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榊一郎 -【半熟公主.二】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1-21 05:24 PM 編輯※內容簡介※
舉著「處女破身旅行中」的旗幟,悠閒地踏上旅程的奈奈一行人,卻在教會暗殺者的『不得向任何人求援』一句話下,氣氛驟變。他們遵照指示,前往巴古拍高原。沒想到,那邊卻有一個恐怖的陷阱正等著他們……。
※作者簡介※
1969年出生於大阪,1997年以《魔龍心願(ドラゴンズ・ウィル)》出道,入選第九回富士見奇幻長篇小說大賞。翌年,以《廢棄公主》獲得「Dragon」雜誌第一屆龍皇杯小說比賽冠軍。自此之後,陸續創作許多人氣作品,有《廢棄公主Scrapped Princess》、《整齊的夾克Straight Jacket》(富士見Fantasia文庫),《掙扎場域Struggle Field》(Fami通文庫)等系列,為足以代表日本輕小說界的暢銷作家。
※原日本書名:《プリンセスはお年頃!.二》
※原日本文庫:HJ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一章【統治者們的憂鬱】
晴朗無雲的藍空一望無際。
天空仿佛完全無視於地上蠢動人群的煩惱,視綫所及儘是一片湛藍,讓明亮的日光灑落。街道兩旁的雜木林則用盡全力伸展枝葉,盡情享受陽光,在風中搖曳。
非常健康的一幕。
吹拂的風攪拌著空氣,使氣溫與濕度都不至於讓人流汗。
今天是一個適合出門的好天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路上的行人看起來比平常還多。跑遍大江南北的商人、吟游詩人、郵差,路上也有許多不同職業的人,爲著自己的事業在城市、村莊間流動。明明應該是一條比較沒人的小路——但偶爾人們也會突然想起這條路的存在,在這條路上相逢、擦肩而過,隨即離去。
在這之中……
「…………繪其諾?」
阿比亞斯王國的公主——奈奈·安·阿比亞斯用極度低沈的聲音說道。
她是個可愛的少女。
聽起來或許是理所當然——但公主可不一定是美人。
的確,貴族和皇族的子女有專門的侍女幫他們打扮,跟庶民的女兒比起來通常更爲美艶、華麗。所以『公主』這個辭彙,常常被拿來當作是『美人』的代名詞。但是……當她把身上所有裝飾都拿下來。以『素材』這個角度來看的話,公主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有生來是美人的公主,當然就有生來是醜女的公主。雖說被選爲王妃的女性通常都是美人,而且美人的小孩也是美人的幾率可能性比較高——但在可能性中最糟糕的一點,就是沒有所謂的絕對。
就這個層面而言,奈奈公主正可謂是庶民心目中的『公主』。
清麗而又楚楚動人、典雅而又優美。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這位公主,與其說她『美麗』,端看那保留在她雙頰和眼角的稚氣。更應該說她是『可愛』。
只是,她沒有半點孩子氣的粗魯。
她紫色的雙眸裏,透露著孩子般的天真無邪、堅強意志和過人智慧所散發出來的清麗光芒。而她所投射的視綫和一些小動作——每個待人處事的細節裏,都滲滿和公主地位相呼應的氣息。稍短的整齊銀髮就像是她的頭冠一般,閃爍著鮮明的光芒,非常美麗。
她身上穿著以白色爲基調的簡樸服裝。
但簡樸的服裝幷沒有破壞她的整體感覺。
要不是從銀髮間露出的尖尖耳朵、要不是從衣擺下露出的尾巴……要不是在這些多餘的特徵干擾之下。不論身份高低,登門求愛的男人一定會絡繹不絕吧。
奈奈·安·阿比亞斯公主。
她不是人類,卻被人類的父親——而且還是位國王撫養長大。
她來自一個被稱作淫魔的稀有種族。
「……我有件事想問你……可以嗎?」
奈奈公主雙手撐在窗緣上,把臉伸出窗外問道。
奈奈公主一行人於這平和的街道上緩緩前進。耳中所聞就只有遠方鳥兒的吱啾嗚叫和——馬蹄聲噠噠以及車輪滾過地面的聲音。午後明亮的日光中,一輛馬車和一個人騎著馬緩慢前進的景色,看起來頗悠閑自在。
在其他人眼中看來,會認爲這一行人正在游山玩水吧。
雖然有時候路上的旅人和路人偶爾會回過頭來看熱鬧——但應該不會有人知道奈奈公主一行人被暗殺者盯上了吧。
這就先撇開不說。
「那是當然。」
回話的是奈奈公主的侍衛——近衛士兵繪其諾。
他幷非和奈奈公主一同坐馬車,而是獨自在一旁騎著馬前進。兩個人之間保持伸手可及的距離,是爲了萬一有任何狀況時,可以立刻跳上馬車保護公主。
且這個繪其諾……不得不說,他的氣質看起來實在不適合作爲公主的侍衛。
繪其諾年紀約二十來歲。蓬鬆的偏硬紅發用黑色頭巾隨意綁起。
臉蛋長得不錯。
只是他的眼神似乎過於銳利——說難聽點.其眼神頗爲駭人,透露出一股惡人的氣質。
他身穿的不是鎧甲,也非正式的服裝。而是一種無袖的黑色野戰服——上面還處處綴有象徵火焰的深紅色,是件詭異而又不祥的衣服。這件衣服的胸口開了一個大洞,繪其諾在衣服上面加套一件深紅色皮背心,左肩則佩戴著簡單的防具。
另外,他身上完全沒有任何象徵所屬軍隊和階級的東西。
這一切都讓他看起來更顯詭異。至少,他看起來不像個享有這種莫大榮譽、在公主身邊服務的近衛士兵該有的樣子。反倒像在舊市街裏大搖大擺、目中無人的無賴漢——或說是個無法無天的混混也不爲過。
女子或小孩在初次見面時,恐怕都會因爲害怕而不敢接近他。
只是——
「…………」
繪其諾的愛馬——多拉塞那的背上,還有另外一個小小的身影搖晃著。
一名亞麻色頭髮編成辮子的矮小少女坐在繪其諾前面,年紀應該尚未及笄。只看臉蛋,任誰都會毫無異議地說她可愛——但在她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她幷非因爲害怕繪其諾而無表情。她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撕去一般不存在,至少繪其諾和奈奈都從來沒有看過她發笑或發怒的樣子。
這個少女就像個人偶似的毫無表情。
那莉亞·巴利思。
一個自然而然地跟著奈奈公主一行人的來路不明少女。
唉,這就先算了。
「我和公主殿下是自初次見面之日起,便立下跨越身份障礙、成爲彼此知心好友的人——」
繪其諾坐在馬上大大地張開雙手,但不知道爲什麽皺起眉頭——像是拼命忍住什麽似的——說道。
「您不需有所疑慮。有任何事都請直說。」
「這是怎麽一回事?」
奈奈公主指著頭上。
她的指尖前端——是一面在風中悠然飄揚的旗幟。
『奈奈公主處女破身旅行中』
——一面這樣寫著的旗幟。
而且。還很好心地在白布上用鮮紅的顔色隨便亂寫。旗幟的下方附上一個看起來像是似顔繪的東西,是個會讓看到的人忍不住懷疑『這該不會是奈奈公主的似顔繪吧?』的一個圖。也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塗鴉那種東西。
「如您所見、如您所讀、就是那個樣子。」
「繪其諾。」
「是的,公主殿下。」
奈奈公主越過窗緣,用手抓起近衛士兵的領口微笑道:
「請你現在立刻用五十個字以上、一百個字以下,說明這面下流旗幟的必要性。」
「有兩種方法可以躲避專業暗殺者:一個是徹底藏身,另一個是把自己弄得更顯目、更吸引衆人的注意力,好讓暗殺者難以下手。而我們選擇了後者。」
「算你通過。」
奈奈仍舊維持著微笑說。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勉強自己微笑了太久,奈奈的兩頰不斷抽動著。
「可是……這面旗幟是怎麽一回事?有什麽必要性嗎?」
繪其諾瞥了一眼馬車上大剌剌隨風飄揚的旗幟。
其實,這面旗幟正是他親手做的。
繪其諾——皺起的眉頭正漸漸崩解——說道:
「那種東西,當然是因爲好玩才放的啊!」
「我殺了你!」
繪其諾似乎再也忍俊不住,終於放聲大笑。
奈奈一把抓起他的脖子,用力地前後搖晃著。
看著這一幕——
「——公主殿下。」
坐在馬車駕駛席上的珂琳苦笑著說。
「請您適可而止……」
珂琳·庫利普特。
她是奈奈公主的私人侍女,也是她的護衛。
就某種層面來說,她擁有和奈奈公主極端不同的容貌。
不是指她長得醜,她是個美人——而且是頂尖的美人,只是她們倆美的方向不太一樣。
首先是珂琳的身高。
就女性而言,她身高算高。雖然有的男生覺得身高太高的女生『一點都不可愛』,因而退避三舍——但是相對於小巧的奈奈而言,珂琳的身高非常適合下擺較長的衣服,尤其是長裙和大衣。再加上珂琳的身材勻稱.感覺上沒有那麽高大,身高反而更能強調出她的優美曲綫。
還有她的胸和腰。
她穿著白藍相間的服飾雖然氣質高雅,但色彩平凡——就像件侍女專用服。寬鬆的設計在衣擺和袖子這兩部分尤其搶眼。
但即便是這樣的服裝,還是可以窺見她豐滿的曲綫.這不單是尺寸大小的問題。柔軟——而且凹凸有致的曲綫,在她寬鬆的服裝上畫下完美的綫條。
最後,是她的頭髮。
豐潤直順,無盡的黑——保持應有的光澤,如同冬夜般漆黑的秀髮閃閃動人。黑髮的左右夾上了色彩鮮艶的花朵,更襯托出發絲的漆黑之美。
她具備了成熟女性的艶麗……卻沒有不入流的俗艶。
雖說氣質優雅,但煽情的綽約風姿卻又隱然可見。
她可說是奈奈公主那樣的『少女』會憧憬的『完美成熟女性』典型一例。
「他好歹也是我們的重要戰力之一,讓他停止呼吸的話太浪費了。」
「你、講話、稍微、有點、同情心、好嗎、呃啊。」
繪其諾一邊被奈奈公主搖晃著一邊說。
「……不過。」
一道嚇傻了的聲音傳來。
從馬車的——座艙頂上。
有一個年輕人坐在那。
年紀約二十來歲……與繪其諾和珂琳大約同齡。
他一頭微卷的長髮束綁腦後,戴著圓圓的眼鏡。
臉部輪廓削瘦,容貌端正——應該算是個知性美男子。特別是跟繪其諾幷排站的時候,他更散發出一種溫柔男人的氣息。
雖然他身穿旅行裝——但那副稍嫌俗氣的裝扮卻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袖口和領口隨風搖曳的布料。就好像隨時會在旅途中搞髒、風化掉的樣子——但他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的污穢。
不是因爲哪個地方特別突出。
只是——他所散發出來的,就是一種強烈與世隔絕的氣息。
像是童話故事裏的人物一般,未曾染上俗世的污穢。仔細觀察,會發現這個人其實和奈奈公主一行人的悠閑生活有一段距離——或許,應該說是他這個人和整個世界都有一段距離,散發出一股奇妙的氣質。
或者是……這個特色可能是他爲了要表現自己的職業才裝出來的。
他的名字是索利烏。
他背上的魯特琴清楚地告訴別人他的職業。雖然樂器的顔色幷不鮮艶、造型也沒有特別突出——但只要仔細一看,就能發現那老舊的樂器是這位持有者非常愛用的精致藝品。
搞不好……是個相當有實力的吟游詩人也說不定。
「看著你們大家,還真是一點都不會無聊呢。」
「是嗎?」
珂琳轉頭看著索利烏說道。
美麗的侍女微笑著——但漆黑的雙眸還是不停綻放著銳利的光芒。
「可是,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喔。」
當然珂琳意指(教會)的暗殺者一事。
雖然原因至今不明,但在克爾普蘭提大陸上擁有衆多信徒的巨大宗教、米利歐菲蘭姆教會的人,卻極盡所能地想要奈奈公主的命。值得慶幸的是,目前尚未有人因此身亡——但跟著奈奈公主一行人,難保不會被捲入危險。
但是——
「唉呀。」
年輕人害羞地抓了抓後腦勺——這也是職業病的一種嗎?這個年輕人不管做什麽事都很刻意——索利烏擺出一臉悠閑的微笑。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嗄?」
珂琳訝異地提高音量。
「侵襲而來的暗殺者!」
索利烏舉起右手畫了一道弧形說道。
「背後卷起的大陰謀!」
接下來——是左手。
「勇於挑戰命運的楚楚可憐公主!」
下一步就站到馬車頂上了。
「…………」
「挺身而出、守護公主的勇敢近衛士兵!」
「…………」
珂琳一臉呆滯,看著索利烏像個舞臺劇演員一樣,裝模作樣地轉了一圈。
「喔喔——這麽棒的題材就出現在我面前!」
「題材——你有搞清楚嗎?這不是在講故事喔?」
「沒錯。就是這樣!」
索利烏握緊了拳頭說。
「是現實。是真的。就在我眼前真實上演!身爲一個吟游詩人,在親眼目睹這千載難逢的畫面後,怎能不讓它成爲我吟唱的題材呢——」
「原來你是吟游詩人?」
奈奈中斷了對繪其諾的體罰——不然要叫什麽——然後說道。
「我以爲你不過是個變態。」
「啊啊……」
索利烏環抱自己的身體呻吟著。
「公主殿下。您對我的指責——」
下一個瞬間,吟游詩人從伸出的拳頭裏立起大拇指說。
「讓我打起了冷顫!真是太棒了!」
「……你這渾帳兼變態。」
連繪其諾都忍不住嘆氣說道。
「就算你這麽說……」
珂琳的話裏夾雜著嘆息。
「搞不好你真的會被捲入這場危機風波中因而死掉喔?不好意思,我們光是照顧公主殿下就已經快自顧不暇了——」
「可是那莉亞不是跟你們在一起嗎?」
索利烏說。
大概是聽到自己的名字,原本像個人形坐在馬背上隨之搖晃的少女,像是被人上了發條一樣,僵硬地轉向索利烏。
「不……那個」
珂琳難得講話時如此吞吞吐吐。
「那莉亞——算被我收養了……大概就是這樣。」
「收養?」
但索利烏卻沒有漏聽這個關鍵字。
「難不成你是孤兒?那莉亞?」
「什麽是孤兒?」
說話的當然是——歪著頭的那莉亞本人。
雖然她的臉蛋長得既純樸又惹人憐愛,但她的動作和表情裏卻不帶任何情緒。搞不好沒有生命的入偶看起來都比她還要感情豐富。
「我只是一個沒有任何特徵的平凡村姑而已。」
無表情少女一邊說著和事實完全相反的事,一邊環視著其他人。
「平凡的村姑?」
連索利烏都忍不住一臉困惑,轉頭看著繪其諾說道:
「是在講那莉亞嗎?」
「不要問我。」
繪其諾一臉沮喪。
那莉亞轉頭看著繪其諾問道:
「什麽是孤兒?」
「…………」
「請告訴我什麽是孤兒?」
「…………」
繪其諾早已從懷中拿出準備好的耳塞,塞到耳朵裏。
看來,他已經放棄和這個『自稱·平凡的村姑』來段正常的對話了。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取而代之的是——
「孤兒就是,那個……沒有爸爸和媽媽的人。」
索利烏回答。
「是這樣嗎?」
那莉亞點了點頭——說道。
「我記住了,孤兒就是沒有爸爸媽媽的人。」
「太好了。」
奈奈邊苦笑邊說。
她也漸漸開始習慣這個少女的個性了。雖然這名少女還真是蠻奇怪的,但比起明明就是個淫魔族卻還能當上公主的她而言,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了——從奈奈的角度來看。她幷不覺得那莉亞奇特的言行是什麽大問題。
只是——
「爸爸和媽媽——我這次幷沒有雙親和其他親戚的設定,所以我是個孤兒。是的——我是一個平凡的村姑,而且是一個孤兒。」
「……『設定』?」
奈奈歪著頭。
「設定是——什麽東西?」
「是我的生長背景。」
那莉亞還是面無表情——理所當然地說。
「……我不太清楚你在說什麽耶。」
「那——那就算了。」
珂琳稍嫌勉強地插入對話。
「你的命可能危在旦夕喔——索利烏。」
「唔……那有什麽關係?」
索利烏似乎完全沒瞭解對話內容,非常悠閑地笑了笑。
「我若覺得苗頭不對的話就會自動閃人啦。不是我自誇。我逃命的速度可是一流的喔!」
「……是喔。」
珂琳明白自己不可能說服他,嘆了一口氣後選擇放棄。
「那算我拜托你,萬一覺得情況不對勁,就立刻逃走好嗎?」
「好的好的——那是當然。」
索利烏說。
「不過啊……大家真是有趣呢。」
「……是嗎?」
奈奈歪著頭說。
「嗯嗯。會提升我的創作意念呢。應該可以寫出一首很棒的曲子。」
索利烏邊說邊把背上的魯特琴解下,抱在胸前輕輕彈奏起來。
「大家都不像是墨守成規的人。『不做作』這點,這是太棒了。」
「……我自己是沒有什麽感覺。」
「異常的最高峰沒資格說話。」
繪其諾邊把耳塞拔出來邊播嘴。
「你說什麽?」
「唉呀——公主殿下真是美艶絕倫。」
「你說謊!」
奈奈怒吼。
「我全都聽到了!」
「那你還問。」
「你明明也很怪!身上的衣服是怎樣!要在公主身邊服侍,也該穿得稍微正常一點吧!」
「……請不要挑剔別人的品味。」
「什麽品味。而且我說繪其諾啊,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還不是穿著超誇張的衣服——」
「吵死了,那是因爲我沒辦法——」
公主殿下和她的侍者間又周而復始地開啓了不知道是吵架還是相聲的對話。
從馬車頂上望著下面兩人的索利烏說: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覺得這兩個人的關係最怪,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唉。」
珂琳回報一個苦笑。
「繪其諾比我更早認識公主殿下……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奈奈殿下和繪其諾——與其說是主僕關係,不如說他們兩個就像是朋友或兄妹一樣。」
「說真的——他們倆真的就像一對兄妹。」
珂琳帶著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的期待和羨慕的表情說道。
※ ※ ※ ※ ※
天空像是放空般的蒼藍。
是個適合上路的好日子。
看不到任何破碎的雲朵——少年擡頭看著一望無際的秋日蒼穹,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不是一個適合凝視秋日晴空的開朗笑容。也不是一個應該存在未滿二十歲的少年臉上的笑容。那衰弱至極且帶著陰影的笑。就像是失去了什麽——或是失去了一切的人才會有的寂靜、毫無生氣的笑容。似乎像是既不哭泣也不憤怒。對任何事都感到厭倦的人才會露出的曆盡滄桑的笑容。
「——那。」
少年坐在窗緣上,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劍。
劍鞘和劍柄都經過精巧的手工雕飾,看來是一把名貴的劍。從鑲在其上的寶石數量和大小來估算.這不是一把庶民能擁有的劍。應該是貴族、富商——甚或是皇族的所有物。反正,這把劍絕對是屬於極小一部分特權階級的人所持有。
少年稍稍把玩了手上的短劍。
仿佛想重新確認它的重量似的。
然後——
「我也——去吧。」
少年低語,感覺像是要外出散步一樣。
他輕輕地拋出短劍,再用另一隻手接住。少年接住劍之後。毫不猶豫的將刀尖指向自己的喉嚨。
即便劍上頭的雕飾太過華麗,但這絕對不是一把儀式的專用劍。只要再稍微用力,鋒利的刀刃就能輕易地穿過他的喉頭,奪去他的生命。
少年臉上還是沒有任何猶豫或遲疑。
接著他的手一用力——
「嘰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
少年一臉吃驚地擡起頭。
不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咚鏗。
一陣似乎由遠方傳來的哀嚎聲拉長了尾音——應該是——傳進了少年耳裏,與此同時,發聲體還從打開的窗戶外沖了進來。少年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那東西就狠狠地撞上少年的後腦勺。
「噠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少年以爲發聲體撞貼到自己身上時。發聲體便以沖進來的剩餘作用力再把少年撞飛出去——摔到房間角落的床上。 .
砰唰——一陣不太像撞擊的聲音,響遍整間房間。
床單與枕頭也隨之撞擊飛揚。
就連少年手上的短劍——也被撞飛了。
凶器發出喀啦喀啦的空洞聲音滾落地板,停在房間的角落。
「唔……呃……?」
少年搖著頭站起身。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身體異常沈重。
然後。少年才發現——
「…………?」
轉回頭越過肩膀所看到的是——一個看起來似乎是哀嚎發聲體的東西,仿若貼在樹幹上的小猴子一樣。貼在自己身上。
「…………」
少年一臉訝異地皺起眉頭,伸手把那個發出哀嚎的人揪了起來。
那是一個——女孩子。
年齡大概是十歲左右吧。
絹絲般的銀髮扎成一條馬尾,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可愛。雖說她身上穿的是淡綠色的高級服裝……但不知是否因爲到處爬來爬去的關係,所以搞得一身上等布料看起髒兮兮。
「嗚啾嗚嗚嗚嗚嗚……」
少年一鬆開手,少女便砰地一聲掉到床上。
看來她是昏頭了——
「……這是什麽東西啊?」
少年傻住低語著。
結果——
「……什麽叫做『東西』啊!什麽叫做『東西』啊?」
少女搖著頭起身,竪立起她銀髮間的尖耳表示抗議。和先前的哀嚎不同——少女的聲音就像銀鈴搖動般,清脆而悅耳。
「那對耳朵——」
少年的口氣裏夾雜著些許震撼。
他又驚又傻地用著曖昧的表情看著眼前的小少女。
「不會吧——你是奈奈公主嗎?」
「是啊。」
少女——九歲的小公主殿下邊拉開糾纏在腰間的床單邊說著。
是興趣、一時興起、或是瘋了?阿比亞斯王國的國王收養了一個完全沒有血緣關係.而且還是異種族的女兒——還把她當成王位繼承者來栽培一事。在國際間非常出名。
只不過……
「……什麽叫做『不會吧』!什麽叫做『不會吧』?」
少女非常大牌地一句句反駁少年的話。
「不……」
少年用食指抓著臉頰說。
「因爲阿比亞斯公主的事跡很有名……」
「是喔?」
少女——奈奈公主眨著眼睛問道。
「是喔,原來我很有名。」
「是啊。聽說你不但是異種族,而且還非常大牌。毛毛躁躁的個性跟只打不死的脫繮野馬一樣……」
「不准聽!」
「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居然會猛到邊亂吼叫邊從窗戶外撞進來就是了。」
「我又不是喜歡才這樣做。」
奈奈公主皺著那張稚氣的臉龐說。
「緊急逃難設備沒有我想像中的堅固啦!」
「緊急逃難設備?」
少年低聲重復這句話——才猛然驚覺,隨即走向窗邊。
他轉過上半身看著上面。結果發現有個白白的東西沿著外墻搖晃。看來是用撕開的床單或窗簾布結成的現成『繩子』。隨著秋風吹拂而搖曳的那條東西。應該是從三樓以上的房間窗口垂下來的。
「你——從上面眺下來嗎?」
「嗯。」
奈奈像沒事般地點點頭,拍拍洋裝上的灰塵。
「這裏是——二樓的客房對吧?」
「呃——是沒錯。」
「太好了,那我就算逃出來了。」
「…………」
如果窗子沒開的話,那她打算怎麽辦?雖然突然間有點在意地想詢問,不過少年嫌問問題太過麻煩,就沒有刻意去吐她槽。
「是說——大哥哥你是誰啊?」
奈奈像是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似的問道。
「我?啊——啊啊。」
少年在腦海裏提出幾個備案後——回答說:
「我是現在受你爸爸照顧的人。」
「嗯?」
紫色的大眼盯著少年。
純粹——仿佛無垢寶石般的瞳眸。
少年頓時覺得自己和這個場景格格不入。
究竟有多少年——沒有承受過如此真摯、無心機、毫無秘密的視綫了。沈浮在這集結人世間所有污穢的環境裏,滿身髒污的自己暴露在少女那雙清徹的瞳眸之下——就像是躲在岩石陰影下的蟲子被陽光照到般,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那實在——太痛苦了。
奈奈公主無法體會少年的心情,像只小鳥般純真地歪著頭說道:
「我是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啦——你是外國人嗎?」
「呃——是啊。」
少年點頭。
從奈奈公主的角度來看,他的確是個外國人。而且他的祖國就快消失了。
「你爲什麽要做那麽危險的事?」
「——啊。」
奈奈眼睛眨了一下——一臉驚愕地說道:
「我要趕快逃走……」
「逃走?」
少年驚訝地問。
奈奈公主是這個國家的皇族成員,也是個公主。
她和少年目前的所在地正是阿比亞斯的皇宮——赫斯提佛利亞爾城。這座城明明就是她的家,又爲什麽要逃呢?
「逃走……要逃離誰?」
「惡魔。」
奈奈立刻回答。
「惡……惡魔?」
「不是惡魔的話就是陰險歐巴桑。」
「…………陰……你說什麽?」
「那——」
像是要逼退少年的下意識反問動作般——第三道聲音加入對話。
「難不成是在說我嗎——公主殿下?」
而且這聲音也同樣是從打開的窗子外傳進來的。
「啊啊——出現了!」
「把別人說得好像怪物一樣……」
說話的人是——穿著黑衣的金色長髮女性。
氣質高雅的臉蛋和態度,就像是某個貴族的妻子。
年齡——看不太出來。
沈著的態度會讓人覺得她已經上了年紀。但她臉上所保留的稚氣和活力,卻會讓人因角度不同而覺得她是個未滿二十歲的少女。
只是,不管怎麽說,她都絕對不可能只是個普通的女性。
因爲,普通的女性絕對不可能沒有任何支撐就能站在半空中。
這是名爲空中浮游的魔術。
「……魔導師。」
少年注意到窗外的女性右手持著一支長杖。
彎曲成複雜形狀的尖端掛著數個金屬環.表面刻有精致的幾何圖形。擺明是魔法師的道具。如果不是魔導師。那麽這個道具根本派不上用場。
「瑪……瑪雅加。」
奈奈呻吟似的低聲說道。
「請您用功讀書。」
被稱爲瑪雅加的女性,微微地露出一個高雅的笑容說。
但她的眼底卻不帶任何笑意。額頭也微微冒著青筋,顯示她現在正在氣頭上。
「公主殿下將來必須擔起阿比亞斯國的命運。因此,經濟學和政治學是絕對必要的——其他領域也必須有所涉獵。」
「我會隨便找個丈夫把一切交給他啦。」
「就算如此。您還是需要相當程度的教養。」
瑪雅加緊綳著兩頰的肌肉說。
「您這樣會來不及喔!」
「這句話瑪雅加說起來格外有說服力。」
——啪嚓。
雖然這一定是幻聽——但少年卻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瑪雅加拼命保持的優雅笑容,發出了龜裂的聲音。
不過。
「——公主殿下。」
女魔術師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她慢慢舉起右手說道:
「我還沒有懲罰過您對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奈奈開始往後退——但卻被床緣絆倒而跌坐在床上。大牌公主的表情僵硬到可悲。而且,就算她已經倒在床上。還是拼命向後爬,企圖從瑪雅加身邊逃開。
但是——
「等一下、等一下,那個——」
「——嘿」
瑪雅加揮動右手的長杖。
上面的金屬環發出喀啷的聲音。
同時——
「嘻呀啊啊啊啊啊啊!」
奈奈尖聲慘叫。
「啊!嗯啊!啊,啊啊啊!嗯啊啊啊!」
奈奈發出聽起來是哀號、卻更像是因爲什麽而煩躁的聲音,吵鬧地在床上滾來滾去。看起來像是剛被撈上岸的魚一樣。
反正旁人看起來,根本就不知道現在是什麽狀況。
而且,瑪雅加根本沒有碰到奈奈一根汗毛,也根本就還沒進到房間裏。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嗯啊!嗯啊!」
奈奈啪噠啪噠地在床上發狂般地滾來滾去。
少年一臉困惑地轉頭看著窗外的女性。
這個時候少年大概已經猜到她是誰了。
瑪雅加·塞洛維尼安。
阿比亞斯王國魔術師團最高顧問兼奈奈公主老師的女性魔導師。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您不需擔心。我幷不會讓她有痛的感覺。」
瑪雅加一臉舒暢地說。
「我只是把公主殿下試圖動作的力量——原封不動地轉換成搔她腋下的力量而已。」
「…………」
也就是說——她愈掙扎就愈癢對吧。
不過.就是因爲癢才會扭著身子掙扎啊。
所以才會越來越癢……
「……好過分。」
少年低聲說道。
搔癢——看起來是個無傷大雅的可愛動作,但事實上卻是個拷問的好手段。聽說就算再怎麽勇猛的武士.只要被搔上半天癢,也會忍不住求饒。
不過看來,瑪雅加幷沒有想持續很久的意思。魔法被解除後——累癱的奈奈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讓您看到不雅的畫面了——殿下。」
瑪雅加在空中對他行了一個禮。
少年卻滿面自嘲地搖著頭。
「我已經快不是——能被人家稱作『殿下』身份的人了。」
拉蒂岡皇族已不復存在。
爲自家招來滅亡的人。實在沒有資格再使用那個名號——至少少年心中是這麽想的。
「……我失禮了。」
瑪雅加只是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沒有任何訝異的表情,也不再追問下去。她應該能理解少年心中的心事吧.真是位聰慧的女性。
「請您原諒我……唉呀?」
瑪雅加的視綫滑開。看著房間角落。
先前少年拔開的短劍就在那裏。
「——啊。」
「呃……」
瑪雅加一刻未停,咻一聲——揮了揮手上的長杖。
短劍就像是被隱形的綫拉住似的彈到床上.轉了一圈後飛到空中——最後停在女魔導師手裏。
「是公主殿下闖進來時被撞飛的吧……上面有刮傷呢。」
瑪雅加仔細端詳著那把短劍說道。
「真的非常抱歉。可以把它寄放在我這兒一兩天嗎?我會把它修得完好如初。」
「…………」
少年無言。
這幷非他第一次看到魔導術。在之前他已經見識過非常多次,也看過魔導師在自己眼前,用攻擊魔法將大塊岩石打得粉碎。
但是——瑪雅加所施展的魔法,卻和這種虛張聲勢的魔法截然不同。
魔法絕非萬能。
那不過是一種特殊技能罷了。有人做得到,有人做不到——也許旁人看起來非常簡單的一個移動小石頭的動作,也需要相對的順序和魔力。所以大部分的場合上。很多事動手做反而輕鬆得多。
所謂『相對的順序』通常是指『念咒語』這件事。
但是——這位女魔導師卻能將這個步驟,當做是自己的手腳一樣靈活運用。
這算得上是異數。
對魔導師們來說,使用強大的魔法來碎石或燒山幷不難。但那必須經由冗長的咒語才能啓動。就算帶著長杖——魔術的輔助器及發動增幅媒介——也需要念個上百字的咒語才能發動。
反過來說……就算想只用短短的單音或是揮動長杖來移動一個小石頭,那也需要在解析、理解魔術的構造後.將所有步驟壓縮、省略到最小限度的知識,加上應用力和最重要的經驗。
況且.瑪雅加目前還同時使用空中浮游的魔法。
據說,要同時發動兩個以上的複數魔法,需要過人的技巧。至少,傳說中目前很少有魔導師能做到。只要魔法師能同時使用兩種小小的魔法,不管哪個國家,都會盡其所能地空出一個重要職位給他吧。
少年曾聽說過,瑪雅加來自被稱爲魔導師聖地的摩斯魔導院——就算加上這個因素,仍然不得不用『天才』這個詞,來解釋她的年齡和魔法技巧間的差距。
恐怕在這個廣大的大陸上,能和瑪雅加匹敵的魔導師不到十人。
「
「謝謝您的誇獎。」
瑪雅加露出優雅的微笑。
「和我的傳聞完全不一樣耶。」
奈奈滿臉不服氣地坐在床上說道。
也就是說,這種時候會顯露出平常修行的差別。
瑪雅加說完後揮了揮長杖。
奈奈的身體和短劍一樣,咻的一聲浮到空中,滑到瑪雅加身旁。
「那,殿下——不,繪其諾多爾斯大人,我們先告退了。」
「再見囉~」
瑪雅加優雅地行個禮之後,半隻手指頭也沒碰到奈奈,就把她吊在空中,往窗外爬升。
少年——過去被稱作拉蒂岡帝國第一王子的繪其諾多爾斯·拉蒂岡,眺望了窗外的藍天,然後短短地嘆了一口氣。
※ ※ ※ ※ ※
月亮出來了。
從赫斯提佛利亞爾城擡頭仰望的月亮,看起來總是朦朦朧朧的。雖然今天是個秋晴好天——只怕明天會下雨吧。
他不想在雨天自殺。
因爲,那就像自己爲了悲劇而癡狂一樣。
雖然他從不希望看到拉蒂岡帝國滅亡,只是一切卻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逼死父親和衆親人的,即使不是他動的手,卻像是被他殺的沒什麽兩樣。他確實必須負起責任。說是沒有其他選擇——那也不過是個藉口罷了。做了這個怯懦且卑劣的最糟選擇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所以.若是用悲劇的場面來結束生命……那未免對自己太好、太不負責任了。
理所當然的——就是死。
這是最適合背叛者的結局。
當然——這不過就是過世的父親所說的,『無謂的感傷』罷了。
「……短劍應該會比較好。」
繪其諾多爾斯一邊苦笑,一邊走到房間角落。
門旁的小桌上,放著一個小小的黃銅燭臺。上面插有蠟燭——但在瓦斯燈普及的年代,這種小型燭臺不過是個裝飾品。
繪其諾多爾斯把蠟燭拔開,拿起燭臺。
只要有心,插住蠟煙的尖端一樣可以成爲凶器。
「我也不可能一輩子當個食客——」
而且,他一定得負起這個責任。
他臉上浮現出不像個少年會有的悲壯決心——將燭臺抱在胸前。
「——父親大人。」
繪其諾多爾斯低聲說道。
「我現在——就去向您賠罪。」
燭臺的尖端刺進他的喉——
「奈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咚鏘。
門完美地——該說是以天殺的飛快速度被打開,站在門後的繪其諾多爾斯又順勢被撞飛出去。
後面出現了一個龐大的身影。
「是這裏嗎!?是這裏吧!?哈——哈哈哈哈!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啦!!」
一邊甩亂頭髮——說是這麽說。不過頭髮原本就綁在後腦勺與和衣領同高度的地方,所以也沒有亂得很誇張——一邊提高音量大叫的人,正是讓人跌破眼鏡的城主。
也就是巴爾提利克-巴·安·阿比亞斯國王。
「你覺悟吧,哈——哈哈哈哈!」
巴爾提利克邊講邊踏進房間。
只是——
「——唔?」
阿比亞斯國王一臉詫異地看著腳邊——隨即蹲在跌倒在地板上痙攣的繪其諾身旁。
「唔唔?」
他伸出手,用抓小貓的動作拎起繪其諾多爾斯的衣領。
「不是——」
他毫不隱藏失望的表情說。
「你不是奈奈!」
「……當然不是……」
繪其諾多爾斯呻吟般地吐槽。
「唔唔。仔細一看,這不是繪其諾多爾斯嗎?你怎麽了?明明就有床啊——睡在床上會比較好喔?」
「…………」
繪其諾多爾斯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唔。還是說,難不成最近流行睡在地板上?」
「…………」
「還是說這是新的養生方法?」
「都不是!」
再也忍不住的繪其諾多爾斯終於叫出聲。
「……那陛下您又來這做什麽?」
「我嗎?」
巴爾提利克堂而皇之地說。
「我在玩躲貓貓。」
「…………」
「你不知道躲貓貓是什麽嗎?」
「不……我知道。」
「唔,平常我要處理公務,所以沒什麽時間。我習慣在睡前和我女兒玩個躲貓貓,加深親子交流。」
「……啊啊。」
「今天換我當鬼——最近我女兒躲貓貓的技巧越來越高超,所以我越來越難抓到她的小尾巴。」
「…………」
「可是她看來也不在這裏……奈奈那傢夥到底跑到哪去了?」
雖然他不斷地觀察這間房間,但這裏實在沒什麽可以藏身的地方——更何況繪其諾多爾斯自己最清楚奈奈根本沒到這來。
「抱歉,打擾了。」
巴爾提利克說完後轉向門口——背對著繪其諾多爾斯。
「——啊。」
繪其諾多爾斯輕叫出聲。
因爲他的眼前——像只青蛙一樣貼在巴爾提利克背上的,正是他拼了命在找的公主。
然後——
「奈奈——你在哪里啊啊啊啊啊啊啊!?」
奈奈公主沒發任何聲響地,從飛奔出去的巴爾提利克背上跳下來。目送父親往走廊彼端狂奔出去之後。阿比亞斯的公主才把門關上,輕輕吐了一口氣。
「呼……父親大人真是太小看我了。」
雖然說巴爾提利克也該注意到他背上貼了個人——不過奈奈也太誇張了,居然想得到躲在別人背上。
「……你家到底是個怎樣的家庭啊?」
「很怪嗎?」
「非常怪。」
「是喔。不過沒差啦。」
奈奈無所謂地笑了笑。
「反正我們家原本就是皇族和異種族一堆亂七八糟的,本來就很不正常。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繪其諾多爾斯無言。
不管是『皇族』還是『異種族』——事實上都有可能成爲因時因地掀起血腥抗爭或紛爭的原因。能用一句『不過沒差啦』就輕描淡寫帶過的人,究竟是不知道這事實的沈重——還是因爲她擁有過人的強韌意志力?
雖然對奈奈這樣的小孩來說,應該是壓倒性地偏向前者——但這樣的人會說『我們家亂七八糟的』嗎?
不知道她是怎麽判斷繪其諾多爾斯的沈默——奈奈又重新換上一個開朗的笑容,牽起他的手。
「比起這個啊——大哥哥,我們去玩吧。」
※ ※ ※ ※ ※
絕對不能小看小孩。
尤其是——在玩的小孩。
那種元氣飽滿的持續力,大人絕對比不上。只要是玩,叫他們徹夜使勁狂奔也不是問題——這就是小孩。對尚未成熟、經驗淺薄的他們而言,根本就不知道精神和肉體的『極限』在哪里——而且,他們做很多事都沒有自覺,所以會拼命玩到精疲力竭。
所以呢……
「下一個!玩下一個!下一個是——」
「……你就饒了我……」
繪其諾多爾斯趴倒在床上呻吟。
床的另外一邊——奈奈把手肘撐在床上緊盯著他。
「什麽?大哥哥要睡覺了?真是沒用。」
「這不是有沒有用的問題吧。爲什麽我會可悲到非要跟個小孩玩到早上不可啊?」
「真是失禮。」
九歲的公主殿下鼓起雙頰說:
「雖然我的確還是個小孩,可是大哥哥也還不是大人啊。」
「我國十六歲就算成人了。」
繪其諾多爾斯說。
這是真的。當然——每個國家對成人的定義都不一樣,就拉蒂岡的法律而言,年滿十六歲便可享有成人的權利。但由於一般庶民幷沒有參政權及選擇居住地等權利,所以『成人』所代表的,不過就是『可以結婚』以及『可以繼承家業』而已。
「在阿比亞斯,女孩子九歲就算成人了。」
「騙人。那絕對是在騙人。」
繪其諾多爾斯看著窗外逐漸泛白的天色說。
「反正我就是想睡了,今天就到此爲止。」
「什麽……——?」
奈奈擺明一臉不滿地提高音量。
「好無聊啦。繼續陪我玩啦。」
說著說著奈奈抓住繪其諾多爾斯的肩膀,拼命搖晃。
說什麽繼續玩,也不是做什麽大不了的事,只不過是在房間裏聊聊天,玩一些不用道具的簡單游戲——像是猜謎、接龍、大姆哥相撲之類的而已。
奈奈最喜歡的就是外國的話題。
看來她從未離開過阿比亞斯的樣子。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少見的事——
「……不行。我要睡了。」
「唔——……那好吧。」
奈奈說著,停下搖晃繪其諾多爾斯的動作。
「我也想睡覺了。」
「——已經是早上了喔。」
繪其諾多爾斯說。
他突然想起——巴爾提利克離開之後做了些什麽呢?他不會一整個晚上都在赫斯提佛利亞爾城裏找尋奈奈公主吧。
「那——明天也要一起玩喔。」
奈奈用可愛的笑容向繪其諾多爾斯道謝之後——便起身離開了房間。
啪噠啪噠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真的是一個很有精神的少女。
「…………不好意思。」
繪其諾多爾斯躺在單人床上低聲說道。
「明天……不,已經是今天了……不管怎麽樣,都沒有下一次了,公主殿下。」
他一臉憂鬱地伸出手——撿起滾落到床下的燭臺。
將之拿到喉嚨邊——
「…………」
繪其諾多爾斯一臉複雜地看著那座燭臺。
原本要拿來自殺的武器,像是被巴爾提利克撞飛時損壞了,尖端整個扭曲。
這樣就無法刺進喉嚨了。
「……真麻煩。」
就算真要自殺的話,也是可以選擇咬舌自盡或是腰帶上吊——他雖然早已有所覺悟,但現在的他累癱了,不管哪個方法都麻煩得要命。
「…………」
奈奈公主的笑容突然浮現腦中。
「唉……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差這一兩天吧。」
繪其諾多爾斯像是爲自己辯解似的低語後……將手上的燭臺丟到床邊。
※ ※ ※ ※ ※
「大哥哥——我們出遠門!出遠門!」
踏進繪其諾多爾斯房間的奈奈說道。
情況就不用多說……
「加彭河邊的紺西斯花已經開了喔!一定很漂亮!」
「……那個啊。」
「喂!不要睡在那種地方!我的馬借你!」
「…………你可不可以累一點。我們不是剛爬完樹嗎?」
「什麽嘛。大哥哥一點體力也沒有,好像老人家喔。」
從隔天開始。他根本就沒有一個人的時間——繪其諾多爾斯正被奈奈耍著玩。
看來這個幼小的公主非常中意他。也許只是單純覺得難得有外國人吧。不管繪其諾多爾斯做什麽,奈奈總是會到他的房間裏,像只纏著主人不放的小狗般纏著他不放。讓他完全沒時間休息。
當然——她還是有她要念的書、要做的事。
但是奈奈還是展現出讓繪其諾多爾斯咋舌的固執.從瑪雅加的監視下逃到他房間來玩。就算每次都會被瑪雅加發現帶走,她還是一直重復著這種毫無進步的行爲。
說真的……繪其諾的體力也夠陪奈奈公主玩。
他精通數種武術。對劍術和槍術也有絕對的自信——爲了維持技巧而進行的肉體鍛煉一直持續至今。
但只要和奈奈公主在一起,他就會産生混亂。
總是一不小心——就會覺得『很快樂』。
但那是絕對不被容許的,也不能被容許。
因爲自己背叛了太多人。也因爲背叛,逼得他們不得不死,所以自己也該負起這個責任,一起赴死。絕對不能樂在今天,不能希望自己明天仍舊活著。
所以……
「那,我們來玩大富翁!大富翁!」
「大富翁?」
「嗯!」
看來奈奈早就想到他會拒絕出遠門。因此,準備萬全的奈奈從自己帶來的袋子裏,掏出大富翁的紙盤、骰子、還有棋子等一些其他的東西。
只是。
紙盤正中間寫有龍飛鳳舞的游戲名稱。
名字是——『大侵略』。
「喂……」
「就是要打進鄰國、侵略他們的領土,然後把他們的人民全部變成奴隸的大富翁喔!」
「這個大富翁的製作者——是惡魔嗎?」
繪其諾多爾斯用看著怪物的眼神,看著興高采烈的奈奈說道。
「是父親大人做的喔。」
「是……是嗎?」
要說意外,還真的蠻意外的。
雖然有時候巴爾提利克也會做出一些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頭殼壞掉的奇怪舉動——但世人對他的評價大多是溫和的明君,這一點繪其諾多爾斯也同意。
「那個,他說,結果人還是有智慧的動物。」
「……嗄?」
「意思是,他說鬥爭的本能和殘酷的天性,是無法從性格中剝離的。」
他從未想過,會從一個未滿十歲的少女口中聽到『殘酷的天性』這幾個字。但是巴爾提利克卻把這樣的辭彙。教給了自己的女兒。
「所以啦,他說用別的東西來抒發那種東西才是健康的做法。」
「……奈奈公主,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嗯.這個嘛。其實我也搞不太清楚。」
奈奈笑著,乾脆地搖了搖頭。
「可是父親大人跟我說遲早有一天我會明白的,所以要我先記起來。」
因爲是小孩,所以不能敷衍。
因爲是小孩。所以不能欺瞞。
不管是美麗還是污穢,真實就應該以真實的原貌被傳授——聽起來簡單,卻是一個至難的教育方針。如果是采放任主義這種教育方法的話'小孩子的性格一定會扭曲。
大部分的小孩都是無知且純潔的——所以他們愚鈍且卑劣。
因此,如果不能認真地面對孩子、教導孩子——用和純潔且無知的孩子一樣等高的視綫,用最認真的態度和孩子討論愚鈍且卑劣的道理。如果沒有這種覺悟,那就是偷工減料的教育。只是一味從大人的角度灌輸道理,孩子也不會願意接納。站在同一個位置.然後一起出發向上前進——有多少父母親會有做這種麻煩事的覺悟呢?
至少繪其諾多爾斯的父親沒有。
他只是——一味要求對方的理解和放棄。如果對方不願意放棄,那他就會將之捨棄。不管是重臣、自己的兒子、妻子,還是國民。
所以……
「我先攻喔!」
奈奈握著骰子說。
那時候——
「…………!?」
繪其諾多爾斯感到背後升起一股寒意。
不是他習慣的感覺。只是他曾經有過的感覺。
是殺氣。
「——!!」
身體幾乎是反射般的動作。
他也不知道是爲什麽。
他一直希望能死去。他一直以爲自己的命已經沒有任何價值,所以就算有針對自己的殺氣,也毋需做出任何防衛動作。這恐怕沒有任何理由,應該只是長年研習武術所培育出的反射神經,能對當下狀況做出反應罷了。
但那不過是他強爲自己的行動安上一個理由而已。
是因爲旁邊——真的只是因爲。旁邊的奈奈極有可能被各種攻擊手段傷害而已。
就算自己死了也沒關係。
但是——
「嘖——」
繪其諾多爾斯護住奈奈,臥倒在地板上。幷將腰帶解開。
雖然短劍還沒回到手邊。手上沒有任何像武器的武器——但如果是混有鋼綫的防刀腰帶。就能依使用手段而成爲護盾和武器。足以拿來應付這個場面。
接下來的動作幾乎都是直覺行動。
似乎沒有任何停滯。
乾裂的聲音傳來。
窗外飛來的細箭打在他抽出來的腰帶上。軌道被迫變更。凶器彎曲成近乎直角的角度,刺入天花板。
可是——
(不是我嗎?)
時間感覺因緊張和焦躁而被拉長。
繪其諾多爾斯終於明白。
從角度看來,剛才那把箭幷不是對準繪其諾多爾斯。就算他沒有任何反應,箭鏃也根本不會劃過他。
那把箭瞄準的是——
(奈奈公主?)
「是誰……!!」
繪其諾多爾斯大叫。
自己被殺了也沒關係。
但這個少女——
「——!?」
似乎有什麽東西劃過繪其諾多爾斯看著窗外的視綫範圍。
他下意識地讓視綫跟著那東西跑。
留下殘影高速飛奔出來的是——一個人影。
不知從什麽地方跑出來打扮怪異的人影。
是一個穿著鮮艶紅白服裝的小丑。
出現的人影自中庭樹上的樹枝一蹬,飛舞至高空——同時流暢地揮動右手。
一道銀綫貫穿天際。
銀綫自小丑的袖口延伸出去,穿過中庭裏其他常綠樹——正確說法是,穿過重叠的葉片,朝彼端刺去。 .
「——嘖!」
碎葉隨著短促的叫聲舞動。
下個瞬間,一個男人隨著樹梢搖動的聲音從樹上落下。從他手腕上綁著的小型弓看來——這個男人應該就是這次的狙擊者。
「抱歉——」
刻著抽象『笑容』的面具,小丑轉頭看向繪其諾多爾斯。
小丑小小地——但優雅地打了個招呼後.把已經昏過去的那個男人抱在腋下……在他們出現的同一瞬間,兩人已經從繪其諾多爾斯的視綫範圍裏消失了。
驚人的迅速。
從繪其諾多爾斯把箭彈開之後——其實只過了數次眨眼的極短時間而已。
能在看的人眼中只留下殘像的快速、能抱起一個人跳躍的腳力、能在半空中做出正確攻擊的視力和高超的技巧,不管是哪項都遠遠超越常人。雖然繪其諾多爾斯對自己過人的武術也有相當的自信——但和對方的實力相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近衛士兵……嗎?」
呆掉的繪其諾多爾斯說。
但是——
「……大哥哥。」
聽到突如其來的叫聲,他慌張地轉過頭。
在他的身體底下——奈奈理所當然地被壓倒在地上。
「啊啊。奈奈公主。已經沒——」
「……大哥哥是……色狼!」
奈奈滿臉紅透地說。
她的表情裏不只帶著憤怒——還帶著害羞。紫色的雙眸從下方睨著繪其諾,不過,眼神裏幷沒有尖銳的嫌惡。
「——嗄?」
繪其諾多爾斯在那一瞬間完全無法理解整個狀況。一臉不可思議地僵在原地。
但重新思考一次的話——
被壓倒在床上的奈奈公主。
壓著她的繪其諾多爾斯。
而且繪其諾多爾斯的腰帶也解開了。
「不——不是啦!」
繪其諾多爾斯下意識地大叫,往後一跳。
這個誤會可大了。
事情發生得實在太快。所以奈奈似乎沒發現到自己被別人狙擊了。從她的角度來看。是繪其諾猛然把自己壓倒,然後還解開了腰帶。
也就是說——
「我是覺得……那個……我就算嫁給大哥哥也沒關係……的啦。」
奈奈鼓著雙頰,一臉不高興地說。
只是她幷沒有看著繪其諾多爾斯。那是個早熟少女害羞的表情——但繪其諾多爾斯無法在這個狀況下,察覺到那個表情的真實意義。
「我只是希望你、你可以再等一段時間。而且……怎麽說呢……要做的話也太早了吧。」
唉,對一個九歲的女孩來說,的確是太早了。
「……你這個裝大人的小鬼。到底在想什麽啊!?」
繪其諾多爾斯怒吼。
突然被駡『裝大人的小鬼』奈奈的表情染上完全的憤怒。
就算是小孩子,也是有虛榮心和自尊心的。
正因爲是小鬼。所以才不喜歡別人叫自己是小鬼
「什——什麽叫做裝大人的小鬼啦!什麽叫做裝大人的小鬼啦?」
「管你是九歲還是十歲,幹嘛盡學些有的沒的!」
「你……你才是……大色狼色狼色狼!」
「吵死了!誰會看上這種小鬼——」
「什麽?你明明就把小鬼撲倒了!」
「那是因爲不可抗拒的因素!」
「男人都是這麽說的啦!爛人!」
「說什麽啊!!」
就這樣。
繪其諾多爾斯和奈奈的爭論持續了一段時間。
※ ※ ※ ※ ※
在敲門之前——門的另一端已傳出聲音。
「——有什麽事嗎?」
繪其諾多爾斯放下舉起的拳頭,嘆了一口氣。
雖然他也知道這個國家的國王很厲害……但沒想到他厲害到可以察覺門彼端的氣息。聽說,這個皇族的人不喜歡帶著護衛外出。不過想也知道,只有三腳貓功夫的戰士或騎士,大概也只會變成國王的絆期石吧。
「抱歉打擾了。」
繪其諾多爾斯說完後打開門,進到巴爾提利克國王的執政室裏。
那幷不是一個很大的房間。赫斯提佛利亞爾城雖然是個皇宮,但它完全沒有任何多餘的華美、奢侈裝飾,堅硬踏實是這座城的基本特色,所以國王的執政室不會太大。也不會太小。
幾座書架,和一面大型辦公桌。
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硬要說有的話——辦公桌角落擺放的花瓶是這間房裏唯一的裝飾,也是唯一的滋潤,今天奈奈公主說過的漂亮紺西斯花,就插在花瓶裏,綻放著淡紅色的花瓣。
簡潔的裝潢。
巴爾提利克坐在正中央的辦公桌前,瑪雅加則端著放有一套茶具的托盤。
「……有一件事想請教您。」
「什麽事?」
巴爾提利克頭也不擡地問。
他的視綫專注地投射在手邊的文件上。
「您已經注意到了吧?」
「什麽事?」
「我——」
繪其諾多爾斯頓了一會兒——接著說。
「試著自殺這件事。」
「這個嘛。」
巴爾提利克邊提筆在文件上寫字,一邊說道。
他還是不看著繪其諾多爾斯,是巴爾提利克難得的——不親切的態度。旁邊的瑪雅加則不禁苦笑。
難不成他是不好意思——這麽想著的繪其諾多爾斯感到自己僵硬的嘴角稍稍放鬆下來。
「陛下、瑪雅加大人、還有奈奈公主……大家是否都在妨礙我,不讓我自殺?」
「也許吧。」
巴爾提利克的回答仍舊是淡淡的,不帶有任何感情。
「爲什麽?」
「爲什麽?」
「爲什麽要對這樣的我這麽好?」
「…………」
「…………」
巴爾提利克無言。
瑪雅加也無言。
無法承受這無爲的靜寂——繪其諾多爾斯不願催促他們說出答案,反而采用更直接的方法再說一遍。
「爲什麽不讓我死?」
「……繪其諾多爾斯·拉蒂岡。」
終於把頭擡起來的巴爾提利克說。
「如果你真想死,我沒有權利阻止你。死或許會成爲你的救贖——我也不喜歡別人動不動就把『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掛在嘴邊。」
巴爾提利克靜靜地說。諳氣裏不帶任何感情。
但那幷不是所謂的冷酷。
王者若是感情用事,那他就沒有君臨天下的資格,因感情而做出輕率舉動不過只是證明自己的平凡,平凡的人是無法爬到別人頭上的,也沒有在他人之上介入他人命運的權利。
不論是誰,被刀刃切傷都會痛。誰都不喜歡痛。
感情就是這樣的東西。
非常簡單易懂、非常直接了當。
只是——因爲孩子怕痛所以不願爲孩子動手術的人,便不配稱做醫師。
不是要遺棄感情。但也不能盲目地跟隨感情。
只有真正理解感情、超越感情。相信最正確取捨的人。才有資格站在他人之上、左右他人的未來。
所以——
「但你真的想死嗎?」
「…………,,
繪其諾多爾斯回以沈默。
若是剛來到阿比亞斯的那個時候,他恐怕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吧。
可是……
「你確定你不是在找一條最簡單的路逃開嗎?」
「…………"
「死,的確能將過去的帳一筆勾銷。不管是痛苦,還是悲傷。它都能用最完美的型態全部帶走——但是……」
巴爾提利克短短嘆了一口氣。
「就是因爲它太完美了,所以你沒有重來的機會——永遠沒有。」
「…………」
的確如此。
死了就沒有後路,它是最完美、最公平——也是最怯懦的解決方法。因爲它是唯一能抵擋所有的抗議和批判,維持絕對孤立的方法。
「陛下——」
「我不是不懂你背叛父王時痛苦的心情。」
巴爾提利克撐著臉,看著繪其諾多爾斯繼續說。
「但是……那也沒有其他方法了,如果不那麽做的話,你的父親會以最悲慘的方式自滅,而且還把無數的國民一起拖下水——對吧?」
「……是的。」
沒錯。 ,
所以繪其諾多爾斯才背叛了父親。發狂的國王逼著成千上萬的人民走上絕路——他無法在預見這個未來後卻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
所以……巴爾提利克才挑起了戰爭。
他不知道別的國家是怎麽想的。
後世的歷史學家大概也只會覺得這不過是一場侵略戰爭。
但對繪其諾多爾斯和巴爾提利克而言,那場戰爭是——爲了拯救拉蒂岡國的國民免於滅亡的戰爭。
「你應該知道,這麽做會讓自己背負背叛者的污名,被逐出國外。」
「——是的。」
「但即便如此——你還是這麽做了,爲了要保護你的國民。雖然這個手段過於極端,但沒有其他辦法也是事實。我覺得身爲皇族的你,能夠做出這種抉擇的確值得尊敬。」
「……陛下。」
繪其諾多爾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不想被誰贊美,也不想被誰認同。可是巴爾提利克的話,還是讓他很高興。稍稍緩和了——戰爭結束後仍困擾著他的懊惱心情。
「繪其諾多爾斯·拉蒂岡。」
巴爾提利克緩緩站起——拿起掛在墻上的劍。
「說真的——我覺得非常可惜。」
一瞬間。
巴爾提利克的右手消失了。
拔劍術——在繪其諾多爾斯做出判斷的那一瞬間,白色的刀鋒已經抵在他的喉嚨上,驚人的速度。如果巴爾提利克是玩真的。那繪其諾多爾斯早在不知不覺間就身首異處了。
「如果你那麽想死.我就殺了你——但是。」
刀鋒緩緩刺進繪其諾多爾斯的喉頭。
暗紅的血滴劃過他的肌膚。
「…………」
瑪雅加屏住呼吸。
但繪其諾多爾斯卻只是靜靜地看著巴爾提利克的眼。
「你應該不知道捨棄生命之後會怎樣,這種死人才會知道的事吧?」
「沒錯——如果我把它撿回來的話。」
淡淡的微笑浮現在巴爾提利克的嘴角。
「可以嗎?」
繪其諾多爾斯還是無言。
他維持一樣的動作。緊盯著巴爾提利克好一會兒——
「要我——怎麽做?」
一臉無表情的他只問了這個問題。
「…………奈奈。」
巴爾提利克邊把劍收回劍鞘邊說道。
「保護奈奈。」
「……奈奈公主?」
他的任務也太奇怪了——繪其諾多爾斯這麽想著。
奈奈身邊已有許多保護她的近衛武士.加上超一流的魔導師瑪雅加、劍術過人的巴爾提利克陪在她身邊,另外還有像早上那個小丑——暗中保護她的人在吧。
他不覺得再多自己一人會有什麽意義。
何況——
「那個小孩子的命運多舛……需要有一個人陪在她身邊保護著她。」
「不是已經有陛下和瑪雅加大人了嗎?」
「……你還是不懂。」
巴爾提利克露出一個淡淡的苦笑,聳了聳肩。
「我是個國王。」
「……是的。」
「國王這個生意會把人綁得死死的……如果是爲了人民,他有時也得捨棄自己的家庭。就像你背叛了拉蒂岡王一樣。」
「…………」
「如果有人以國民的生命相逼,我一樣得親手殺了奈奈。」
「可是——」
「我被束縛在王這個立場上。我得到許多權利,但我同時必須負擔許多義務,即便官職、程度不同,瑪雅加和武士們也是一樣的。這個國家的未來和平安必須被放在最優先——所以當國家和奈奈被放在同一個天秤上時,我只能選擇國家。」
這是公私分明的最終理想吧。
可是……
「所以說。」
巴爾提利克露出淡淡的自嘲笑容。
「我希望至少有一個人。可以爲了奈奈——只爲了奈奈而存在的戰士。我要把他安排在奈奈身邊,讓他隨時跟在奈奈身邊,支援她、引導她,幷且保護她。」
「……是指我嗎?」
「我知道這是我的任性,就算你笑我是個孝順女兒的爸爸也無妨。」
巴爾提利克話說到這兒——毫不猶豫的低下頭。
「我愛那個孩子——拜托你了。」
「我……我真的可以嗎?」
繪其諾多爾斯看著眼前深深鞠躬的一國之君。淡淡地問。
「沒有人比你更適合了。」
「…………這是我的光榮。」
繪其諾多爾斯說。
然後——
「如果……」
平靜的聲音從唇間滑出。
繪其諾多爾斯用自己都覺得害怕的、冷淡且不帶感情的聲音說:
「如果有一天。陛下必須以國王的身份殺了奈奈公主。」
聽到這句話的瑪雅加頓時僵住.緊盯著巴爾提利克。
「屆時我會——殺了陛下。」
奈奈公主的——專屬騎士,職責就是如此。
只守護她一個人。只爲她而活。只爲她而殺。只爲她而死。
就算是她的家人或是自己的恩人,只要是她的敵人,他都絕對不會心軟、即刻排除。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奈奈公主一個人——除了她之外.犧牲一切都不值得猶豫。
就算要與世界爲敵——
「…………」
巴爾提利克的表情文風不變。
「那樣也沒有關係嗎?」
不是疑問。
而是確認。
「你毋需遲疑。」
巴爾提利克回答的聲音裏不帶有任何起伏。
不——他的表情裏帶著些許滿足。
這個男人在成爲王者之前,應該是一個完美的父親吧。
「這才是我女兒的戰士。」
「我明白了。」
繪其諾多爾斯行了個禮。
「謹遵——陛下諭令。」
接著。
那天拉蒂岡王室最後一人,繪其諾多爾斯·拉蒂岡已死。
同時——沒有姓氏、沒有過去的近衛士兵繪其諾。就此誕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章【蠢動的天使】
深沈又深沈的——暗暗底端。
『那個』沈睡在陰濕停滯的空氣中。
出生已一千多年——在長到能讓歷史成爲傳說、成爲神話的漫長時間之中,『那個』被厚重的岩盤自地面隔開,在這黑暗冰冷的地方持續沈睡。
對『那個』來說不是什麽大問題。
就算千年延伸爲萬年、億年,都和『那個,毫無關係。『那個』早已自生物宿命逃不開的束縛中解放.時間對它而言絕不是敵人。它也沒有所謂的壽命,在未來無盡的時間中,它不會滅亡,只會靜靜地繼續沈睡——只要沒有任何人喚醒它。
只要愚蠢的生物不要破壞它的封印。
但是——
沈鈍的聲音響遍暗暗底端。
永遠不該清醒的微盹被攪亂——『那個』稍稍動了一下。
「…………」
「…………」
有個人說話的聲音傳來。
接著——
「醒來吧(第六天使)。現在該是你向愚鈍大衆展現奇跡的時刻。」
那天——絕不能被破壞的封印被打開了一個。
※ ※ ※ ※ ※
沒有一絲月光的——深夜。
有個影子貼在被染成一片漆黑的地上。
影子混入樹木間的夜色,偷偷地、不動聲色地。就像是滑行一般。在草地上移動。
不是野獸。
影子的輪廓——雖然因爲爬行而扭曲——但的確是個人。
人的身體不像四隻腳的動物。不是設計用來在地面爬行的。進化到直立步行的身體如果要爬行的話,有某種程度的困難。
聽起來是理所當然。
只是……
「…………」
那個影子的爬行動作。讓人感覺到相當自然。
爬行的動作十分流暢、熟練。看來是習慣了——習慣在深夜躲著別人到處移動。就像是只夜行動物一樣。
他的目標是一間房子。
房子非常大——從阿比亞斯一般民房的大小來看,這棟建築物應該有十幾倍大。雖然高度只有兩層樓。沒什麽特別,但這棟房子的寬度卻十分驚人。
這個影子正在這棟建築物的領域裏爬來爬去。
它位於離市街稍遠的地方——附近沒有其他的建築物。圈起屋子領地的界綫的不是大水溝也不是墻壁。而是圍住主屋的常綠林。』 影子保持沈默——終於爬到了主屋墻邊。
影子擡頭看著二樓,從懷中掏出某樣東西——甩了一甩。從風的聲音和影子的形狀來推測,他手上拿的應該是繩圈之類的東西,八成是想套住什麽爬上墻吧。
是小偷嗎。
可是……
「…………?」
影子的動作唐突地停下。
繩圈也同時掉在地上。發出砰咚的聲音。
似乎只有影子身邊的夜色較濃。
正確來說,有另外一個人影在淡淡月光的照射下浮現,和先前的影子重叠。
但究竟是什麽時候?
就像是海市蜃樓——就像是突然冒出,另一個影子毫無脈絡可尋地突然出現。
「你在做什麽?」
「那……那莉亞?」
新出現的人影就粘在無表情少女的腳邊。
可愛的臉雖然沒變——可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的無表情也一樣沒變,還是貼在她的臉上。
…………也有可能是她什麽都沒在想吧。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反正之前的影子就先試著笑了。
但是那莉亞的表情依舊毫無變化。
「呃……這個嘛。」
之前的影子——也就是吟游詩人索利烏,正拼命思考一個還說得過去的理由。
「怎麽說呢,那個……靈感……對……我就是爲了要尋找靈感!」
「…………」
那莉亞還是一臉無表情。
而且半句話都不講——有種奇妙的壓迫感。
「所謂的吟游詩人便是藝術的使徒……呃這個嘛.也就是說……沒錯,在這樣的月夜裏要這樣,必須屏住呼吸感受大自然的氣息,研磨自己的感性。這是非常重要的,也可以說是不可或缺的……」
過於緊張的索利烏口若懸河地訴說著理由。
不過說真的,不管怎麽聽,就是很奇怪。
可是——
「是這樣嗎?」
那莉亞還是面無表情地認真聽著。
她大概是只把每個字當做單音在『聽』。根本不管他在說什麽吧。
「是——是是是是這樣喔!」
眼看自己藉口奏效的索利烏趁機追擊。
「而且啊,我死去的奶奶常說,在這種夜晚匍匐前進的話,會有好事發生……」
「不准撒謊!」
……鏗鏘。
悲壯的聲響——應該說是,有知識的人聽到都會臉色發青的聲響響起。裝有鐵片的鞋底踢進索利烏的後腦勺。
「努嘎啾!?」
索利烏髮出不知道是哀嚎還是苦笑的詭異聲音.趴倒在地面上。
「……沒有猶豫也沒有空隙喔。」
用冷淡的眼神看著被踢倒的索利烏說話的是……奈奈公主身邊的侍女兼護衛·珂琳。
「看來你是想偷看公主殿下換衣服對吧。」
「那是個誤會。」
索利烏悲哀地搖了搖頭。
「我是個吟游詩人……也就是說故事的人,是一個旁觀者。」
「……所以呢?」
「所以我必須自始至終看著故事的發展,但我幷不能影響登場人物。躲在暗處觀察、不被人發現才是最好的選擇。」
「…………」
「所以就這樣……像是消去存在感的感覺。」
「你想要偷看對吧?」
「…………」
「…………」
「……珂琳。」
微笑的珂琳舉起拳頭,站在他的眼前——索利烏像是想到什麽似的說。
「你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我洗耳恭聽。」
「我要偷看的是珂琳!」
「……這個嘛。」
珂琳微微扭過身,害羞的臉染上紅潮——
鏗哢。
同時,她的腳就像長在別人身上一樣,狠狠地給了索利烏的臉一腳。
「……你以爲這樣我就會高興?」
「嗚嗚……女人心還真是複雜……」
珂琳的腳還在臉上,索利烏呻吟著說。
「雖然我不像公主殿下一樣有潔癖,不過我也不喜歡這種玩笑話。」
「笨蛋。」
索利烏一臉悲哀的笑。
「我一直都是認真的!」
「那就更糟了。」 .
緊壓著索利烏臉頰的鞋底又用力磨了幾下。
在珂琳和索利烏對話的時候,一旁的——
「…………」
那莉亞默默地匍匐前進。
看來這個不知道是過於認真、還是純真到愚蠢的無表情少女,相信了索利烏之前所說的話。
「…………」
「…………」
珂琳和索利烏對望。
少女面無表情地在地上爬行。
……看起來有點恐怖。
「……那莉亞,這樣會變笨,不要再爬了。」
「是的。」
乖乖站起來的那莉亞點了點頭。
「啊啊……不但被踢,而且還被駡是笨蛋和超級大變態……」
索利烏感動到不行地說。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我果然應該早點狠狠揍他一頓,再把他丟下來才對。」
看著用醉心的雙眼盯著自己看的索利烏——珂琳嘆息著:
※ ※ ※ ※ ※
拉蒂岡自治區。
是過去被阿比亞斯所滅掉的拉蒂岡帝國。
雖說是滅亡,其實當時只有領導拉蒂岡的王室和親信重臣被殺害或逮捕入獄。對國土和國民幷未造成太大的傷害。對中央勢力尚未深入的偏遠地區而言.他們唯一知道的是『國號改了』而已。
現在……拉蒂岡雖然是個自治區,但形式上還是隸屬於阿比亞斯國土的一部分。阿比亞斯王國承認其自治制度、保護當地居民,不干預內政。但阿比亞斯的貴族和官吏還是在各地散置著以『監察』爲名的設施。
其中有大規模的軍事設施。也有乍看之下是普通民家的——非公家正式機構。
或者看起來就像個貴族的別墅。
也因此——奈奈公主一行人目前就寄身於上述的其中一個設施裏。
※ ※ ※ ※ ※
時間要回溯到半天前。
「唉呀——你們來得正好!」
十數名女僕由女總管領銜,排排站著。
十數名男僕也由總管領銜,排排站著。
一個人走在他們於玄關前排列而成的『通道』上,從丹田發出銅鑼般的笑聲。
是個極爲矮小的老年人。
灰發裏夾雜著大量白髮的發綫面積很多——說穿了就是幾乎禿到頭頂。身高比阿比亞斯成年男性的平均身高還要矮上一個頭——但由於他的肩寬和常人差不多,所以看起來格外矮胖。
他穿著毫無裝飾的工作服,看起來就像隨處擦肩而過的農夫。八成——拿個圓鍬或鋤頭也很適合吧。
至少看起來完全不像個貴族。
但他是——和皇室有親戚關係的公爵,也是阿比亞斯屈指可數的大貴族。
基爾列特·巴·安·克拉基裏斯。
他和巴爾提利克算是遠親。原本是阿比亞斯軍隊將軍的他,是率領十萬大軍的精銳軍官。在阿比亞斯·拉蒂岡戰爭中,也發揮了他卓越的帶兵手腕——在驚人的短時間內便一舉進軍、攻陷帝都。衆人把他奉爲快速終結阿比亞斯·拉蒂岡戰爭的最大功臣。
他已自軍中引退,職位讓給自己的甥兒。現在不過是住在拉蒂岡自治區一角的別墅中安度餘生的老人。
至少——在書面上是如此。
「好久不見了——基爾列特叔叔。」
奈奈代表衆人行了一個禮。
其實奈奈一行人原本就預定要到基爾列特家裏。原本以拉蒂岡自治區爲目的地的一行人,一開始就打算到這間靠近拉蒂岡自治區和阿比亞斯本國境界綫的別墅拜訪基爾列特,順便補充一下旅游物資。
只是……
在上一個城市裏,奈奈一行人被(教會)的暗殺者狙擊。
然後——
『你們若敢逃入赫斯提佛利亞爾城,或是其他的城堡要塞,我們將不擇手段,在你們被擄獲之前。應該還會死上幾個人,不管那屍體在生前是否和你們有過關係。』
『去巴古拍高原。只有你們。不得向王國要求援軍,你們已被我們的監視網包圍,若有任何出於我們預料之外的行動,就等著看屍體成山。』
暗殺者是這麽撂下狠話的。
如果徹底剖析這段話。奈奈一行人前往巴古拍高原的路上,便完全不能和任何人有所接觸。否則一定有人得死。
但這完全脫離現實。
不管在阿比亞斯境內、或是拉蒂岡區內。主要道路都設有徵稅所,而且每個徵稅所通常都派有一些對抗夜盜和山賊的兵力。就算避開所有徵稅所,他們也不可能在到巴古拍高原的路上完全不補給物資。
和他人的接觸是無可避免。
所以奈奈一行人劃了一道分界綫。
雖然(教會)的目的未明,但根據暗殺者的『警告』,(教會)希望奈奈公主到(教會)的大本營巴古拍高原。反過來說。這個『警告』有它的強制力——而且(教會)也不希望沒意義地犧牲更多生命。
既然如此,那麽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去刺激到對方。
因此,他們爲了不讓無辜的人民被捲入,他們將奈奈公主和他人接觸的機會降到最低——幷嚴選接觸物件。
比起偷偷摸摸地到處亂晃,堂堂走向巴古拍高原應該就不會有太多被害者。所以,即便目前的最終目標是巴古拍高原,他們還是先來到了基爾列特的別墅。
「喔喔——奈奈。你長大了呢!」
基爾列特走到奈奈身邊,用雙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雖然說是遠親,但基爾列特和巴爾提利克就像兄弟一樣親。奈奈就像是他的侄女一樣。也因爲。奈奈都叫基爾列特是『叔叔』。
「兩年不見了啊。」
「已經那麽久了嗎?!」
基爾列特說。
「是的。」
「之前才這麽小而已耶。」
基爾列特把手掌轉向上。
雖然這個動作看起來不太像是在說身高——但奈奈幷沒有特別注意。
「因爲是成長期嘛。」
的確.十來歲少年少女的臉蛋和體型天天都有劇烈變化。很多時候半年不見就完全不同了。
只是——
「可是還是太小了啊。」
「呃……是嗎?」
奈奈說。
她是矮了點沒錯,但跟同年紀的少年少女比起來.倒是沒有差上很多。
至少她的身高——
「……喂!繪其諾!」
「什麽事?」
突然被點名的繪其諾一臉驚訝地反問。
他和基爾列特彼此是好朋友。在拉蒂岡帝都攻防戰之際——他是基爾列特直屬的強行突擊部隊的一員。
原本就精通各項武術的繪其諾,在那個時候受實戰經驗和基爾列特的指導之賜,實力飛躍升進——至少繪其諾是這麽想的。而且沒有兒子的基爾列特很喜歡繪其諾,聽說還曾經考慮要收他爲養子。
是他的老師,他的恩人,也是忘年之交。
對繪其諾而言,基爾列特就是這樣的人。
「你沒偷懶、有認真在揉吧?」
「……嗄?」
……歪著頭的不是繪其諾。
是奈奈。
繪其諾則是一臉『又來了』的表情——嘆了一口氣。
「我還想要命啊。」
「搞什麽啊——你們還處於那種狀態啊?」
基爾列特一臉不可置信地說。
「您要我怎麽處置這匹野馬呢?」
「你再繼續這麽說的話,她的成長期就要結束了喔。」
基爾列特邊說邊把兩手舉到胸前,像是在撫弄著空氣一樣。
「你應該要在適當的時期好好揉,讓她的血流順暢.讓刺激提高感度……」
「……等一下。」
奈奈皺起眉頭插話。
「你們在說什麽?」
「——乳房。」
基爾列特平靜地說。
「乳…………」
大量的血液沖上奈奈腦門。
「唔——乳房。胸部。波。」
基爾列特在每個辭上加重語氣。
他的雙手在胸前交叉,隨即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
「屁股也是一樣。看起來是還長得不錯——不過還是不夠。該讓男人好好揉一揉了吧?」
「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我明明就告訴過繪其諾了。」
基爾列特的手在胸前交叉。他滿臉感慨地說。
怎麽說呢——從上面的對話來看,就應該明白基爾列特和巴爾提利克真的是親戚。阿比亞斯皇室裏很多人,爲了搞笑什麽話都說得出來——與其說是一脈相傳,不如說是因爲環境影響所致。
「爲爲爲什麽我要讓繪其諾揉我的胸、胸、胸……」
「就是啊。」
繪其諾和基爾列特一樣,邊把雙手交叉在胸前邊點頭。
「不過她那邊一點隆起也沒有,就算我真的想幹嘛也抓不到吧。」
「不.所以才要用手掌去捏啊——」
「繪繪繪繪繪其諾!叔叔!!」
奈奈怒吼。
但繪其諾和基爾列特卻毫不在意。
平常繪其諾對這種話題是沒什麽興趣——不過,看來他是下決心要在這裏報被奈奈用那莉亞欺負的一箭之仇了。
「只是啊,如果對著有潔癖的人做這種事,我搞不好會被做掉。」
「不不不,繪其諾你搞錯了,嘴巴上說討厭的人心裏可是很想要啊。」
「叔叔!!」
「而且潔癖這種東西啊。很多時候是因爲原本就有興趣。才會做出過度反應的。」
「叔叔!!」
「也許吧——」
「繪其諾!!」
奈奈邊哀號邊狠狠地揍著繪其諾——繪其諾看也不看,就用舉起的左手擋下她的拳頭。
「不過如果對方是她,我的熱情也無法湧現——」
「不好意思喔!」
「那就讓小的僭越……」
鏗嚓。
一邊駝著背、害羞地抓著後腦勺,一邊大方走出來的索利烏——的後腦勺,吃了珂琳一記拐子。
索利烏當場昏了過去,臉上的笑容都還來不及收回。
「——不過。」
基爾列特像是突然發現到什麽似的,望著索利烏的方向。
「一會兒不見,你們身邊的人就變多了啊?」
「……是啊。」
繪其諾苦笑。 .
「我也不認識那邊的小小姐——不過這個美人是珂琳·庫利普特對吧?」
「是的。」
阿琳一邊微笑一邊鞠了個躬後,拎起索利烏的衣領。
「巴爾提利克的怪異嗜好也真讓人頭痛。」
「不不不,這不是陛下的嗜好,有很多原因——」
「別說那些細節了。」
基爾列特像是揮開小蟲似的揮手,打斷繪其諾的說明。
「事情我大概都聽巴爾提利克說過了,想住幾天就住幾天。補給品應該明天就可以準備好——乾糧、水、更換衣物和藥,對吧?」
「感謝您。」
繪其諾說完後行了一個禮。
※ ※ ※ ※ ※
拿著報告的修道士臉色鐵青。
就算是碰到惡魔,他也不會這麽害怕。
(最……)
卡那明望著修道士,心裏想著。
這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童話故事中的惡魔或是怪獸,最凶惡最狂暴的,也不是神話和口頭傳說裏空想的人物——而是在現實世界裏不斷蔓延的人類。卡那明樞機卿非常清楚這一點。
只是……
「——?」
的確是出乎意料。
(第六聖者)。或是(第六天使)。或是(塞拉多菲蘭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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