。幸宏不認為她所說的客觀審視自己和退一步判斷事情就代表成長,也不覺得那是好事。無理的強行、否定、拒絕、抵抗……這些舉動雖然沒有什麼意義,可是會讓他非常想去實行。
  換句話說,自己只是在無理取鬧嗎?就算真被別人這麼說,幸宏也無所謂。不過,要他接受御神樂的想法,卻是絕不可能。
  「是啊,沒錯。我知道,這我懂啊。妳說的很對,可是——」
  終於找到了答案,原來它就近在眼前。
  「我已經無路可退了啊!」
  只是自己一直誤解了。
  「我不是在追求絕對的正確,也不是在尋求能讓我覺悟的答案,更不是因為樂在其中。我只不過是——」
  幸宏從床上跳下,一把揪住枕頭,砸向牆壁。
  枕頭撞出「磅」一聲彈至一旁。他大聲吶喊:
  「無法違抗與生俱來的習性罷了!!」
  幸宏週遭出現太多「同伴」了。
  這些理解階梯社成員的心情的人,來得太多了。
  他們會給予我們聲援,但同時也束縛了我們。他們會要求階梯社和其交好,配合他們的想法行動。
  (可是,我不會理會他們!)
  如果幸宏心中的糾葛真的能夠那麼輕易改變,就此配合他們——
  那這份糾葛早就消失無蹤了!根本不會糾纏到高中一年級。
  就承認吧。糾葛的起因並非因為父親的死,也不是因為身邊沒有母親陪伴;其實從小就對上天的不公有所領會,哪怕只是一丁點芝麻小事,也會莫名的在心中起疙瘩。為此,有時會忐忑不安,甚至想要瘋狂的吶喊。幸虧以往有父親陪伴,負面的情感才得以抑止,沒有浮上檯面。但內心的糾葛遠比想像中來得根深蒂固,不會輕易抹滅。而且——
  已經無法遏止了!這份糾葛太過於衝動,根本不可能控制啊!
  曾經嘗試強行制止它。那時並非校慶,而是更久更久以前,曾試著裝成一個善人面對週遭。所以在校慶前一天故意對波佐間同學要帥說大話;在課外輔導時裝出被大津老師所說的話影響,深感內疚的模樣,並且為刈谷學長打抱不平。然而事實上,自己根本不在乎這些事。
  奔跑並非是為了得到認同,也不是想為他人爭取公道,純粹是被自己的個人衝動驅使罷了!而「請你在此紓發情緒吧」這種美麗的謊言,絕不可能抑止這股衝動!可惡、可惡、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碰!」
  幸宏兩手握拳捶牆,然後無力的滑落下來。他雙膝著地,低下頭,淚水奪眶而出,滴落於地面。
  「可惡啊、可惡啊、可惡啊……」
  幸宏十分懊悔。他為無法坦率選擇平穩道路的自己懊悔、為辜負眾人期望的自己懊悔、為明明是個小鬼頭,卻被無與倫比的衝動所糾纏的自己懊悔。
  「我會做的!我去做就行了吧!可是你要知道,我沒有打算為事情劃下旬點哦!而且我還會大鬧一場!管他後果會如何!那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啊H」
  幸宏大聲嘶吼,絲毫沒有打算顧慮或許已經入眠的堂姊們,如果她們要怒罵便儘管來吧。
  「……刈谷學長。」
  幸宏瞪視眼前的牆壁,從緊咬的牙齒縫隙間發聲道:
  「看來我已經無法逃避了。」
  「……小夏姊,這樣可以嗎?」
  千秋站在幸宏的房間外低聲問道,一旁的美冬也顯得怔忡不安的模樣。
  「嗯。」
  可是小夏卻大力點頭回應,似乎若有所悟。
  「但是我看他很火大啊。我們照小夏姊說的,不去關心他的心事,但是不是因此反而使他的情況更惡化了呢?」
  千秋繼續追問。美冬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凝重。
  「嗯,這就是青春啊。」
  「……真的沒問題嗎?」
  「……幸宏。」
  小夏看到妹妹們擔心,彷彿喃喃自語般的說道:
  「他不是在發火,也不會真的去亂做出如同他剛剛喊叫的行為。他只是開始有所自覺,並為此痛苦而已。現在他正在掙扎,再過不久,就會做出覺悟。」
  小夏觸摸厚重的木製鐵門,在指尖微微用力。千秋搔了搔頭,不解的反問:
  「有所自覺?妳說他在掙扎,那他不會有問題吧……?」
  「他現在認為自己是個荒謬絕倫的人……不過,其實兩者半斤八兩。」
  「……妳是拿他跟誰相比?」
  美冬問道,可是小夏沒有回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1 02:58 PM

第七階 我們一定都一樣

  隔天早上,幸宏到校之後立刻去和御神樂打招呼。他往被女同學包圍的御神樂那兒走去,對方就主動攀談過來,而女同學圍住的圈子也剎時敞開。
  「早安,御神樂同學。」
  「早安——神庭同學。啊,對了、對了,我還沒跟大家報告呢。其實啊——」
  「關於那件事——」
  幸宏搶先說道:
  「我決定用不同形式的方法幫御神樂同學助選。所以,希望御神樂同學也可以協助我,這樣可以嗎?」
  他斬釘截鐵的說完,讓御神樂瞠圓雙目。
  「好、好啊,我不介意。可是我該做什麼呢?」
  不過還是立刻給予回應。
  「我後天會告訴妳。」
  幸宏語罷轉身離開,週遭的女同學竊竊私語。
  午休時間,三島緩緩走近過來問道:
  「神庭同學,發生了什麼事啊?」
  幸宏用不解的眼神回應她的疑問。
  「就是早上的事啊,你不是說要幫御神樂同學助選嗎?她說你昨天跟她約定好了,結果今天又改口。神庭同學真善變啊。」
  三島的語氣不像是在責備幸宏。大概是因為以前發生過類似的事,所以讓她有些在意吧。幸宏低吟一聲:
  「正確來說,我是沒跟她約定啦。不過,這不足以當成借口。妳別擔心,我會幫助御神樂同學,詳情等後天就知道了。」
  只做了含糊的回答。三島的眼神搖擺了一下說:
  「這樣子啊……抱歉。啊,跟神庭同學道歉好像有點牛頭不對馬嘴,不過我還是要說對不起。」
  「啊哈哈。」她露出微笑繼續說:
  「其實,我鬆了一口氣呢……沒有啦,那我先走囉。」
  三島跑出教室。幸宏雖然不能理解她的話中含意,不過心情也變得不錯。
  然後到了放學後。
  幸宏前往第一體育館屋頂。
  他在朗朗青天和冷冽的寒風中,站在地勢較低處的上方,低頭看著五位階梯社員。
  九重優子、刈谷健吾、三枝宗司、天崎泉、井筒研,今天階梯社社員全員到齊。顧問小夏還沒到場,不過幸宏沒有打算等她。
  「…………」
  幸宏在抬頭仰望的五人面前飛跳而下。將近一公尺高的跳躍讓他被冷風籠罩,一陣清爽。
  落地之後,低下頭大聲行禮:
  「神庭幸宏,在此回歸社團!」
  底下有四人興奮地一同躍起,九重、井筒、天崎奔向幸宏,三枝也慢慢走過來。井筒用手勾住他的頸部,做出要勒脖子的模樣。九重則是不停輕拍他的手臂。
  「真是的,你別害我擔心好不好!」
  「就是說嘛,瓶蓋你真會找麻煩,很難搞耶!」
  在群起起鬨的社員當中,只有刈谷一個人靜立不語。幸宏發覺他的反應後,正視他的目光。兩人四目交會。
  「……對不起。」
  幸宏輕輕請九重等人讓開,走到刈谷面前。站定之後,刈谷先問道:
  「這可是一條不歸路。」
  「……我別無選擇。」
  「你會走得非常辛苦。」
  「……我別無選擇,對吧?我們天生就是這樣啊。倘若能夠改變,早就改變了……刈谷學長也是如此吧?」
  刈谷聽到幸宏的話語,露出苦澀的表情回答:
  「……是啊,如你所說。」
  幸宏對刈谷低頭示意,刈谷也輕輕點頭回禮。
  「喔喔,看來一切都圓滿結束啦!那麼,要不要來比賽啊?」
  九重氣勢十足的舉起手附和,擺出「YA——」的手勢。幸宏聽到對話,好奇的轉過身子,這時天崎走到他面前說:
  「神庭,我讓你看看我在你休息期間的鍛鍊成果。」
  天崎露出賊笑,對幸宏招手。幸宏一走近,她就轉過身子向前奔出。
  「小泉,不必到第三校舍,直接在特別教室大樓讓他開眼界吧。」
  三枝喊道。天崎回答:「0K!」幸宏則急忙追趕在後。
  「是要看什麼技巧嗎?」
  幸宏對並肩奔跑的九重問道。
  「那是很有趣的招數喔。」
  九重開心的答道。
  兩人一同衝進門內。天崎在眼前的走廊疾馳,即將進入十字路口。
  就在這一瞬間,天崎飛跳起來。
  她首先踏上左側的牆壁,作勢朝右側牆壁飛跳。不過她是向上跳躍,手頂著十字路口的天花板,並屈膝縮起身體使勁躍出,「咻」地劃過空氣,飛落在前方三公尺處。幸宏不禁叫道:
  「剛剛那是!?小泉學姊,妳已經將那招納為——」
  幸宏無法將話說完。當他奔至十字路口時,看到天崎再次跳上牆壁,飛向天花板的身影。
  「真強……」
  她輕盈地飛過幸宏頭上,在反對側落地,接著再奔向通往屋頂的門。
  「小、小泉學姊。」
  幸宏急忙折返。天崎奔回門前,和等待她的九重,以及靠近觀望的井筒和三枝擊掌。
  「……剛剛那是什麼技巧?」
  「那是我練習的成果啊。」
  天崎一邊用手整理亂掉的頭髮,一邊神氣地說道。接著九重比劃出「YEAH——!」的勝利姿勢,拍手叫道:
  「怎麼樣啊,瓶蓋!階梯社每天都在進化啊,可沒有時間讓你休息。」
  「是啊!妳說的對,我越來越想贏過小泉學姊了。」
  幸宏坦率的回答,讓九重有些意外。
  「好,那接下來就換我讓你見識一下吧。」
  她故意挺起胸膛說道。幸宏心想好久沒看到她不具威嚴的架勢,不禁樂了起來。
  「別急,今天可是練習與研究技巧的日子,比賽留至明天如何?」
  這時,遲來的刈谷進言。「神庭剛回來社團,身體可能也還沒適應吧。」他補充說道。
  「也對、也對,那我明天再讓你見識我的實力。今天為了慶祝瓶蓋的復活,大家一起來幫瓶蓋集中練習吧——!」
  「「「喔——!」」」
  幸宏被興高采烈的四人逮住,徹底享受了社團活動。
  「我回來了!」
  幸宏帶著舒暢的疲勞感返家。打開玄關家門,耳熟能詳的聲音傳來。
  「歡迎回——來!」
  希春飛撲過來,抱住剛脫下鞋子,走上玄關不久的幸宏。
  「啊啊,小宏,你最近一定很寂寞吧。」
  幸宏被希春柔軟的酥胸壓上,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忽然覺得給希春擁抱一下也沒關係。
  (啊!)
  幸宏察覺自己差點要隨波逐流,急忙推開希春。難得飛撲成功的她雖然一臉惋惜,不過看起來還是很高興。幸宏問道:
  「希春姊,妳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是啊,所以我一直為讓小宏飽受寂寞而心痛呢。別哭別哭,你是好孩子喔。」
  幸宏不知為何被希春輕輕撫摸頭。就算推開她,她還是從身後繼續撫摸。幸宏忍不住轉過身,意圖叫希春住手。
  「有事嗎?」
  小夏站在身後。
  「嗚哇!別嚇人好不好。」
  「好孩子、好孩子。」
  小夏輕撫幸宏的頭,希春也高興的一起撫摸。
  「妳們在幹嘛啊!真是的。對了,小夏姊,妳今天怎麼沒有來社團活動呢?」
  幸宏拚命揮開兩位堂姊的手,對小夏抱怨。小夏點頭說:「嗯。」
  「神出鬼沒。」
  然後說出意義不明的話語。
  「……夠了。」
  幸宏放棄溝通,走回房間。希春纏上他說:「今天的晚餐是火鍋喔,大家一起快樂的吃火鍋。」的行為讓他受不了,開始快步前進。好不容易逃進房間,這回換千秋在門外喊話要脅。她說如果太晚下樓用餐就會無肉可吃,所以幸宏無可奈何的走出房門,下樓進入客廳,大家已經準備要開飯了。他在座位就坐。
  「那麼,我要開動——啦!」
  幸宏剛坐下,千秋就將筷子往鍋內伸開始夾肉。希春見狀,一手拿著湯匙對千秋說教,還對幸宏說:「我幫你夾哦。」企圖搶走他的碗,但幸宏堅持要自己夾而伸出筷子。話雖如此,因為小夏猛把白菜夾給他,使他很難夾肉。
  「…………」
  在這當中,美冬一直沉默不語地用餐。或許是因為她的動作不顯眼,所以可以盡可能的抓準千秋和小夏的空隙,將料理放入碗內。幸宏佩服的看著美冬,她也回看幸宏一眼說道:「你還需要多練練。」
  的確,她說的沒錯啊……
  幸宏在千秋和小夏的攻勢,以及希春的主持之下,不服輸的努力夾肉。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吃到的儘是菇類。
  幸宏睡前在廚房喝光一杯麥茶,「呼」的吐一口氣,心想自己的反應很像老頭子。他正打算再喝一杯,準備將裝有麥茶的容器傾斜時,美冬走進廚房。她發現幸宏,微微瞠圓眼瞳。
  幸宏將麥茶倒入杯中,美冬從櫥櫃內拿出杯子。他看到美冬伸手過來,便問道:「我幫妳倒?」美冬見狀,默默遞出杯子。幸宏有些緊張的注入麥茶,直到七分滿停下。美冬道謝後輕輕喝了一口。
  「……啊——謝謝妳上次為我做的便當。」
  幸宏在內心思索話題,可是說出來的卻是已經答謝過的便當一事。如他所想,美冬冷冷的回答:「你上次已經答謝過了。」
  「說、說的也是,呃,我是覺得多說幾次也沒關係啦。」
  幸宏一邊露出尷尬的笑容,一邊將裝有麥茶的容器放回冰箱。美冬突然別過頭,小口小口的喝起麥茶。
  (冷、冷場了……)
  幸宏在心裡為自己的話題選擇失誤哀歎,一口氣喝完麥茶。然後快速將杯子放回流理台,打算逃離廚房。
  「……你打算怎麼辦?」
  背後傳來美冬的聲音。幸宏回過頭,看見美冬輕輕含著杯口,注視著自己。
  「……我會做。雖然看起來會很不堪,不過我只能這樣生存下去。所以就算做得很蹩腳,很不體面,我也還是會去做。剩下的……嗯,我想就交給其他人來評斷吧。」
  「這樣子啊……你要全力以赴喔。」
  「嗯。」
  幸宏點頭說道,像是對自己做出確認。
  「開始之前,我記得今天有臨時變更事項對吧。」
  隔天的放學後,在第一體育館屋頂。
  「沒錯。今天的拉力賽依舊是使用第一賽道,但是禁止進入第三校舍,因為三年級生還在上課後輔導。」
  刈谷一邊扭轉腳踝,一邊回答正在做暖身運動的九重疑問。
  「刈谷學長和社長不用參加課後輔導嗎?」
  剛剛還在用電腦確認賽道的三枝對兩人間道。
  「今天的課程內容是複習私立語文系所的考古題,我是報考國立,所以沒關係。」
  「我也是。」
  九重舉手附和刈谷的答案。天崎停下暖身運動,轉頭問道:
  「社長,妳要報考國立大學?」
  「原來社長要升學啊!?」
  井筒驚訝的叫道。九重不滿的低吟,瞪視兩人。
  「你們是什麼意思啊?健吾也跟我說同樣的話,為什麼不吐槽他,卻只反問我呢?」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說……」
  「呃,這該怎麼說呢,我以為社長會直接出社會啊……」
  天崎跟井筒狼狽萬分。三枝用螢幕擋住臉,拚命忍住笑意;刈谷則是搖搖頭說道:「因為妳平常太混了。」
  「別說那些了,我們快開始吧。」
  幸宏敦促前輩們。五人一同看向幸宏。井筒露出賊笑說:
  「哇喔,看來你幹勁十足喔。」
  「怕你不成——今天為了瓶蓋特地把練習內容從短跑測時改為拉力賽測時喔,我要讓你見識一下在今天重生的我的厲害!」
  九重神采奕奕的跳躍數次。幸宏等人見狀結束話題,開始移動。拉力賽第一賽道的路程,是以游泳池後方的社團大樓前做為起點,途中需經過焚化場空地、第二校舍屋頂的水塔、升旗台等三個定點,最後再返回起點。必須達成上行階梯六次,下行階梯三次。
  眾人抵達社團大樓前,幸宏與九重裝上追蹤器。接著除了刈谷以外的五人站成一橫排,刈谷站在他們面前說:
  「好,跟平常一樣,記得要謹記於心。」
  語罷便立正站好,這時幸宏心中有某種情感湧上。
  「對不起!」
  「對不起!」
  「很抱歉!」
  「很抱歉!」
  「我以後會注意!」
  「我以後會注意!」
  啊啊,原來如此。
  幸宏覺得自己終於瞭解了道歉練習的真義,為什麼道歉練習會是由刈谷主導呢?一定是因為這是刈谷的構想吧。可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其實刈谷比誰都還想要對大家道歉。
  與其事後道歉,不如一開始就別做。
  幸宏也曾被這麼說過。對,既然知道這是惡行,那別去實踐就好了。這句話完全正確,是毋庸置疑的意見。
  可是,我們辦不到啊……
  幸宏站在起跑點,一邊偷偷看向刈谷。他一本正經的注視著三枝的電腦螢幕,兩人短暫的交談。
  我們知道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可是我們欲罷不能。所以,我們至少要和大家道歉。我們理解自己是多麼的任性,然後對自己的無法自拔感到懊悔,最後只能為此致歉。如果有人指責我們找借口,或是逃避責任,那也無話可說。但是,我們就是只能出此下策,別無選擇……
  「各就各位。」
  小夏不知幾時出現在眼前,雙手舉著白板。幸宏心想:「原來如此,這就是神出鬼沒啊。」然後臉上露出了微笑。
  (正因為我們別無選擇,所以刈谷學長——)
  「預備——」
  兩人同時做出起跑姿勢,幸宏聽見九重的吸氣聲。
  (和我——)
  幸宏也跟著吸氣,準備奔跑。
  「開始!」
  (才會在此奔跑吧。)
  兩人向前奔出,一同前往焚化場空地。
  「衝啊衝啊衝啊——!」
  井筒叫道。幸宏施展起跑衝刺,領先九重。他搶先抵達焚化場空地,觸擊陳舊的牆壁。
  (要先跑到升旗台。)
  由於不能進入第三校舍,所以跑者必須仰賴第一和第二校舍來達成上行階梯的次數。另外,從第三校舍的廁所跳到室外的奔跑路線無法使用,所以移動至第二校舍和特別教室大樓變得沒有什麼利益可言。
  「呼。」
  幸宏吐口氣,飛跳至外圈,一口氣衝刺下坡。這時,與幸宏採用相同戰略的九重輕輕驚歎,兩人一同衝下斜坡。
  「!?」
  在快要看見禮堂時,九重超越幸宏。幸宏在奔跑時怎樣都會把重心放在後方,相較之下,九重即使是在下坡也能夠保持平衡,維持同等速度奔馳。幸宏認為這或許就是練過田徑的跑者和一般跑者之間的差別,重新注意起九重的奔跑方法。
  九重在途中奔入長滿低矮雜草的草叢內,幸宏尾隨在後。草地的下坡路更為陡斜,不易奔跑;銜接第一校舍和禮堂的直線穿廊就在眼前,兩人朝穿廊直進。地面凹凸不平,就連九重也得一邊減速一邊奔跑。不過,因為她的跑步節奏流暢,所以很自然的和幸宏拉開差距。「她的動作果然很巧妙」幸宏心想。
  寂靜子彈。九重學姊別稱的由來,就是因為她腳步聲極小,又能夠自然的穿越狹窄縫隙的緣故。可是她能力的關鍵,乃是在於那份節奏感,以及自田徑社鍛鍊出來的標準跑法。正因為她的跑步姿勢沒有多花一絲多餘的力氣,所以才能行雲流水般的奔走。
  幸宏不禁敬佩起九重。當他奔下斜坡,重返平地時,九重已經衝進了直線穿廊。她連脫鞋子的動作都飛快,不為任何一個動作浪費時間。
  「吸。」
  幸宏吸口氣,調整心情繼續奔跑。他脫下鞋子,將其抱在雙手上,從直線穿廊直進。他要自東側的出入口進入第一校舍,一路衝上四樓。然後自走廊往北前進,進入新校舍A大樓。接著只要上行至三樓,就可看見出入口,再從那裡移動到外側直奔升旗台。
  九重繞過轉角,衝上通往第一校舍的階梯,身影自幸宏面前消失。幸宏也繞過轉角——
  「!」
  他感覺到人的氣息,所以貼著階梯最右側衝上來。兩位學生一邊說話,一邊自校舍走出。
  「對不起。」
  幸宏橫向穿過談得忘我,沒有注意到幸宏的學生縫隙奔進校舍。他馬不停蹄往四樓奔馳,此時九重正要繞過樓梯間。
  「!!」
  幸宏不禁笑了。
  他覺得眼前的階梯,正在命令他向上衝。
  這是一股錯覺。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因為階梯不會說話;就算會,大概也只會對他抱怨:「給我輕聲慢步!」
  可是,幸宏卻如此感覺。
  「哈哈。」
  幸宏忍不住一邊笑,一邊奔上階梯。如同往常,他一次跨上兩段階梯。階梯內側的地勢較低,有利於奔跑。第四階、第五階、第十階和第十一階的梯面較其他階段來的偏低,因此要注意保持節奏奔跑。第一校舍階梯的止滑條是採用近似於橡膠的材質,可以有效抑止速度,不過條上有許多凹凸不平的地方,奔跑時要特別留意。
  幸宏盡全力衝刺,抬頭挺胸分斷迎面吹來的冷風。此樓梯間的最佳折返點是靠近中央位置的左前方小凹陷,然後下一步要踏向右側深處,距離垃圾桶十公分的地點。
  蹬、蹬,幸宏流暢的踏上最佳折返點,在此順勢抬起左腳,就可以免於踏上第三段階梯止滑條凹凸不平的部分,從外側繼續向上奔馳。接著他維持速度,使力躍起飛過三道階梯,從內側衝至二樓。
  「呵,呼。」
  幸宏與九重之間的差距縮短幾許。他折返衝上樓,追趕正要踏上通往三樓階梯的九重,前方可看見她的背影與一位女同學。幸宏繼續盯著九重,移動至階梯外側。
  可是,馬上又有道談話聲從樓上傳來,九重也驚訝得肩膀一震。看來至少會有三位同學走下樓。
  怎麼辦!?要追在九重學姊後面嗎?
  不,這個判斷太冒險了。考量到九重的身體優勢,如果幸宏就此追在後方,最後可能還是會有發生衝撞的危險。因為九重應該可以驚險的穿過他們,但是幸宏做不到。
  「……然後啊,哇!」
  「抱——歉。」
  三位男同學從樓梯間走下,九重的動作如同幸宏預想,在幾乎要碰著的狀態下,從他們之中穿過。第一位同學驚叫,停下腳步。走在他後方的同學則是抓住他的肩膀停下,最後一位同學在九重穿過後,走到前方作勢要跳下階梯。然後,他一個不注意,腳步踉蹌走下數段階梯,差點撞上位在前方的女同學。
  「對不起!」
  幸宏刻意大聲說道。被九重引去注意力的四人,聽到說話聲後頓時一驚。幸宏在內心祈求,再次對轉過頭一探究竟的四人大喊:
  「失禮了!」
  別動!
  幸宏用眼神如此訴說,四人全部停下動作。幸宏穿過他們身旁,從樓梯間折返。他故意從階梯內側踏上第二階,借此避免登上止滑條凹陷嚴重的第三階。
  奔出至三樓,立刻再跑向通往四樓的階梯。九重的動作依然十分流暢。
  「呼。」
  幸宏吐出一口熱氣奔上階梯,可以感覺到運動褲緊粘著大腿。他將視線朝上,但是下顎沒有抬起,並謹慎地揮動手臂,於樓梯間折返,抵達四樓走廊。
  「!」
  眼前空無一人,通往新校舍A大樓的道路形成一直線。九重加速奔馳,速度飛快,可是幸宏絕不能在此再讓差距拉開。
  幸宏也加速衝刺。九重與他僅有數步之差,可是腳步聲卻幾乎聽不見。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大聲作響,使幸宏有些厭惡。如果他為了壓低腳步聲,刻意在踩地與踏出時放鬆力量,反而只會加重身體負擔,沒有正面效果。但是,倘若他將精神集中在雙腿奔跑,那麼身體其他的部位就會更容易疲累。面對自己的缺點,幸宏在內心痛感:「看來我還有很多需要練習的地方啊。」
  突然間,幸宏想靠窗邊奔跑,他覺得前方教室的門會被打開。就在他這麼想的同時,門也真的開啟,有一位同學移動到走廊。
  雖然對九重學姊不好意思,不過這是我超前的機會!
  九重在靠教室邊奔跑,所以正面碰上走出的同學。如果幸宏這時刻意衝上前,和九重形成並列奔跑的局面,最後她就只能改道跑到幸宏身後。
  幸宏打定主意,挺身向前衝刺,與九重形成並列。就在這時——
  九重的身體行雲流水般的橫向移動,抵擋在幸宏的正前方。幸宏被反將一軍,不甘心的咬牙,兩人一同衝過同學的身旁。
  「抱——歉。」
  「對不起。」
  同學興趣缺缺的看著他們。幸宏沒有多加理會,反而偷偷注意九重的步法。她剛剛的動作是怎麼回事?那不似井筒的微步那般激烈,可是也絕非一般的迴避技巧。她像是突然急速轉彎般的奔至側邊,更正確來說是斜前方。
  莫非她改變了跑步節奏?
  九重在直線上奔跑時,會目測距離共有幾步。然後配合步數,維持一定的節奏,流暢而快速的奔跑。可是,她剛剛看起來像是在一瞬間改變了原本固定的跑步節奏。
  倘若真是如此,那可是門不得了的技術。一個跑者要是能夠在各個場合都調整出最佳的跑步節奏,那就根本找不到超越的機會。
  幸宏再度為自己和九重之間的差距感到煩悶,同時奔入新校舍A大樓。此地的階梯在走廊內側,就在形成銳角的轉角處,通往第二校舍的直線穿廊旁邊。
  我要再一次和九重學姊在階梯較量。
  幸宏打算在此追回在直線被拉開的距離。從這裡奔至三樓,再加上由禮堂到第一校舍為止的上行階梯次數,就可達到標準次數六次。完成條件之後,兩人原則上不會再上行階梯。因此,這裡可說是一個勝負關鍵。
  「呼。」
  幸宏衝上階梯,九重再兩步就會抵達樓梯間。他刻意將九重視為階梯的「一部分」。
  (反敗為勝的奔跑路線是——)
  階梯的外側。比起內側,外側距離出入口較近。只要在衝出二樓時可以奔至外側,就有機會逆轉情勢。
  幸宏擬好計畫,繼續奔馳。金屬製的止滑條鏗鏘作響,九重正在階梯內側奔跑。接著,她抵達二樓。幸宏要從此漸漸往外——
  九重開始朝外側奔跑。幸宏在確認對方先發至人的瞬間——
  發足狂奔。
  幸宏使出渾身解數,雙腿全速疾馳。照這樣下去,出入口會離他較遠。可是,如果全速衝刺,說不定——
  「咦?」
  九重看向幸宏。
  兩人並列奔跑。幸宏在樓梯間折返,硬是向前卡位。他從此開始要慢慢朝外側移動。
  「喀囉喀囉、喀囉喀囉」……幸宏隱約聽見車輪滾動的聲音,應該是手推車。新校舍A大樓三樓是圖書室的所在位置,現在大概是圖書委員在運送書籍吧。
  這種時候,有兩種對應方法。一是放慢腳步確認手推車的動作,二是在手推車出現之前搶先通過走廊。
  從聲量來看,這麼大聲應該是來不及搶先通過。那麼——
  幸宏再次將背後的九重融入意識內。
  當他看到手推車的前端從轉角出現時,實行了第三種對應方法。
  「對不起。」
  疑似圖書委員的學生緩緩推動手推車走來。幸宏從他面前飛跳,直接躍過手推車。
  「不好意思——喔。」
  九重也理所當然般的跟著飛躍。幸宏在落地時沒有站穩,腳步踉蹌。九重抓準機會,衝向出入口,早一步抵達室外。
  「可惡!」
  幸宏飛奔至室外,換上鞋子。他一邊衝下斜坡,一邊橫越坡面,奔入通往天栗濱紀念館的道路。此路途中與前往第二體育館的道路相連,另外還有通往操場的下坡道路。幸宏要從下坡道路前往升旗台。
  九重的實力果然不容小覷。幸宏已經清楚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喘,同時他還要承受在階梯較量時敗戰的精神壓力。
  這個人果然很強。
  幸宏追趕九重矮小的背影。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放棄勝利,因為放棄比賽是最失禮的行為。而且,應該還有機會反敗為勝。
  「喔,階梯社今天也在亂跑啊。」
  體育類社團的學生們看到兩人,隨即出言消遣,並且和他們擦肩而過。幸宏看見通往第二體育館的道路的轉角,腦中突然浮現疑問。
  這些人是從哪來兒的?
  幸宏覺得他們像是忽然從左右出現。幸宏一直看著位在前方的九重,所以如果他們是從轉角走來,一定不會漏看。可是,剛剛卻是和他們毫無預警的擦肩而過。
  啊啊!
  幸宏至今才發覺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忍不住在內心大叫。
  九重奔下至與第二體育館銜接的道路,幸宏尋找國旗台的位置。從此處到國旗台的直線距離並不長。
  是啊,這種事誰都會做嘛。
  抄捷徑是移動時的基本技巧啊。
  幸宏奔出坡道,如同滑落斜坡般向下衝,脫離通往第二體育館的道路,階梯就在他身旁。他奔下階梯,移動到操場,從操場邊緣疾馳。
  (這麼簡單的事情,為什麼九重學姊沒發現呢?)
  幸宏一邊奔向升旗台,一邊不解的歪頭思考。足球社正在操場上舉行練習賽,另一邊則是壘球社在練習。
  好,先前往升旗台吧。
  幸宏如此心想。就在這時,他從前方左上角的位置聽到九重的吶喊。
  「喝呀!」
  九重飛躍在將石頭斜放組成的落差之上。她飛舞在空中的模樣,讓數位學生看得目瞪口呆,幸宏也呆然仰望她的身影。
  「到達啦!」
  「噠」一聲,九重在升旗台旁降落,臉上笑容滿面。她輕敲升旗台示威,幸宏張口結舌,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九重……學姊……」
  「哈哈哈!瓶蓋,你的功夫還不到家呢。」
  九重笑著對奔跑過來的幸宏說道,然後朝幸宏奔來的方向疾馳。幸宏完全輸給了她。
  「可惡!她一開始就是打算這麼做嗎……」
  幸宏觸擊升旗台,立刻轉身離開,準備追趕九重——
  「咦?」
  幸宏看到九重跑回來,有個壯碩的人影在後面追趕。
  「九重,給我站住!妳又在亂來了!」
  體育教師齋籐火冒三丈衝來。幸宏當下一急,急忙轉身,逃向第二體育館。
  「啊啊,真衰。都是九重學姊害的啦!」
  「瓶蓋,跑快點!我們不能在此被抓住啊。」
  「妳不能像平常一樣,抓準他的防守縫隙穿過去嗎?」
  「你胡說什麼。那是因為走廊狹窄,齋籐老師掉以輕心,才會有隙縫啊!想要在這麼廣闊的地方閃過他是不可能的啦。」
  兩人火速奔上反對側的階梯,逃入第二體育館。
  「你們兩個,給我站住!」
  齋籐窮追不捨。幸宏和九重並列奔過走廊,從羽球場旁邊通過,抵達道路一分為二的第二體育館中庭。
  「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並在此遭遇大批肌肉猛男。
  「來啊!給我儘管來啊!指出你們所追求的肌肉吧!」
  巖山威風凜凜的聳立在眾人面前叫道。無數猛男赤裸上半身坦誠相見,他們活力四射地爆發熱氣,一場肌肉與肌肉的鬥爭即將揭幕。
  「首先是這裡!」
  一位男子握拳舉起手臂,然後將手臂拉至自己面前。伸展至極限的右臂,肌纖維強烈收縮、聚集並隆起;血管遭到上臂二頭肌逼迫鼓起,發出彷彿要從皮膚底下爆裂而出的悲鳴。
  「那裡是frooown(註:指英文單字frown)!意思是『皺眉』啊啊啊!」
  頂著光頭的巖山手指男子的上臂二頭肌,高聲吶喊。使盡全身力氣打造出肌肉塊的男子喊叫:「GREEEEAT(註:指英文單字great)!」舉起雙拳,猛力又向側腹。他的大胸肌浮現肌肉線條,前鋸肌則是奮力展翅,主張這是他的舞台,做出無懈可擊的正面背闊肌伸展。無可挑剔的潔白牙齒和笑容,巧妙的襯托陽光下的肌肉猛男們。
  「很好啊!再來!再給我來啊!」
  光頭猛男尋求由強韌的肌束所組起的肌肉,將腹直肌凹凸有致的分為八塊。從上而下一一手指喊道:
  「available!『可利用的』、bit!『出價』、cooperative!『合作』、dig!『挖掘』、enumerate!『列舉』、fix!『使……固定』、glimpse!『投以一瞥』、還有lift!『舉起』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叫的同時,腹直肌強而有力的勾畫出顯著的存在感。讚頌我的八塊肌吧!即使是聖母連峰也比不上他啊!
  「他的肌肉線條好威猛!好耀眼啊!在散發光輝呢!」
  光頭猛男的腹直肌讓眾人拍手叫好。一位菜鳥社員按捺不住,奔至前方,突起青澀的股四頭肌,「喔喔喔喔喔!」地大聲吶喊,並將雙手交叉於頭部後方,展露他的渾身解數,做出腹肌與腿肌。尚未成器的大腿,覆蓋著未經鍛鍊的脂肪。但即使如此,這裡也沒有任何一位愚者,無法感受到他拚命主張的滿腔熱情。
  「幹得好!未來的棟樑啊!我確實的感受到你的鬥志了!這正是possess!『持有』啊!」
  「GREEEEAT!」
  竭盡全力的菜鳥社員轉身離開場內,取而代之的是一壯碩的廣背肌,他施展背面雙手二頭肌,以破竹之勢襲來。連光頭猛男都不禁要為之瞠目,高聲喊叫:
  「難道這就是金色的萬里鵬翼嗎!?他身上的肌肉曲線是日本最廣大的巨大迷宮啊!」
  「好壯觀,好壯觀啊!」
  「超邁絕倫!他的爆發力根本就是超邁絕倫啊!」
  光頭猛男並沒有在一片讚歎聲中認輸。他打從心底為邂逅勁敵而喜悅,然後發出拔樹撼山的一吼:
  「salute!大家『致敬』啊!」
  「GREATGREATGREEEEAT!」
  金色的背影就此升天。
  「………………」
  「………………」
  「………………」
  三人一同呆立在原地。
  「呃——請問你們在做什麼啊?」
  幸宏對光頭猛男問道。上次見到他,他還面如死灰的在背誦英文單字啊。
  「喔喔!我們的同志神庭幸宏同學!你看這些美妙的英文單字。我發現了,英文單字不能光靠死背!而是要跟肌肉一起融會貫通啊!」
  喔喔——!健美社的社員紛紛做出各有特色的健美動作回應。仔細一看,他們身上的肌肉都寫著不同的英文單字。
  「想要靠『戒肌肉』記住英文單字,根本是愚蠢至極的行為!我要和心愛的腹直肌、僧帽肌、三角肌、大圓肌、上臂二頭肌、肱三頭肌、大胸肌、股四頭肌、股二頭肌、小腿三頭肌、廣背肌,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H我要和所有的肌肉一起記下英文單字!這才是真正的我啊啊啊!!」
  「請收下我、我的三角肌吧!」
  一位看似冷漠的美少年隆起如同鐵球般的左肩喊道。光頭猛男面對這如同猛牛般的突襲,搖身變為鬥牛士,巧妙的閃過步步逼近的側面胸大肌,從右肩做出側面胸大肌予以反擊。
  「reduce!給我『縮小』吧啊啊啊!」
  「太完美啦啊啊啊!他的三角肌很圓啊!!」
  「是完美的圓形啊!簡直像是圓圓的明月降臨地上啊!」
  「等一下,你們這些傢伙!」
  這時齋籐發威動怒,破口大罵:
  「你們的腰太沒力了吧!給我全神貫注去拚啊!」
  竹刀銳利地劃破天空。齋籐的話讓光頭猛男立時覺醒,對社員們指示一條更高深的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竟然會有此失策!腰大肌,來啊!髂肌,來啊!使力啊,腰方肌至腰最長肌——!還有髂腰肌至臀中肌也迫不及待!將力量從你們的體內爆發出來——啊!!」
  「沒錯——!驅使你們全身的肌細胞,從身體的最深處給我湧上啊啊啊啊!」
  齋籐接著光頭猛男朝天咆哮,大批肌肉猛男開始引起火山爆發。
  「是內層肌肉!」
  「是爆發!他們的肌肉爆發了啊!」
  「那是肌肉的革命啊!肌肉正在進化!」
  「所有的肌肉都給我來——啊!現在正是肌肉的祭典召開之時!!」
  「好棒啊!他們的汗水閃閃發光呢!」
  「好亮、好亮啊!再發出更耀眼的光芒吧!」
  幸宏與九重當下嚇得狐奔鼠竄。
  兩人奔至田徑專用運動場。齋籐沒有再追過來,算是逃過一劫。
  「唔,難得會被合田同學逮到啊。」
  九重搖頭說道。
  「一切都要怪九重學姊做出那種荒唐的抄捷徑行為啊!」
  幸宏一邊調整呼吸,一邊不滿的抱怨。九重笑著回答:
  「有什麼關係!我以前就覺得那條路可行,所以才嘗試看看啊。」
  「我會被妳害死……」
  雖然幸宏口中說著怨言,可是臉上卻露出賊笑。他們穿過運動場的側邊,繞過網球場前往第二校舍,意想不到的阻礙讓兩人形成並列。最後一個定點是水塔,抵達定點後的行動將會左右勝負。幸宏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他已經下行了一次階梯。剛剛九重是飛過階梯直接降至操場,不過幸宏卻是腳踏實地的奔下階梯。因此,幸宏只要再下行階梯兩次即可,九重則是需要下行三次。
  (只要能善用這點優勢,我就有勝算……)
  兩人從第二校舍四樓衝進校舍內。南側走廊上有數位學生。幸宏研判對方的動作,並且嘗試使用視線誘導他們。他意外發現,其實只要認真注視對方,對方大多會停下動作,讓他能夠順利通過。
  九重輕快的更改跑步節奏,讓自己能夠隨時做出反應動作。她流暢的穿過學生身旁,動作相當俐落。「抱歉啦——」、「對不起」兩人分別道歉,衝上位在西南方角落的階梯。登上階梯後,幸宏略為領先,搶先一步觸擊水塔。
  九重學姊也開始體力不支了嗎?
  口中氣息與室外空氣結合,化為白煙。幸宏敏捷的觀察身旁的九重,認真察看她的身體有無任何變化。
  「!?」
  有些微動作,她的雙腿輕微的顫抖了一下。
  錯不了,她開始累了。
  九重的體力也並非無窮無盡,尤其是變化跑步節奏會為雙腳帶來極大的負擔。
  (再加把勁!我有勝算!)
  幸宏自我鼓勵奔回階梯,九重也緊跟著衝下階梯。他每飛跳一次,雙腳就感覺承受衝擊,特別是跳往樓梯間時的浮游感和落地瞬間的衝擊力落差相當大。幸宏的雙腿也開始有些站不穩,他下行至四樓,心想:「再跑一樓,只要再跑一樓就可以達成下行階梯的次數!」
  幸宏自四樓走廊折返,奔入下行階梯。下方有兩位女同學佔據了大半路面走上來,而且還手牽著手。九重見狀緊急煞車,企圖衝入階梯內側,借此穿越她們。可是她們的反應太慢,九重急中生智,「喵——」地大喊一聲從兩人頭上躍過。
  「啊!」
  兩位女同學一同發出可愛的尖叫聲,不過還是沒有離開原地。幸宏臨機應變——
  「我要鑽過去!」
  大聲叫道。兩位女同學瞠圓雙目,轉過頭一探究竟,幸宏衝入她們兩人中間。牽手的兩人立刻將手拉起,形成天然的隧道,幸宏從中穿過。
  「嗚啊。」
  幸宏雙腳支撐不住,在樓梯間摔倒。他倒向前方再站起身,這時九重也飛降至樓梯間。
  「抱——歉。」
  「對不起。」
  兩人致歉後衝下階梯。九重領先一步,可是幸宏靈光一閃。
  我會贏!
  幸宏非常篤定。九重還得再下行一次階梯,但是自己已經可以從這裡奔至室外。通往餐廳的直線穿廊途中可繞至外側,幸宏可從那裡奔出,再來只要返回終點即可。相較之下,九重下行至二樓之後並沒有出口可供通行。這樣一來,不論是下行至一樓,還是奔上三樓追逐幸宏,她都一定會浪費不少時間。
  九重學姊,我要贏過妳!
  幸宏奔離三樓,朝餐廳直進。九重叫道:「我可不會輸!」衝下二樓。幸宏全力衝刺,他要把握唯一的機會,甩開九重。
  幸宏從通往餐廳的直線穿廊途中衝至室外,抵達「內圈℉他仰望右手邊的陡峭斜坡,心想這個坡度不適合直接奔跑,決定先繞一點路,等到斜面較為平緩再回來。
  左手邊的新校舍研究大樓反射夕陽餘暉,光彩眩目耀眼。奔下右手邊的坡道後,真正的夕陽也出現在眼前。從左右兩側承受落日餘暉的光景相當不可思議,空氣雖冷,陽光卻相當暖和。幸宏氣喘如牛的吐出白煙,將不知不覺中抬起的下顎調回位置。再忍耐一會兒,再忍耐一會兒就結束了。
  幸宏稍微橫越斜坡跑至「外圈」,眼前出現數位正要返家的同學。他死命衝上坡道,一邊對學生們致歉:「對不起。」接著——
  「喔,加油啊——」
  聽到出人意表的回應,對方愉快的露出微笑。
  「…………謝謝。」
  幸宏再次低頭示意,才想到剛剛應該要說「對不起」才對。他認為自己並不值得受到聲援,就算對方對幸宏有所期待,幸宏也無法給予回應,甚至會加以拒絕。儘管如此,對方卻還是肯為幸宏加油。對於這樣的心意,幸宏能做的就只有誠心道歉。自己是這麼的自私自利,只為滿足自我而奔跑,實在是相當慚愧。
  當幸宏垂下頭,一邊想心事一邊奔跑時,耳熟能詳的豪邁貓叫聲再度傳來。回頭一看,九重就緊追在後,彼此距離意外的接近。
  好快!糟糕,我太大意了!
  九重精力充沛的一步步縮短差距。幸宏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加速奔跑。他繞過焚化場空地的側邊,從身後感覺到九重逼近,游泳池近在眼前。
  「…………」
  接著,社團大樓就設立在幸宏前方。
  幸宏仰望大樓最上層。
  他已經做好覺悟了。
  「來了!他們兩個衝來啦!」
  井筒興奮的叫道。原本還在觀看電腦螢幕的三枝抬起頭,親眼確認兩人的身影。雖然九重在途中因為意外失利,但是她也不斷在縮短距離。兩人使盡最後的力氣,全速疾馳。
  「社長!只差一點啊!」
  「神庭,不要放棄,盡全力跑完!」
  天崎與井筒在終點前聲援兩人。小夏雙手拿住馬表,屏氣凝神注視著。兩人還是形成並列嗎?或是神庭領先在前呢?螢幕上的光點重疊在一塊兒,無法判別。
  「這是……」
  三枝站起身環顧四周,尋找刈谷。
  「?」
  可是,遍尋不著他的身影。
  「來啦來啦來啦來啦!」
  「兩位,終點就在前方啊!」
  九重和神庭衝過井筒與天崎身旁,小夏按下馬表。
  幸宏奔過終點,聽見背後大聲叫著:「是誰贏?是誰贏?」九重漸漸放慢速度,幸宏變成獨自一人。他已經氣喘吁吁,上下搖晃肩膀,渾身無力——
  但是他仍然繼續奔跑。
  朝社團大樓奔去。
  「咦?瓶蓋,你要去哪兒?」
  幸宏聽見九重的聲音,可是無法停下腳步。他衝進社團大樓的入口,脫下鞋子,環顧左右。因為他對此地不熟悉,所以無法立刻找到階梯。
  「在這裡。」
  聲音清楚傳來,幸宏轉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刈谷站在階梯旁。
  「……刈谷學長。」
  不知為何,幸宏對此並不感到意外。他一邊深呼吸,一邊走向刈谷。
  「我再說一次,這是條不歸路喔。」
  刈谷斬釘截鐵的說道。幸宏露出微笑回答:
  「但是這條路很有趣啊。」
  幸宏的答案讓刈谷跟著露出微笑——
  「你說的對。」
  表示贊同。
  「失禮了!」
  幸宏衝上階梯,他要一口氣奔至六樓,說不定這還是他首次這麼做呢。
  好!
  體能早已超越界限,速度很明顯慢了下來,可是心情卻很暢快。全新的白色階梯,整體大小還算細長,洗練的設計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二樓……三樓……四樓……
  蹬、蹬。幸宏的腳步聲步步作響。他氣喘如牛,心臟越來越不堪負荷,胸口感覺到沉重的痛楚,雙腳快要跑不動了。還有兩樓,我要登上去,然後——
  「我先走了。」
  尖銳的身影迅速奔過幸宏身旁。幸宏頓時一驚瞠目一看,眼前出現的是刈谷正在勾勒V字轉彎軌道的身影。
  「啊……」
  幸宏還沒做出反應,雙腿就跑了起來。
  他抬起雙腿,開始奔跑,像是要追逐刈谷的身影一般。揮動手臂,將過度抬起的下顎朝下,打直背脊吐一口氣。
  「呼!」
  幸宏衝上階梯。雖然他一次只踏上一道階梯,可是卻腳踏實地的一步步前進。向上衝、向上衝、向上衝。當他回過神,人已經站在六樓的走廊。
  「…………」
  刈谷站在走廊前方,位置正是幸宏要去的房間前面。幸宏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現在一定面帶笑容。接著幸宏發足全力奔馳,刈谷幫他把門推開。
  他就這樣衝進學生會室。
  「呀!」
  幸宏一進入室內,就聽到從室內巨大辦公桌的後方傳來小聲慘叫。本來緊緊倚靠在坐在椅上人物的女同學急急忙忙抽身,羞得滿臉飛紅。
  「你好啊,請問有什麼事嗎?」
  與女同學形成對比,深深就坐於椅子上,態度悠然自若地面露微笑的人,正是現任天栗濱高校學生會長遊佐由宇一。
  幸宏一面調整呼吸,一面向前走,在遊佐面前站定。他低頭看著置放於桌上的棋盤,上面排列了幾個棋子。
  「遊佐學長……」
  幸宏依舊氣喘如牛,不過他率先開口並舉起手臂,遊佐的眼神在一瞬間動搖了一下。
  棋盤上的棋子被幸宏「啪」一聲地粗暴打翻,他大聲吶喊:
  「一年三班神庭幸宏,希望參選學生會長!」
  幸宏語罷,眼前的女同學驚訝得瞠圓眼瞳,用雙手摀住嘴。遊佐在棋盤被打翻的瞬間,目光跟著看向棋盤,但是並沒有從椅子上站起,臉上的微笑越來越深。
  「不錯。」
  然後抬頭仰望幸宏,心滿意足的點頭說道:
  「這手下的好,謝謝你。」
  幸宏立正站好,對遊佐敬禮致謝。
  隔天早上,幸宏的班級一陣騷動。
  「早安。」
  幸宏溫吞吞的到校。他一走進教室,立刻受到全班同學的注目,讓他不禁有點想笑。
  「神庭同學。」
  御神樂是第一個向幸宏攀談的人。她看起來沒有動怒,眼神甚至可以說帶有幾分悲哀。她走向幸宏,班上同學漸漸聚集團觀。
  「早安,御神樂同學。妳的臉色看起來很凝重啊,發生了什麼事嗎?」
  幸宏問道,他覺得自己很虛偽。御神樂聽到此話眉毛抽動了一下,不過也僅只於此,她的眼神看起來依舊悲傷。
  「我看過佈告欄了,神庭同學也要參選學生會長?」
  「嗯。如此一來我跟御神樂同學就會變成競爭對手,不過讓我們一起為選戰加油吧。」
  幸宏坦率回答,周圍同學指責他:
  「等一下、等一下,神庭同學不是說過要幫御神樂同學的忙嗎?」
  幸宏聽到一位同學這麼說。御神樂的眼神似乎也有同樣疑問,於是幸宏解釋:
  「嗯,這當然。我會為御神樂同學的目標加油,也會提供協助。在我看來,御神樂同學的目標,是當上學生會長,然後讓學校變得更好。因此,我也決定參選,盡我的全力,讓這個學校變得更好。另外,御神樂同學前天也說過,會幫我的忙對吧?」
  「……的確,我有說過。那麼,神庭同學所謂的幫忙,就是希望我為學校竭盡全力嗎?」
  「是的。」
  幸宏覺得這根本是歪理。理由是他想的,但是既然連他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那想必御神樂也很清楚這是推托之詞吧。
  「……這樣子啊,我明白了。」
  可是御神樂卻點頭回應,接著補充道:
  「也就是說,我們彼此都要為選戰全力以赴囉。」
  「是啊。」
  幸宏點頭附和。週遭學生竊竊私議。他們似乎有不少怨言,但是因為當事人御神樂表示認同幸宏,所以不方便多說。
  「……神庭同學,我可以再多問一件事嗎?」
  御神樂在剎那間看過週遭一眼,隨即又繼續注視幸宏。她斂首低眉,眼神悲愴的問道:
  「神庭同學,你討厭我嗎?」
  週遭同學的視線一口氣聚集到幸宏身上,他們大多數都同情御神樂。
  幸宏一邊露出羞赧的笑容,一邊回答:
  「我喜歡妳啊。」
  「!?」
  在場所有同學大吃一驚,其中又以御神樂的反應最為強烈。
  「我怎麼可能討厭御神樂同學呢?我們可以說是一起為學校奮鬥的夥伴啊。正因為如此,這場選戰我絕對不會留給妳一絲餘地,也不會退縮逃避。」
  幸宏不假思索,直接將內心想法說出,可是週遭同學卻是一陣騷動,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接著,御神樂不知為何很不甘心的咬住下唇。
  「……竟然給我出這招。」
  「這招?」
  「……虧我還以為你是乖狗呢。」
  「乖狗?」
  她喃喃說著幸宏不能理解的話語。幸宏靈光一閃,對呢喃細語的御神樂說道:
  「御神樂同學,這大概就是那個啦。」
  「那個?」
  御神樂茫然不解的看著幸宏。幸宏一邊在內心吐槽自己語無倫次,一邊補充道:
  「命中注定啊。」
  階梯社似乎要再和山上的人辦一次階梯賽跑。幸宏聽到波佐間指名想和自己較量,立刻燃起了鬥志。波佐間非常強,不用聽三枝分析,幸宏也能感覺到他的強勁。
  對,我會去做的。
  即使如此,幸宏也完全沒有打算逃避,甚至還覺得很期待。與波佐間的賽況會是如何?自己有可能獲勝嗎?會不會輸得一敗塗地,變得一蹶不振呢?
  幸宏宛若事不關己般一邊思考這些事,一邊構思今天的練習項目。從明天開始就要認真面對選戰,所以他想趁今天盡情奔跑。等到選舉開始,參加社團活動的時間勢必會減少。
  御神樂一定會受到壓倒性的支持吧。相比之下,幸宏可能只會是個小丑,但他還是會提出主張。即使他們是少數分子,也不會坐以待斃。俯首就縛絕非幸宏的個性,他也再一次覺得自己真的非常任性。
  我在不知不覺中,被推下了深淵。那是讓人無法自主的洞穴,亦是無盡黑暗的世界。然後,我從此對自己有了些自覺。儘管思慮膚淺,我也開始變得會去認真思考自己的生存方式。
  雖然我的人生無奈憤懣,荒誕不經,又時常無病呻吟,但是我覺得無所謂了。我要就此活下去,並且樂觀正面的面對自己這個專惹麻煩的衝動小子。
  然後,萬一我有機會幫助別人,那我就算吃點虧也沒關係。不,我是不喜歡吃虧,但是我想我可以試著忍耐。
  我會盡全力去做。
  回轉車輪開始轉動。
  輪子大概再也不會停下。任性的小動物不再掛心車輪外的世界,一心一意為了讓輪子轉動而奔跑。
  雖然輪子只會無限空轉。
  但因為奔跑是牠的本能,所以別無選擇。
  「各就各位。」
  幸宏注意前方,蹲低身體吸了一口氣。
  「預備——」
  呼吸在一剎那停止——
  「開始!」
  卯足全力,向前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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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1 02:59 PM

後記

  B氏的興趣是宇宙旅遊。
  尤其經濟又實惠的團體旅遊更是他的最愛,他時常利用週末享受兩天一夜的旅遊行程。不過,有時也會碰上因為行程太趕,結果抵達目的行星後,從頭到尾快去快回,根本無法好好享受旅遊的情形。
  「喂,你們上次的旅遊行程太爛了吧。就算旅遊名稱是『欣賞夜空八明月』,也不該設計傍晚出發,早晨離開的行程啊。我一邊賞月,一邊累得睡著了耶。」
  B氏對旅行社的負責人員出言抱怨,對方除了低頭道歉外,也補充說明:
  「因為這是宇宙旅行,所以配合每個星球的日期時間製作行程可說是相當不易。儘管超時空航行的技術已經確立,可是在移動上還是會耗費不少時間……」
  「這我懂。可是,難道就不能延長滯留在當地星球的時間嗎?我難得參加宇宙旅行,想要好好悠閒享受一番啊。」
  B氏一邊說,一邊抽出幾本團體旅遊的宣傳簡章。
  「如果您想悠閒享受旅遊,可以參……啊!這位客人,那是供想要參加長期旅遊的客人參考的資料。」
  負責人員看到B氏隨手拿在手上的簡章,急忙叫道。
  「你幹嘛那麼緊張?我說過我想悠閒享受啊。這是長期旅遊的宣傳簡章?那為什麼放在兩天一夜的簡章架上啊?」
  簡章的封面寫著「為期兩天的旅遊J內頁寫的行程相當輕鬆,到宇宙船來迎接為止,遊客可以一直自由行動,而且價格也便宜。
  「不好意思,我想那應該是新人一時疏忽放錯地方了。我想這個行程應該不符合客——」
  「少囉唆。這哪裡不符合啊?明明就很適合我啊。我看看?『本行程沒有導遊陪同,只有接送服務。遊客可以盡情在當地休養生息,享受老後的人生。』原來如此,這是適合老年人參加的悠閒旅遊啊,難怪你會說這不適合我。」
  「請別誤會,那個行程真的是為了老——」
  「我叫你少囉唆啊!好,我決定了,我要參加這趟行程。廢話少說,快幫我辦手續。」
  B氏將簡章丟到桌上,不客氣地坐下椅子。
  「客人,這個行程真的不適合您啊。」
  「你給我閉嘴!再不幫我辦手續,我就要叫店長來囉!」
  「……好的,請您稍候。」
  負責人員無可奈何地進行手續,報名這項行程的只有B氏一人。由於本來就是乏人問津的行程,所以就算只有一人報名,也還是會開團。B氏興高采烈的決定出發日期,付下訂金後便回家了。
  「……如果您想中止行程,請隨時和我們聯絡。」
  B氏要離開店面時,負責人員將剛剛的簡章遞給他,並且深深地敬禮說道。B氏嗤鼻一笑,絲毫不看收下的簡章一眼,將其丟入路邊的垃圾桶。
  出發當天,B氏準時前往機場搭乘宇宙船。宇宙船是全自動系統控制導航,直接載送B氏前往目的地。實行數次超時空跳躍之後,B氏總算來到可以目視目的地的距離了。
  「喔喔……好大的星球啊。」
  B氏從宇宙船的窗戶眺望目的地,發出歎息。不過他在逐漸接近後,也感到有些失望。因為從望遠鏡看來,地表寸草不生,遍地全是沙漠和巖山。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B氏點頭說道。這個星球就是因為景色不佳,所以不受歡迎,負責人員也不敢推薦吧。
  「沒差啦,不管什麼樣的星球都一定有其優點。再說,這正好可以悠閒享受啊。」
  語罷,B氏走回房間。
  宇宙船在星球降落。機場似乎設置在地下,巨大的鐵門打開,迎接載送B氏的宇宙船。B氏在宇宙船著陸後,便英勇的跳下船,辦理入境手續。宇宙船的全自動系統告知B氏,明天中午會來迎接,然後飛回星球。
  「嗯,是個好地方啊。」
  B氏走出機場,眺望建立在地下的城鎮,點頭說道。雖然這個星球的地表乾枯,鳥不生蛋,卻在地下建設很有氣派的都市,人們在此安居樂業。
  「再來,先到旅館放下行李,然後去地表走一走吧。」
  B氏前往旅館置放行李,詢問服務台如何前往地表。可是旅館人員卻搖頭回答:「千萬不可以啊。」
  「如果現在走到地表,會被烤焦的。」
  「什麼?這裡的日光那麼強嗎?」
  「不是的,日光並不強,而是氣溫太高。我們現在的時間還在下午啊。」
  「都已經是下午了,氣溫還會那麼高嗎?地表總不可能被日曬數百小時吧。」
  「您誤會了。以共通時間來說,從日出到現在已經經過三一六六00小時了啊。」
  「………………你說什麼?」
  B氏目瞪口呆。旅館人員一臉困惑,反問B氏:「難道——」
  「客人,請恕我冒昧,請問您瞭解本行星的時間單位嗎?」
  「……不,我是來享受兩天一夜的旅行的。」
  B氏的回答讓旅館人員啞口無言。
  「客人,請你立刻和居住星球聯絡。這個行星的兩天,和您所想的時間完全不相同啊。」
  「這是什麼意思?」
  B氏問道,他的腋下開始冒汗。旅館人員憐憫B氏般地回答:
  「這個星球的一天,換算地球時間等於一百年。」
  各位好,我是櫂末高彰。這回我有充分的餘裕撰寫故事了,因為空頁數高達八頁啊,我甚至要煩惱接下來不知道該寫什麼才好呢。
  我總算寫到第六集了,真的很感謝各位的支持。我還是一樣不習慣寫後記,同時也不習慣寫小說。話雖如此,為什麼我現在還會繼續屢敗屢戰的搖筆桿呢?
  好了,我這次想要和各位談談編輯部新送來的「刺客」,我在上一集後記提到的「雨雲產生裝置」目前也正常啟動中,不過,Fami通文庫編輯部還不肯罷休,這次導入了小型的高性能監視系統來對付我。
  具體來說,這玩意會在我江郎才盡,心想「休息一下吧——」就此躺下來休眠的時候,一邊發出吵死人的警告聲,一邊朝我接近,妨礙我的睡眠。而且還會吸取我的生命力,最後讓我的皮膚發炎。真的是效用驚人的監視系統,甚至可以說是無敵兵器啊!
  我想大多數讀者讀到此,都已經可以猜到答案了吧,但我還是要刻意發表名字。Fami通文庫編輯部送來的嶄新監視系統就是——
  「蚊子」。
  噗——————————————————————嗡……
  吵死人啦!
  我會如此怒罵,睡意就會跟著消失無蹤。雖然我拚命追打,但牠們都是高科技結晶,會行雲流水般的閃過攻擊,就好像是在嘲笑人類一般。
  可惡的Fami通文庫編輯部!連作者的睡眠時間都想剝奪嗎?
  再不適可而止,我可能真的會被罵。
  如果結尾和上一集一樣,那未免太過悲哀,所以我再寫一點吧。除了蚊子之外,我還有其他跟蟲有關的回憶,那是在我大學時代的事。當時我悠閒的騎著腳踏車,突然肩膀撞上了某樣東西,還且還很清楚的發出「啪」一聲。雖然有點痛,不過注意一看,我發現原來我撞上的是頗大只的蟲,大概是蜜蜂吧。不,重點是在撞上蟲這件事。正在飛翔的蟲竟然會連腳踏車這種慢速交通工具都躲不過,這不是很奇怪嗎?真不知道牠是故意來撞我,還是根本沒把我放進眼裡。請你們今後也繼續支持被昆蟲忽視的男人權末高彰。
  用冷笑話收尾的構想很爛?那我還有另一件事可說,不過這件事的刺激比較強喔。事情同樣是發生在我騎腳踏車的時候,這回是有某樣東西撞到我的眼睛,不但徹底命中眼球,大小也不小,足以清楚看見牠跑進眼睛。當時我右眼痛得睜不開,只能一路閉著單眼回家。然後我用臉盆裝水,不斷反覆清洗眼睛,但是仍舊感覺有東西留在眼角,照鏡子確認,結果發現——
  是一隻壓死的蟲黏在我的眼球角落。當然,我的眼睛整個充血。
  後來我拚命將牠洗掉了,我再也不希望有蟲飛到我的眼睛內。拜託,請絕對不要。
  在最後,我要感謝擔當編輯川崎先生,謝謝你,謝謝。還有最近更加活躍的甘福老師,謝謝妳,謝謝。親戚、各位朋友、認識的人、以及相關工作者,謝謝你們,謝謝。最後,我要感謝各位讀者。尤其是這次,我要比平常更加感謝。真的很謝謝你們,謝謝。
  那麼,我們有緣再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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