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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乃紗衣 -【彩雲國物語.十三】珀耀黎明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1-21 11:54 PM 編輯內容簡介
秀麗結束藍州之旅回到王都,接到了衝擊性的消息。
竟然是如老師般仰慕的絳攸被下獄了。
秀麗知道同在御史台的對手‧清雅正對絳攸的失勢有動作,
要求擔任絳攸的辯護士卻……!?
原日本書名:彩雲國物語.黎明に琥珀はき
原日本文庫:角川Beans文庫<div></div>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1-21 10:16 PM 編輯
序前
今年下了太多雪了,不知誰這樣低語著。
這樣下去的話到春天就會河水氾濫,引起水災。
“那麼,果然還是要那樣嗎?”
“是啊,祭一個小孩給山神吧,希望雪別再那樣下個不停了。”
場面突然變得沉重。到底祭誰家的孩子,在場的人並沒有說來。
“今年真是萬幸,不用抽籤決定哪家的孩子了,因為有別處來的孩子。”
啊啊,就是這樣。那是個總是看著不遠方某處的奇特的孩子。
就這樣,村子的集會就萬事大吉地結束了。
隆冬時節,小孩被運上了山。為了不讓他逃跑,把他結結實實的捆在了神木上。之後,人們丟下他離開了。
“要乖乖待著哦,明天到了就來接你。”
雖然一聽就知道是騙人的,孩子仍乖乖的頷首,不做抵抗。
一旦沒用了就會被捨棄,毫無原因給予溫柔是不可能的事,他明白。
儘管在嚴寒中快凍僵了,但是他還是恍惚地抬起頭,凝望遠方。
從有記憶時開始,不知不覺凝望就變成了習慣。
孩子連自己是什麼時候養成這種習慣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哪裡呢?想想還真是不可思議的事。
到了夜晚,因為寒冷手腳都失去了知覺,意識也開始朦朧了。
今晚不可思議的沒有下雪。因為自己被獻給山神的原故嗎?我多少幫上了一點忙了嗎?讓村裡的人開心了嗎?
……要是那樣,就好了。
孩子輕歎一聲閉上了眼睛,此時,耳畔傳來了小鳥振翅的聲音。
意識恢復了一些,孩子抬起頭,仍舊在夜裡看著不知名的遠方,在那同時,黑暗中傳來了聲音。
“……你到底在等什麼?”
孩子大吃了一驚,沒想到竟然有人在!
看見了沐浴在月光下的人影,孩子看著他,這人應該是山神吧!
身上的衣服好漂亮!——就算在被賣來賣去、丟來丟去的人生中,一次也沒見過穿著這麼漂亮衣服的人。
不過……這個山神的表情好像萬分不爽呢——孩子不禁這麼想。
“我在問你話,你到底在等什麼?”
那個年輕的山神又問了一次,看起來好像很偉大的樣子,真不愧是神仙。
孩子慢慢的眨了眨眼,偏頭想著為什麼神明會問這個不可思議的問題呢?
我沒有在等待,他明白不會有任何人來救他,就算明天到了也不會有任何人來。
從有記憶以來就過著不斷被轉賣的生活,自己連自己是從何而來的都不知道,自己所擁有的也只有名字這樣東西罷了,可以等待的人並不存在。
所以,沒有在等待什麼,想這麼回答的刹那間——並非腦袋而是內心的某處,知道這是謊言。
——在等著什麼?
被詢問的孩子第一次發覺。沒錯——自己在等待著誰?一直等待著。
等什麼、等誰?他都忘了。不論從何處被輾轉販賣到何處,察覺時自己卻總是看著遠方某處。活著就已經很吃力了,所以把什麼都忘掉了。就連把什麼都忘掉了這件事,也忘得一乾二淨。
不過,自己確實在等著什麼、等著誰——這一點能強烈地感受到。
在不知名的遠方被埋葬的記憶。
不知道——孩子答道。自己究竟在等什麼,自己也不知道。
第一次,孩子哭了,終於發現這是對自己來說無可取代的東西,對一無所有的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事物,可是自己卻把它給忘了!
真是愚蠢到了極點!就這樣死去,實在是太悲哀了。
“你的名字?”
少年一邊哭一邊恍惚地回答,那個他唯一擁有的——名字。
“コウ(光)。”
不知何處,又傳來小鳥振翅的聲音,他聽得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1-21 09:07 PM 編輯
序章
靜幽幽的夜。
樹葉打到窗戶落下的聲音傳入耳中,絳攸一下停住了筆,屏息細聽,可以聽到些許劃破夜幕之風路過的聲音。
夏天結束了,小蟲子們唱著悅耳的歌曲。
真是奇妙的感覺。……究竟,到現在為止有沒有為了樹葉呀、風聲呀停過筆呢?蟲鳴之類的,有沒有在意過呢?
冷不防傳來了腳步聲。
悠然的,自信滿滿的腳步聲,徑直朝吏部侍郎室走來。
絳攸只是茫然地聽著那漸漸接近門口的腳步聲。
……出什麼事了嗎?雖然腦中某個角落隱約明白,但是連日的通宵後,已經身心具疲的絳攸決定不考慮這件事。
直到門被打開,絳攸所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把筆擱下。
擱筆的一瞬間,手腕抖個不停,絳攸有點自嘲地笑了笑,真虧得這樣的手還能工作到現在。
門被打開的時候,絳攸明白了產生剛剛那種奇妙感覺的原因。
……啊,是啊
總是嘈雜不堪,不可能有閒工夫顧及到風聲和蟲鳴的吏部,今天一點人聲也沒有。
在靜到不能再靜的靜謐中,侍郎室的門被打開了。
站在那裡的青年,是絳攸非常熟識的。但是,有點令人吃驚的是——他的樣子,絳攸真的好久沒有見過他的那種裝扮了。
“……楊修?”
作為監察官吏筆頭的蒙面官吏,楊修精通所有官位的工作。做有資格決定官位升降工作的人,如果被太多人知道長相的話就容易引起收賄受賄之類的麻煩。
因此,吏部的檢察官不得不在很短期間內就換人,但是只有楊修一個人是例外。不管到哪裡都能馬上潛藏起來,這也是他不被任何人知曉的緣由。
“嗯,是的。是我。”
楊修微微一笑,鼻樑上架著一副時髦的眼鏡。那副眼鏡也是絳攸不常見到的。而且頭髮也在脖頸處俐落地剪短了。
“……頭髮怎麼了?”
“前幾天,被朋友強迫剪了。”
“……好像頭髮的顏色從中間開始不太一樣了。”
我在說蠢話——絳攸模模糊糊地感到。真像笨蛋一樣。
這種完全沒有營養的對話,楊修也賞臉回答了。
“為了變裝用了染髮劑,顏色掉了,於是中途戴了假髮,因此發梢是黃的,根部新長出來的是黑的。打理起來很簡單,我很喜歡哦。”
楊修撓了撓順直的頭髮,這種不可思議的顏色搭配,意外地適合楊修。
現在就算秀麗遇到他一定也認不出來吧。那次考核時,那種滿溢的平庸感覺,現在連影子也不剩。
面孔雖然一樣,但表情和氣氛完全不同。
深謀遠慮的眼神、略帶嘲笑的薄唇、毫無破綻的貴族式舉止、冷淡卻誘人的聲音,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從頭到腳都洋溢著才氣,現在的楊修,只要看過他一眼,沒人會認不出他來吧。
(啊,這樣啊……)
絳攸俯視著供奉在鎮紙旁邊的吏部侍郎大印,用慣的印章非常地順手,臉上浮現出自嘲的笑容。
——都以為是自己的東西了,但是,不是的。
“……你是,來拿回這個印章的嗎?”
“沒錯,除此之外還有何事?”
楊修輕鬆地聳了聳肩,就像平常一樣。只是眼鏡吊鏈的響聲,與平常有些許不同。雨聲,清晰可聞。然後楊修用一如平常的冷淡聲音說道——
“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不應該是只懂嬌寵紅黎深的保姆,而應該是吏部侍郎!”
……和‘像吏部官的吏部官’的時候不同。楊修用看一眼誰都會記住的鮮豔面容,揭去所有的面紗恢復成本來的面貌,堂堂正正地進入吏部侍郎室。
如果絳攸沒有被提拔的話,本應該成為吏部侍郎的這個男人說道——你已經不行了,所以我來代替你——為此,他用不打算再做監察官的面貌來到這裡。
“現在的你不是吏部侍郎,只是個蓋印的普通人,笨蛋也可以做。唔,陛下也是一樣呢。說物以類聚好呢,還是說近墨者黑好呢,反正無所謂!”
這番話裡連一點輕視的意味都沒有。
在這種純粹敘述事實的漠不關心的語言裡,有的只是對自己幾度出言試探也毫無行動的吏部侍郎的幻滅。
“作為紅黎深的保姆的話你合格了。拼命地四面張羅哄他開心、幫他處理善後,像個跟屁蟲似的,真虧得你能粘著他不放圍著他轉呢!但是,紅黎深的保姆兼善後處理可不是吏部侍郎的工作哦。”
絳攸什麼也沒能辯駁,只是緊緊地咬住了嘴唇。……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自從黎深像岩石一樣不再動以後,自己該做什麼、怎麼做才好也變得不清楚了,除了不斷地處理不停堆積的工作以外,什麼也做不了。
“……不清楚怎樣做才好?不對吧,僅僅是不想考慮而已,你明明知道自己該如何做,直到現在,你不都是好好地履行了你的職責了嗎,為什麼牽扯到紅黎深,你就做不到了呢?”
絳攸內心深處一片冰涼。
不想再繼續聽後面的話,不禁把吏部侍郎印扔了過去。
“——你是來拿這個的吧!請便吧!”
一片沉寂。絳攸扔出印章的右手緊緊握成拳頭,雖然感受到了楊修的視線,但是絳攸沒有能抬起頭來。
已經完全被楊修捨棄了,這麼一想,手腳不覺顫抖了起來。
第一次和楊修見面時的情形,絳攸現在仍然記得。
即使對黎深也毫不讓步,用直言不諱的銳利措辭進行激烈爭論的年長的吏部官。
楊修注意到絳攸後,摘下戴著的眼鏡,略帶諷刺地輕揚嘴角。
“啊啊,終於來了個和其他廢物不一樣的。罷了,儘量呆長點兒吧。”
後來情況變成了絳攸被楊修把吏部的工作整個灌輸了一通,並且被到處跑來跑去的他強加了許多工作。
不久之後,這些工作自然而然地變成了絳攸的工作,不知不覺間自己的官位竟已超過了楊修。
本來楊修就任吏部侍郎已差不多是鐵板釘釘的事了,大家還開玩笑擔心兩個人會不會像工部的管尚書和歐陽侍郎一樣成為萬年吵架組,但是就在上任之前這事不知什麼原因突然沒戲了。
過於年輕的絳攸之所以能被認定為侍郎,也是因為楊修本人誠心誠意地表示不反對。
“唔……我希望你能成為使我人盡其才的上司。稍稍等等你也沒關係,在對你的評估完成之前,我會對你使用敬語的,吏部侍郎。”
今天,他完成了評估。
雨聲的間歇,喀嚓一聲響。摘下眼鏡及鏈子的響聲——絳攸只是低著頭聽到而已,至於楊修現在表情如何,絳攸不得而知。
“……你,此時此刻,沒有別的可說的了嗎?”
此時此刻——這句話,對於連日熬夜累到精疲力盡,連思考和感覺也遲鈍了的絳攸來說,就仿佛事不關己似的在遠處迴響。
是的,陛下還沒有從藍州回來,楸瑛也不在。
楊修抓住這一空隙來到這裡,要他交出吏部侍郎印章。
應該當場怒吼——少開玩笑,或者應該逼問楊修到底在想些什麼。吏部侍郎的位子,應該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讓出的。
最重要的是這是‘紫劉輝’所擁有的極少數的力量之一。
然而絳攸卻輕而易舉地扔出了印章,大喊了一聲——“請便吧!”
這就是全部的回答。
能說什麼,從絳攸口中透露出來的,只是身心具疲的一句話——
“……沒有什麼可說的。”
扔出吏部侍郎印章的那一瞬間,也一起將陛下的信賴給扔掉了,背叛了楸瑛、秀麗——所有信賴著‘官吏?絳攸’的人們。
只為了和一個人交換而已。
疲憊不堪了。
即使知道自己錯了,也不願想自己哪裡錯了。
應該怎麼做,即使從心底就知道,但是也不願正視。
覺得如果假裝沒發覺走錯路的話,就能留在和從前一樣的地方。
所以,自己什麼也沒做。對黎深選擇‘什麼事都不做’這件事掙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向後拖延著。
如果等待的話,如果發生什麼事的話——比方說邵可大人呀悠舜大人呀對他進行說教的話,王上回來的話——就又能像平常一樣。
雖然微微感到事情在起變化,卻不敢面對,原本應該能夠改變些什麼的時間,全部被虛度過去了。
就這樣,被楊修捨棄了。
長長的沉默之後,開口說話不是楊修也不是絳攸。
“已經差不多可以了吧,楊修大人?我也並不是很空啊。”
門口站著一個絳攸沒見過的比自己更年輕的青年。根據年齡和言語行動,絳攸明白了他就是——監察禦史?陸清雅。
別名‘官員殺手’的他,看絳攸的眼神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敬意。
絳攸緩緩地站起身來,已經什麼也不想想了。更不想呆在楊修的面前,不管怎樣也好,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擦肩而過之時,楊修短短地問道:
“這麼容易就放棄了嗎?你啊!”
楊修話語中的敬語統統消失了。這是真正的最後通牒——憑著僅剩的一絲理性,絳攸不知不覺這麼認為。如果回答什麼的話,可能會有什麼改變。
但是絳攸差不多所有的思考都停滯,已經管不了什麼了,就連考慮這件事都拒絕了。
絳攸什麼也沒回答,連楊修的臉也不看,只是擦肩而過。
“不像樣子呢!”
楊修冷冰冰地小聲說道。
“……李絳攸大人,為了調查吏部的問題,請允許我將您羈押。”
陸清雅說這番話的同時,吏部侍郎室的門關上了。那一瞬間,絳攸回頭看了一眼楊修,但是楊修沒有再回頭,仿佛就像從來就沒有過絳攸這個人似的,吏部侍郎室迎來了楊修。
那一刻,絳攸的位置徹底消失了——
從吏部中,也從尊敬的信賴的楊修的心中消失了……
——那日,絳攸因為接受調查的名義,被押入大牢。
紅州——在紅家本家,她看著小叔發來的這封報告。
這位女子的年齡約在三十多歲,微卷的長髮和隱藏在眼瞳中的堅強意志使她成為讓人印象深刻的美女。雖然面龐美麗而文雅,但不知怎麼總有些中性的感覺。
她的身旁是她丈夫的弟弟,正十分不悅地等待著回音。
她讀完後,按著額頭歎息了一聲。小叔立刻詢問起來。
“……百合嫂嫂!”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還年輕著呢,把你的眉頭的皺紋給去了吧,玖琅。”
被稱作嫂嫂的她,不客氣地用食指轉圈揉著玖琅的眉頭。玖琅摩挲著眉頭,卻沒有表現出討厭的樣子。
作為黎深的妻子、絳攸的養母,她再一次看起報告。
“……藍家也好,中央也好,在我為工作到處奔走個不停時,事情一下子進展了很多呢。本來只要黎深行動的話,多少時間都可以爭取到的。被逼入困境了呢……算了,不過那個對政事一點也不關心的黎深不可能會行動的啦……”
“那是因為兄長對王家非常厭惡。”
玖琅皺起了眉頭,百合認真地看著小叔,其實玖琅才應該當官吏,他的話,一定可以作為官吏不被感情左右,自覺考慮己方的立場和責任,在國王的身旁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的吧。
但是,這種事現在說也沒用了。因為百合自己也是,在黎深參加國試的時候,雖也曾想過這傢伙沒問題嗎,但是卻沒有阻止。
百合閉上眼睛。
各種以前看見卻佯裝未見的欠債,現在到了不得不還的時刻了。當然百合自己也是。
“玖琅,我暫時放下紅家的工作,不礙事吧?”
“當然。……兄長和絳攸,拜託您了。”
看著深深低下頭的玖琅,百合的眼瞳晃動了。
百合知道這個比任何人都更愛自己一族,愛兩位兄長、立刻承認沒有血緣的絳攸是侄子的玖琅,在三兄弟中,是最溫柔最堅強且心地善良的青年。
百合緊緊地揪住了玖琅的鼻子,其實,現在最想馬上飛奔過去的就是他了。
“……真笨呢,那是我的丈夫和兒子啊,當然的吧。不要說什麼拜託了。……好了,馬上出發去貴陽,不快點的話,那兩個人就變成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其實非常討厭變成孤單一個的那兩個人。
因為覺得兩個人一起的話就沒事了,所以扔下了黎深和絳攸,一個人到處奔走。
百合一邊站起身來,一邊用手按著感覺到響起不祥之音的內心,手指輕輕顫抖。
——也許應該一直和他們在一起的。意外地百合感到一陣後悔。
那兩個人,就算在一起,也可能一直只是一個人。
因為沒有自信,被誰強烈地依存著。想著沒有什麼證明的話就不行。
所以不管到何時,總是把自己放在最後。
(拜託了,王上、悠舜大人,在我到達之前,不要捨棄這兩個人。不要說不要他們了。)
因為被誰捨棄,被喜歡的人當成雕像似的丟在一旁,這兩件事對那兩個人來說,是最可怕的。
劉輝做了個深呼吸,站在召開宰相會議的政事堂門前。旺季、璃櫻、羽羽大人、霄太師和宋太傅都應該在裡面等著。絳攸的案件也是,最重要的是關於劉輝作為王卻拋卻自己的責任的事,也必須得道歉。
門開了,悠舜先進去了。
劉輝吸了口氣,邁出一步進了門。
瞬間,劉輝感到劈裡啪啦威懾的火花直冒,不禁停住了腳步。
環視一番,大家都注視著劉輝。自從先王說‘先把臉露出來’在政事堂禁止跪拜的出迎模式以來,劉輝每次進入這間房間時總是受到大家的這種目光出迎。所以這種光景應該和從前相同才是,可劉輝第一次意識到了這種視線。
重臣們怎樣看待自己,他們眼中的王是怎樣的,他們在尋求些什麼——這些從來沒有注意到的事,現在使他感到非常羞愧,他們的視線也如同他羞愧的程度一樣強烈。他們一直是以這種眼光看著劉輝,但劉輝眼中卻對他們視而未見。
劉輝的目光在璃櫻那裡停了下來。如同往常的夜之森林般的深深黑瞳。
在這夜之森林中,劉輝迷路了。
“是作為王,還是作為紫劉輝?”
劉輝使勁兒鼓足勇氣,為了回答那時候的問題簡潔地道歉。
已經,不再逃避了。
“去藍州之事給眾位造成麻煩,真的非常抱歉。再也不會如此輕率地行動了。”
宋太傅目光稍稍緩和,霄太師也輕輕地笑了。璃櫻和旺季微微皺了皺眉。
歎了口氣,首先開始發言的正是旺季。
“首先您能安全回朝就太好了。對了,聽說您命十三姬為最高女官是嗎?”
“啊,啊啊!是,是的。那樣——”
“我知道這些就可以了。那,在藍州的收穫呢?藍姓官吏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呢?”
劉輝無話可說了。
“那個——”
“您和藍家宗主交談過了吧?”
“那——”
旺季銳利的眼神,從劉輝那裡一個一個掏出答案。
眉頭緊緊皺成一團,旺季深深歎了口氣。
“……完全空手回來的嗎。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去藍州的啊”
“為了把楸瑛——”
“不要開玩笑!和藍家斷絕關係的一個普通人,對朝廷有什麼價值!把‘花’送還後自己跑走之後,即沒有帶來藍姓官吏,也不能使用藍家力量。您不會打算就這樣讓他複職吧。”
璃櫻如同夜之森林般的雙瞳也黯淡了。
“……這樣藍家直系從中央消失了嗎……和藍家本家之間的連系也完全斷了呐。”
劉輝的心像鐘擺似的搖晃了起來。雖然不是打算讓藍家歸順才去的,但是說出去的話讓人聽了只會像藉口一樣。雖然優先選擇了回貴陽,但是也許當時果然還是應該和藍家宗主見面談一談。不過那樣的話王座會變得一直空空如也——
璃櫻察覺到王的表情,繼續說道。
“……算了,不能指望藍家又不是現在才有的事,別介意。不過,你最好不要以你之力使藍楸瑛恢復職將軍之位,會變成任人唯親。……你有點,太專注於自己喜歡的人的傾向。你還是一點一點地改正一下比較好。雖然有好惡沒辦法,但是反敗給自己討厭的人的事會變多。那可不是什麼好事。因為你的工作就是儘量讓更多的人在你的手掌心裡。”
劉輝無言反駁。這真的不知道,自己和璃櫻誰才是王了。璃櫻到底是怎麼學會這些事情的呢。
“大家都太性急了。僅是陛下能安全回朝這件事不是就應該值得慶倖嗎?”
羽羽邁著小步走到劉輝身邊,劉輝感動得快流淚了。但是——
“在藍州和十三姬感情升溫了嗎?不要做最高女官,納她為妃不好嗎?”
“唔唔……”
被這歡欣雀躍的聲音嚇得倒仰,然而同時他意外地意識到,如果現在宣佈正式迎娶十三姬的話,和藍家之間的緣分就不會斷了。
也許,作為王的話應該這樣做。如同在藍州告訴秀麗的一樣,自己也有了一定的覺悟。可是劉輝還想在這最後的一縷希望上賭賭看。
“再……再讓我……考慮考慮……”
“這樣嗎……那麼陛下……在藍州,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呢?”
璃櫻和旺季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銳利。
劉輝想起了自己和縹琉花見面的事。但是,不可能在這裡說出自己差點被她殺了這件事吧,而且有血緣關係的璃櫻也在,羽羽也和縹家關係密切。劉輝的記憶中,羽家應該確實是縹門一族。
“沒……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
羽羽用覆蓋著雪白眉毛的眼鏡,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劉輝。意識到即使這樣劉輝也什麼都不打算說後,片刻,緩緩地垂下頭。用只有劉輝能聽見的小聲說:
“……陛下……真是太溫柔了呢。”
在劉輝反駁之前,羽羽握住了劉輝的手。此時劉輝體內流過一陣麻痺似的感覺,因為那種感覺只有一點點,所以在劉輝判定那是錯覺的時候,羽羽放開了手。
“那麼關於陛下不在的這段時間的案件——”
悠舜將春天委託碧歌梨鑄造新貨幣的樣式已經決定和其他的幾個案件報告完畢之後,開始彙報關於絳攸入獄的案件。
宰相會議結束以後,旺季把葵皇毅叫到執務室,並讓其他人回避了。
“……真是太天真了,這個王。不,皇帝臣子一個樣,太天真!”
旺季嘟囔道。在宰相會議上,王握有反敗為勝的棋子,卻不下。如果老實回答了羽羽的問題——在九彩江發生了什麼的話,李絳攸的問題也就不成問題了。
通過司馬迅的報告,旺季已經知道了在九彩江發生的所有事情。
如果當時當場明確地說出縹家命人暗殺王上,命令御史大夫皇毅搜查的話,弑君大案,李絳攸的案件是根本比不了的。其結果定是,與之有關璃櫻和羽羽定然身首異處——以縹琉花的行為來說那是當然的。不管怎樣,對王來說可以贏取最重要的時間,也許就有可能得到救出李絳攸的機會。
可是,那個王優先選擇了感情。
不過,好像比以前變得可靠些了
以前的天真小鬼的神色稍微少了點——旺季這樣想。
……不管怎樣,縹琉花的言語舉動太危險了……
旺季的眉頭皺成一團,她的一番行動還夠不成對一切的威脅。
總而言之,藍家逐出了藍楸瑛,與王和朝廷劃清了界線。下面就是另一個最高名門。
“就這樣把李絳攸拉下馬。接下來就交給楊修,會辦得很順利的。”
“遵命!”
旺季閉上眼,從時間的彼岸,傳來應已逝去的聲音。
“我是王,向我跪拜,遵從我。如果你不滿意的話就奪取王位吧!”
自從被稱為霸王的男子逝去,不覺已過了數年。
“……皇毅,為什麼把你安排到御史大夫的位置,你知道嗎?”
“是的!”
“那就行了,你做你認為應該做的事就好。 那麼,你退下吧,”
皇毅出去了一次,又馬上回來了,抱來了碟子和罎子等等。在略帶驚訝地皺眉的旺季面前,皇毅穩健地在碟子裡盛了些東西。旺季看了之後覺得似曾相識,原來是醃漬的藍鴨蛋。這種藍鴨蛋因為很有營養而非常有名。
“請用,最近,聽說您吃得非常少。”
“上年紀了。”
“是嗎,不論什麼理由,我會在您吃之前一直呆在這裡的。”
皇毅的威懾力增強了。旺季的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皇毅是說到做到的人,三天也好四天也好,在吃醃鴨蛋之前他都會拿來鴨蛋然後死黏著你。
旺季想想都覺得很討厭,太愚蠢了。所以,不情不願地拿起筷子伸出手。好久沒吃到藍鴨蛋了,味道非常讓人懷念。
“……這是,那個女孩從藍州帶回來的嗎?”
“是的,這個的話應該會吃——孫陵王大人說過。”
“笨蛋,那個傢伙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就行。他只會說廢話。”
旺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是手卻沒停,慢慢地吃光了一碟。
出了這個房間,皇毅就又必須恢復成御史大夫。
“……請慢慢品嘗,如果不小心噎死了會讓我為難的。”
經常緊接著說出不合時宜的話的就是皇毅。旺季突然無力,不要面無表情地說這種話。
“……對霄太師之類的人去說,難得的鴨蛋都變難吃了。”
“為什麼?我非常盼望霄太師能噎死。我不會對他那麼親切的啦!”
皇毅怒上心頭,看來是真的將之當成仇敵了。
如同往常稍微有點不合常情,旺季微微笑著,再一次想起了縹琉花。不擇手段,不放過任何機會的女人。
對於縹琉花出現的事,旺季奇怪地非常掛心。然而她雖然私自地行動了起來,性格惡劣卻不是笨蛋。九彩江雖是縹家的勢力範圍,但這裡是貴陽,而且現在,妨礙旺季也得不到任何好處。那個女人就算想搞也搞不出什麼名堂——
……不,這麼說來以前——
“……皇毅,李絳攸沒事吧?”
“沒事是指?只是關進監獄而已,嚴刑拷打之類的什麼都沒做啊!”
“我知道。只是,縹家開始行動了,有一點……你不知道,我想起以前,這種時候那一家用過陰險手段呢。……現在不至於吧……”
“是暗殺嗎?”
“那確實是最直截了當的做法,可是要想除掉礙事的官吏,對於縹家來說有比暗殺來的更簡單的方法。”
旺季將筷子放在已經空空如也的碟子上,簡單地告訴了他那個方法。
“破壞精神,或者使之接近被破壞狀態。……也許縹家會這麼做。”
皇毅恢復成御史大夫的表情,考慮了一會兒。片刻後,淺色的雙眸揚起了笑意。
“如果這樣的話,反而對我們更有利呢。總之,先轉告清雅吧。”
“羽羽……在九彩江,你覺得姑母大人真的對王什麼也沒做嗎?”
將羽羽背回仙洞省後,璃櫻馬上開口問道。
雖然看到王和秀麗平安回來,璃櫻確實松了一口氣,但同時也感到了奇妙的不安。那個擅長權謀術數的姑母,竟然那麼容易地就讓他們回來了,真是讓人介意。九彩江是仙洞省的管轄,如果有什麼事發生會有藍州府上呈報告,但是現在還沒送到璃櫻的手中。由於陛下是乘坐神速的藍家水軍船回來的,情報沒有那麼快。
“……但是,這裡是貴陽啊……就算姑母大人再怎麼厲害,也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
璃櫻仿佛說給自己聽般的小聲嘀咕著。對於真切希望能如此的自己,璃櫻也覺得很奇怪。這種感情到底是什麼呢?自己應該只是縹家的一顆棋子而已呀。
此時,羽羽恍然大悟似的抬起頭,雪白的長須有節奏地搖動著。
璃櫻有了不好的預感。
“……羽羽,你想到了什麼嗎?”
“這樣說來現在……李侍郎大人被囚在大牢裡呐……”
聽到這個意外的名字,璃櫻瞪圓了黑瞳。李侍郎?為什麼要提到李侍郎的名字?
“……那怎麼了?那並不是什麼非法拘禁吧!”
羽羽的腦袋裡,掠過從前不祥的記憶。告訴璃櫻是一件非常無情、痛苦的事。但是,璃櫻是今後縹一族的當家之人。
雖然琉花會不會真的這樣做,現在還不清楚,但是,如果羽羽的料想成真的話,事先防禦已是不可能的了。於是,羽羽沉重地開口了。
仿佛聽見了瑠花哧哧的陰險笑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章 紅之火種
秀麗站在亡母長眠的小山上,俯視著貴陽。
在去藍州的過程中,夏天不知不覺過去了,母親的冥祭也錯過了。
墳,被靜蘭打掃地乾乾淨淨,還供著徒手摘的花和焚香。
一起來的邵可先行一步回家了,現在秀麗的身旁只有靜蘭和燕青。
秀麗只是朝他倆微微笑了一笑,什麼也沒說。之後她僅是站在這可鳥瞰貴陽的地方,始終站著,一動不動。秀麗既沒有打算跟他們兩個人說話,實際上,有時她甚至真的忘了他們倆的存在。
過了許久,地上影子的長度都改變了,秀麗突然說道:
「呐,你們兩個還記得嗎?兩年前,我們也像今天一樣來這裡掃墓了呢」
仿佛睡著了一般,在樹根處閉著眼的燕青啪嘰一下掙開眼,靜蘭也忽然抬起頭,看向秀麗,可兩人只看見她抱著胳膊的側臉而已。
秀麗的視線沒有看向他們,而是一直注視著貴陽。
那時候的燕青其實是茶州州牧,而秀麗女扮男裝成戶部侍童四處奔波。
雖然十分想參加國試,但女子不被允許參加。即使如此也不放棄,拜絳攸為師每晚讀書學習。為了如此努力的秀麗,邵可和靜蘭捏了飯團,由燕青送了過去,秀麗也趁機與燕青漫談的那個時候。
僅僅只是兩年前的事,可感覺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那個夏天,女人參加國試被許可了,秀麗成為了官吏。
在母親的墳前,曾下定決心要為了這唯一的一次機會奮鬥到底。
然後另一個人——
曾起誓一定要去到同他一樣的地方,存在于秀麗的目標前方的人。
將秀麗原本不可能實現的道路打開的人。
學習他,受他的教誨,想追隨著他的腳步。在不顧一切往上爬的前方,說過一定等她的人。
——一定。
秀麗閉上眼。
「靜蘭,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吧?絳攸大人真的被禦史台給羈押了吧?」
「是的,就在小姐您一行回來之前‧」
「藍將軍之後是李侍郎大人嗎,真是好忙啊!」
聽了燕青的話,秀麗胡亂抓了抓頭髮。
終於明白了!——在去藍州之前,清雅看秀麗時嘲笑的意味。
毫不留情地一個接一個先下手為強。但是,還來得及。
「——現在就去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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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輝在悠舜的執務室,流覽著“棄位出走”期間呈上來的案件。心想著要集中精神工作,但是動不動就不由自主地想到絳攸的事上去了。下意識地開口說道:
「如果朕再早點兒回來的話——……」
在一旁輔佐的悠舜,溫和地問道:「如果在的話?憑陛下的力量能救得了絳攸大人嗎?」
劉輝無話可說了。
「吏部……現在的吏部,沒有絳攸的話就維持不下去吧。如果被羈押的話,吏部的機能就……」
連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像是藉口,所以這話只有頭卻無尾,不了了之了。
劉輝沒敢看悠舜的眼睛,垂下頭聽見了悠舜小聲的歎息。
「……所以說,禦史台開始行動了哦,陛下」
明明尚書在任,可侍郎的絳攸不在了吏部就會癱瘓。
這不是異常狀況是什麼!因此禦史台出動了,通過正式的程式調查,積攢了有價值的證據後,向悠舜申請了羈押許可的。就算劉輝也不能拒絕。
其實是知道的。即使如此從劉輝的口中仍然冒出了不死心的指責。
「但是,明明一直放著不管的……」
「到底是哪邊呢?一直放著不管這種狀態的是吏部?還是禦史台呢?」
劉輝啞口無言。直到悠舜就任尚書令之前,吏部什麼也沒變。
悠舜用溫和而嚴厲的聲音繼續說道。
「陛下,您認為吏部維持現狀就可以了,是嗎?」
劉輝輕咬下唇,腦海中浮現起在藍州,那個叫瑠花的女人所說的話。
『維持現狀就行了,被給予的東西就保持原樣,只是坐在龍椅上,每天堆在桌上的工作也只是習慣性地處理』
就是說——就是說絳攸也是一樣。而且不僅是侍郎,連尚書也一樣。
「……悠舜覺得,現在的狀況再繼續下去不行了,是嗎?」
「是的,正是如此」
「……即使物件是黎深?」
沉默只維持了比一瞬間還短的刹那。
悠舜沒有動搖,僅僅回答了一句。
「臣是尚書令,陛下」
劉輝抬起低垂的頭,悠舜依然溫柔地微笑著。
可是為什麼呢,與平常無異的微笑,為什麼看上去那樣悲傷。
(不可能不悲傷吧)
對象可是黎深啊!劉輝伸手輕撫了他的臉頰。
「……對不起啊,朕……什麼也沒能做。讓你受苦了。」
悠舜好像吃了一驚的樣子,一時間,他的臉上閃現出不知該用何種表情的躊躇。但這只是在劉輝注意到之前的一瞬間,結果悠舜選擇了苦笑。
「一點也不苦啊。陛下……臣大概,沒有陛下您想像的那麼溫柔哦。只懂溫柔的人是不能勝任政事的,當然尚書令也是」
雖然劉輝心裡覺得那是沒有的事,不過他沒開口。
「……絳攸,會怎樣?好像葵長官的決定已經不能被推翻了」
「雖然是被羈押,但並沒有被逮捕。還在調查階段。而且絳攸大人本來就是出了名的有能率直,沒有收賄之類的簡單的罷免材料。並不是問罪,而是審查絳攸大人有沒有作為侍郎的資質,現在應該是朝著這方面在調查吧。接下來全看絳攸大人自身和秀麗大人了。」
聽到秀麗的名字,劉輝抬起了頭。
「這是禦史台負責的調查,且有別稱官吏殺手的陸清雅大人在,確實想要推翻決議是非常困難的,不過禦史台裡有秀麗大人在」
劉輝閉上眼。
也沒有培養臣子——在藍州劉輝曾被縹瑠花如此說道。確實如此。不論何時劉輝都光依賴著某個已經成熟的官吏。
但是只有一個人,為了劉輝而成為官吏的唯一的一人。
這兩年間,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說稍有成果的話,也許就是將秀麗培養成官吏這件事。
然而諷刺的是,這也成為秀麗不斷拒絕劉輝的緣由。
……作為官吏的秀麗,遠超乎劉輝預想地有能力,且方便驅使。
劉輝愈差遣秀麗,作為官吏的秀麗愈變成不可或缺的臂膀。
即便如此,劉輝的答案也只有一個,第一次他覺得這個答案真的很無情。
「是呢……只有秀麗呢」
悠舜凝視著劉輝,溫柔的眼瞳裡搖曳著打趣的意味。
「陛下,要不要去探望一下絳攸大人呢?」
「朕去。——把積攢的工作處理完就去」
悠舜微笑著,點了點頭。忽然看向窗外。
如同潑了墨一般,白雲中混雜著黑色的條紋。
「……看樣子暴風雨就要來了呢」
悠舜眯起了眼。
從悠舜的執務室出來,劉輝聽到了“哎呀”一聲意味深長的笑聲。
抬起頭看到,淩晏樹從對面走來看著劉輝笑容滿面。
「陛下真的是,非常中意宰相大人呢。關係那麼好,真是令人欣慰啊」
「淩黃門侍郎……」
那種柔和的聲音裡、微笑裡,什麼深含的意味也沒有——看起來如此。
劉輝想起前幾日去藍州的情形,不禁緊緊握住了拳頭。還……為時未晚。
「前段日子……朕太輕率了‧」
「確實如此,但是宰相大人同意了不是嗎?」
「雖然如此,可……」
「那麼,就是宰相大人的責任‧」
「不對,是朕任性——」
「陛下!」
晏樹輕歎一聲,仿佛教導無知的小孩兒一般透出苦笑。
「陛下您對鄭悠舜瞭解多少呢?在步入仕途之前,他在哪兒,又做了些什麼,您一定不瞭解吧。因為這都被抹消掉了」
「誒……?」
「他確實非常有才能,有才到能輕易地鑽惡黨們的空子。這是在茶州時的實績所證明了的。不過呢,陛下,想鑽惡黨們的空子的話,可不是光具備賢能和溫柔的人就能辦到的,如果不是同樣的惡黨的話是不行的哦」
淩晏樹到底在說什麼呀——劉輝心想著。
「至少,單單只懂溫柔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勝任第一線政治家的。在茶州的十年,他與頑固的惡黨們鬥智鬥勇且生存了下來,重建了茶州府,這些都不是只懂溫柔的人可能做到的事。倘若並非如此的話,先皇陛下也不會選擇讓他赴任茶州呢,不是嗎?」
劉輝無言以答,即承認不了也否認不了。晏樹陰暗地笑了。
「……不要太在意他比較好哦,今後壞了事臣可不管哦,就這麼說了。如果認為去藍州是個錯誤決定的話,那也是宰相大人的判斷錯誤,臣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同意了您的藍州之行,但是由於他的錯誤判斷陛下您如今陷入了多麼不利的狀況,您不應該認真地考慮一次嗎?」
突然,晏樹的表情中那慣有的如同謎一般的微笑刹那間消失了。
「陛下,貴族制正開始崩潰,古老全盛的時代——王僅需振臂一呼,就會聚集眾多誓死效忠之士的時代正趨於終結。國試製度開始了,奉行實力主義的現在,只要稍露出一點破綻就會被什麼人彈劾下臺,就像現在的李絳攸大人一樣呢。」
劉輝反射性地仰起臉。
「倘若您希望擁有持有信念與正義,靈魂堅強且純淨並誓死效忠您的同伴的話,您必須自己看清一切並守護他們才行。另外,您本身也必須成為這樣的臣子願意追隨的一國之君。如果不這樣的話,不知不覺間您的身邊會變成只剩下像臣這樣的惡黨……這種糟糕的情況呢」
「淩黃門侍郎……?」
「哎呀哎呀,瞧臣都說了些什麼呀,完全不似臣的風格呢」
晏樹,呼的一聲苦笑了一下。
「……剛才的話,是臣這世上最敬愛的人的口頭禪,好話不說二遍喲」
楸瑛回到久違的朝廷,快步走向某個房間。他的腰間又重新佩上了曾被他親手送還的“花菖蒲”寶劍。回到貴陽後不久,王就賜還給了他。
不由得無言以對,楸瑛默默地跪下,接受了御賜之劍。
今後就作為孑然一身的藍楸瑛。然後還有一人——。
(果然絳攸沒來得及嗎……)
楸瑛有一件不能釋懷的事,與他一起來到貴陽的龍蓮又不知道跑哪溜達去了。但是,在他“離家出走”之前,曾對楸瑛低聲耳語——
『……楸哥哥的那個朋友……最好小心一點哦』
在去與牢獄中的絳攸相會之前,楸瑛有個不得不去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大家好像不知道楸瑛已經辭去了羽林軍將軍一職一樣,不管他其實身無半職,近乎所有的衛士看到楸瑛後都簡單地讓他通過了,以至於他到達那間房前竟意外地毫不費力。
「——孫兵部尚書,藍楸瑛求見」
仿佛把楸瑛當傻瓜似的,在眼前輕鬆地搖著煙管。
實在是不太想見到這個人——楸瑛的心中鬱悶地發著牢騷。
「那——麼,有何貴幹呀?藍家的少爺……啊,已經是過去式了吧。辭了差事後回到老家,結果被攆了出來,還被心儀的女孩子給甩了,現在是一貧如洗露宿街頭,像閣下這樣的混來混去的當代小年青,就叫做飯桶唷。嘖嘖嘖,衰透了!丟死人!」
被兵部尚書-孫陵王開口狠狠嘲弄,楸瑛無力反駁,因為正是如此。
「……但是這個人完全沒變呢……」
孫尚書任藍州州牧時代曾發生的事,楸瑛都很清楚。
從那時開始楸瑛就覺得孫尚書有點難對付。因為他與迄今為止周圍接觸到的『大人』實在有點相距懸殊。
看見楸瑛和迅就湊過來,大大灌輸一番無聊的謊言——吃梅子的時候如果不說「美——滋」的話,就不會受女孩子歡迎哦之類。聽了後,楸瑛他們真的跑到茶屋去實驗,結果弄得女孩子都落荒而逃,想忘也忘不了的慘痛回憶啊——楸瑛憤然跑去抗議,但他大笑後知道結果又被他耍了。
就算面對藍家本家也無動於衷的變態大叔。
當知道這個變態大叔就是這個國家最顯赫的大官藍州州牧的時候,自己曾真心認為這個國家已經完了,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麼。
「……已經都這麼大把年紀了,又還是兵部尚書,您不能擠出點兒威嚴來嗎?」
「你這個傻蛋!我威嚴多得天上亂飄,就像悶屁一樣,放的話周圍的人就倒楣,所以說還是不放的好呐。不懂我獨創的威嚴的人還遠遠修行不夠呐,小鬼」
叼著未加煙草的煙管,抿嘴一笑的樣子,說實話還真有點英俊帥氣。
雖然極度不甘心,但是就算楸瑛做同樣的動作也一點也帥不起來吧。
確實孫尚書不是沒有威嚴,反而不論何種言語行動都能嚴絲合縫地與之相配。他隨意的言語雖是愛挑刺兒,但卻是忠言逆耳。其實並不只是貴族式的,他自成一派的風格和舉止,讓他與正統的貴族代表旺季相比也毫不遜色。
現在楸瑛也贏不了。
楸瑛特意去拜訪他,當然是有理由的。
「您竟能知道我在藍州被心儀的女孩子拒絕了這件事呢」
「喂喂怎麼了,你小子真的被甩了啊,哇哈哈哈!!」
孫陵王大笑起來。楸瑛氣得渾身直哆嗦。楸瑛被珠翠拒絕了——但是還沒有正式告白所以還不算被甩——如果知道這件事的話,也就是當時的司馬迅以及縹家跟孫陵王有某種串通聯繫,這本來可以成為證據的——
可是,孫陵王讓人一點也搞不懂,好像白雷炎一樣,決定性地不同,看起來直爽無欺,內心卻絕對不對人敞開。
「孫尚書」
「是的是的,不行不行。小鬼還是快回家吧」
「在下還什麼都沒說呢!」
「你是想要回將軍職位吧,別開玩笑了。你自己辭了,現在恬不知恥地跑回來要求官復原職,你這小算盤打的,你以為這世上有那麼多甜頭等著你嗎?天真,太天真了!這杏子糖果都遠比你懂得這世上的酸甜」
孫尚書將琥珀色的糖果朝楸瑛丟過來,楸瑛反射性地接住一口吃下去,結果嚇了一跳,糟了,以前的老毛病犯了——孫陵王任藍州州牧的時期,經常如此笑眯眯地朝楸瑛和迅丟糖果,就好像丟給池中錦鯉一樣一邊感到有趣地笑著一邊丟。
與那時相同的笑臉,但是不同的是眼中亮著毫不相讓的銳利光芒。孫尚書看著楸瑛,那眼神楸瑛似曾見過,曾經是藍州州牧的他與三位兄長對峙時的眼神。
「連一個藍姓官吏也沒帶回來,還被逐出家門的你,已經不需要了」
楸瑛眉頭緊皺。
「聽好了,小鬼,少給我自大。為什麼那時候讓你當了將軍,只不過是因為你小子是唯一的藍家直系罷了。把你弄成將軍,上頭也安心。自王位之亂以後,官吏們都神經質似的盯著紅藍兩家的動向呢,成天想著得罪了他們怎麼辦~,又被拋棄的話怎麼辦~之類的,傻子一樣」
孫尚書打開抽斗,取出裝有煙絲的箱子,用習慣的動作給空煙管裝上煙草,點著火,隨著獨特的香味,升騰起一縷紫煙。
「所以說,不能再使用藍家之名的除了自己誰也不是的小楸瑛是不被需要的,沒用的。如果真的那麼想回來的話,去向陛下哭訴『我還想做將軍嘛』吧。一定能滿足你的。聖旨的話我也不能違逆。王又要裝昏君了呐」
又一粒糖果被彈了過來,楸瑛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到嘴裡。
看著被自己愚弄到這種田地的楸瑛一言不發,孫尚書的笑臉稍稍起了點兒變化。
「哼——,想著這種程度就垂頭喪氣,還是承認自己是笨蛋,乖乖地夾著尾巴灰頭土臉地作罷。怎麼,看來回來後的小楸瑛稍微有點大人樣兒了啊」
含著兩顆糖的嘴巴像松鼠似的咯吱咯吱地嚼著,同時楸瑛的眼睛緊緊地瞪著孫尚書。
「——沒什麼。只是覺得人家給的東西不要白不要呀,糖果也好情報也好。正如孫尚書所言,在下又沒工作又沒錢又沒住處,有的不過只是容貌、頭腦和年輕而已」
「噗噗噗,好可憐呐——。真是像樣的東西一樣也沒有呢,叔叔同情得淚如雨下了」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應該那麼老實巴交地把將軍一職還回去,應該之後隨便編個理由讓弟弟龍蓮咕咚一聲倒地,然後自己就能以弟弟病危為理由暫時回家探親了——現在楸瑛腸子都悔青了。
看透了他的心思的孫尚書爆笑起來。
「真是的,你小子真是白費了聰明腦子一點也不轉呐。還是說連一點滑頭的小花招也使不出來的性格天生就是如此呢。不過這也算是你小子招人喜歡的缺點吧」
「……完全辯解不通」
「你就先給我老實回家暫時禁閉個幾天。那麼想工作的話,這事暫告一段落之後,我再給你隨便挑個州任命個武官。」
楸瑛擲出了他的殺手鐧。他悠悠地將一直藏在背在身後的手中的小盒子拿了出來,一下子呈現到孫尚書的面前。
「孫尚書,實際上在下這裡有藍州原產的最高級煙草呢,年產量限定二十盒,讓吸煙愛好者們垂涎三尺的,夢幻煙草——通稱“藍之夢”」
孫尚書的動作頓時“當機”。
「……沒騙我?」
「當然沒騙您」
「……快給我看看」
「作為交換,您必須給我找個職位」
孫尚書揚起嘴角。
「你真是在拼命呐,相當不象樣哦,楸瑛」
「我就是在拼命,所以就算不象樣我也不介意」
楸瑛的腦海中浮現起劉輝的樣子。
「孫尚書,在下從未曾說過希望您將在下官復原職,最下層的職位就可以。只要能呆在這個皇城裡——什麼職位在下都接受。」
孫尚書一時間默默地凝視著俯下頭去的楸瑛,沒有說話。那張臉上,到剛才為止一直洋溢著的逗小孩的表情,全都消失殆盡了。流露出檢視楸瑛自身的深邃眼神。
片刻之後,孫尚書把煙管翻轉過來,將燃盡的煙灰磕入煙灰缸裡。
「藍家直系、國試榜眼及第的青年俊秀,曾任將軍一職的男人,現在卻說什麼職位都接受,真是淪落了啊。捨棄了家族和工作,最後連自尊也扔到不知道哪兒的陰溝裡去了嗎?」
楸瑛的內心沒有一絲的動搖,甚至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到底何事才是最重要的,如今的楸瑛已經完全明白了。
「並非捨棄掉了,而是在下做出了選擇。如果為了這個選擇需要什麼的話,在下決不吝嗇任何東西。在下的自尊,好好地存在於其他地方」
陷入了長長的沉默之中。
低著頭的楸瑛不知道孫尚書究竟露出了怎樣的表情。
稍許片刻,傳來了拿筆的聲音。唰啦唰啦,筆滑動的聲音輕響著。
「看在使藍家之子認真了的王的面子上,給你這個」
如同當初拜領將軍之職時一樣,他感覺到任命書飛了過來。楸瑛接過來,打開一瞅寫著的內容,頓時面部誇張地痙攣了起來。
「確,確實在下……說過什麼職位都接受……但是……您不覺得這太過分了嗎!?」
「呵呵呵,好了,快點把煙草給我」
「誒?您真的打算要嗎?這種行為,可叫做收賄啊」
「你傻啦,事到如今還說什麼!聽好了,讓禦史台知道了的話你小子也一樣要回到『今天開始失業』的可憐光景。好了,快給我!在磨磨蹭蹭什麼!反正你也不抽。」
「唔——嗯…………那麼,好吧。請」
楸瑛在經過非常慘烈地心理鬥爭之後,極勉強地將小盒子交了出去。
孫尚書拿過盒子的一瞬間,臉上掠過「?」的神情。打開盒子,一時間兩人誰也沒出聲。
「……喂,楸瑛,這什麼鬼玩意兒」
「您看了不就知道了嗎?是糖果,桃子味兒的」
「……超高級煙草哪兒去了」
「如果真的變成了收賄受賄的話,您和在下都得完蛋,所以我把裡面換成了糖果。怎麼樣,在下夠體貼吧」
「剛才的任命書給我還回來」
「不要,那麼在下先告辭了」
楸瑛迅速開始往回走。
「給我等一下,楸瑛,如果想只要呆在皇城裡就行了的話,其實不用來拜託我,多少門路你都應該有吧。為什麼還老實地特地跑來我這兒?」
楸瑛回過頭,直直地看向孫尚書。
「在下並沒有什麼意圖,只是老實地想見您,所以來了」
孫尚書目不轉睛地看著楸瑛,接著,好像看到什麼令人懷念的東西一樣,開心地笑了。
「你真是笨呢,楸瑛‧」
「最近在下自己有時也如此覺得呢。——最後,孫尚書,司馬迅這個男人您還記得嗎?」
「啊,那個以前老是和你一起的小鬼吧。我蓋下了處決他的印呢!」
「他好像還活著呢!」
「是錯覺是錯覺‧」
孫尚書眯眯笑著,徹頭徹尾一個沒有搞頭的遊手好閒的尚書。
楸瑛以前只是被孫陵王耍得團團轉,但是迅卻主動地經常和陵王談話。
「那個人真了不起,楸瑛。沒想到他真的肯見我,好感動!嘛,你還是覺得他是不良變態大叔州牧也沒關係,反正是事實嘛。」
……迅被處決的時候,作為藍州州牧,蓋下處決之印的就是這個孫尚書。
不過迅還活著。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在那種情況下能放走迅,偽造處決完畢的文件的人少之又少。曾任藍州州牧的孫尚書毫無疑問是其中一人。
最重要的是迅是殺害兵部侍郎的兇犯。這使得「殺害官吏」一案在兵部侍郎處就完結了,沒有上沿上去。殺死兵部侍郎,迅「保護」了「什麼人」麼——。
掌握著迅的忠心的「主人」是誰呢。這才應該是不得不面對的對手。
楸瑛深深鞠了一躬後轉身離開了。孫尚書又一次開口叫住了他。
「楸瑛,你是當今的藍家之中最像樣的了,這點我承認。雖然光是做些又天真又愚蠢的事,但是我喜歡。在躲在殼裡從不插手他人事務的紅藍兩家裡,你竟能斬斷所有的枷鎖選擇了王。……你就陪在你所選的王身邊一直到最後吧」
楸瑛止住了腳步。
「……您說『到最後』,什麼意思呢?」
楸瑛回過頭,第一次,從那張臉上一切的天真表情都被剝落了。
「王就是那個人,其他誰都不是,現在如此,將來也如此」
說完後,楸瑛就走出了房間。
……在變成獨自一人的房間裡,孫尚書將不再冒紫煙的煙管骨碌骨碌地轉了起來。
「在下並沒有什麼意圖,只是老實地想見您,所以來了」
沒有任何花招,為了與孫陵王面對面而來——說的話老實得可笑。
不管您在想什麼,我都站在王一邊——只是來宣言的吧。
孫陵王想著想著笑了出來,真是個大笨蛋。從小就這樣,看上去很機靈,但其實藍楸瑛偏好不耍詭計地正面決勝負。司馬迅比較慎重,適合做深謀遠慮的軍師。即使如此,年輕真好啊,笨蛋也很喜歡。
自己的自尊存在於其他地方——如此斷言。他回想起來就會漾溢出笑容。
「呼……那傢伙也成為像樣的男人了。太好了,旺季。那個年輕的王,終於也有了願意與之同生共死的傢伙了。這樣的話不論發生什麼事,也不會寂寞了呐」
孫尚書並不討厭年輕的王。他知道王並不是隨心所欲地處理著政事。好好培養的話,也許能成為一個不錯的王。
但是,已經太晚了。
棋子都湊齊了,時間到了。
如同藍楸瑛從紫劉輝處看到夢想一樣,孫陵王從旺季處看到王之夢。
夢見一個沒有弱肉強食的溫柔的世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1-21 09:40 PM 編輯
秀麗一到朝廷,就徑直向御史大夫室走去。
「紅秀麗拜見」
秀麗進入御史大夫室後發現,正等候著的不只是葵皇毅一個人。
秀麗緊緊地皺起了眉。
「……清雅」
「果然還是來了啊。真是容易懂的女人呐」
傲慢地放鬆嘴角展現出的優雅微笑,一如往常地最適合清雅。
清雅已經知道秀麗此次來御史大夫室的目的了吧。不過,秀麗也同樣知道清雅想要做什麼,所以她來了。
葵皇毅坐在書案的對面,定睛看著秀麗。
「有什麼事?你真是不論怎麼轟怎麼攆也學不乖呢,像銅花金龜一樣一天到晚嗡嗡亂飛呐。有事快說,說完就出去。」
「銅花金龜是什麼呀!有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在你身邊轉來轉去你應該高興才是啊」
「蠢蛋!把晏樹的信口雌黃隨隨便便就當真。就像流動的溫泉一樣,那傢伙的恭維可是沒關水龍頭流個不停喔,連個發根的價值都沒有。你這傢伙就算是銅花金龜也好也是上等的銅花金龜,乖乖地像金龜子科生物一樣,金錢也好情報也好功勞也好給我拼死地搬過來向你的主子盡忠吧。銅花金龜禦史到現在好像除了幫傭和醬菜之外沒看到有什麼用嘛。」
秀麗氣得直發抖。確實如此,萬年不變的毫無表情卻言語惡毒的上司。如果說晏樹的恭維沒關水龍頭的話,皇毅的挖苦也是沒關水龍頭。
“廢話到此為止,沒事的話快出去!”
秀麗挺直了身體。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旁邊的清雅也以同樣的姿態面對著葵皇毅。
這樣正式的面對著葵皇毅,仿佛感覺到從腳底傳來陣陣顫慄。
冰一樣的視線,充滿著威嚴和緊張感。在這個人面前,所有的虛張聲勢和謊言都會被撕得粉碎。
秀麗深吸了一口氣,兩腳抵住地面,做好了無論他怎麼說,都不退縮的準備。
“——我聽說,吏部侍郎李絳攸被禦史台拘禁了?”
“沒錯。”
“負責這個案子的是站在這裡的陸禦史吧?”
“那又怎樣?”
“請讓我也參與調查這件事。”
皇毅嗤之以鼻
“李絳攸對你有恩,所以你想酌情暗中幫他一把,是嗎?”
“……您如果這麼認為的話,我也沒辦法。”
“你沒有捏造任何無聊的藉口,似乎還有點頭腦。你打算用辭職為代價來換取幫助李絳攸的權利?怎麼,你想學榛蘇芳嗎?”
清雅迅速的掃了秀麗一眼,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
秀麗的回答簡潔明瞭、毫不猶豫:
“——不是。我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拋棄的人。”
皇毅眯起眼睛,若在以前,這個丫頭肯定會說“是”的吧。
“是啊,容易被拋棄的東西沒什麼意義。”
榛蘇芳的行為,其實是有意義的。為了讓秀麗留下來而犧牲了自己。
雖然當時皇毅說,如果秀麗進了九彩江就開除她,但是,如果秀麗果真服從了這個命令,什麼事也沒做傻等著劉輝回來的話,葵皇毅反而會毫不猶豫地把她開除。
不能臨機應變、用自己的頭腦想好對策的人是無能的、不需要的。在明白了九彩江是什麼地方以後,採取明哲保身策略的官員,也是沒用的。合格的官吏,必須在最後關頭,不依賴上級的指令,自己做出判斷,並且會對自己的行動和其結果負責。
做不到這一點的人,關鍵時刻是派不上用場的。
秀麗在明知會被開除的情況下,仍以把劉輝平安帶回來為優先,因為這是她的工作。回來以後,她也沒有為自己開脫。
為了讓這樣的秀麗留在朝廷裡,就輪到蘇芳採取行動了。
就像秀麗捨身保護劉輝一樣,蘇芳捨棄自己保全秀麗——基於他的判斷:秀麗留在朝廷裡比他更重要。這不是感情用事,是理性的思考結果。所以這個行動是有意義的、有價值的。是很符合擅長于看穿長官“最後的底線”的榛蘇芳的性格的舉動。
然而,如今的秀麗,如果提出請求釋放李絳攸這種無意義的要求,那麼,相應的代價——被開除,則是沒有意義的。只是單純的感情用事。
禦史的工作,可不是感情用事。
——但是,這個丫頭沒這樣回答。
這個女孩,確實總是能夠從葵皇毅壞心眼的不時設下的圈套裡逃出來。她跟清雅不一樣。清雅總是給人一種危險感,而她則一次都沒被圈套套住,不管是因為運氣好、還是直覺緣故,或者是得到別人的幫助,這一切,都表明,紅秀麗手上,掌握著一股力量。
草草瞥了一眼清雅,他看上去竟然有點高興。這傢伙,對李絳攸始終恭恭敬敬,而對紅秀麗,從一開始就充滿敵意。應該說,他很有識人之明吧?
如果現在問葵皇毅,要在紅秀麗和李絳攸之中選擇一個部下,他會選誰?那麼,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紅秀麗。
“你跟李絳攸淵源頗深,由你來調查肯定會徇情放水。”
“但是,我認為,僅派陸禦史一個人,會造成不必要的嚴厲局面。雅號‘官吏殺手’的陸禦史的調查,很可能已經收集了一大堆讓李侍郎下臺的證據。他一個人絕對是有失公正的,既然已經偏頗了,那麼不妨再加我一個,這樣天枰不是剛好平衡嗎?既然陸禦史側重于收集證明李侍郎應該被撤換的證據,那麼,我就來調查支持李侍郎留任的證據——以我們兩人的調查為參考,結論由長官你來決定,怎麼樣?”
皇毅審查似的看著秀麗。……剛才,這女孩提了個很有意思的建議。
(……就是說分成一個法官、一個控方和一個辨方嗎……)
歷代,冤案不計其數,被誣陷致死的好官數都數不過來。為已經下獄的人辯護,本來就有被牽連的風險,所以誰都三緘其口,站在相對的立場上。
一個人有沒有罪,容易被禦史的人格、能力左右。收集到越多的“罪證”,就表明該禦史越有能力,他就越容易晉升。皇毅也常常在想,怎樣改變這種局面。
(如果能創建一種制度,在朝廷法制保護之下,可以讓人堂堂正正為罪犯進行辯解……就好了……)
一般來說,沒有哪個傻子會突然發瘋,堂而皇之地對著上司說,我要幫被禦史台抓住的某某翻案伸冤。但是,如果葵皇毅同意了的話,這樣的行為也算是正當的。
嗯……葵皇毅閉上眼睛,有必要問一下呢。
“……這個案子的焦點在於,李絳攸是否適合做吏部侍郎。你認為,李侍郎對朝廷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嗎?”
“當然。再怎麼說,李絳攸對於王,就是一個不可缺少的人。”
“——傻瓜!”
葵皇毅輕蔑的瞟了一眼。
“你說,王需要李絳攸?真不愧是傻瓜才說得出來的傻話。”
還沒等秀麗反駁,葵皇毅又接著說
“……有意思。好吧,那你就去把朝廷需要李絳攸的證據和王需要李絳攸的證據,一起拿過來給我看。”
“哎?”
“我准許了。關於此次李絳攸是否要撤換的案件,由你和陸清雅一起負責。這次的主導權不在刑部,在我們禦史台。我不想拖太久。一個月以後,開禦史大獄。到時候,把你們的各自的證據都拿出來,清雅為檢察方,你擔任辯護。”
“禦史大獄——”
秀麗吸了口氣,一般的案件都是由刑部負責的,但是禦史大獄的主審權卻握在禦史台手上。
“但是——”
“嗵”的一下,葵皇毅的指尖敲打在桌面上。
“在禦史大獄,我的決定就是最高命令。也就是說,最終,將由我對李絳攸做出判決。——我就先告訴你我的決定吧。李絳攸,我絕對會把他撤除。不管你怎麼努力奔走,收集到怎麼樣的證據,我絕對會撤掉他。你別妄想動搖我的意志。”
一開始是藍將軍,接下來是李侍郎。
就像把基石一塊一塊剷除那樣,把劉輝身邊的人抹殺掉。
皇毅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秀麗抬起頭,便看進那雙淺色的眼睛。
“紅秀麗,你認為,官吏和政治家有什麼不同?”
“哎?”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問,秀麗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官吏與政治家的區別?
“到進行禦史大獄為止好好想想。我可以告訴你一個預言。如果你想通了這問題的答案,你就一定會放棄幫李絳攸辯護。如果你調查了一個月還沒想明白,到禦史大獄那天還傻乎乎的說什麼要幫他辯護之類的話……禦史台不需要這樣沒用的人。你們倆就準備著相親相愛地一起捲舖蓋吧!”
調查下去的話,秀麗會主動放棄幫醬油辯護?如果她堅持要為醬油辯護,兩個人就一起被開除?
“……那結果不就成了,不管怎樣絳攸大人都會被開除嗎?”
“我從一開始就是這麼說的,一定會開除他。我既然說了,那麼你做什麼都是徒勞,只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你覺得清雅會接沒把握的案子嗎?你現在放棄還來得及,老老實實的做你的小雜役吧。”
看看清雅,他似乎完全理解了葵皇毅的話,在那裡自信滿滿地笑著。
而秀麗,卻仿佛完全沒聽懂,葵皇毅為什麼要那麼說。
曲曲折折的在葵皇毅手下過了半年。被葵皇毅罵得最多的無疑也是她。比起大多數見都未曾見過的禦史們來說,大概秀麗跟清雅是與葵皇毅接觸最多的人。“把你開除”雖然是葵皇毅的口頭禪之一,倒也有一定的真心話在裡面。她不像清雅,是左膀右臂,她只是葵皇毅順便拿過來用用那種程度的存在而已。
胸口霎那間有種刺痛。沒想到,一想到葵皇毅其實覺得她一點價值都沒有會讓她這麼不甘心,明明那個傢伙似乎總在幹壞事。
但是說到底,葵皇毅從未為了開除秀麗而故意找她的碴,雖然他的命令經常是亂七八糟的,但是如果真要開除的話,葵皇毅必然有他的理由。
秀麗的天真、理想和現實、正義、必要的惡,這個世界猶如硬幣的兩面,自己認為對的不一定是對的——這些,在葵皇毅眼裡,就是“無法任用”的理由,就應該要開除。但是反過來說的話,總能夠在某個地方找到出口,使自己不被開除。
但這次不一樣。不管秀麗怎麼努力也沒用了。他就是要把醬油拉下來。
李絳攸是朝廷首屈一指的才子。作為吏部侍郎,每天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到深夜。他的部下碧珀明也說過,多虧了李大人,吏部才能運轉。工作認真,一絲不苟,有潔癖,不會做什麼不好的事情。
實在想不出這樣的醬油會犯什麼過錯。他怎麼可能對朝廷沒價值?秀麗只能認為,這不過是把劉輝身邊信任的人一個一個除掉的藉口。
“王把‘花’賜給醬油大人、而不是別人,怎麼可以把他撤……”
然而,皇毅卻冷笑著用一句話打斷了秀麗的發言
“只不過是因為王無能而已。”
看著秀麗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葵皇毅越發看得饒有趣味。
朝廷裡分為國試派和貴族派。
王不屬於任何一派。
兩派之間雖然有官位競爭,但是,並不等於國試派就是王那一邊的。與先皇不同,現在的皇帝對他們又沒有知遇之恩,最致命的是,王近側的兩位,都是跟紅藍兩家有很大關係的人。
於是他們覺得“啊,王信任的畢竟還是大貴族彩七家的啊”,然後,漸漸疏離。所以,大多數國試派並不認為,坐在寶座上的非紫劉輝不可。
(……雖說,首先相中那兩個人並把他們安插到王身邊的,是霄太師)
有時候,葵皇毅實在想不通,那個位高權重譽滿天下的老頭到底在想些什麼。
十年前王位爭奪的時候也是這樣。有時候,這老頭走的招數簡直像要把整個國家都搞垮一樣。他總是下了一個棋子在那裡,然後靜靜的看著,它能走到哪一步。
說起來,這個女孩,也是他放下的一顆子。
本來以為這顆子是個“後”,結果卻成了“馬”——官吏,如今少數幾個,王的官吏。
這顆棋子會怎麼走?會不會妨礙他葵皇毅,他倒是有興趣看看。
“怎麼樣?你辯護還是不辯?快點決定吧。”
“——辯護。”
秀麗抱著胳膊,帶著一臉嚴肅的表情對著葵皇毅說。腳底已經不再顫慄。
因為,如果絳攸被開除,就等於說明了重用他的人——劉輝,無能。
而另外,否認她紅秀麗,也就等於否認推薦她的劉輝和醬油。
“事到如今,我不能若無其事的做我的雜役,絳攸大人是我的老師,現在的我完全不明白葵長官為什麼一定要把他開除。我實在無法接受。所以,我要遵從自己的意志,為保護李絳攸而工作。特別是,我實在是無法信任這個壞心眼的陸清雅。——我決意為李絳攸大人辯護。”
“——好,你就試試吧。讓他死在自己人手裡這點情分,我還是會給的。這次,上頭來了命令,說如果你參與的話,就讓浪燕青做你的助手。”
“哎?上頭來的……?”
“王也這次決心不小啊。我已經批准浪燕青調入禦史台。他會代替榛蘇芳,做你的禦史裡行(助手之類的)。”
“等一下!燕青不可以!去藍州那時候是因為人手不夠才仗著有點老交情硬把他拖過去的,他畢竟不是為了這個才到貴陽來的……”
“噢?真讓我意外,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呢,這件事跟你願不願意無關。這個男人,是我想要的。”
在秀麗的眼前,皇毅——雖然只有短短一霎那——確實、第一次露出了不帶任何厭惡的滿足的笑容。
“浪燕青是個有能力的人。禦史台總算來了個人才,你功不可沒,表揚一下。”
秀麗在懷疑自己的耳朵……他剛才說什麼?
“這麼好的人才怎麼可以浪費呢?你要把他栓緊了,不要讓他逃掉。”
皇毅看都沒看秀麗一眼,繼續盯著桌上的檔,處理著。
葵皇毅居然會誇獎?也許這很普通,但重要的是他“誇獎了”別人這個事。至於燕青的能力嘛,秀麗不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嗎?應該不會感到生氣啊。沒錯,這種好像下腹部堵著什麼東西似的感覺不是生氣……
“這樣子,把你揀回來總算有點價值,就算開除了你我也會把燕青好好留下使用的,你就放心吧,好好努力!”
這句話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但是,秀麗的心裡卻產生了一種新的感覺‧
清雅無意中看到秀麗的側臉,幾乎想吹口哨‧
(那些只看到她乖寶寶一面的人,若是看到她現在的表情,不知作何感想)
清雅笑了,晏樹一定會喜歡她這個表情的。清雅自己也很喜歡秀麗現在的樣子。
清雅就這麼,看著秀麗毫不客氣地沖到皇毅的辦公桌前
“——長官!你抬起臉來看著我!”
“幹嘛,吵死了,你喊什麼,我又不是聽不見。”
皇毅不勝其煩地抬起頭,不高興的雙眼中,映出秀麗的臉
——混合著憤怒與不甘的臉。感情還真是直白。
(為什麼被表揚的不是我!)
這個不明事理的長官欣賞的,居然是燕青!不是我!
居然被當成釣燕青上鉤的魚餌,誰還高興得起來啊。
皇毅驚訝地蹙了蹙眉……這丫頭的舉止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啊。
“敢叫上司抬起頭,膽子不小。有話快說!”
秀麗張了張嘴,又閉上,咬住嘴唇。
“沒、沒什麼!只是想欣賞一下長官您這把年紀的男子獨有的風度!”
“是嗎?看夠了快出去,我對你這個醜女已經看膩了”
“!!……是。”
秀麗垂頭喪氣地走了。
皇毅揣摩著這個比平時更奇怪的丫頭,一邊看著清雅。
“清雅,知道該怎麼做嗎?”
“知道。我會做好我的工作的,就跟平時一樣。”
“那就好。”
皇毅微微點了點頭。
“你真是個壞男人哪,皇毅。”
晏樹的聲音響起,把皇毅嚇了一跳!一看,晏樹從窗子裡跳了進來。
“剛才公主對你說‘好好看著我’哦!你太差勁了,居然沒有發現,這是無言的愛的告白啊!居然完全不解風情,狡猾,太狡猾了。公主那樣的愛著你……”
皇毅的太陽穴上青筋暴起……這個人,為什麼每次不管在哪裡都會冒出來!
晏樹可愛的茶色眼睛,看著秀麗離開的門。
“嗯……公主的芳心終於停留在這樣的男人身上了啊,原來她以前一直沒有物件是因為眼界太高了嗎,真遺憾……”
“……晏樹,不要總象只水母一樣東遊西蕩,你的工作呢?”
“噢,你問我為什麼說‘遺憾’,唉,我喜歡的類型——那種可愛的小惡女,跟女王型的稍微有點不一樣呢。不過她還是有點天賦的。把這麼多男人引誘過來、一個個供著她,然後她把他們當成事業的跳板。啊,我好喜歡!雖然好希望她快快成長,哪天也能把我玩弄於掌上……可是她要是喜歡素雅型的怎麼辦?”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像你這種明白無疑的變態宣言才真是,該怎麼辦呢!”
但是晏樹再次無視其發言內容,饒有趣味的看著皇毅。
“皇毅啊,你對公主這麼殘酷無情,她還是那麼仰慕你。就像你選擇了旺季大人一樣,她也選擇了你哦,高興嗎?”
皇毅及其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在晏樹視線投來之前,把桌上的檔都收好。
“換成一個更加能幹的人,我也許會高興吧。”
“但是,皇毅,其實公主選擇了你我一點也不驚訝哦!”
“……這句話我怎麼覺得從以前開始我聽了不止百萬遍了,你倒是好好聽聽我說的話!”
“不會吧,皇毅,你從來不肯聽我說話。”
皇毅終於向晏樹投去了刀一樣目光,室內的溫度似乎下降了。
晏樹雖然還在笑,但是不經意間,眼睛裡的惡作劇色彩消失了。在不到半分的一個刹那間,他的雙瞳,看起來像深不見底的地獄。然而,微笑又馬上浮現,一如既往的叫人難以捉摸。
“……沒錯,她選擇了你。既不是黎深也不是奇人、李絳攸,也不是鄭悠舜。這樣啊……”
晏樹又說了好幾遍,“這樣啊”。皇毅的眉宇間出現一絲焦躁。
“……晏樹,我早就覺得奇怪了,你為什麼總要管這個女孩的閒事呢?于你無益又沒有利用價值吧?又不能幫你升遷。”
“什麼什麼,牽制?(把升遷聽錯了)呵呵呵,你終於發現了我這個強大的情敵的存在,戀愛之心因此覺醒了嗎!哼哼,就算對手是你,我也不會退縮的哦!”
“這些腐爛的夢話你就一邊在海底漂一邊說去吧!這個飄遊水母!”
“嗯,做水母總比做被背後靈附體的鯔魚好……其實,你的行動才不可思議呢。你為什麼特地把把這個面臨失業的小姑娘撿回來?又為什麼很矛盾的,總想開除她?嗯,其實我大概也能明白。”
晏樹眯起眼睛,笑得像只貓。
“皇毅,你每次都對公主說一些很過分的話,而且冷冰冰的,我呢,一直很溫柔的鼓勵她。但是,她選擇的還是你。她想得到你的認同,而不是別人的。”
“說什麼傻話”
“不傻。這是第一次,不是嗎?公主第一次對上司的評價表示不滿。以前,她一向身體力行,‘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然而,第一次,希望被好好看著、被認同。而且是被你,不是別的什麼人,你不應該表現得更加高興一點嗎?”
皇毅已經放棄跟這個傢伙繼續說話想法了,他作出趕狗的惡毒姿勢。
“我沒空跟你瞎扯淡,沒事快滾。”
“哎……人家好羨慕你的說。能夠說出‘好好看看我、喜歡我’的女孩子不多的哦,而且能發現我們‘其實是好人’的也不多。”
“胡說,我比你好多了。”
“我沒有否認啊,你看,要我說,清雅也是個好人嘛!”
“習慣問題。一般情況下,誰都受不了被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跟你歸在一個類別裡。”
“哼哼,勾引一個比你小20歲的小姑娘,你才是一般情況下所謂的壞人呢!”
晏樹再次露出一個謎一樣的笑容。
“……那麼,既然你不要了,我可以收下嗎?”
晏樹半帶挑釁、半帶試探地重複了一遍。
“你把她辭退以後,我可以把她撿回去吧?反正你也不要了。”
秀麗飛奔回邵可府邸,急急忙忙地找燕青。
“燕青!燕青呢?!”
“哎,你回來啦,怎麼啦小姐?”
喊了幾聲,燕青突然出現了,廚房裡冒出了炊煙。
“……你在幹什麼?”
“跟靜蘭一起做晚飯。”
“晚飯?!”
“嘿嘿,看,剛做的,給小姐準備的飯團!”
看著這個所謂的“飯團”,秀麗琢磨了半天,這是什麼東西?
“…………這個,妖怪的頭?”
“是飯團啦”
號稱是飯團的東西有一個嬰兒的頭那麼大,上面黏糊糊地貼了些海苔,還左一根右一根“長”著一些黑色的線狀物,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那其實是海帶。看上去有點像頭髮,很噁心。似乎還塞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在裡面。
“肚子餓了的話,稍等一下這個就可以吃了。”
“我不是跟你說這個!我有話跟你說,燕青。”
“現在?”
“現在。”
燕青把頭伸進廚房
“於是說,靜蘭,接下來就交給你啦!”
沒有回答,從廚房裡砸出一個雞蛋,燕青輕輕鬆松接下
“靜蘭說他同意了。”
秀麗艱難地把妖怪頭一樣的飯團吃力地搬進房間
“重死了!”
“噢,那我就吃掉它好了。”
“什麼,你不是給我做的嗎?”
“那個,其實我做著做著自己的肚子也餓起來了”
“我受不了你了……”
雖然很憤怒,但是,秀麗還是把飯團掰開了。天曉得,飯團掰開以後竟然咕嚕咕嚕滾出幾個燒賣……好像還有別的什麼東西埋在裡面。
“……這是什麼。不是海帶飯團嗎?”
“呵呵呵,這是我特製的‘躲貓貓’飯團,裡面分別藏著海帶、燒賣、梅幹、鹹菜、炒雞蛋、鱈魚子,加上外面的海苔剛好七種!這樣就可以把飯和菜一起吃了。”
“……它們都沒躲好,你看,完全看得見。”
這個男人,還是那麼粗枝大葉。
秀麗把飯團均分成兩份。燕青兩三口就把自己那份吃完了。秀麗剛說完“我開動了”,燕青差不多就已經吃完了。俗話說牛有四個胃,果然是真理。
“那,你想跟我說什麼?”
“……我聽說你要正式調入禦史台,真的?”
“就是做小姐的裡行那件事?啊,我今天聽說了,就答應了。”
“為什麼啊!”
“為什麼?小姐你為什麼生氣啊?”
“可是,燕青你不為了自己的目的才來貴陽的嗎?不是打算好好學習,考制試然後到中央當官的嗎?你不必一直保護我的,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硬是把你拉過去,但那只是臨時的……”
燕青終於明白了。
“啊……我明白了,小姐你以為我放棄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寵著你以你的事情為優先,就像那個沒用的靜蘭嗎?”
秀麗嗖地移開視線,被他說中了。
燕青思考了片刻,該怎麼說明,自己跟靜蘭是不一樣的。
“……對了。你還記得我在虎林郡對你說的話嗎?”
秀麗看向燕青
“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證讓小姐做一個官吏。”
“……嗯。”
“去藍州之前,我說過,我不是為了無論如何都要通過制試當上官吏才到貴陽來的。其實,我正是為了幫助你而來的。”
秀麗一邊吃著飯團一邊咀嚼著這句話的意思
“哎?那不就是……”
燕青說的,為了保證秀麗的人生才來的,就意味著,他要陪伴秀麗走上這條路——在未來漫長的時間裡。
燕青黑檀一樣的眼睛湊了過來,眯縫著,半是玩味、半是試探地說
“不過麼…不要以為我的意思是永遠留在你身邊哦。雖然呢,我是肯定不會拋棄你的,不過,等你不當官了,我肯定會消失的。如果你不是官吏,那我留在你身邊也就沒什麼意義了。我又不是靜蘭。”
雖然笑著,那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卻在慢慢地說著毫不留情的話。
這正說明,燕青雖然很溫柔,但並不天真。
“但是,我不是說過嗎。小姐想看到的,就是我想看到的東西。”
我想看——倒映在你眼中的世界。
不論多麼危急的時刻,最後的最後,秀麗都沒有仰賴過燕青的強力。秀麗對燕青,只有一個要求。“任何人都不要傷害”,我會把一切毫髮無損的保護下來,所以,用你的力量,幫助我吧。
在秀麗的身邊,燕青就不需要殺戮。他一定能像深海的魚一樣,呼吸自在。像瘋狂屠戮過的劍一樣血跡斑斑、充滿罪惡的雙手,一定還能用來保護美好的東西。
在今後的路上,一定,有燕青想看到的景色。
“所以,我只是在保證我自己的意志。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你就算不喜歡,也沒權利抱怨!”
“抱怨的權利還是有的吧”
“也對,好,允許你抱怨。”
秀麗吃掉最後一個燒賣,嘗起來像是靜蘭做的。
……感覺松了一口氣,真是沒出息呢。
“既然這樣,那也沒辦法!不過,燕青,你得答應我。國試期到了還是要去考,所以要好好地繼續學習!我也會幫你忙的!”
“啊……”
其實討厭學習的燕青也在心裡偷偷想:這樣就不用考試了,哈哈——可惜,世上沒有那麼便宜的事啊。怎麼辦啊,被影月強行塞進腦袋裡的漢詩啊什麼的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的回答怎麼這麼不情不願啊?啊,你要是覺得靜蘭學問更好的話,也可以請他幫忙。”
“等一下!千萬饒了我啊!我會被他殺掉的!還是讓我跟著你學習吧。”
猛然間,門口傳來靜蘭愉快地笑聲
“———我知道了,小姐。儘管我也很討厭教這個笨蛋,但是,如果小姐這麼希望的話,我也會盡力,把這個肌肉長到大腦裡去的珍稀物種教出個人樣的——無論用什麼手段。”
靜蘭大搖大擺的朝燕青逼近,笑容不絕,但用最低的音量說
“你以為用這招就能趁機獲得與小姐單獨相處的機會嗎?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你想些什麼呢,我只是討厭跟你一對一的學習而已!”
秀麗舔掉指尖最後一顆飯粒,看著關係一如既往“親密”的兩人,笑了。
“——燕青,從明天開始我會毫不客氣地使喚你的,記得把肚子填飽哦!”
絳攸孤零零的呆在囚禁他的牢房中。
在這不分晝夜的微暝的牢房裡,也不知道過去了幾天。
除了送飯來的獄卒之外,也沒有其他人的氣息。那個獄卒也是耳不能聞、口不能言,跟他說話他也只是點頭搖頭而已。
(……的確有傳聞說,以前旺季黨御史大夫的時候,為了防止情報洩漏,故意找了一些殘疾者做禦史台的獄卒。看來是真的呢。)
一開始,絳攸對一切都提不起精神。送來的飯菜不吃,也不覺得餓。結果,那個獄卒把飯菜拿過來又原封不動拿回去……重複了多次之後,突然開門,進入了牢房。
那時候絳攸真的是很驚訝,很清楚自己的文弱的絳攸相當害怕。聽別人說,犯人在牢房裡常常會被獄卒的。
“那、那,我會不會被打死啊……”
他是真的這麼想。要是被打死了怎麼辦啊?不,被打死總比迷路致死好,腦海裡走馬燈一樣的轉過這些個念頭,然後擺開架勢,準備挨打。
不會說話的獄卒指了指飯碗,放在絳攸面前。然後就對著他,不動了。片刻之後,大概是受到緊張心情的刺激,絳攸的肚子叫了起來。然後他終於明白了獄卒的意圖。
看著絳攸提心吊膽地拿過碗,直接就著碗邊喝起已經涼掉的湯汁,獄卒笑了。等他把飯菜全部吃完,獄卒看上去很滿意的回去了。
大概是因為填飽了肚子的緣故,那天,絳攸難得的睡了個好覺。醒來以後,雖然處境沒有任何變化,但是不知怎麼的,心情似乎好一點了。
以後,絳攸至少每次都會好好吃飯。也不知什麼時候發現那個獄卒總是面帶笑容。看著那個笑臉,不可思議的,讓他想到劉輝。
(……我不是,不想再想任何事的嗎?)
絳攸入獄之時,搜身的時候把隨身物品都搜走了,只有一樣被還給了他。準確地說,是不得不還給他。
絳攸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裡躺著一個,除了賜予它的人之外,哪怕御史大夫葵皇毅都不能奪走的東西——雕刻著“花菖蒲”的玉佩。
絳攸撫摸著這塊已不知被他撫摸過多少遍、和他的手掌一個溫度的玉佩。
真是諷刺啊,絳攸心想。
他放棄了劉輝、選擇了黎深因而入獄,但是事到如今,陪伴他的唯一的東西,竟是這塊“花菖蒲”。
(那傢伙……應該已經回來了吧……)
為了追回楸瑛,王沖到藍州去了。他也聽說了,秀麗追著王,也沖到藍州去了。他們,都回來了吧?
(也不知道……楸瑛怎麼樣了。)
有沒有乖乖地跟著王回來?現在在不在王的身邊?藍家和王之間,他究竟選擇了哪個?“花菖蒲”佩劍,回到他手裡沒有?
絳攸再次撫摸著自己的“花菖蒲”。不管楸瑛選擇了什麼、拋棄了什麼,也比自己這般沒出息的好。楸瑛在回藍州之前,似乎已經下定某種決心了。
但是……絳攸什麼都沒有選擇,什麼都沒選擇——就進了這裡。
(……但願大家……都能平安回來……)
等他們回來以後,聽說我被清雅抓了,會有什麼反應哪?
(秀麗……會“嗖”地一下飛過來吧。)
眼前不禁浮現出秀麗咣當咣當搖著牢房的柵欄,大喊著“發生了什麼事!絳攸大人!!你居然被清雅那種人渣幹掉了!”
——明明跟她約好的,我會在上面,等著你。
(我欠他們一個解釋)
因為我,打破了那個約定。
等秀麗來,然後好好跟她談談吧,不能這樣半途而廢,沒有任何解釋。
這個“花菖蒲”,也必須交還。
(還給他——)
……還給他以後,自己的手中,最後到底剩下些什麼?手中明明有過那麼多珍貴的東西。而自己沒從中選擇任何一樣,就這樣,隻身抽離,全部放手。
如果這樣做,可以幫上那個人的忙,那麼,我不後悔。
……然而,心好痛。痛得無法忍受。
在這個,沒有任何人前來探訪的牢房裡。每次聽到腳步聲都忍不住抬頭,然後一次次由期待變成失望。
……其實,自己也是明白的,黎深不會來的。
黎深若是有意救助絳攸的話,一切根本不會發展到這般田地。他現在按兵不動,就已經表明了他的意思。
——我沒有救你出來打算
曾經想盡力證明,我對他而言是必要的人。然而到最後,卻被告知——事實並非如此。
握緊了“花菖蒲”,在心頭的陣陣寒意侵襲中,潸然淚下。
自己總是錯的。
明明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卻總是做出錯誤的選擇。明明知道誰才是最需要自己的人。卻總是選擇錯誤的那條路。
(有誰來了——!)
此時,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有什麼人,猛然向這裡奔來。
“啊!主上!在這種地方奔跑很危險的!跟你說了不用這麼急,絳攸他又不會逃跑——跑也跑不到哪裡去。”
正當絳攸反應過來這是楸英的聲音時,牢門突然被人抓住!
“絳攸!!”
絳攸瞪大了眼睛,劉輝!?
黑暗中,看不清臉。
“絳攸,我太沒用了,對不起。你一直鞭策著我,我卻……”
絳攸很想怒斥一聲:這是國王該來的地方嗎!卻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道歉的人,是你?
(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吧)
我明明知道因為我的錯,會讓你變得更加孤立,卻什麼都沒做。你賜予“花”的臣子如今身陷囹圄,這使得你的處境更加窘迫。
自動放棄了吏部侍郎之位,也沒能勸諫黎深。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完全繳械投降。
……我在你和黎深大人之間,選擇了黎深。
——你的信賴,我一分都無法報答。
(可是,為什麼你……)
為什麼還在等我,為什麼,到這種君王不該來的地方來?
楸瑛似乎注意到什麼,聲音變得有點擔憂
“……絳攸?喂,絳攸……主上,你、你不覺得有點不對勁嗎?”
楸瑛回來了啊,那我就放心了。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我必須說點什麼,看著他們的臉,絳攸想到。必須道歉……雖然不情願,“花菖蒲”也得交還。
有很多話,不得不說。
——視線對上柵欄外的劉輝的眼睛的一瞬間,腦海裡響起了“哢嚓”一聲,好像什麼東西被切斷了似的。
“……絳攸?”
不知何處,傳來了小鳥振翅的聲音。
仿佛被這個聲音所誘惑一般,絳攸閉上了眼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1-21 10:07 PM 編輯
第二章 沉酣之中
秀麗才剛剛躺下入睡,就被那個聲音弄醒了。
“秀麗大人!入寢時分還來打攪實在失禮!!對不起了,請趕快起來!”
秀麗的房門突然被敲響,下了一跳。這個聲音是。
秀麗慌忙起床,打開了窗戶。
“楸瑛大人?!”
楸瑛看到秀麗還穿著睡衣實在是不安,嚇得眼睛都睜大了。
“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
突然一個菜刀沖著楸瑛飛將過來,伴隨著一聲冷冷的質問。
“——堂而皇之得這麼晚來騷擾小姐,膽子不小啊。你這個無名小卒,受死吧!”
“對不住!!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的話。饒了我吧,靜蘭!”
還是秀麗的神色嚴肅了起來。這麼晚還突然來敲窗叫醒她的話,確實是不尋常呢。
“——出什麼事情了嗎?”
“秀麗大人,快跟我去看看絳攸的樣子,就現在。有點不對勁哪。怎麼叫他都沒反應。牢裡太黑,不好下判斷。現在能打開牢房門的只有禦史了。強行動用王權的話可能有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拜託了,跟我去看一趟吧。”
聽楸瑛這麼一說,秀麗立刻動身進宮了。一起同行的還有靜蘭和燕青。進宮後,秀麗將他倆留在了自己辦公的禦史室,獨自敲響了清雅的房門。
儘管現在是深夜,清雅的房間裡仍然立刻傳來了一聲不高興的回答。
“……誰啊。”
秀麗的腦子想不明白了,自己是“好——明天再工作!”之流的美滋滋睡大覺的時候,清雅卻還在工作中嗎?真是的,這傢伙到底什麼時候睡覺啊。
“是我呢。這麼晚了真不好意思,不過有事情拜託你。”
隨著清雅腳步聲得走近,門開了。
清雅看到秀麗,稍稍的瞪大了眼睛,緊跟著翹起了嘴巴。將穿著單衣、沒有盤起頭髮的秀麗的長髮挑起一縷,湊近嘴巴像是要親吻的樣子。
“怎麼了?這麼明顯的縫隙,不會只套了一件官服就來了吧。”
“瞎、瞎說什麼呢。有急事啦。”
“哦?這麼晚了來找我,想‘求’我幹什麼啊?”
真是個讓人鬱悶的男人,秀麗心想。
“我是想要絳攸大人牢房的鑰匙。”
“誒?明天不是才輪到你嘛——現在已經是今天了——我是說過要給你,可是”
“我現在就要,必須要。”
清雅盯著秀麗看了看,接著轉過身。
“……明白了。我也一起去。你等我一會兒。”
清雅返回屋子。門一直開著,秀麗可以直接看到屋子裡的全貌。
清雅的房間有秀麗房間的三倍那麼大,可是看上去卻跟秀麗的房間差不多大小。原因是他的屋子被好多好多的資料和書籍這兒一攤、那兒一摞地都堆滿了。真跟小山似的。這些都是清雅一個人的。
清雅拿了鑰匙出來,秀麗便跟著他一起向牢房走去。
“……喂你,不用禦史裡行(可能是官名)不在身邊嗎?”
“一個人就足夠了。有旁人在場的話即分散注意力、又沒有進展,還讓人心煩意亂,只能給工作添麻煩。”
“哦……是嗎。說是這麼說啦。”
儘管如此,清雅的工作量可不是一點半點。這麼多工作一個人幹,而且大半夜的還被叫起來幹這活兒,無論是身體的還是精神的應該早就相當疲倦了吧。
(……而且現在,總感覺他臉色很難看。)
或許是光線的過吧,看上去他很疲倦的樣子呢。
可是,還是死鴨子嘴硬,都這樣了最還不饒人。
“你以前的禦史裡行榛蘇芳,把你的大小情報都通通告訴長官的事情我看你是忘了吧。怎麼看都像是個老實巴交的傢伙。對於那些終究要聽長官話的禦史裡行們來說——我這樣可能會對長官不敬——他們是從哪來的,是誰的手下我都要一一查清楚。一個不小心情報洩露的話,是要被革職的。這絕不是玩笑話。”
真是往人家傷口上撒鹽,惡性不改的死男人。
“這、這件事可能像你說的,那其他的工作呢,也是這樣?”
清雅不屑的撇了撇鼻子,就像從心底裡說秀麗是超級大笨蛋一樣。
“我知道我的身體狀況。所以才能排除異己,爬到現在這個位置。現在要是想著相信誰,想著讓誰幫助,那群傢伙就會趁機捷足先登,跑到我的前面去。那樣的人生我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我就這麼認為,也絕對不會改變這個想法。”
秀麗緘默。
秀麗可能永遠無法與清雅的想法相一致。最根本的信念就是完全背道而馳的。但是,儘管清雅與她的人生大不相同,可清雅的人生為何如此的現實她多少的明白了一些。
秀麗也會像清雅所說的那樣,絕對不會改變她的想法。
清雅像是調戲似的低頭看著秀麗。
“怎麼了,很擔心我嘛?”
“你的未來那還需要人擔心啊,不過現在的你倒是有點讓人不放心。”
“啊?”
“臉色很不好呢。沒睡覺吧。”
清雅摸了摸額頭,咂了咂嘴。
“……被你看見才叫很不好。”
就這樣說這話,兩人來到了禦史大牢。
目前,朝廷裡關押的犯人主要是刑部大牢,不過禦史台也有自己的牢房。禦史台的牢房,在性質上說,主要是以政治犯居多,不像刑部大牢的犯人那麼頑固、厲害,而且關押的時間也不會很長。先關起來限制自由,然後開始審訊調查,最後根據判決結果主要還是送往刑部大牢。
驗明證身,確定他們是禦史之後,獄卒將他們領進牢內。
驗明證身,確定他們是禦史之後,獄吏將他們領進牢內。緊接著,牢頭一看到他二人就松了口氣似的表情。一把抓起近一些的秀麗的袖子,拉著她往前走。
“哇,等、等等。”
被牢頭硬扯著的秀麗讓臺階一絆,身體倒了下去。
感覺自己像是要滾下去了,突然從後面被人抱住了腰,總算止住了。
“危險。”
“……清雅……”
幾乎貼在了耳邊一樣的近,秀麗聽到了清雅的聲音。接著,自己的腰和手腕被他挽著,雖然說清雅要比看上去有力氣,能夠將自己輕而易舉的拉回身邊,然而,他也確實是十分的勞累,秀麗的頸部也感到他疲憊的喘氣。
“我再怎麼累,這點力氣還是有的……。那麼,這種時刻對你來說想就這麼算了?”
直到說了這話,才稍有放開。清雅從後面抱著秀麗,並將她的下巴輕輕的抬起。
“……感、感激不盡……”
“聽上去確實充滿感激呢。是吧,清雅大人。”
“就算救了我,我也不會讓步的。”
“好了,二位樂意的話,要纏綿會兒嗎?這沒有外人。”
牢頭將秀麗引下了臺階。再向下走,這位“外人”待遇的牢頭放慢了腳步。還一個勁兒的跟秀麗道歉。秀麗儘管滿不在乎的笑了笑,揮了揮手,臉上仍然流露出緊張的神色。
確實,現在的牢房裡沒有別人,只有絳攸。那就是說——
(果然,絳攸出了問題——)
清雅也注意到了牢頭神態的變化似的,表情一變,說。
“走了。”
走到絳攸面前,清雅看問問題也沒有用了,乾脆打了他兩巴掌,還是打的臉。
“停下,你到底想幹嘛呀,冷不防的!”
秀麗慌忙擋在絳攸面前。清雅卻摸了摸下巴。
“又沒有用拳頭,夠照顧他了。你說怎麼辦。”
秀麗轉過身面對著絳攸,然而絳攸卻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看著絳攸發呆而又空洞的目光,一絲生氣與活力都沒有,秀麗慌了神。
“……這到底是。”
無論秀麗如何搖晃、呼喚他,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清雅,你知道他這樣子了嗎?”
“我要知道不就告訴你了嗎。我每天都有寫報告。今天也是沒什麼異常狀況,可……今天聖上和藍楸瑛來看他,他就開始出問題了。”
“那兩個人決不可能做什麼的!”
“是你那麼想吧。……切,可今天見了李絳攸的人除了他倆沒別人了。”
單看記錄的話,從絳攸被關直到今天他二人來訪,確實沒有過其他的人申請過探監。
清雅很是著急的樣子,粗暴的想要把鎖弄斷似的。對他來說也是罕見的棘手,弄了不知道第幾次才把鎖給打開。讓自己那麼著急幹嗎,不免咂咂嘴。
“……清雅,莫非你想把絳攸大人——”
“我不是拷問,要是懷疑的話就調查。不會有傷的。”
說完,清雅迅速的轉身出去。秀麗吃了一驚。
“等等,清雅!?你要去哪啊。”
“這種狀態怕是什麼也問不出來吧。裁決吧。”
“裁、裁決——”
“笨蛋,看也知道啊,就他這種樣子,還能再做回吏部侍郎嗎。”
“…………”
“你以為李絳攸作為吏部侍郎有充分的資質,有正確的判斷力,政治能力與責任能力兼備,所以沒關係嗎,哼,絕對不行。”
清雅將鑰匙在手上扔上扔下地把玩。鑰匙與金屬圈來回摩擦的金屬音叮叮作響。
“即使不下裁決,這樣子的他也會被免官。最後寫一個精神有問題,退官回家養病的書面裁決就完了。啊,又少了一個工作。”
“等——你不覺得自己很奇怪嗎!?”
“他要是一直這麼神經下去,這麼做一點也不奇怪啊。”
“絳攸大人他……絕不是那麼軟弱的人!”
“哼,總把他說的那麼偉大。關於李絳攸你都知道什麼?”
秀麗閉口不言了。
“我這麼做一點也不奇怪,我的工作可不是讓李絳攸恢復原狀、為查明原因四處奔走。那些都是當醫生幹的活兒,不是我幹的,也不管。”
清雅將鑰匙扔給了牢頭。
秀麗突然從旁邊跳了出來,將要扔到牢頭手中的鑰匙奪了過來。
牢頭呆呆的正要深受伸手去接呢。清雅默不作聲。現在這個狀況簡直是——。
“……你蠻像池塘裡的青蛙嘛,好漂亮的一個彈跳。你到底想幹嗎,快把鑰匙拿回來。”
秀麗卻若無其事的將鑰匙塞進了衣服的前胸,雙手叉腰對著清雅。
“唉……清雅,你對絳攸大人的事情不瞭解呢。”
“哦,是嘛。你這還鑰匙地方法還不錯,那我也若無其事的拿了啊。”
說著,清雅就向秀麗伸出手,被秀麗狠狠地打了回去。
“幹嗎,竟然堂而皇之的摸女孩子的胸部,你膽量不小啊。”
“白癡,你哪裡有胸部。”
“你!”
儘管很囂張,但清雅還是把手縮了回去。就向當時秀麗假扮十三姬時一樣,雖然對她無理,不過也不是毫無紳士之處。清雅很不高興的瞪著秀麗。
“這把鑰匙暫時先由我保管。我跟你可不一樣,現在發生了什麼,我完全不知道。再沒弄明白之前,就用一張紙將絳攸大人辭掉,我是堅決不認可的。到最後的裁決還是有時間的不是嘛。要儘快著手辦這件事情。”
說完這些,秀麗看著絳攸,他仍然沒有隻言片語。
“我,十分想聽到絳攸大人的聲音。”
如果這樣下去的話,絳攸真有可能還沒有任何辯解之辭就被罷免了呢。
這真的是絳攸自己的意願嗎,秀麗猜不透。
他曾經對她說,加油,趕上來!
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而讓絳攸有想被罷免的想法的話,那應該有很多話對她說才是啊。難道他認為對任何人什麼都不說,就這樣結束才是正確的嗎,才他自己說得過去嗎,不能這麼想。
(而且——)
秀麗又回想了一遍剛才的絳攸。
那是絳攸的本意嗎?秀麗不相信。
就算為了確定這一點,也想聽到絳攸親口說話。
“關於李絳攸,你知道些什麼嗎?”
確實如此,秀麗可能什麼也不知道,不過說不定比清雅知道多一些。
既然這樣,知道就好,現在應該還來得及。
絳攸到底在想些什麼,思考些什麼呢?
從他自身的而不是別人的立場,去想他的本心。
“看上去像是保持緘默呢。要是這麼認為,那剛才下的論斷未免言辭過早。”
清雅無聊的撇撇鼻子。說“那我先向葵長官彙報一下,允許的話隨你怎麼辦吧。”
秀麗松了口氣的樣子,點了點頭。
回想起牢中絳攸的樣子。無論怎麼搖晃他,對他說什麼,都沒有用。
但是他的手掌心裡似乎攥著什麼東西。儘管光線很暗,但絕對不會看錯。
……那是劉輝曾經賜給他的“花菖蒲”的佩玉。
秀麗回到了禦史室,除了靜蘭和燕青,等待她的還有劉輝和楸瑛。
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秀麗那本來就不如清雅房間寬敞的屋子就更顯得狹窄了。
劉輝一見秀麗進來,趕緊著上前詢問。
“秀麗,絳攸他?那個,我跟楸瑛說他有些奇怪是看錯了吧,絳攸什麼事都沒有對吧。只、只是睡著了對吧?”
秀麗咬著嘴唇。
“……要看的話要儘早,我已經拿到牢房鑰匙了,可以打開牢門。”
——緊接著,他們返回牢房,對絳攸進行面對面,中間沒有任何牢門等障礙的確認之後,劉輝張口結舌。
“絳攸!!”
劉輝使勁搖著絳攸的肩膀,可是還是什麼反應也沒有。
這顯然很異常的反應。燕青啪啪的扇了絳攸幾個耳光。
“……打也沒用呢……”
“剛才清雅已經不客氣的給了兩巴掌了呢。”
“嗯——,李侍郎……好像是迷失在自己的夢裡的樣子呢。”
對大家見了都沒有說出的話,燕青淡淡的道了出來。楸瑛的神情繃緊了。
“燕青大人……即便那麼想,也請不要說出來。絳攸該怎麼辦啊。先找個大夫給看看吧。讓陶老師——”
靜蘭打斷了這個想法。看到絳攸的樣子,靜蘭的雙目相好似在思考著什麼,微微的眯起來。
“不……小姐,與其找陶老師,不如傳召仙洞省的哪位大人來看看比較好。”
“仙洞省……讓璃櫻來嗎?”
“是的……”
在這裡有一些關於靜蘭以前沒有提到過的事情。那是比靜蘭還是皇子的時候還要久遠的事情了,……偶爾也曾經學習過類似的案例。這是政府所辦不到,連拜邵可為師的劉輝也未必知道的事情。
靜蘭看到絳攸的樣子,有些的事情似乎若隱若現地閃了一下,但也不敢輕易斷言。
(是縹家……)
既然這樣,就要趕快去仙洞省比較好。
最先轉身出去的並不是秀麗。
“——璃櫻嗎?朕傳召,讓他來。”
劉輝又扭頭看了看了絳攸一眼,接著,便與楸瑛一同前往仙洞省。
仙洞省與其他官廳不同的是,在這裡無論白天黑夜都懸掛著明亮的燈。即使是誰,也能在這樣的深夜裡起床。由於觀看星相使他們一項必要的工作,所以感覺能聽到什麼似的。運氣還不錯,璃櫻和羽羽都還沒睡,聽到這件事,緊接著就跟劉輝他們來到了禦史台大牢。
“……與其說是幻術,不如說給他下了暗示呢……”
在給絳攸進行一番檢查後,羽羽捋著雪白的眉毛說。璃櫻轉向秀麗。
“……他這種奇怪的反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根據清雅……同事說的在皇上楸瑛大人來訪之前的報告,沒有什麼異常狀況。牢頭的日誌上說,早飯還好好的吃了呢。”
“……在那之後,皇上和藍楸瑛來看他時,發現有些異常的……皇上,你來看他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些什麼?比如,對聲音的反應之類的。”
經璃櫻這麼一問,劉輝開始努力的回想。
“抬了頭……感覺像是。但是,最終什麼都沒說。”
羽羽和璃櫻,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儘管只是一瞬間,但靜蘭還是注意到了。
劉輝看著羽羽。
“羽羽大人……能做些什麼呢?”
羽羽用他那小小的手指捋了捋他那雪白的鬍子,點了點頭。
“……試試看吧。但是……可能會有些難度。”
“有難度,那是?”
“因為這個是跟暗示有關的幻術……這要靠李侍郎本人左右自己的心。現在的情況是……是這樣吧,本來就容易迷路,把道路稍稍改變了一些,便和平時所看到的風景不一樣,李侍郎找不見出口,便張惶失措的走不出來了。”
大家籠罩在一片沉寂中。
(難道又給……)
(連在夢裡也……)
(絳攸大人……)
“看上去像是已經掉進了一個很深的地方去了呢,要是想探尋出口,可能要花上相當長一段時間。我所能夠做的事就是,引導,幫助他找到出口。找到出口以後,至於出不出來,就全看絳攸大人自己了。”
羽羽大人用他的小手,撫了撫絳攸的頭。
“而且……他的身心會相當的疲憊,要是硬追他回來的話,他可能會逃開。在內心沉睡的這段時間裡,他可以將自己亂作一團的心整理整理。之後,他若真的不想醒來的話,出口可能會自己消失的。不過沒關係,李侍郎他……現在的心還是留在這邊的世界裡呢。”
秀麗突然想起來,之所以還留在這裡,一定與他拿著的那塊片刻不離身的“花菖蒲”有關。
“從明天開始”羽羽說,“我將開始給他解除暗示,來這裡——”
“——不,由我來解。”
聽到璃櫻強硬的話語,羽羽吃了一驚,緊接著使勁兒搖了搖頭。
“我雖然沒什麼大能力”璃櫻說,“可是跟暗示有關的東西,我不能解開嗎?要是能的話,我想試一試。”
要是羽羽能夠幫助他“進入”的話,那他就能幫助羽羽解開絳攸的暗示。
而且,璃櫻也不想自己過於成為羽羽的負擔。
羽羽稍稍沉默了一會兒,隨即點了點頭。
“璃櫻大人……我明白了。那麼,老身就助您一臂之力。”
秀麗悄悄地對羽羽說,“羽羽大人,有什麼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嗎?”
“當然有,還很多呢。這還是璃櫻大人說的……要讓絳攸大人有這種感覺:先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劉輝和楸瑛回憶起自己的事情。
劉輝仗著悠舜的“溺愛”,得了些時間逃到了藍州。
而楸瑛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從劉輝那得了一句“休息吧”。
……然而,對絳攸,卻什麼時間都沒有。
或許,就是“現在”。
(回想起來的話,悠舜關於楸瑛說了不少正面的言辭,可關於絳攸卻一句沒有。朕也什麼都沒想,就那麼——)
一陣不寒而慄,晏樹的話仿佛蘇醒一般滋生出來
『鄭尚書令到底在想些什麼?』
什麼啊……?討厭,這太荒謬了。那個人的話向來就讓人分不清真假。
劉輝看著一直處於昏睡狀態的絳攸。
“沒關係。”
只要劉輝在,即使逃走了也能讓他回來吧。
整天一副一本正經,無論多麼雞毛蒜皮的是都考慮周全的絳攸不可能會醒不過來。
“陛下,如果不趕快回去的話……”楸瑛看到劉輝如此神情,苦笑了一下,接著說,“臣很明白陛下的心情,不過臣更希望陛下能夠好好的休息一下。大家都在擔心您。”
劉輝點了點頭,可是目光還一直留在絳攸身上。絳攸變成這個樣子,自己也有份。
“……朕,賜給絳攸‘花菖蒲’是不是錯了……”
楸瑛神色嚴肅起來,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是的,接受花的是絳攸。如果您賜他‘花菖蒲’是個錯誤的話,那他必然會將它奉還。就像臣先前奉還陛下所賜的寶劍一樣,絳攸也見了那一幕,然而他卻沒有像臣一樣將花還回,也沒有托陸清雅保管,就這樣握著它進了大牢。陛下,絳攸現在確實迷失了自己,但是他的心卻還留在這裡,這花不就是證據嗎。他一直沒有將它奉還給皇上啊。”
儘管大家都能看到,可是誰也沒說什麼。那被緊握著的“花菖蒲”。
“請陛下拋棄這種『賜花是個錯誤』的想法。……他選擇接受,也許並不代表永遠接受,這都是他的選擇。”
劉輝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最後,他看向秀麗。如果禦史台認為絳攸是“不合格”的話,那絳攸就會被罷免。
“……秀麗”
“明白。無論長官還是清雅,我絕不會讓他們現在就下罷免令的。一定竭盡全力。”
秀麗伸出手輕輕的放到了劉輝像要哭了似的臉頰上。劉輝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1-21 10:17 PM 編輯
劉輝從禦史台出來,轉身對靜蘭和楸瑛說。
“……我認為,應該趕快將絳攸的事情通知悠舜大人。”
靜蘭立刻贊同。
“說的是,他多半還沒休息呢。——那邊那個吃乾飯的無職少爺恐怕都沒法一個人進入尚書令的書房呢,那兒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趕緊著識相點老老實實的跟著我們去吧。”
靜蘭一副自大表情,高傲的抬了抬楸瑛的下巴。楸瑛十分不爽的抬著眼皮瞥他一眼,嘴裡嘰裡咕嚕的抱怨起來。
“去死……死(似)乎,我確實說過無論怎樣的職位都接受,可是……”
聽了楸瑛的話,劉輝吃驚的轉過身。表情眼見著就多雲轉晴。
“難道說,楸瑛從孫尚書那裡爭取回了武官的職位了嗎!”
“那個,嗯,還……”
儘管說的陰陽怪氣,可是劉輝還是沒聽出啥來,仍然很興奮的詢問楸瑛。
“隸屬哪個部?”
“…………”
靜蘭表情豐富地夾雜著“可惜啦可惜啦”的口吻說。
“時間有些調整,從今天開始呢。他現在是我的部下了,也就是跟班吧。”
劉輝眼睛突然一亮。……啊?
“皇兄的………部下?”
“是呢。算是我的隨從吧。官位也就是只允許佩劍的那種。本人確實是希望能有一個直屬的手下,可偏偏給我安排了一個最不怎麼樣的,這下煩的我不行。要是不好使喚我當下就辭了你噢,藍楸瑛。”
靜蘭的那種“麻煩我可不只一兩次了”的苛刻眼神刺到了本來想憑自己有所成就然而卻成了跟班的二十六歲的藍楸瑛身上,楸瑛無法反駁。可是以前過那種春風得意吊兒郎當日子的他突然變成靜蘭的手下,怎麼說都是那個孫尚書使得壞,太過分了。
“…………那個,確實如此。陛下,從今天開始,臣就是靜蘭的副官了。”
劉輝聽了很高興,然而高興裡面夾雜著一絲複雜的心情。當這個皇兄的隨從不亞于當紅黎深的手下,從此的苦日子是鐵定的。劉輝明白靜蘭對他十分的溫柔和藹,然而對其他人等可是無所不用其極。
“那麼,”靜蘭說,“如果我命令的話,這個跟班還能聽聖上的差遣呢。您就不用客氣,儘管拿他當雜用使吧。麻利著點兒啊,楸瑛。”
“…………遵命。”
剛剛才成為手下就開始呼來喝去的。楸瑛自然回想起了當年靜蘭還是皇子時候的事情,諸如,本想為清苑公子效力的楸瑛在一開始就被清苑一腳給踢開了等等等等,這些記憶如泉水一樣突突的往外冒。
“好啦好啦,”劉輝說“那就打起精神去悠舜辦公的書房吧。”
聽到這麼溫柔和藹的鼓勵聲,楸瑛感動的都快流淚了,心想:果然選擇劉輝當君主是明智之舉。
快走近悠舜辦公的書房時,忽然看到好像是什麼人正從他的房間裡走出來。應該是要離開了,可能由於是往與劉輝他們相反的方向走,所以沒有發現他們三人。
“這麼晚了,和旺季大人……?”
當然,尚書令和門下省長官商量事情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又或許是旺季來找悠舜抱怨一些事情、發發牢騷。不過,可能是在深夜的過吧,劉輝稍微退縮。靜蘭那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也似乎更深暗了,不過馬上對劉輝微微一笑,說。
“聖上去藍州這段期間,旺季大人也偶爾會來悠舜大人的書房幫幫忙呢。所以沒什麼可奇怪的。”
“旺季大人嗎?”
“這是將尚書令的工作分開來做以此來減少工作量的原因,能直接參加分工的就是門下省和中書省。由於中書省的長官位置還是空缺的,所以只有旺季大人來幫忙了。”
“是……那樣啊。”
這麼多的工作,是自己沒聽旺季和璃櫻的話,任性的撇下工作逃到藍州的過。靜蘭看出劉輝心思,用手敲了敲他的頭,說。
“行了,走吧。你現在已經回來了,這就已經很好了。要是追根究底,這都怪那個像孤獨蝙蝠似的少爺羔子,想擺脫困境,自己過上好日子。”
“對……對不起……,”楸瑛說,“不過蝙蝠的本意可是好的呢,……你看它那個‘蝠’字很像漢字裡的‘福’字嘛。”
“哦?我可想不出一點關於它的好事來。”
楸瑛迫切地想,要是時光能倒流,回到跟孫尚書說“什麼職位都行”這句話之前,那該多好啊。
悠舜見到他們進入書房,露出了吃驚的神色。劉輝想問他剛才旺季來這裡幹什麼,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沒能說出口。
“陛下……怎麼樣,沒去看絳攸大人嗎。”
“其實就是為這事……”
劉輝簡短的將絳攸的事情告訴了悠舜,悠舜的神情瞬間緊張起來。
“絳攸大人他……”
緊張的神情一下子又從悠舜的臉上消失了。現在劉輝已經很瞭解了,這是悠舜正在思考事情時的習慣。可能是平時那親切和藹的笑容突然不見而引起的心裡落差吧,總之這時的悠舜看上去很冰冷的樣子。
“……我想到了一些與這件事有關的我聽到的一些往事,”悠舜說,“儘管是發生在先皇之前的事情了,不過跟這件案子很像。”
靜蘭吃了一驚,……連劉輝恐怕都不知道的事情,悠舜是從哪裡知道的呢。儘管悠舜博學多才,博覽群書,可與縹家有關聯的案件是只有彩八家才應該知道的啊。
“這件事還是放在之後說的比較好,”悠舜說,“即使跟禦史台說有人故意下手,葵長官也很有可能會置之不理。昨天還無憂無慮的正常人今天就突然有異常了等等 ,這先暫且不談。或許還會利用最後見他的人是陛下和楸瑛大人這一點。現在就下結論為時尚早。”
劉輝和楸瑛聽了心裡一驚。……的確如此,最後見他的人應該最可疑。
“現在當務之急的是吏部的案子。禦史台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絳攸大人的狀況即使有好轉也要查明原因。仙洞省可能能幫上忙。不過問題又出來了……”
靜蘭聽了也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說。
“……是‘花菖蒲’呢。絳攸沒有奉還‘花菖蒲’而是拿著它進了大牢。”
“嗯……如果真碰到萬一的場合,絳攸大人醒不過來了,那他肯定難逃被罷免這一劫。”
劉輝聽著二人的談話,不由得屏住呼吸。難道。
“………那時,朕想把‘花菖蒲’從絳攸那裡拿回來,而且……”
靜蘭歎了口氣,看來不說不行了。
“……‘花’是代表著王的絕對信賴的信物。也可以說是王的左膀右臂。持有它的人,若是被禦史台蓋上‘不合格官吏’的烙印而被罷免的話,大家就會認為聖上不會在承認此人為臣子。在被罷免之前皇上親自收回信物的話,就表明絳攸大人不再配得上‘花’這個信物。這就是為什麼,楸瑛既身居高官而又有很棒的身手,為了特意表明自己配得上王的信任。”
劉輝看了看楸瑛,楸瑛搔搔後耳,痛快的點了點頭。
“……臣子持著‘花’卻隨意辭官,就代表著拋棄了皇上。恐怕絳攸在被關起來的時候也在想,等您回來就將花奉還吧。不過,如果真的這樣一直醒不過來的話……就只能”
劉輝聽了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如果是以前,絕對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然而現在的劉輝十分的清楚什麼是正確的。如果想成為王的話,不這麼做,劉輝的立場就會惡化。他的腦海裡顯現著絳攸緊握著的“花菖蒲”。一定要從絳攸的手上硬收回來嗎。
“……陛下,絳攸應該……也希望是這樣吧。”
“明白。……明白了。該怎麼做……知道了。”
劉輝的話像是從嘴裡擠出來似的說。
靜蘭想了想,問悠舜。
“……悠舜大人,除了吏部的李絳攸意外,紅尚書也很危險呢。哪位大人可能也會辭官。”
靜蘭儘管知道這兩位大人的交情非同一般,還這樣一語道破,楸瑛聽了肝兒都顫了,想:再委婉一點說出來能難死你啊。
不過悠舜卻像是對這番詰問稍作思考了似的,神色平靜的說。
“是啊。我在想,這兩種結果,在幾天之後會是哪一種呢。”
楸瑛瞪大了眼睛。兩種?
“悠舜大人,是四種吧?”楸瑛說,“還有兩種:僅吏部尚書辭任;或是僅吏部侍郎辭任,總覺得這兩種可能都會有奇跡發生。……儘管不想說,哪個都可能……”
“不,”悠舜回答,“剛才這兩種結果是不可能的。恐怕——”
悠舜簡直像是能夠預見未來一樣。不過到底會是哪種結果沒有言明。
就像梳子少了齒,劉輝身邊的人也一個接一個的越來越少。
劉輝又想起縹瑠花對他說的話。
“……朕在寶鏡山遇到縹家的人說: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不止朕一個。還有比朕更適合當王的人存在。縹家不承認朕——”
悠舜和靜蘭聽了,不禁一齊抬起了頭。
確實,存在。現在劉輝面前就有一個。但是,瑠花說的那個人並不是指靜蘭。劉輝這一席話,使得悠舜和靜蘭都有些反應。
那時,雖說讓僅剩下的劉輝即了位,然而——也可能有其他的人選。這些悠舜和靜蘭二人都是知道的。
他們還共同知道卻沒說的是,劉輝從即為開始,想繼續當王的意願就十分的薄弱。
“……如果有需要朕瞭解的東西,希望請告訴朕。朕不想再逃避了。為了能瞭解發生了什麼,朕又該做些什麼,真的很想知道。”
悠舜突然用了一下力。接著是溫和的微笑。
“……也是啊。那麼這次的案子完了之後,陛下私下召見羽羽大人時再詳細詢問吧。臣認為,跟王位有關的事情是屬於仙洞省的管轄之內,到時微臣也會在場旁聽的。”
還留在禦史台大牢裡的璃櫻看著李絳攸,低聲的說著什麼。沒想到真成了這樣。
“……一見到皇上就觸動了暗示的機關了嗎?下暗示的是伯母大人嗎?”
“……聖上可能是去九彩江的期間,被下了暗示開關的咒語。”羽羽說。
璃櫻想到了自己和珠翠。一看到自己的眼鏡,珠翠的機關就被開動了。
“但是李絳攸應該不會有被伯母大人下暗示的機會啊。”
“不,聖上可能被安放了‘鏡子’。一見到李侍郎,瑠花姬的幻術就被反射到他(絳攸)身上,暗示就成功的下給李侍郎了。”羽羽說。
(然而,為什麼會是李絳攸呢?當時下給紅秀麗還說得過去,李絳攸關伯母大人什麼事了——)
可惡,璃櫻又回想起“邪仙教”的事情了。伯母大人曾以“邪仙教”為誘餌,對紅秀麗下手。
為了紅秀麗,“藍龍蓮”行動了,紅家也行動了。
為了對紅秀麗下手,踢開成了絆腳石的紅藍兩家,伯母大人有輕而易舉而又漂亮的捨棄了璃櫻的朋友漣這顆棋子。即使對於伯母大人來說,紅藍兩家的實力也是個礙眼的麻煩呢。接著為了驅散藍楸瑛,對珠翠下手。然後就是這次了。
(對李絳攸下手的原因是……?)
“總之,沒有被瑠花大人親自下暗示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要是真那樣的話,恐怕連出口都沒有了吧。不過,跟瑠花大人有關的暗示都不是那麼好解開的。璃櫻大人,務必小心。只能一次,如果解開了的話,就能像珠翠大人一樣,什麼暗示也——”
說完,羽羽輕輕的咳了兩聲。
璃櫻蒙上了眼睛。羽羽的身體感覺像是越來越小了。
“……羽羽,該怎麼做才好呢?儘量不再成為你的負擔”
羽羽微微的笑了,想起了好友權瑜。……他也總對羽羽說這句話。
“要想引導李侍郎的話,首先必須要將璃櫻大人的意識留一半在外面,剩下一半進入李侍郎內心。如何進入的話……”
羽羽看到了絳攸手中握著的“花菖蒲”的佩玉。這是他還留在“外面”的“心”,算是他的“心”的一半。有了這個“花菖蒲”,璃櫻就應該能夠代替羽羽了吧。
“現在我開始給璃櫻大人施法術了,摸著這塊“花菖蒲”,璃櫻大人就能夠潛入李侍郎的內心了。在這之後,就請您效仿我的樣子就行了。”
說著,璃櫻就握住了羽羽伸出的那滿是皺紋的小手。不知什麼時候,一看到這雙小小的手,璃櫻的心裡就像刀絞一般的痛。心裡在想,這雙手也許哪天就會想天上的雲彩一樣消失吧。
這種感情,璃櫻說不清楚。
“……李侍郎真是掉進了很深的地方去了呢。那應該是誰都不知道的最早的記憶。恐怕是連我,甚至是連瑠花大人也無法觸及的地方。”
召喚出最初的風景,那是一個平靜安樂而又充滿幸福的地方。
瑠花大人從這裡下手確實沒錯。沒有什麼人願意從這種絕對幸福的地方走出來。
這些全憑絳攸自己的意志,羽羽和璃櫻都束手無策。然而。
羽羽微微的笑了一下。用他另一隻手去觸摸了那塊佩玉。
“本來應該進入到更深更深的地方去的,不過…”羽羽說,“…對李侍郎來說似乎有位能夠強有力幫助他的人存在。我們兩個或許也可以借助那個人的力量。”
緊接著,羽羽握住璃櫻的手,進入了“通道”。
……傳來小鳥振翅的聲音。
絳攸睜開了惺忪的雙眼。看到兩隻小鳥,正用黑溜溜的眼鏡盯著他呢。
(……文鳥……?)
是的 ,是文鳥。白色的那個是白文鳥,灰色的那個是櫻文鳥。真漂亮啊,絳攸看著他們說。這兩隻文鳥用它們們紅紅的嘴巴——在接下來的一瞬間,直沖著絳攸的頭就沖過去,狠狠的啄。
“——疼疼!!”
絳攸被這刺痛疼得一下子跳了起來。疼得都流血了似的,奇怪的是,居然一點血也沒流出來。而且發現自己剛才居然睡在田地裡。……田田地?
“……我怎麼會睡在這裡?而且,這又是什麼地方啊???”
瞭望了一下,這裡像是在是山間的一處田地,可是自己怎麼會在這裡呢。自己確實——
“我……?我在幹什麼呀?”
心裡感覺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似的,可全部想彩霞似的消失了。
風嗖嗖的刮起來,傳來樹枝搖動的聲音。絳攸閉上了眼睛。難受的心安靜了下來。就像是在自己的母親體內一樣,被她抱著,心裡充滿了絕對的安全感和幸福感。真想一直留在這裡,這個充滿了幸福快樂的地方。要是從這裡走出去的話,那自己就——。
正在絳攸陶醉在這氣氛中幾乎昏昏欲睡的時候,那兩隻文鳥又出現了,猛地飛過來去啄他的頭。就好像是一直跟著絳攸從田裡到這兒來的,撲哧撲哧的飛過來。
“——疼疼疼疼死啦!!你們要幹嘛呀!!!”
絳攸被這窮追不捨的文鳥攻擊的無處躲藏,在稻田裡團團轉。直到他注意到馬上就要跑出這片世外桃源了才慌忙停下了腳步。如果從這裡走出去的話,那悲傷的事情又會接踵而來。
(……?為什麼我會這麼想?)
絳攸轉身往回走。那兒有一條通往那片幸福稻田的一條田間小道。應該是記不清的,可總覺得要是順著這條路走的話,會到達一所簡陋的小農舍。絳攸很想這樣走下去。
無論如何也要去。
正在絳攸信步的朝著那個方向走去的時候,從田園外面突然傳來了簡直像是要挽留他、不要他前行的響亮的說話聲。
“就這麼定了。你的名字就叫李絳攸。”
絳攸像是被牽引著,往稻田的外面望去。誰也沒有。可是確實聽到了聲音。
“……黎深大人……”
真不想從這個稻田裡走出去。然而這個聲音對絳攸來說,實在是太強烈了。與這個像世外桃源的小稻田的安靜祥和是如此的不相容,總是將絳攸搞得暈頭轉向,搖擺不定。既難過又傷心,不知道如何是好。儘管如此,它的存在絕對影響著絳攸的內心。
不過絳攸還沒時間感傷,那兩隻文鳥又跟過來用尖嘴狠狠地啄他的屁股。
“好疼——!!”
絳攸疼得眼淚直流,又跑又跳,一個不留神,就從那片稻田裡跑出來了。
眼前的景色瞬間一變。
“你在期盼著什麼嗎?”
絳攸的眼前出現了年輕時候的黎深大人。而自己也變成了那個跟著他小心翼翼、慌慌張張的小時後的樣子了。
“您有想要的東西嗎?黎深大人。”
黎深不耐煩的轟開絳攸。“跟你說了多少次。沒什麼想要的。”
“但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嗎?”
“笨蛋東西。你能幹什麼。你是這個宅子裡面最沒用處的傢伙了。我要是想找個有用的,早就去別的地方雇了。”
和十年後的狀況完全沒變,那時的小光(kou)也是這麼孤零零的退下了。
這次百合出現了。小光的眼神一下亮了不少,跑的了百合身邊。
“百合小姐,您有需要我的地方嗎?有什麼能用的上我的事情嗎?”
百合稍稍的沉默了一下。只見那美麗文雅的臉上,笑容消失了。
絳攸見了,不禁合上雙眼回憶起了以前的事情。……對呢,最開始聽到絳攸這樣詢問的時候,百合就會用那種根本不會使喚絳攸的口氣對笑著他說“好啊,那就拜託你點什麼吧。”。
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被這樣問道,百合開始面露難色,閉口不言了。
緊接著,也不會再拜託他什麼了。
“……沒有什麼需要的呀。絳攸,謝謝。沒關係的。”
知道自己不再被需要,絳攸心裡十分的惶恐。
一聽到對自己說“什麼也不用做就可以了”,絳攸的心裡就無比的恐懼。沒有用處的人,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所以,很想知道他們希望自己怎麼樣,然後成為他們所希望的那樣。
不是因為他們收養了自己,也不是因為他們對自己很好。
(……因為我,喜歡黎深大人和百合小姐。)
就這樣,癡癡的從外面看這個世界似的小男孩,突然感到一股溫暖。不是別人給的,而是從自己的內心迸發出來的。
這是第二次,第二次有這種決不能放手的想法。為了能一直陪伴在那二人身邊,一定要作出努力。小光只知道這樣做。
所以絳攸為了能成為有用的人而拼命努力學習。黎深大人是朝廷命官,如果能夠與他同朝為官的話,就能為他所用了。如果自己有所成長,就能為總是忙的脫不開身的百合小姐提供幫助。
可偏偏這時候被扔進了大牢,百合一定——
(……大牢……?)
絳攸突然一激靈。對啊。大牢。我應該是被關進大牢了。
就在那時,飛回的白文鳥突然落在了絳攸的肩上,張開紅紅的嘴巴對他說。
“李侍郎大人。”
就在那時,飛回的白文鳥突然落在了絳攸的肩上,張開紅紅的嘴巴對他說。
“李侍郎大人。”
說話了。
絳攸懷疑自己的耳朵。文鳥居然說話了!!而且這個聲音聽上去還很耳熟。
“羽羽大人!?”
“是的。太好了,您終於從那個幻境裡面走出來了……”
“……剛才突然啄我的就是羽羽大人嗎?……”
“啊?不是。我和璃櫻大人什麼也沒有做。”
……那麼,剛才突然來啄我像是文鳥故意的。對我有什麼怨恨嗎。(絳攸想)
話說回來,絳攸大人流連在像童話般的夢境裡面,很可愛呢。(羽羽想)
“我們是為了確保李侍郎能夠找到‘出口’,特來教您出去的方法的。”
羽羽大人所變的文鳥像是要引導絳攸出去似的,向黎深、百合還有小光存在的過去相反的方向飛去。
“李侍郎,請從這邊走。”
絳攸最後又回頭看了一眼。然而白文鳥像是要遮擋這一切似的對絳攸說。
“聖上還等著您呢。”
一瞬間,絳攸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了被投進大牢後看見劉輝面孔的那個時刻,聽到了對他說的那句“對不起”。
絳攸停止了轉身。
純白色的文鳥在引路之前,用爪子指了一下。緊接著,風景瞬間就變化了。
絳攸看著眼前逐漸打開的視野,似乎有一條小路一直通向遠方,然而小路卻像是被巨人突然連根拔起一樣不見
了,眼前是如同地獄一般的遍佈刀尖的山谷。
羽羽文鳥唧唧地對櫻文鳥說些什麼。
“果然是瑠花大人,總是毫不手軟啊……。璃櫻大人,請您這樣幫助李侍郎大人。”
“架著橋呢”,絳攸正想著,眼前放下一個繩梯。
“快快,李侍郎,首先要努力爬下山谷。這裡有攀懸崖用的工具。”
“喂,李侍郎,沒時間了。趕快下去,不是有楔子和錘子嘛。”
櫻文鳥生氣了。絳攸嚇得直哆嗦。這真是考驗體力呀。
(要是掉進這個山谷咋辦?!我可就死定了——)
抓著楔子和錘子,身後黎深和百合的聲音隱約還能聽到。
儘管絳攸想轉身回頭看,可眼前浮現出劉輝的面孔。
現在到底需要做什麼我很清楚。絳攸一直在思考黎深的事情的時候,劉輝也一直在等著自己。—— 一直在等。
絳攸絕不能從劉輝的身邊逃開。他真的很像再看看劉輝的臉。
“——嘿,開始幹了!!”
絳攸開始咣咣的鑿金錘。
與絳攸如此接觸了一番之後,羽羽的心稍稍松了口氣。
(太好了……這樣好歹李侍郎也……)
這全多虧了那個將絳攸趕出來的文鳥。本來這一步是最難辦的,真是幫了大忙了。悟性極高的璃櫻很快就掌握了竅門。羽羽將方法大概按順序教給了璃櫻之後,便一起“出去”了。這種深度可不是一天就能解救出來的。
之後,羽羽回了仙洞省。沒有同璃櫻一起,一個人回到屋子。剛一進屋他的膝蓋就彎了下去,小的簡直就像是個傀儡木偶似的身體挪向床邊。羽羽現在感覺輕飄飄的,渾身的汗就像是剛淋了雨,一個勁兒的往外冒,眼前的視線忽明忽暗,用顫抖的手扶著尹令的桌子,全身的重量都靠它支撐著。
羽羽苦笑了一下。
“……呼……老身已……已經……到年歲了嗎……”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滿是皺紋的小手。
只不過是稍稍的施了一些法術,體力就完全不支了。
羽羽回想起當時宰相會議,他握著劉輝雙手所“看到”的光景了。皇上在九彩江所見到的縹瑠花的樣貌不是羽羽所知道的縹瑠花。應該是使用了離魂術之後,借用了姑娘的身體以後所顯示出來的樣子吧。但是如果仔細看的話,應該馬上就能看出來。
可能是只有靈魂的過,縹瑠花的樣貌還同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樣,真是令人懷念的身影啊。
“……大小姐……”
那美得像瀑布一般的長髮。雪白的肌膚上嵌著的如同黑夜一般深邃的雙瞳,以及在周圍環繞著的長長的睫毛,櫻桃小口,指若蔥削。
當時的羽羽在男子裡面也算個子稍矮的,但是瑠花的身材比他還要小巧些,站在她的身旁,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陣陣的香氣,簡直美的像木偶一樣。每當羽羽恍惚的這樣看瑠花時,總是被她狠狠的責駡一番。
她那不服輸的脾氣是普通人的一倍,細長的眉梢從來沒有舒展過,笑容也是難得見到。小小的身體卻具備能夠壓倒一切的能力,總是能夠用清晰的頭腦去思考任何問題。
年紀稍大了以後,她變成一位,美麗與知性兼備,通古博今的漂亮女子。一見到她就會被數落成笨蛋廢物,毫不客氣的教訓他應該勤勉的學習。
“‘外面的世界’充滿戰爭,四處荒蕪。要想兼備必要的法術與知識的話,出去看看吧。縹家一門不參與政事雖然是鐵一樣的規定,然而不關心是不行的。這一點切勿忘記。我們不是挑起戰爭而是要保護子民的。出去到‘外面’看看世間的人和事,並將之思考,最後做你認為正確的就行了。切勿忘記縹家將視羽家為自豪。”
真是一個厲害的人。
……然而她卻在那個封閉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發狂。
不,不對。是從對“薔薇姬”開始下手之後,那一家就開始變得奇怪了。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瑠花自己將縹家的榮耀與自尊沉到了自己內心的深處。
在“外面”世界的羽羽很長時間裡沒有發現瑠花這個變化。
他一直深信瑠花還是以前的瑠花沒有變。不,應該說是他一直希望她沒有變。
那位在年少的時候,一直崇拜著的,比自己大的美麗女性。
回想起來,記憶猶新。
“你背叛了我,羽羽。”
似乎聽到了遙遠的過去傳來的瑠花責問的聲音。
是啊……羽羽並沒有選擇瑠花,而是選擇了戩華王。他認為瑠花的所作所為是不對的。因此為了能夠還原回過去的她,羽羽傳授給“黑狼”縹家一門的秘密,奪走了“薔薇姬”。
羽羽知道自己要被驅逐出門,可能還會被殺掉,然而,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蠢貨,羽羽。明明不可能改變,為什麼還這麼做?”
儘管權瑜很生氣,但是羽羽卻不明白。
“咳咳”,又咳嗽了兩聲,羽羽的胸脯一起一伏的蠕動著。疼痛一點都沒有減輕。
原本縹氏一族的壽命都很長,然而術者的命卻很短。因為換來了奇跡般的力量,壽命便縮短了。
自從先王駕崩,自己一直自欺欺人的使用自己的力量,但是還是大限將至了。
沒有辦法,這是天命。已經活的夠久了。
即使身體已經被摧殘的不成樣子,可是哪怕再能為皇上和璃櫻微盡薄力多好。
這兩個人都很迷惑的事情,對羽羽來說能看的很清楚。
哪怕是只能看到這兩個人做出的選擇。
(大小姐……)
她沒有直接對皇上說的話羽羽也聽見了,那是大小姐的願望。
“這樣的話,璃櫻應該會見我了吧。”
被歲月腐蝕的生滿皺紋的手。以及過了這多歲月的羽羽,終於承認了。
——無論是那個聲音,還是那種眼神……除了弟弟璃櫻以外誰都看不到。
無論等了多久,瑠花還是無法回到過去的樣子。羽羽等到現在,終於不得不承認了。
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緊接著,就像是渴望氧氣的魚一樣,抬著頭看著天花板。
“……你錯了,你所應該做的事情不是這些。”
過去權瑜想對他說的話,到現在明白了。
要是變回原來的樣子,那該多好啊。
……但是,能改變些什麼也已經太遲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1-21 10:25 PM 編輯
第三章 命運敲響離別的鐘
翌日,璃櫻按約定來到。沒想到楸瑛也一塊兒來了。
璃櫻看著在梯級下麵等候的秀麗,發出了一聲歎息。
「……你有工作要做吧,還不快走」
「但是……」
「你要做的不就是無論如何也為絳攸做點什麼嗎?光呆在這裡只會白費時間。你不是還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嗎?」
秀麗感到驚訝。
『我的工作既不是讓變得怪怪的李絳攸回復原狀,也不是要東奔西走查究個中原因。那是醫生的工作,不是我的工作。明白了嗎?』
……沒想到他會跟我說清雅說過的同一番話。
「你不是說過要幫助王嗎?」
「……嗯」
「那還是做完自己的工作之後再來吧。對王來說,那就是最大的幫助了。絳攸醒過來以後的工作,是你該做的,也是只有你才能做的。連王自己也不是呆在這裡,而是回去做好自己的份內工作。」
璃櫻走到最後一層梯級。
「有需要時再叫你來吧。暫時有這個男的應該可以了。他跟你不一樣,被解除將軍職務後好像清閒得很。現在有這個男人供我任意差遣便夠了。」
「……說實在呢璃櫻……」
楸瑛不滿的嘀咕著。
秀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正如璃櫻所說……
秀麗在葵皇毅的房間振振有詞的要求接手這個案子,但現在連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大清楚。
即使絳攸醒過來,自己也未必可以幫上甚麼忙。再者,除絳攸這個案子外,秀麗作為禦史,手上還有很多該做但已被撇下多時的瑣碎工作。
反省過了。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被葵皇毅辭退的。
「我明白了。我會做好自己的工作,好讓絳攸大人醒來後,不會輕易被辭退。如果有任何事請通知我。」
楸瑛叫住正在爬上梯級的秀麗,說:
「秀麗小姐,拜託了」
「是。我會盡力而為」
秀麗離開後,楸瑛跟璃櫻留在大牢。楸瑛很有興趣的看著璃櫻。
「我做什麼好呢?」
璃櫻打開了鎖,走進牢房。
絳攸的情況和先前一樣。
的確,這樣子難免會被免官。--但是。
璃櫻還是第一次照著自己的意思,選擇違抗伯母。
璃櫻回頭向楸瑛說:
「就算多無聊的事情也好,你要一直不停的跟絳攸說你倆過去的事」
「什麼?」
楸瑛立時目瞪口呆。
秀麗離開大牢後,立即走到清雅的禦史室。
真的太笨了,沒有做好自己的工作,真的沒有面目見絳攸大人。
「清雅,你在嗎?我想借你的調查書看看。」
沒有回應。想起昨天他的面色難看得很,正準備推開門看看,原來門並沒有關上。
「……清雅?」
心想就這樣進去不太好吧,先從入口往裡面看看。
然後,秀麗大吃一驚。清雅像是依傍著書架似的坐了下來。
「清雅!對…對不起,擅自走進來了。」
秀麗慌張的跑過去,呼吸稍為變得急促。把手放在他的額上,感到很燙。
「不是早跟你說過不要勉強自己嗎。我現在就找人來。」
正當秀麗準備站起來的時候,她的手腕像被扣上了手銬一樣給抓著,那只手也是很燙的。
「……我可以走路。扶我到隔壁的休眠室吧」
「你醒來了?」
「想要稍稍集中精神,不覺睡著了。不過又被某人吵醒」
「是啊是啊。可以這樣強裝沒事也夠精彩的」
清雅以書架作為支撐踉蹌的站起來。秀麗借出了自己的肩頭,但中等身材的清雅是相當重的。
清雅邊走邊問:「你要借調查書到底是什麼回事」
「原來給你聽見了。如果絳攸大人的案子你查到了什麼的話,我想借來看看」
雖然經靜蘭略為說明後,秀麗已大致明白整件事情,但還未知道絳攸大人到底做了什麼事。當然有需要向吏部打聽一下,但在此以前如果可以看看清雅的調查書,便可以詳細瞭解事件。雖然他不一定會答允,但來碰碰運氣也無妨。
(清雅大概會說:「這樣的事你自己查吧」)
但他並沒有這樣說。
清雅從秀麗的肩頭把手拿開,踉蹌的走近書桌。
「你在幹什麼」
「希望你最少別在我倒下時把房子搜個精光。你等等吧」
清雅在一大堆的調查書下面抽出並打開一束頗厚的紙,略略看過後,點點頭。
「……這個可以了」
「那……謝謝你了」
「道謝就不必了,拿了就快滾」
即使病了也是個傲慢得要命的男人。
好不容易把他帶到隔壁的休眠室。
「那邊,最右面的櫃裡有退熱的藥丸,給我拿來」
這副唯我獨尊的德性到底算什麼。秀麗雖然嘀咕著,看在對方是病人的份上,還是照他所說的打開了櫃子。櫃子收拾得整整齊齊,跟執務室不一樣,所以很快便找到了藥丸。
秀麗把水倒進茶杯,再把藥丸放入清雅的口,並把茶杯放到他的嘴邊。橫豎他一定會要我侍候他吃藥,還是在他開口前動手為妙。
清雅乖乖的喝下去,好像非常難受似的。
沒辦法,調查書亦已拿到。
「腰帶,替你脫下吧」
「隨便你吧,你要在我熟睡時施襲我也活不成了」
「是是是是」
秀麗只管把清雅的腰帶鬆開,讓他的胸口舒暢一點。清雅的面容頓時緩和下來。
頭後面的頭髪也替他解開了。秀麗抱怨說:
「說實在我很討厭在別人熟睡時偷襲」
「這可是你的額外報酬啊。沒可能有第二次機會喲」
「什麼!我可不要有第二次」
「是嗎?就算要多給你一次機會我也覺得沒所謂」
清雅一面笑,一面故作要吻下去一樣把秀麗的手拉近。
秀麗按著清雅的額,把他推回枕頭上。
「我不會在你睡的時候大肆搜掠執務室的,你就乖乖休息吧」
清雅不屑地默不作聲。……給看穿了
秀麗用冷水沖並把毛巾弄幹,簡單的抺去清雅額上和太陽穴的汗水。再一次沖洗和弄幹後,便把毛巾放在清雅的額前,最後把坐墊掛好。
當秀麗想要回去時,清雅忽然解下了她的髪繩,髪絲隨即散開。長長的髪繩仍在清雅的手中。
「等等,你要幹什麼」
「吵死了。伸出手腕來」
「手腕?」
手腕伸出來之前已被抓著。秀麗正在想他要幹什麼之際,清雅用秀麗的髪繩將她的手腕和自己的手腕綁起來。那是極速的藝術,且以純熟的手勢完成。
秀麗驚奇得張開了口。那是什麼?
「我要睡了,一刻鐘後叫醒我」
「什麼?我也不是閑著的。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清雅瞧瞧自己右手腕帶著的古樸的銀手鐲。
清雅一向清澈而冷酷的眼晴,一瞬間如冰一般閉上了。
「已經跟你說過了,我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剛才那番話。你就乖乖的留在我身邊一刻鐘看調查書吧。剪刀和剃刀都放在手拿不到的地方,這個結也只有我才能解,你要勉強拉開的話便會把我弄醒。相反地我也可以給你在我睡覺時偷襲的許可。」
「我才不要」
「那真可惜了。你喜歡的話隨便你給我一吻或怎麼都好」
徐徐閉上目眼的當兒,清雅便像個孩子般睡著了。看來他到現在為止只是靠力氣勉強保持清醒。
(這…這…這個男人要固執到何時)
秀麗看著被綁著的手腕,試著用一隻手把繩解開,但卻越弄越緊。短短一場白費氣力的搏鬥過後,秀麗投降了。
『我誰也不相信』
所以自己一個倒下了。
秀麗放棄掙扎,選擇靠近寢台看調查書。
決定這樣做之後,秀麗將清雅的存在擱在一旁,開始聚精會神的閱讀。
……這時,她一直盯著一幅關係圖
「咦?」
反復看了很多次,沒錯。
「…吏部尚書是我的叔父?還有,他與絳攸大人是養父子關係……」
吏部尚書室內可以聽到搧扇子的聲音。
黎深獨自一人在吏部尚書室,那裡靜得連搧扇子的聲音都聽得見。
奉楊修之命要把黎深拉出去的吏部官也沒有來。
既沒有人來訪,也沒有工作要做,黎深每天就這樣留在這空虛的房間。
但今天跟平時有點不同。
「滾開,我哪有可能每次取得許可才來」
黎深注意到門外友人的怒吼,轉過頭來。
「喂,黎深!!」
穿過所有衛兵大步闖進吏部尚書室的,果然是黃奇人。
奇人走近黎深,抓著桌子另一端的黎深的衣領。
「你到底在幹什麼!!」
黎深表示厭煩地皺起眉頭。
「放開我」
「對李侍郎一事不採取任何行動、工作一概沒做、一切任由楊修定奪。這樣下去李侍郎、你自己、甚至身為尚書令的悠舜的立場都會變得很危險。你沒有理由不知道的。」
黎深皺起眉頭,不發一語的抓著奇人的手腕,猛力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衣襟扔開。
「那又如何」
面具背後的奇人無言以對。
那又如何?這話-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什麼也沒做吧。沒有幫助李侍郎,工作也放棄了。不只沒有幫助悠舜,反而把他趕入窮途末路。
「你…你以為悠舜一直以來幫了我們多少忙」
鳳珠、黎深,兩人無論身在何處總是被視為異類。
因為國試來到貴陽,遇到悠舜,初次得到名為友人的存在。
多羞恥的事、多愚蠢的事,悠舜笑笑便算,有時也會大發雷霆。
如果沒有悠舜,鳯珠和黎深連朋友也做不成。
其實只要那麼一點的行動,便可以幫助到我們所喜歡的悠舜,然而……
「我看錯你了黎深!你一直是為了什麼當吏部尚書的?」
「不可以啊鳯珠!!」
追了上來的景侍郎拼命制止準備動手打人的奇人。
「請停手!這樣連你也會成為禦史台的目標!」
「可惡……」
在副官的呼喊下,鳯珠在最後一刻放下拳頭。
奇人盯著黎深冰冷的雙眼。
奇人明白始終不行。沒有人可以動搖那個眼神的黎深。
不料,當場聽到一聲笨頭笨腦的歎息。
「哎喲哎喲,還以為是什麼騷動,原來是戶部尚書。我們的尚書又給你添了麻煩嗎?他即使什麼也不做,光是在這裡也會給周圍的人麻煩,真抱歉」
「楊修大人」
景侍郎看著剛進來的楊修,揚起了一向很穏重的眉毛。
「你這是什麼態度。他是你的上司,你應該恭敬地待他」
「是啊,他還是我的上司呢。真希望他可以處理一下自己的事務」
「楊修大人!」
「景侍郎,如果不是我認同的人,即使是我的上司,我也沒有打算要恭敬的待他。這點你應該非常清楚。」
景侍郎認識曾為吏部侍郎候補的楊修。
一個才華出眾年青人,在本身的位置已經可以大放異彩,超越他人。
他從來也是個出言不遜的人,但沒有說過這種瞧不起人的話。
楊修好像聽到這話,再一次歎息。
「景侍郎,我對此人已沒什麼期望,就此而已。」
就像是連發怒的意思也沒有。
奇人制止了準備反駁的景侍郎。
「既然是這樣,我們走吧,柚梨」
「鳯珠……」
景侍郎給奇人抓著手腕,強行由吏部尚書室拉走。
走過回廊,到了沒有人的地方,奇人停下腳步,並脫下面具。
淚水一滴一滴從白色的臉頰流下。奇人無聲地流下遺憾的淚。
「……柚梨,我們曾經許下承諾。以前,很久以前,和黎深……」
十年前,悠舜有志於茶州而被到派遣那裡的時候。
到茶州赴任便意味著死亡的那個時代。
但是,悠舜不一定會死的。要等待悠舜回來。絶對要活著回來。
所以,為了悠舜回來的那個時候,我們要出人頭地。
管飛翔也好,到藍州赴任的姜文仲也好。
各人在各自的位置預備好悠舜回來時的安身之所。
就這樣有一天再次在花下,一個人也不少,一起下棋,一起交杯暢飲。
等待終會來到的這一天。
『黎深,雖然你只是為了兄長參加國試,對出人頭地毫無興趣,但最少在悠舜回來中央以前好好的幹吧。這個你應該做得到吧』
就是說,雖然是很厭煩,但為了悠舜的話應該沒所謂吧。
『好吧。不是看在你的話的份上,而是為了悠舜』
所以,那個男人被霄宰相探問的時候,接受了吏部尚書一職。
這就是那個對國政完全不感興趣的男人,長年以來擔任吏部尚書的理由。
撤手不管或怎麼也好,一直以來最少做到不會引起禦史台的注意。
悠舜終於回來了,一切將要開始的這個時候。
奇人完全不明白黎深到底在想什麼。
「為什麼……」
「……鳳珠……」
景侍郎想起得悉絳攸就任吏部侍郎時的事情。
楊修忽然造訪景侍郎,深深的低頭行禮。
「從今以後,請多關照同為侍郎的絳攸。可以的話請不時給他指點一下。我已經不可以在他身邊一一為他代勞。吏部尚書是個沒可救藥的笨蛋,還是不要對他抱任何期望。李絳攸雖然年輕,但他是個優秀的人才,也是我一直悉心栽培的官吏。作為首席侍郎,應該還有很多不足之處,但我相信他可以擔此重任。」
至於他自身的利益,連微塵般小的蹤影也看不到。
過去對愛徒的鍾愛及引以為傲之情。對紅尚書冷嘲熱諷的背後亦存有真確的敬意。
……誠然,這半年以來,紅尚書變得很古怪。面對他強化的態度,李侍郎也在節節後退。勉強幹下去的意志可能已逐漸消失。
楊修因而捨棄了作為他上司的兩個人。景侍郎並非不理解個中原因。
景侍郎知道楊修對身為官吏感到多麼驕傲。畢竟他是僅存的少數真正的貴族。
對他來說,官吏持有權力就是為了沒有這種權力的草民而使用的。
居掌權者首位的紅黎深,只是以他所持有的一切能力和權力戲弄他人,根本沒想過要為別人做什麼,結果只見到他連工作也放棄了。然後,作為副官的李侍郎也無能為力。這種現實足以成為楊修背棄他們的充分理由。
紅藍兩家並沒有讓本身豐富的人力物力在全國迴圈不息,而只是用作控制自己的領地或國政的武器。景侍郎明白楊修的想法。
他不能說楊修的判斷或行動是錯的。
怎樣看來錯的也不是楊修。
鳯珠一定明白這點的,但他大概不能認同。
鳯珠期待的並不是這樣的情況。他相信悠舜會從茶州回來,然後三人又聚在一起,鬧哄哄的渡過平凡每一天。他一直在等那一天。
但是已經沒有可能了。
這時做什麼也太遲了。
有個東西從鳯珠的衣袖掉下。雖然已捏作一團,但看來似是一封信。
景侍郎拾起了那團好像一直被緊握著的東西。
鳯珠不發一言。景侍郎體會他的意思,小心翼翼的翻開紙團,並匆匆地看過內容。
景侍郎倒抽一口氣。他終於理解鳯珠今天為何造訪黎深,還激動的咄咄相逼。
上面蓋著黃家家徽--「鴛鴦彩花」的印鑒,對黃姓一族來說是要絶對服從的命令。
聽說如有違抗會遭全族排斥。
『辭去戶部尚書職務,立即返回黃州,靜觀其變。』鳯珠把這書狀捏作一團棄掉。
……鳯珠也作出決擇了。
捨棄自己的家族,留在朝廷,作為悠舜僅存的戰友直至最後一刻的決擇。
還有與沒有選擇悠舜的黎深訣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1-21 10:34 PM 編輯
楊修回望戶部那兩個人走出去的那個門口。
「你真是個笨蛋,完全沒藥可救。你真的比我年長嗎?」
他一面把眼鏡推上,一面轉動僵硬的頸項,發出的聲音相當厲害。
楊修像疲累得要用手上的書往自己的肩頭敲打。
「真是的,托你的福最近我的肩膀酸痛得很。有空的話請替我揉揉。」
「你對我不是已沒有任何期望嗎?」
「我只是試著說而已。這樣的工作量不說點挖苦別人的話哪做得來。如果你有那個心思替我揉肩,我倒想你連鄭尚書令的肩膀也去揉一下。」
聽到悠舜的名字,黎深驚奇得眉毛揚了起來。楊修再一次歎息。
「所以我說你真是個笨蛋」
楊修大部走過荒涼的尚書室,靠近尚書的桌子。
「印鑒借用一下」
看來敲肩頭必定要用上吏部尚書印。
與凡事執著又哆嗦的絳攸相比,楊修在這方面從來都是較為粗枝大葉的。
風從打開了的窗戶吹進來,楊修剪短了的頭髪沙沙作響。
楊修像是做慣了一般把尚書印壓向印泥,很舒暢地瞇起了眼睛。
「啊!這陣風真好。不知不覺又到秋天了,睛空萬里。」
「是的」
「說起來你和你的兄長一樣非常喜歡李花和秋天呢。」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事?」
「我可是一直在你身邊,甚至到了討厭的地步。你大概不知道我喜歡些什麼吧。」
黎深伸出了扇子,上面承托著一片翩翩而降的紅色落葉。
「枇杷的果子、雪柳、秋天的鈴蟲、像要飄下來的銀杏葉、夏天的彩虹、我的琵琶、還有絳攸。」
楊修把眼睛瞪得圓圓,感到非常驚奇。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
「大概是因為一直在你身邊,甚至到了討厭的地步吧。」
「想起來也許是這樣吧。」
楊修仰望天空,不其然的笑了。楊修的微笑總有點讓人覺得他在使壞,但真正能分辨的人不多。這點經常被指和黎深很相似。
「不是跟你開玩笑啊,真的呢。竟然跟你這樣的傢伙彼此瞭解對方喜歡的東西,不是一段使人困惑的關係嗎?太討厭了。」
「你別先說了,那是我的臺詞。」
從上下關係方面來說,他倆一起渡過的時間要比絳攸的長很多很多。當中大部分都是浪費在爭吵上的。
沒錯,楊修一生中最差勁最惡劣的上司就是紅黎深。
楊修「噗」的一聲蓋上的印鑒。
「你別要擺出跟你不合襯的後悔樣子,我可能會一不留神想把你殺掉。」
「笨死了,我的字典裡沒有後悔這類文字的。」
「啊-我卻在某處聽得見呢,撒謊的笨蛋。」
輕蔑地用鼻子發出笑聲的楊修,教黎深非常生氣。
「你真是個天才,但會後悔的呢,雖有這樣的才能和先見之明,卻是一味的讓自己後悔。神也很會開玩笑啊。你從來沒有以這天才獲取什麼,但財富、權力、地位、家勢均是與生俱來,根本不用自己爭取。然而你最想要的東西,卻永遠在靠才能無法獲取的地方。」
楊修沒看著黎深,「噗」的一聲又在另一份文書上蓋印。
「你最想要的東西,是普通人不費力氣可以做到的事。那就是讓所愛的人歡喜、讓他們幸福的方法、如何用最好的方式達成他們最大的心願、揣度他們的心意。但你卻是怎麼也想不通,到明白的時候又已經太遲。所以就這樣失去先機,被我逼得無路可退,落得僅能守著一件重要的東西的下場。」
楊修尖酸刻薄的話可真不少。
「你真的只是不明白吧。你一直只為少數你喜歡的人全力以赴,但天才的奇怪舉動誰也吃不消。對於一般人都理所當然地做得到的事情,他們一定會認為『你沒有可能不明白吧』」
天賜之才。但是楊修為了早晚會成為黎深的副官,一直比別人更冷靜、更仔細深入的觀察他。某程度上,觀察範圍包括連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未觸及的內心深處。
楊修一點一滴的回想所有觀察結果之際,眼鏡反射著白色的光芒,發出冷笑。
「說起來好像悲劇,實際上卻是徹頭徹尾的喜劇,這様還好呢。一味認真的做儍事,叫看的也會變儍。」
「吵……吵死人了!豈有此理,給我閉嘴。所以我說你真討厭。」
在身邊的話就連不願被人知道的地方都給瞭解清楚,所以時常都在回避。
「喔!我們的意見罕有的不謀而合呢。我也非常討厭你。」
一陣風吹過,黎深扇上的紅葉輕輕飄走。
楊修仰臉,抓住正在飛舞那片鮮豔的紅葉,彷佛向著黎深微笑。
「……如果你想要的是最高權力的話,你絕不會為任何人留有餘地。」
唯一在感情方面是個沒藥可救的鈍才,黎深的行動完全出於此。
為了所愛的兄長參加國試,為了所愛的朋友成為吏部尚書,為了養子辭去工作。那一項也好,如果他是為了其它目的而辦事,他大概已成為一位稀世大官了。但是,並非如此。他的骨子裡永遠只存著他最不擅長的事,所以他不能好好掌握先機而落後,甚至到了連楊修也可以把他趕下去的地步。
「最高權力?太無聊了,我會想要這樣的東西嗎?」
「始終那是最讓人感到生氣的。說什麼還未經歷人生,是要全力把我的才能和整個人生當作消遣吧。」
楊修把紅透了的葉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我呢,最討厭那些擁有所有我想要的東西卻不加以利用、又傲慢又自私、只顧自己的事的孩子氣天才。雖然如此,單單有一點,就是從沒有想過隠藏他人看來不算是麼的弱點而在撒嬌的紅黎深,讓我想或許他也不是那麼討厭。」
所有書狀押上印後,楊修慢慢的放下尚書印。
說到對方在想什麼,恐怕他們彼此是最理解對方的人。如今楊修完全明白黎深為何這樣做。
正因為如此,楊修捨棄了黎深。他意識到黎深並不會改變。
即使理解也無法認同。
走出尚書室後,楊修只有一件事要做。
「我很憤怒呢。我將李絳攸推舉為你的副官,並不是要見到這樣愚蠢到極的結局。他擁有那麼高的才能,但到現在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味想著你的事。…推舉那孩子當吏部侍郎,是我唯一的失策。雖然我一直等候著……」
秋風吹拂,把楊修的短髪卷了起來。
「至少要好好守著還在你手中那唯一最重要的東西,不然的話,到頭來誰也不會明白你所做的事啊。你們兩父子都是這樣的,直到最後還要給我添麻煩。」
就這樣,楊修離開了尚書室。
走出了回廊,楊修忽然停下了腳步,仰望遙遠廣闊的青空,某處傳來鳥鳴。
『枇杷的果子、雪柳、秋天的鈴蟲、像要飄下來的銀杏葉、夏天的彩虹、我的琵琶、還有絳攸。』
黎深知道楊修喜歡什麼東西是意料之外的事。雖然楊修始終認為黎深沒有理由會改變,但說不定在其它方面也錯看了他。
即是如此,只為所愛的人盡力的紅黎深,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成為楊修的主子。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所以結果楊修亦沒有感到後悔。 過了一刻秀麗叫醒了清雅後,便全力奔下回廊。
「父親大人!」
在府庫的邵可,抬頭看飛奔而至的女兒,心想她終於都來了。
「……父親大人,吏部尚書是你的二弟,也是我的叔父,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
「他是紅家宗主,絳攸大人也是他的養子?」
「是啊,所以你跟他是義表親。」雖然想問為什麼一直沒有跟我說過,但秀麗沒有說出口。那充其量只是出於個人感情的問題。
「……是個怎樣的人?」
「和玖琅一樣,是個重要的弟弟啊。」
秀麗得到的只是從作為親屬來說的回答。
至於從作為吏部尚書來說又如何,不是要問父親,而是應該自己去查。禦史台的工作涉及很多機密,叔父和絳攸處於何種狀況,連父親也不可以透露,而且可以的話希望父親直到最後都可以免受牽連。
「……明白了。我回去工作了。」
看著沒精打采地回去的女兒,邵可深深的歎息。
雖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邵可強烈感到現在的自己什麼也不做不到,無論是對女兒,抑或是對王來說亦然。
誰叫最初向霄太師表示希望得到府庫的位置的,是邵可自己。
回到禦史室,燕青便埋首于文書和調查書中。
「你回來了,大小姐。」
燕青和蘇芳不同,不會問秀麗自己應該做什麼。隨意的思考,隨意的行動。
秀麗看見燕青手上的似曾相識的調查書,瞪圓了雙眼。
「這是我半年來做過的工作的調查書複本?」
「沒錯。我又不知道你做過什麼,這樣至少可以粗略地掌握做事的方法。」
「這些文書是從哪裡得來的?不像是這裡的東西。」
「我去過葵長官那兒,要他借我可以讓我及早成為優秀的禦史裡行的必要文書,他竟然給了我一大堆。雖然積壓著很多細碎的工作,但我已稍為看過並分門別類的放在桌上。分類的方法是直覺,別名叫適當處理。」
秀麗把兩手放在腰間。
「真像個優秀的輔助呢,我越來越沒用了。」
「我不大擔心啊。大小姐,一天到晚什麼也不做光在李侍郎的牢中看著他絕對不是你的性格。我本來打算如果你到傍晚還未回來我便去找你,但你已經回來了。」
「那麼,在我看燕青為我分配好的工作時,請快快把這個也硬灌一下吧。」
秀麗將剛才向清雅借來的調查書遞給燕青後便坐了下來,然後把燕青已分成很多份的工作看一遍。這段日子不停的跑來跑去,所以積存了這麼多。
(啊!要去監察牢獄了。未判決囚犯的上訴書也有一大堆,阻礙了判決。還沒檢查衛生環境,也未探望病牢的囚犯。各式各樣的請求、申訴、密告和古怪的文書也一團槽的。這個是夏季的物價變動表……啊!鹽價已回到原來水準。這邊的不屬於我的工作……)
秀麗一面看一面喃喃自語。
雖說是用直覺區分,但秀麗一張一張的看過後,發覺每份都是按事情的始末分好的。
所謂的直覺,一定是在這十年間作為州牧培養出來的能力和實力。秀麗知道茶州官員人數少,作為州牧的燕青不可以單單蓋印,而是要東奔西跑才可把所有工作完成。秀麗也親眼看過燕青一口氣說出茶州大大小小的州政。州牧和禦史有相似之處,所以他好像很快便掌握到工作的要訣。
秀麗明白自己無法跟他相比,即使現在任命他為禦史他也勝任有餘。要他當自己的禦史裡行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但是,你真的給了我很大幫助。謝謝你,燕青!)
秀麗默默的專心工作了一段時間。拜燕青的分類所賜,她以平日三分之一時間的驚人速度達成目標。
「好的,終於做完了。」
「辛苦了。嗨!茶來了。」
「咚」一聲端來了茶,秀麗非常愕然。
「你真的是燕青嗎?!怎麼變得這樣機靈?其實是冒充的吧?」
「嗯 – 是如假包換的。我根本就是個超機靈的男子嘛。」
「啊……是本尊呢」
「怎麼了?啊,這個已看完了。」
燕青一面沏茶,一面晃著剛才秀麗給他的調查書。
「吏部尚書和李侍郎是養父子的關係?」
「是啊。換言之我和吏部尚書是叔侄,絳攸大人就是我的表兄。」
「那些和這件案子沒有關係吧。重要的是吏部尚書與李侍郎的關係。」
「嗯……就是如此。」
被燕青巧妙地看穿了自己想抱怨為什麼以前沒有人告訴我這些,還被事先中斷了這話題。
在這個時候是這確是無關重要的。
不工作的吏部尚書,一直作為輔佐的絳攸。
「是把他拾回來的父親大人呢」
秀麗對絳攸的事真的一概不知道,但她記起了一些事。
「我曾經問過絳攸大人他為什麼要當官吏。」
燕青抬起頭來。
「他說過『希望在那人身邊,成為他的幫助。他給了我很多東西,我希望可以盡即使是一小點的報答之情。就此而已。』那一定就是吏部尚書吧。」
「是很偉大的理由呢。他是在和我出任州牧時一樣的年紀成為官吏的。我可沒有認真的想過這事。」
他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把筆放在鼻子上搖動著玩。假如絳攸大人也有他這種隨隨便便的性格,他大概不會憂鬱地深思那問題。
「我的話『那就茶州茶州茶州,只管去做吧,其它的事怎樣也好 – 就這樣全情投入了!就這樣呼之欲出的表明我的信念,以後的事就交給悠舜了』。十六歲的我多麼熱情!」
其實是什麼也沒有想過。秀麗一陣顫慄。
「我的眼前浮現你那個把所有事丟給悠舜的樣子可真是全情投入呢。」
「啊!大家十分賣力呢。一定是被我的熱情打動得太厲害所以精力透支了。」
「……我想他們精力透支大概是因為其它原因吧」
除了呼之欲出之外甚麼也不是的信念宣言。
燕青「咚」的一聲把調查書放在秀麗的面前。
「但是就算很想要成為他的幫助,這也是不行的,因為會被清雅盯上啊。吏部尚書不工作,李侍郎就做了所有侍郎許可權以外的決定,怎麼說這也是很糟糕的。」
以往即使工作要被延誤,必須由吏部尚書定奪的重要事情,一定會請吏部尚書親自蓋印。
但自今年的初夏開始,連這個也由絳攸代勞了。
也許他認為非樣做吏部便無法繼續運作。
「這樣做決不是長遠之計,必須想辦法解決,李侍郎不可能不明白這點。從他至今的經歷看來,他也是做好了這方面才有今天的成就。」
秀麗沉默不語。
「那還是去見他一面吧。這麼晚了就明天去吧」
「要見吏部尚書?」
「他是絳攸大人最親近人,也是這事的元兇。即使絳攸大人被拘禁,作為父親的他既不工作,也不為絳攸大人辯護,甚至沒有來見他一面,我很想問問他的理由呢?」
「嗯……那……」
燕青出奇地說話含淆不清。
「燕青,你到底注意到什麼?請你說出來。」
「……只是直覺而已」
他取下鼻上的筆。
「總覺得一不小心事情就會變得很糟。」
「很糟?這事情怎樣看也是很槽沒錯。」
「不要那麼快下定論。即使說是為了李侍郎,目前還不能說一定沒問題。從人際關係看來,大小姐和他也太親近了」
秀麗的腦子像是給卡住了。人際關係……太親近……?
「有很多人會讓你容易感情用事,再加上是親戚。但是大小姐你不會放手吧。」
「是我自己硬要插手此事的」
燕青很苦惱的把筆團團地轉。墨好像幹了,所以筆頭也硬了。
「明白了。」
秀麗抬頭看他。
葵皇毅做什麼也必定有二重三重的思慮。
秀麗把一直所想的事情化成言語,雖然沒有任何確據。
「燕青,雖然可能沒有直接關係,但你不覺得奇怪嗎?」
「嗯?」
「上次是藍將軍,這次是絳攸大人,王身邊的兩個人相繼受牽連。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事似的,而不只是目前的事,可能是更大的事。這樣說可能很怪,但這次即使可以幫助絳攸大人,似乎也不能把一切回復原狀。」
說著不由得想這很可能是事實。
同是在這晚,劉輝做完所有工作後,悄悄到絳攸的牢裡去。
「璃櫻,絳攸他怎様了?」
璃櫻的額上,罕有地冒出了汗珠。他粗暴地用袖子拭去。
「抱歉,還沒有成功。看來還要花點時間。」
一直在看的楸瑛緊鎖眉心。
「羽羽大人不是說過你要不時休息一下嗎?但你幾乎沒有休息過。好了,休息一下吧。來,喝點水。」
璃櫻頷著楸瑛遞來的竹筒,好像剛想起飲水的方法一飲而盡。
劉輝也拿出前往這裡途中秀麗交給他的包裹。
「這是秀麗給我們的夜宵。休息一下,吃點吧,璃櫻。」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倒是朕要向你道謝,你沒有理由要道歉的」
璃櫻想起了靜蘭。……那男人好像不是這麼想。
(但是那男人是對的)
璃櫻伸了個懶腰,劉輝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笑了。
「以往也曾和璃櫻和秀麗三人一起吃秀麗做的飯」
「是的。」
璃櫻打開那重甸甸的箱子,裡面裝滿雖然涼了但沒有美味不減的食物。勞累的璃櫻想這確像那女子的作風。
璃櫻把筷子擘開,不經意看著楸瑛和劉輝。說不定是個好機會。
「關於九彩江,我有一件事想問問。」
劉輝和楸瑛互望了一下。
「什麼?」
「我聽見報告說九彩江寶鏡山的神體給破壞了,是真的嗎?」
那是劉輝意料不及的話題。
……神體?
已把那是忘得一乾二淨的楸瑛差點要說出弊了兩個字。
劉輝對此事沒有任何印象。他由於高山病一直昏睡著,被瑠花愚弄,回復意識後在小舟上漂流,直到在毗鄰的龍眠山藍家別莊醒過來,一切已完結了。
劉輝慌張得尶尬地搔著鼻子,小聲的問楸瑛。
(楸……楸瑛,我還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嗎?)
(好像有,但還不知道是給誰破壞的。)
寶鏡確是破了,但究竟是誰為了什麼原因破壞它則是個謎。
最有可能的是「燕青不小心打破了」這個說法,但他本人全面否認。
「那面神鏡是先代碧家宗主的遺作,是有名的史上最高傑作,並訂立了契約,每二十年重新奉納一次。過了一百年便會把這名品中的名品指定為「碧寶」歸還碧家。」
「……」
劉輝和楸瑛冷汗直流。完全不知道有這事。
雖然不是被自己破壞的,但或許這是劉輝要到寶鏡山去的必然結果。如果他沒有去,寶鏡准會好好的安放在原位的。
「不……不好意思,對……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是否被破壞了,也不得不重新奉納。」
雖然璃櫻的態度一直都是淡然的,但劉輝卻看到像是有點消沉。
「那個被破壞的寶鏡是由仙洞省管轄的嗎?你要負上責任嗎?」
「負責管轄的是縹家和仙洞省,還有碧家。為什麼這樣問?」
「我看你有點消沉。會被叱責嗎?」
璃櫻很驚奇,也有點迷惘。他決定說出本來不說也可以的話。
「不。只是著名地方的神體大都是由碧家所造的,寶鏡山那個更是背後有一段歷史的特別作品。不知為何碧家的製造者都毫無例外地在完成寶鏡不久身亡。」
「你說什麼?」
「只有碧家知道詳細的制法。由於須融合精魂而制,所以每二十年一次,碧家當代首屈一指的藝術家必須犧牲。最不可思議的是,碧家從來沒有拒絕過。見過前任者所造的寶鏡就會被附身。聽說寶鏡的製造者會遇見藝術的守護仙-碧仙。」
璃櫻也曾見過寶鏡一次,真是很美的鏡子,但就此而已,並不會希望為它賭上性命。對碧家來說則另作別論。
「碧家先代好像說過二十年一次太短了」
「為了製造這麼一面鏡子而犧牲年青的生命,實在太愚蠢。」
楸瑛扭著脖子。
「碧家先代宗主?為什麼完全沒有印象?」
「那是個自甘墮落啫酒放蕩的傢伙 – 在碧門這不足為奇,以毫無半點才藝聞名於世,所為宗主只是虛有其名,是鑒於他造寶鏡的功績而把他列入家譜,並非生前已就任為宗主。一生留下的唯一「作品」,就只有寶鏡山那個神體。」
「沒有任何才藝怎可造出那樣厲害的鏡子?」
「那是碧家有名的七件不可思議事物的其中一件。為什麼先代會造出那東西,現在誰也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見過碧仙,但我很在意他在鑄造寶鏡前留下的一句話」
由於沒有任何才能一直是族人的笑柄,被人瞧不起的先代,和自己有共通之處,因此璃櫻曾經查過他的事。
『二十年一次太短了,但受契約所限沒有辦法。至少希望為直至孫子那一代做點事情。什麼被寶鏡附身而死之說實在笨極了,讓我來吧』
至今沒有做過一件像樣的事情,也沒有半點創作意欲的他,竟然自己想到要造寶鏡,這到今天仍然是個謎。
某天突然消失的他,終於在某天回來,交出了寶鏡。他沒有說出去了哪裡,也沒有說如何造出寶鏡便死去了。
最初也是最後只遺下了這面被碧家一門視作歷代最高傑作的寶鏡。
它也成為一面很特別的鏡子。
「我已經說過,一般是每二十年重新奉納一次,這次已經一百年了。」
不知道先代當時年紀有多大,但神體的製造者被歸入仙籍而非鬼籍,生歿年份也因此被刪掉。璃櫻看過為數甚少的紀錄後,推想他當時還十分年輕。
不是為了藝術,只是為了子孫可以活命而造寶鏡身亡,真是奇怪的宗主。
「但是,寶鏡破了就必須重造一面。」
劉輝和楸瑛臉色發青,心想難道……
「歌梨姑娘……」
劉輝想起已向朝廷宣佈任命歌梨為新貨幣鑄匠。那麼-
璃櫻閉上眼,察覺自己真的像劉輝所說有點消沉。
負責制作寶鏡的人必死無疑。真的必死無疑嗎?
「那個女子,有個丈夫和孩子吧?」
「那不造那東西便可以了」
「寶鏡破了後發生了甚麼事?如果藍龍蓮不在,事情到底會變成怎樣……」
強烈的地震,好像一條龍要起來一樣。
所以碧家二十年一度賭上性命來造寶鏡,並放在神社由藍家及縹家守護著。
這是跟蒼玄王訂立的古老契約。
璃櫻凝視著臉色發青的劉輝。這個男人總是為別人露出這副樣子。
這讓他想起紅秀麗。
「這不是你的錯,是縹家的。你在寶鏡山上見過我的伯母縹瑠花吧」
劉輝羞愧的抬起頭來。
「我明白了,不把鏡子毀了不行」
紅秀麗一定是給伯母擄去了。
所以鏡子被某個想要保護紅秀麗的人毀了。
不能怪責他。本來負責守護神社內那個神體的是藍家和縹家,無論是甚麼理由,守護不了便是藍家和縹家的問題,絕不可以把責任轉嫁給他人。
因此不得不拜託碧家再造一面寶鏡。負責這項工作的歌梨,把鏡子造好後便會死掉吧。
出城前曾造訪璃櫻的歌梨,發出如怒濤般的怨言,但最後並沒有說過「不幹」。
『因為是碧家的工作,所以接過來了。正如王要盡他的義務,碧家也要盡碧家的義務。神體毀了要再造是自古以來的約定,沒辦法啊。那是彩八家的作用。但是,縹家也要好好盡自己的義務。』
彩八家的作用。賦予一切權利,以換取他們信守古時的契約。
但是,碧歌梨並非會立即死去,時間還是有的。
尚有碧家先代以自己的性命換取的時間。
……璃櫻咬緊牙根
『縹家也要好好盡自己的義務』
作為宗主的父親,完全沒有意思做好自己的工作,伯母瑠花則-
……看到李絳攸的樣子,便知道那個人的真面目。
也許是因為長久以來太過為父親執著,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但現在只為達到一個目的而生存。即使寶鏡毀了,碧歌梨要死了,她准會說「那又如何」。
只為了和紅秀麗見面而使用那面寶鏡。
縹家已沒有任何人會以信守「縹家的約定」為先。再不會有人為縹家的名譽克盡義務了。
『你接受仙洞令君的任命,就是在朝廷中的縹家名代。甚麼也不知道絕對不行。對縹家的義務及仙洞令君的責任必須有自覺,採取不會羞辱那名字與官位的行動!要瞭解那個被列于宰相會議的官位和其立場有多重要。以自己的頭腦考慮和判斷,懷著自己須承擔一切責任的覺悟才行動吧。』
……連想也沒想過。
從那封閉的一族出來,不是有沒有異能的問題,而是自己除了是縹家一員的身分之外甚麼也不是。所以碧歌梨不是向著羽羽或其它人而是直向著璃櫻怒吼。
他理解到是自己讓碧歌梨走上死路。
那是漠不關心的代價,縹家的代價。
「璃櫻-」
璃櫻不經意的抬起頭來,王的樣子很是悲哀。
「朕……什麼也不知道。碧家二十年一度重造寶鏡也好,製造者完成寶鏡後會死掉也好」
「那不是你的錯。藍家大概也不知道。藍家負責守護位於九彩江的神社,以及其內的神體。至於神體是如何造出來的,他們沒有知道的必要。不是嗎?」
劉輝卻不這麼想。就算只是知道一點點,他或許也可以小心避免寶鏡免受破壞。
「因為不知道也沒關係所以沒有說出來吧。說了出來也不能由他人代勞,各人各自擔當自己的角色便可以了。」
劉輝意識到各家太過各自為政,有太多不為他人所知的事。細碎的情報其後才逐一收到,所以永遠無法得知整體的情況。
……在朝廷也是如此。
(假如是絳攸)
會怎麼想呢?怎麼考慮呢?結論是什麼呢?
什麼也好,很想跟他說話。被怒駡也好,被他怎樣說也好。不,就算什麼都不說也好。只要見到絳攸就好,只有這樣便可以了。
璃櫻看著王,把水喝完後便站了起來。
「要繼續了」
碧梨歌的話仍在璃櫻的心裡留下餘波。
伯母向李絳攸做了什麼-當他知道這不是第一趟的時候,心裡也泛起了小小的波浪。
千挑萬選以王為媒體,將他的心腹李絳攸擊倒。
正因如此,璃櫻首次逆伯母的意,按自己的意思行動。
心想她所做的是錯的。
李絳攸作為官吏犯了什麼錯,應該由朝廷來裁決。這樣肆意地操控他的心思,致使他被罷免,無論如何也是不可原諒的。
以這種讓別人嘲笑的方法,踐踏王和紅秀麗拼命保護的人同樣不可原諒。決不可再讓王露出這副表情。
縹家的力量並不是為這種目的而使用。
不倚賴誰而作決定的不安,還是初次嘗到。
璃櫻不其然在想王面對自己每一個行動所感到的不安。
兩隻文鳥吧嗒吧嗒的飛來飛去。
絳攸一步接一步地走過吊橋,是非常大的體力勞動。
「為什麼要我這樣做?」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吧。已經給你找來吊橋,也控制著了落石的數量」
璃櫻文鳥微聲的回答說。撫慰專家羽羽大人從起初已沒有再來。差點被殺了的是代替羽羽大人以白文鳥的模樣說話的……
「加油!加油!絳攸。現在很辛苦呢。挖洞穴的感覺如何?」
如果不是以白文鳥的可愛姿態出現,准會給扭斷脖子而死。
「吵死了楸瑛!不准唱歌!不准說話!不准打氣!靜靜的飛吧。」
麻煩的是,雖然可以跟璃櫻對話,但對楸瑛只可以單向說話。怨憤積壓到極點,便使勁擊打吊橋。
「一定要出去,把你痛毆一頓」
那時在現實中,璃櫻向楸瑛說:「越來越有拼勁了,就這樣使出激將法搧動他吧」。絳攸仍被蒙在鼓裡。
「你我的記憶中有甜中有酸,苦中有甜」「最初的偶遇是超迷途中的你」「因為種種遭遇變得討厭女人,太慘了」如此的唱著讓人不想聽見的歌。
(為什麼是歌?還這麼好聽真氣人)
楸瑛文鳥停止歌唱。
「喂,絳攸,主上一直在等你啊」
絳攸不經意地停下手來。
「得到花菖蒲後真的很開心呢,絳攸」
沒想過會從楸瑛口中聽到開心兩個字。
楸瑛文鳥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歎息似的喃喃低語。
「很開心。無論我做了甚麼愚蠢的事、錯的事以至於情緒低落、現在怎麼也好。我不會希望回到得到花菖蒲之前的時間。」
……得到花菖蒲之前?
跟楸瑛和王一起渡過的兩年。
「我們三人一起的時間比和秀麗小姐一起的時間還多呢,絳攸。秀麗和靜蘭去了茶州期間,我們三人一天到晚都在一起。有時微服到城外遊玩,有時一起月下暢飲,三人一起醉到第二天旭日初升之時。」
絳攸也想起了那像在不遠處的往事。一味做著愚蠢的事,但可以一起平常地做著這些蠢事的夥伴,想起來也只有王和楸瑛兩人。
就是我呢。楸瑛苦笑了。
「說實在除了青梅竹馬的友伴,還是第一次那麼長的時間跟別人在一起,淺的廣的相知也好。霄太師安排我們倆當王的近臣時,我還以為大家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雖然也算不上很要好」
真的是這樣。硬要帶著兩人一起走的永遠是王。
察覺時三人在一起已是理所當然的事。
「真不可思議,可以這樣和其它人悠閒地歡笑的日子,我從未有過」
「我也是……」
「這樣地把自己的事放到最後,甘願退居第二位,專心等候自己的人,在別處不會找到」
對凡事只以紅家和藍家為先的楸瑛和絳攸,從來沒有責備過半句。
面對抱著疑問收下花菖蒲的這兩個人,他一直在等待我們的答覆。
「絳攸,對於我這表裡不一致的人,再沒有其它人會像他那樣把我看成必要。除了他以外我也不知道有誰會把一無所有的我接回來。」
即使一無所有,也把自己看為必要。
直至最後也相信自己。
所以,那是個讓人心情愉快得樂而忘返的地方。
現在絳攸的手裡沒有花菖蒲。
璃櫻文鳥不是在說話,而是咇咇地啼叫。吊橋逐漸消失,時間快到了。
向鳥喙的方向看去,不知從何時起一輪菖蒲正盛開。
絳攸靠近那裡,毫不猶豫的折下了那朵花。
「我也沒想過要回到未有花菖蒲的時候呢,楸瑛」
即使事後才發覺一直做錯了,那段日子卻沒有半點虛假。
「那時真的很快樂。所以我一定要跟那人好好的談。」
無論事情會變成怎樣也好。
希望可以再一次好好的談。
「我不想讓王死掉」
耳際殘留著楸瑛如歎息般那最後的話。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1-21 10:56 PM 編輯
第四章 神秘的尚書
過了大約半個月。
秀麗完成了牢城監察的工作,乘上了返回朝廷的馬車,正發呆似的看著外面。
“上次就是藍將軍,這次就輪到絳攸大人。國王的兩位親信都連續出事......我感覺到正在發生什麼事情。那並不是眼前的現象,而是更巨大的。雖然這種說法或許很奇怪......但是就算這次絳攸大人能平安無事,我也覺得無法恢復原樣了。”
自己當時說過的那句話,她總覺得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
“小姐,今天也要去見吏部尚書嗎?”
“咦?啊,嗯。”
“聽說他總是逃來逃去的,你甚至連一面都還沒見成吧?”
秀麗回想起來,不由地歎了一口氣。
“.....就是啊。不管我去找他多少次,每次都從樹頂找到水池底之後又在周圍找了個遍,但是他總是頑固地躲了起來,連半點影蹤都沒有暴露出來。那樣的毅力,作為叔父還真是夠厲害的。”
我是不是被討厭了呢?秀麗懷著這種想法,所以最近也有點失落。
“......啊~嗯,總感覺在這方面跟小姐你勢均力敵,真不愧是小姐的叔父哩。”
“那方面我也有點在意......不管怎樣,要是今天也見不到的話我就死心了。”
在嘴角含笑地回過頭來的燕青的臉上,長出了久違的鬍子。
“那方面?”
“嗚......對不起。我正想著一些跟絳攸大人的案件完全沒關係的,現在沒必要馬上考慮的事情。”
“不過,那也是因為那件事無論如何也覺得在意才會想的吧。”
秀麗一時愣住了。嗯,他說的確實也沒錯。
“畢竟你也有好好工作嘛,就只管去想好了。”
“嗯......不過那就像是水中撈月一樣的事情......”
不經意間,鹽店進入了視野。秀麗不由自主地確認了一下價格。雖然稍微有點貴,但是夏天已經過去,那也不是什麼值得小題大做的事。
大概是受了牢城和鹽這些字眼的影響吧,秀麗回想起自己剛進入禦史台之後的事情。然後——
(......咦?)
就在這時候,大路上嚷鬧了起來。傳出了“快抓偷錢包的小偷!”的聲音。
這就好像跟十三姬邂逅的那時候一樣,秀麗不禁大吃一驚。
(不,但是她已經進入後宮......擔任著首席女官了,應該不會遇到她吧)
雖說如此,但如果是十三姬的話,總覺得她就算成了首席女官也還是會到外面遊蕩的。
......劉輝的首席女官。
“如果要正式迎娶秀麗以外的人作為妻子的話,我會選十三姬。”
......秀麗不經意地想起了劉輝以堅決口吻說出的這句話。
由於胸口陡然震動了一下,她跳下馬車的時機也慢了一拍。
燕青雖然也跳了下車,但是因為剛好跟小偷逃得方向相反,還是慢了一步。在這種行人眾多的地方也不可能投擲棍子。
要被他逃掉了——剛這麼想的瞬間,一個戴著頭巾的人以淩厲的手法抓住了擦身而過的小偷手臂,用力一扭就把他放倒在路面上了。從頭巾中露出來的是一頭長髮。
秀麗不禁大吃一驚。難道真的是——
“......十三姬!?”
“咦?”
回過頭來的人的確是女性,但卻並不是十三姬。那是一位有著中性容貌的年長美女。
看到那頭飄逸微卷的長髮,秀麗不知為何想起了劉輝。
那位女性看到秀麗,先是不懈地側起腦袋——然後仿佛領悟到什麼似的露出了笑容。
對於那奇怪的反應,秀麗又再次想起了十三姬。明明應該是沒有見過面的啊......
轉眼一看,只見她旁邊正放著一個大包囊。從包布中露出來的東西,是琵琶。
女性微微一笑,什麼都沒有說就抱起那個琵琶的包囊,行了一禮就轉身離開了。
因為她好幾次回過頭來,還向這邊輕輕揮著手,於是秀麗也以揮手作為回應。
這樣一來,她儘管已經沒入了人潮,卻還是非常高興似的,以最後一次大力揮手作為道別。
正在用繩子綁住小偷的燕青,看到這種親昵的表現也不禁愣了一愣。
“怎麼啦,是小姐認識的人嗎?”
“嗯......雖然我沒有印象,不過最近總是遇到只有對方認識我的情況。”
還真是跟十三姬相遇的時候一模一樣呢......秀麗心想。對了——十三姬的那件事也是這樣。
回想了一下進入禦史台之後的事情,秀麗不禁感到脊樑一陣發寒。我怎麼會這樣——
“不過,那也是因為那件事無論如何也覺得在意才會想的吧,就只管去想好了。”
因為忙於絳攸大人的案件和煩雜的日常業務,她一時忘記了那麼重要的事情。
“......燕青,從今天開始要增加工作了。你做好暫時不能回家的準備吧。”
“好啦,通宵工作是無所謂,不過吃不上小姐親手做的料理還真是可惜啊。”
“之後我會給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啦。現在就暫時先拿捉迷藏飯團來充饑吧。”
看到燕青開始嘀嘀咕咕地抱怨起來,秀麗扯了一下他的鬍子,然後回到了馬車上。
“我們回去朝廷吧,燕青。去見吏部尚書的事,今天就是最後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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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虧她還沒放棄,今天又跑來這裡呢。)
楊修看見這幾天總是在吏部轉來轉去的那個女孩,深感佩服地想道。不過,跟以前不一樣,她似乎也有好好完成其他的瑣碎工作,這方面的得分還是比較高的。
楊修回想起這幾天的吏部,不禁小聲笑了起來。
(尤其是非常靈活地運用著自己和另一個鬍鬚男人呢。已經變得相當適合當禦史了。)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之前楊修和那慌張姑娘還沒碰過頭,可是今天她的腳步卻偏偏直接向著楊修的房間走來。既沒有逃跑的時間,也沒有逃跑的餘地。
“失禮了。請問吏部尚書有沒有在這裡——哎呀!”
看到坐在楊修對面的男人,秀麗不禁瞪大了眼睛。她慌忙行禮道:“歐陽侍郎!真的好久不見了。以前很感謝您的關照。您果然還是一如既往——”
雖然很完美,但總是全身掛著丁零噹啷的東西——她剛想這麼說,卻一下子到吞了回去。
正好來這裡探望楊修的工部侍郎,歐陽玉,眼睛登時精光一閃。
“還是一如既往......怎麼樣了?你說清楚一點。”
“還.......還是,一如既往的......嗯,有著一頭完美的髮型呢!”
“那當然了。我這是每天花很多時間用燙髮器卷起來的,可千萬別跟你那種早上隨便梳兩下就完事的偷工減料的髮型相提並論。看你頭髮鬆鬆垮垮的,官服也起皺了啊。鞋子也要好好擦一擦,怎麼搞得像個敗兵一樣。”
敗兵——!?還,還不至於那麼誇張吧......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是卻完全無法對歐陽侍郎的嚴格批評作出反駁,秀麗只好垂下了腦袋。過後再好好把頭髮梳理一下吧。
“對不起......我以後會好好注意外表打扮的......”
“那就好,本來就已經外貌平平,要是最低限度也不整頓好衣著的話怎麼行。”
“......是的。那個,您知道今天吏部尚書在哪個地方嘛?”
“那種事我怎麼可能知道。你問那邊的男人好了。”
楊修被歐陽玉毫不客氣地拉扯著那頭剪斷了的頭髮,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只好無奈地跟秀麗對上視線......果然不出所料,看樣子已經比身為亢官的時候能幹了不少。
“如果不在吏部尚書室的話,就應該在另外的某個地方吧。接下來就看你找的方法了。”
“是這樣嗎......明白了,非常謝謝你。”
“稍微等一下。”
說出這句話的並不是楊修,而是歐陽玉。歐陽侍郎指了指楊修說道:“你覺得怎麼樣?這男人的頭髮。”
“咦?怎,怎麼樣......”
“只要說好還是不好就行了。對於一個隨便梳梳頭發了事的女孩,我也不會期待你能說那些富有深刻洞察性和藝術論的批評詞句。那麼,你就老實說吧,就說出自己的直接感受。但是絕對不能不回答。”
“怎麼會!”
歐陽侍郎的眼眸正四處散發著精光。秀麗甚至覺得,對於這個問題的回答恐怕會關乎自己的命運。
(哪,哪個才對啊?歐陽侍郎究竟期待著哪一個答案呢?好?!還是不好?!)
儘管秀麗拼命在歐陽侍郎的臉上尋找答案,但他不愧是高官,絕對不會讓人讀懂心聲。
秀麗以直接的眼光看了看那個男人。雖然眼睛反射著白光看得不很清楚,但是也可以看出他相當厭煩的樣子。
身為官吏的男性作這種短髮打扮還真是有點新鮮。發色從中間開始變了另一種色,也跟著個人很相配......感覺是這樣。秀麗倒吞了一口唾液。
“......我,我覺得,很好啊......”
經過了幾秒鐘的沉默,歐陽侍郎露出了極其滿意的華麗微笑。
“很好,那麼你就下去吧。不過你似乎也算是有點眼光呢。他的頭髮是我剪的。雖然無論如何也只能採取有損傷的剪髮方式,不過我還是相當滿意的。”
好危險——!!秀麗頓時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要是剛才說了不好的話,說不定從自己到子子孫孫直到末代都會被詛咒個遍呢。
秀麗先是不經意的準備走出房間,卻又因為感到在意而探出頭來多看了一眼。
她仔細地打量著楊修。雖然戴眼睛的男性她就只記得柴彰一個,但是卻總覺得在哪兒見過這個人。
“......那個,非茶館抱歉,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您呢?”
楊修微微一笑。
“沒有。我想大概是在前世見過吧。”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秀麗馬上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歐陽玉也仔細地盯著楊修看。儘管已經認識他很久了,但是那麼隨便編造的大話還是第一次聽聞。
“......你連這種怪異的行業也有插手嗎?什麼叫前世?完全沒有發現是你的小姐也真是的......不過這次也不能這麼說了。能察覺到的人反而是珍稀品種。”
雖然從現在他的這種華麗姿態根本無從想像,不過楊修只要有那個意願,就可以隨便讓自己埋沒在任何地方。
態度和口吻自不用說,總之就連氛圍也會整個變了樣。能輕鬆看破的人恐怕也只有歐陽玉了吧。不管做多少次也能一眼看穿。
雖說是朋友,但是楊修卻總是因為這一點而覺得沒趣。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吧,楊修對歐陽玉總是會不自覺地換上本來面目。
“那麼,你來這裡幹什麼?你一看就知道了吧,我現在正忙得不可開交。”
“我當然是來確認一下我親手剪的頭髮有沒有受到馬虎的對待了。”
“自己說讓你來剪就哢嚓哢嚓地剪了一通,你怎麼還這麼一副了不起的摸樣?”
“因為跟你很相配啊,我這次還做得真不錯。喬裝的時候明明總是要找我麻煩,現在就連一首感謝的歌曲也沒有獻過給我。我看你才應該自覺一下最以為了不起的那個是你吧。可是你的上司也真閑呢。這幾天光是四處逃跑躲避那位小姐就可以拿俸祿了。”
“只要在忍耐一會兒就行了。”
歐陽侍郎看著在窗外那邊到處尋找著吏部尚書的秀麗,說道:“楊修......讓景侍郎那麼熬費苦心可不是什麼值得人佩服的事哦。他畢竟是為數不多的正常——不,是正經的高官啊。你對他的依賴也該適可而止了吧。”
楊修似乎也是心有歉疚的說道:“那個......我已經在反省了。當時因為心煩意亂......不知不覺就說的有點過火了。他......在生氣嗎?”
“你還是去跟他本人道歉吧。心煩意亂嗎,就是為了那位小姐的義兄李侍郎的事?”
楊修沒有回答。在這種時候,不能說謊來蒙混過關的朋友還真是有點麻煩。
楊修也看著在外面用木棒沙沙地戳著草叢尋找黎深的秀麗。
(太可惜了。如果稍微抬頭戳一戳樹上面的話,你找的黎深蟬肯定就會一下子掉下來啦。少爺出身的他最多也只能拼命貼著樹身嘛。)
黎深和絳攸經常提到這個姑娘。諷刺的是,現在最努力工作的人卻竟然是她。
“老實說,我還真的沒想到你會主動把李侍郎砍掉呢,楊修。畢竟你是含辛茹苦地把他培養至今啊。甚至還讓他代替自己來當侍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也沒發生什麼事。就是因為沒有什麼事才會演變成這個結果。”
歐陽侍郎俯視著楊修。
“我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麼你那時候要把他推舉為吏部侍郎?”
李絳攸的確是很優秀,但是也實在太年輕了。本來即使是楊修也被上頭埋怨太年輕了,可是他卻更年輕。經驗也不足,而且身為上司的紅黎深也跟他是養父養子的關係。
“我可沒想到會比你更早成為侍郎啊。雖然那個醉鬼是我上司這一點更是出乎我的意料。紅黎深的僵繩,我看應該是你更容易把握住吧。”
“算是吧,不過,我覺得也只是這樣而已。”
“咦?”
“我覺得那樣的話,就只是我當了副官而已,其他的事情應該就不會有什麼改變。”
雖然感覺到歐陽侍郎的視線,但是楊修的視線卻只是鎖定在秀麗身上。
正確來說,是看著過去曾經做著同樣事情的絳攸。
“......絳攸他有著決定性的不足之處。我本來以為把他推為侍郎的話,也許就能夠填補上。但是,結果還是沒有改變。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啦。”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你應該是覺得與其看著他被陸清雅挫敗,倒不如由自己主動割捨他更好一點吧。因為如果陸清雅一旦採取行動的話,他就會被徹底挫敗得體無完膚,而且肯定會被撤職。所以你就會先下手為強。留出了那麼一點點的空間,讓那位小姐有介入的餘地。你其實是還抱有一絲期待的吧。最後去見他一面怎麼樣?”
楊修不禁滿懷驚訝地看著歐陽侍郎。他剛剛說出了很不符合他風格的話語。
“......發生什麼事了嗎?”
“也算是啦,多多少少也有一點。那是關於我堂兄的兒子的母親的事。”
“也就是你堂兄的夫人,我家碧珀明的姐姐吧。好像就是碧歌梨小姐嗎。你真夠拐彎抹腳的。”
“嗯,算是吧。也就是碧家一門的至寶——碧幽谷了。好像國王和某些人搞砸了些什麼,害得她將要在不久的將來亡故呢。”
“啊?你說什麼不吉利的話......”
“碧家也當然是非常生氣了,我當然也很火大。碧珀明也一定會大受打擊吧。你可要幫我好好照看著他啊。”
楊修也同樣可以輕易看穿朋友的話中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還有包含在那句話中的意義。
“......要回去嗎?”
“這個也是要看珀明自己了。”
“我是說你。”
歐陽侍郎靈巧地抓住了從窗戶吹進來的銀杏葉。
“大概吧。”歐陽侍郎直白地回答道。
“一想到不用再跟那醉鬼上司打交道,我就覺得心裡涼快。”
歐陽玉把染成黃色的銀杏葉放在楊修的桌面上。
“這樣一來的話,李侍郎的吏部侍郎罷免也已經確定了。可以說是毫無疑問。事到如今也應該對你的計畫沒有影響吧。要是心煩意亂的話,最後就去見他一面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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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秀麗沮喪地走回來,燕青抬起臉問道:“果然不行?”
“不行......這樣的話,我覺得或許反過來想會更好呢。”
吏部尚書並不是不想見絳攸,而是有什麼見到他就會有麻煩的理由。
因為這次類似直覺的念頭,所以秀麗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麼,燕青,你那邊怎麼樣?打探到什麼情況?”
燕青用筆的末端搔了搔耳朵,面對整理好的書函露出了嚴肅的神情。
“在小姐你到處轉來轉去吸引別人注意力的期間,打探情況也算是很順利啦。可是結果卻完全不容樂觀。反而應該說很糟糕才對。只不過是證明了清雅的調查報告完全正確而已。”
唯一的女官吏實在太引人注目了。要是秀麗在吏部到處問“李侍郎他最近怎麼樣?”的話,第二天恐怕就連馬廄裡的馬匹都知道秀麗和絳攸的狀況了。
所以秀麗就打算反過來利用這個條件。既然要來見吏部尚書的話,那最好當然是利用這個名堂了。每天秀麗都大張旗鼓地到處尋找吏部尚書,希望這樣能儘量使燕青的調查變得順利。
(......燕青這個人,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輕易融入呢......)
只要有那個打算,他就可以輕鬆自如地融入武官或者文官之中,更重要的是別人不會對他有戒心。
運用他的體力和行動力,當秀麗在禦史室裡完成日常業務的期間,吏部自不用說,就連跟吏部有關的所有部署都全部進行了證言的收集工作。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燕青的報告還真讓人喪氣。
“小姐,你今天好像特別失落啊?怎麼了?”
在燕青面前,無論什麼事都無法瞞得過他,所以秀麗還是對他坦白了。她的確是相當失落。
“......有一個跟我同期的朋友隸屬于吏部,他是一個非常尊敬絳攸大人的孩子。甚至可以說是追隨者絳攸大人進入朝廷的人。所以,我就去問他——”
本來對絳攸大人那麼嚮往的碧珀明卻擺出了一副呆滯的表情,只丟下一句“......抱歉,我現在沒心情說話”就走開了。
到底是為什麼呢?總感覺在不知不覺間,有很多重要的東西都流失而去了。
燕青用他的大手掌撫摸著秀麗的腦袋。
“是嗎。那還真讓人沮喪啊。”
“真的很沮喪啊.......因為越是調查......就覺得越是難以庇護絳攸大人呢。”
燕青並沒有否定,這同時也是回答。
絳攸大人毫無疑問是很優秀,也是個有才能的人。至今為止的實績都可以證明這一點。但是—— 現在的絳攸大人,卻好像唯獨欠缺了某樣東西。
對吏部侍郎這個官位來說,那也許是非常致命的缺陷。
秀麗暗自嘀咕起來。最近她總是反復回想起某一句話。
“燕青,剛開始的時候,葵長官就對我說過了。絳攸大人是一定要撤職的。他還跟我說了‘關於李絳攸憑什麼成為朝廷所必須的人,你就把所有的證據擺上來讓我好好看看吧——’這樣的話。”
“在禦史大獄之前,你就好好考慮考慮吧。我可以預言,如果知道答案的話,你一定會放棄為李絳攸進行辯護的。但是如果經過一個月的調查,知道禦史大獄那天你還在說讓李絳攸留任之類的蠢話,禦史台就不再需要你這種無能的傢伙了。你就等著跟李絳攸一起被撤職吧。”
燕青托著腮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的確沒錯啊。自從就任吏部侍郎之後的工作,尤其是這半年實在很糟糕。就算李侍郎大人沒有陷入那種奇怪的狀態,我想狀況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吧。”
絳攸做的工作的確是比誰都多。但是,身為吏部侍郎最必須作出的某個決斷,在這半年裡,直到最後都沒有完成。不,應該是無法做到吧。但是這正好是葵皇毅要將他撤職的最大理由,對絳攸來說也是個致命傷。
“要說上司不好的話也當然是事實,但是那種事決不能成為不做“應該做的工作”的藉口。要是微不足道的小官員還好說,如果是手握大權的侍郎的話,造成的影響也實在是太大了。如果小姐你看了這份調查報告還說他作為吏部侍郎很稱職的話......恩,的確會被懷疑你的能力呢。”
就是啊......秀麗低聲說道。雖然葵皇毅的那番話聽起來很不講道理......但是卻一點也沒錯。
“......他一定會說我完全沒有當禦史的資質,然後就把我撤職吧。跟絳攸大人一起。”
絳攸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所犯的錯誤,所以才老老實實地被清雅抓起來吧。即使知道犯了錯,也沒有辦法改變,一直拖延至今。
“怎麼辦?是不是正如葵長官所說的那樣,要收手不幹呢?”
秀麗吸了一口氣。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確。
“......我不會收手的。直到最後也不會放棄。”
“因為他是你尊敬的師傅,也是自家人的緣故嗎?”
秀麗猛地瞪了燕青一眼。
“不是的。不管對方是誰我都會做同樣的事情。我們的工作就是要不斷尋找最好的道路,知道最後的最後吧。能做到這一點的,現在就只有我和燕青你而已啦。直到最後關頭我也不會放棄的。絳攸大人也是,他一定不希望就這樣撤職。”
燕青馬上就綻放出了笑容。跟秀麗相識的人到底是多麼幸福啊——他不禁在心中想道。
“要推翻這件案可是超級困難的事哦。”
“那也不能成為不去幹的理由。”
“的確沒錯,我明白了。但是,如果直到最後也沒有推翻的希望,我就算是硬來也會讓小姐你放棄的,那就是我的工作。你應該知道一起被撤職是最愚蠢最沒有意義和糟糕的選擇吧。比起師傅兩人一起被撤職,還是讓其中一個留下來更好。有可能性的就是小姐你這邊,我絕對會讓你留下來的。”
秀麗用力地咬下了嘴唇。燕青想表達的意思,她當然也能夠理解。
要是秀麗跟著絳攸一起被撤職的話,劉輝的手掌上還能留下什麼呢?什麼都不會留下。
面臨最後時刻的決心是必須的。花了好一會兒,這種決心才形成了話語。
“我明白。燕青,到時候,我會放棄的......絳攸大人就由我來罷免吧。”
在最後的最後,絳攸也應該會這樣希望吧......秀麗心想。
如果是一直緊握著“花菖蒲”,任何時候也不離身的那個既認真又溫柔的人的話。
傳來了一陣陣啪啪啪的鼓掌聲。秀麗不禁大吃一驚,回頭一看,發現早上在吏部跟歐陽侍郎在一起的眼睛男人,正站在那小小的門縫間鼓掌。
“還真是太不小心了吧。請一定要好好把門關上再說話咯。”
“對,對不起。”
秀麗不知為什麼向他道歉了。
可是,他竟然能夠進入禦史台,是不是官位相當高的人呢?
“找我有什麼事嗎?”
楊修仔細地打量著秀麗的樣子。不可思議的是,即使沒有血緣關係,她也還是跟絳攸很相像。本來明明應該可以成為一個好妻子的啊。
不過大概是相當適合當官吏吧,至少比絳攸和蠢黎深適合得多。
即使是這個女孩,只要能一點一點去細想的話,也能像這樣得出答案了啊。
“......作為對你能理解到這一點的獎勵,我就告訴你一件事吧。”
“啊?”
“清雅的目的,嚴密來說並不在於李絳攸。”
秀麗不禁瞪大了眼睛——咦?
“對於現在還能保護什麼,什麼已經不能在保護,你要好好考慮再採取行動。這是紅黎深給國王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助力了。真是的,這種本來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也不可能會出現的比熊貓還珍貴的稀有機會,絳攸卻居然完全沒有察覺,甚至還打算把它隨手扔掉。到了那時候,就由你來把它撿起來吧。”
然後,楊修就緩緩地說出了想跟李絳攸面會的意向。 把自稱是絳攸前輩的楊修帶到地下牢之後,秀麗和燕青互相對視了一下。
“......我說燕青,剛才那番話,總覺得是非常有‘我什麼都知道’那種味道的發言呢。”
“的確很意味深長啊,剛才的人是誰?面會名單......哦,上面好好寫著呢,楊修。”
“楊修?!”
“你認識嗎?”
“呃,不,那個......跟他名字一樣的人......我的確認識......但是......雖然認識......”
在沉官騷動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同名的青年,向秀麗哭訴說想參加吏部考試。
看樣子就像個老好人,一副呆呆的摸樣,不管在哪方面都好像很遲鈍。
(雖然年紀大概差不多,但是臉!楊修大人的臉是怎麼樣的呢......因為跟清雅相反,他給人的印象很淡薄,我也好像不記得他長相的細節了——)
說起來,那個人到底被分派到哪個部署了呢。好像一直沒有見到過他。
可是不管怎麼說,也不可能跟剛才那一看就知道很能幹的男人是同一個人吧。
給人的印象實在相差太遠了,那一定是同姓同名的另一個人——畢竟那也是經常有的漢字和名字。平凡得一不留神就會融入人海的本人也說過“經常有人會問我‘你到底是哪個楊修’呢:之類的話。而且秀麗所認識的楊修並沒有戴眼鏡,頭髮也沒那麼短。
(......不過剛才,歐陽侍郎說過是他最近給剪的頭髮呢......)
......不可能的。就算是歐陽侍郎,也不可能把那種一見到他就會主動讓出路來的威風霸氣強加上去吧。
“......我想應該只是跟別人有點像而已......大概。”
“嗯?不過剛才感覺的確就像給了我們一個大紅包呢。”
秀麗咬住了嘴唇。雖然對他的話非常在意,但是沉官騷動又讓她聯想起了另一件事。在從牢城回去的路上,有一件無路如何也必須完成的工作。
可是自己卻因為被其他工作和現實吸引了注意力,一下子就忘記了。但是如果就這樣放著不管的話,她會覺得會正中“那個人”的下懷。
“燕青,讓你東奔西走真的對不起,請你再努力一會兒吧。”
燕青仿佛很驚訝似的瞪大了眼睛,然後仿佛安撫她似的把她抱過來,拍了拍她的腦袋。秀麗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很想掉眼淚的感覺。
“怎麼啦,小姐,累了嗎?那是當然的事嘛。那種事我是不會在意的。只要你為我做捉迷藏飯團的話,再怎麼努力我也沒問題啦。”
在燕青那有著向日葵味道的胸膛上,秀麗“嗯”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只見楸瑛正抱著璃櫻登上了樓梯。
“對不起,秀麗大人,可以請你看一看嗎?感覺他好像一天比一天難受。”
秀麗頓時大吃一驚,慌忙在璃櫻跟前蹲了下來。稍微有點發熱,身心兩方面的消耗也相當厲害。
“必須休息一下才行,讓他到床上躺著吧——”
這時候,璃櫻卻甩開了秀麗的手。
“......別讓我移動。只要休息的話,就可以恢復。還差一點......”
璃櫻的職責是確保“出口”和指引方向。但是絳攸越是接近出口,要進入文鳥就變得越困難了。就好像被瑠花推了回來似的,馬上就被排除到“外面”來。引導的時間也越來越短。而且儘管短時間短,消耗卻相當嚴重。
看到紅秀麗把水抵在自己嘴邊,璃櫻就“咕嚕咕嚕”地慢慢喝了下去。
如果想救李絳攸的話,就會觸及伯母的逆鱗。如果即使這樣也堅持做下去的話......
對於碧歌梨的事,國王的事,縹家的事,還有自己的事,也就應該能好好思考一番了。
仿佛就這樣暈了過去似的,璃櫻睡著了。
跟絳攸“見面”之後的楊修,反而是無奈到了極點了,說不定已經沒救了。
無論是在現實中,在夢中或是在人生中,他也總是在迷路。
總是為了那唯一的一個人。
這樣的話,他就永遠都無法改變了。
“......你說不明白的就是這些嗎?紅黎深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變得完全不做工作,他為什麼完全不跟你說話,為什麼沒有去幫你,為什麼沒有來見你,他到底期望著什麼——”
楊修緩緩地環抱起雙手。
“真是的......為什麼你會不明白呢,那才讓我覺得不可思議啊。這是連我都明白的事情。”
就算說多少次也好,有很多話也還是無法傳遞進他的心中。
“......你總是那樣子吧。就算我在怎麼認可你,對你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在你的世界裡,似乎就只有紅黎深一個。
為了得到黎深這種傢伙的認可,他不斷努力,最後甚至到了被譽為朝廷第一才子的地步。
如果這不是特別的話,還能是什麼呢?
但是,就算怎樣費盡唇舌,絳攸也還是不理解。
正如孩子把父母的稱讚作為衡量標準那樣,絳攸就把黎深的話作為衡量自己的天平。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就算再怎麼發展他的稀世才能也好,如果沒有自我衡量的天平的話,就會變得連自己也無法認可自己。一直都只能當一個被黎深行動所左右的小孩子。
只要跨過這個門檻的話,他就應該可以成為能憑自己雙腳站穩的獨當一面的官吏。其他的能力已經非常充分了。只要能擺脫對黎深的依賴,他一定大有作為。
所以,楊修才頂住了眾多的反對意見,把他推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希望他能超越紅黎深。
紅黎深的僵繩,當然是楊修更能操縱自如。因為他跟絳攸不一樣,既不放鬆要求,做事也不留情面,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這樣的話就不會有任何改變。
與其繼續一成不變,倒不如選擇有可能讓絳攸發生改變的那一方——楊修的確這樣做了。
“......不過你還是頑固得讓人無奈,完全沒有改變呢......”
不管過了多少年,也還是沒有任何進步。
因為什麼都沒有變,所以楊修終於對他死心了。他明白到再繼續等下去也沒有用。
絳攸最終還是沒有能成為“吏部侍郎”。除了黎深的保姆之外,他什麼都沒有當上。
“不過,讓你一直維持著孩子的狀態,紅尚書也是有責任的吧......”
不管怎樣對待,絳攸還是沒有改變,在逐漸開始變得混亂的狀況下,黎深下了新的一步棋。
“為什麼紅尚書會採取那樣的行動,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嗎?現在你應該怎樣做,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到底要讓我對你失望到什麼地步?你必須自己思考,自己得出答案。你應該是最接近紅尚書的人吧。”
這時候,絳攸的臉瞼輕輕抽蓄了一下。
楊修沒有再回頭看他,只是穿過了牢房的鐵欄,走出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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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璃櫻文鳥變回了普通文鳥之後,先前即使有山有穀也能看到的“道路”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出現在面前的,是某個回憶中的情景。
絳攸在朝廷上。
在絳攸面前,是比現在稍微年輕一點的自己。然後,在他面前的人則是楊修。
楊修看見絳攸之後,就把戴著的眼鏡摘下,捎帶諷刺意味地翹起了嘴角。
“啊啊,終於來了個跟某人不一樣的有用人才啦。嗯,儘量在這呆久一點吧。”
那就是楊修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楊修毫不留情地在吏部磨練著絳攸。代替對工作完全漠不關心的黎深,楊修對絳攸進行了徹徹底底的鍛煉。從一到十地灌輸了作為官吏的要訣,嘮嘮叨叨地多番斥責,讓身為狀元及第的絳攸做各種苦工,連雜活也讓他幹了一大堆。雖然很少有,但是該稱讚的時候還是稱讚了他。
絳攸在這時候才第一次認識到,世上還存在著因為承認自己的可能性和對自己抱有期待而嚴厲對待自己的人。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避。本來這對楊修來說只是一種負累,根本沒有任何好處,但是他卻總是為絳攸花費時間,煞費苦心,積極引導,跟絳攸坦誠相對,用心培養。
“為什麼我要跳過楊修大人成為吏部侍郎!”年輕的絳攸向楊修追問道。楊修抬起了眉頭。
“你不滿意嗎?”
“這不是太奇怪了嗎!無論是誰都一定會覺得很奇怪!這本來是楊修大人擔任的官位,我怎麼可能代替您勝任這個位置呢!”
楊修微笑道:“為什麼?並非別人,正是我把你推薦上去的,你怎麼可能會沒有自信。好好幹吧,我不會再多說幾遍了,我期待著你能成為超越我的官吏。我認為你是能做到這一點的官吏。我能為你做的都全做了。以後.......就看你自己了。”
楊修的雙眸仿佛思索著什麼似的,稍微下垂了一點。
“你就好好當個能把自認為正確的事情真正貫徹到底的官吏吧。”
楊修到底對自己給予了多少關懷呢——絳攸現在想起來了。
楊修是承認了李絳攸的人。
他以認真的態度辛辛苦苦地把絳攸培養成才,在所有的行動中都非常明顯地灌注著他的愛和期待,跟漠不關心的黎深正好完全相反。絳攸非常高興,也很想回報他的期待。
要是被問到在官吏中最尊敬的人是誰的話,絳攸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楊修吧。
絳攸閉上了眼睛。這個人,究竟對自己懷著什麼期待,才把自己推舉為吏部侍郎的呢?
“——我期待著你能成為超越我的官吏。”
......他一直都在等待啊,等到了最後的最後,直到最後的那一瞬間。
“你就好好當個能把自認為正確的事情真正貫徹到底的官吏吧。”
可是自己卻沒有能用上他對自己說過的任何一句話。
對所有東西都選擇了放棄,只顧著發火,把一切拋開不管。
“你.......難道就這麼輕易地放棄嗎?”
到了最後的最後,他也這樣向自己問過了啊。
在那時候,文鳥唯一一次以楊修的聲音說道:“為什麼紅尚書會採取那樣的行動,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嗎?現在你應該怎樣做,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到底要讓我對你失望到什麼地步?你必須自己思考,自己得出答案。你應該是最接近紅尚書的人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五章 百合的音色
絳攸身上看不到什麼變化,無所事事的又過了幾天。
“……想得太多了,腦子都快沸騰起來了啦。”
秀麗瞪著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清雅的調查書。真是的,明明已經因為發燒整個人無精打采了,為什麼還能寫出這種完全沒有破綻完美得讓人咬牙切齒的調查書呢?
清雅的調查書不單只寫了這半年的情況,還追溯到過去,作了詳細調查。
婦女國試,考試時的特例措施,秀麗和影月提升為茶州州牧一事。還強行摒退大官們反對的好幾個“特例”。
尤其是由於絳攸任職於跟人事有關的吏部侍郎的關係,濫用人事權的嫌疑很大。還有就是跟秀麗是堂兄妹關係這點也實在不利。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壞的方向。
燕青呼的一聲歎了口氣。實在找不出指摘的地方來。
“‘公私未能分清,不單只缺乏作為人事官員應有的中立性,而且其在是否具備作為管理一國的大官所要求的資質這點上也存有疑問’……啊。嗚哇,這叫人怎麼反駁?"
最重要的是,燕青和秀麗都是當事人。絳攸沒有故意濫用人權這一點他們十分清楚。但是客觀上來看情況究竟如何,這點已經從清雅的調查書中清清楚楚反應出來了。
“那傢伙,現在一定是不知道躲在哪裡嘲笑我了——”
說道這裡,秀麗突然閉上了嘴巴。現在?
“仔細想來,那個人現在還沒有半點音訊呢。雖然好像偶爾會去確認會面記錄的樣子,不過好像不會到牢房那邊去啊。”
秀麗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這調查書看起來不就像在說‘李侍郎情緒不穩定,看似進入崩潰狀態’了麼?”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現在清雅在幹什麼呢?”
“這個嘛,應該是在工作吧。他每天都有上班啊。”
“什麼工作?”
燕青的臉一下子變得認真起來。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不過仔細看起來的話——
“清雅現在在幹什麼工作?這個從清雅那裡借過來的調查書,當時也好像是從很大疊資料的下方抽出來的呢。這就是他自己也沒有怎麼看的證據。而且也沒有叫我還給他。上次見他的時候,很煩躁,很精疲力盡的樣子,不過他是那種就算發燒感冒也寧願喝著藥優先工作的人啦。”
他不可能沒有在工作的。那麼,現在的他究竟在幹什麼?而且明明絳攸也有可能起來,他卻好像不太介意,採取無視的做法。
“……這麼說來,那時候清雅看起來很煩躁呢……”
清雅就算發燒也會鎮定自若。他煩躁的原因應該不會是因為身體狀況才對。沒錯,在下牢房之前還是正常的。
在那之後他似乎是看見了什麼東西,開始煩躁起來——
“……會面記錄。看到那個之後,他就開始焦躁起來了。”
“那是你自己認為的吧。切,沒有其他會面了嗎!”
燕青咋了一下舌。沒有其他會面了。
現在啊,清雅也完全無視絳攸的狀態,只一心確認著會面記錄。
清雅認為除了劉輝和楸瑛以外,還應該有別的親近的人會來跟絳攸見面。
“……難道,清雅好似在等吏部尚書來跟絳攸大人見面……?”
“清雅覺得養父來看自己的兒子,會幹點什麼可疑的事情嗎?”
“但是,實際上清雅不是煩躁的不行麼?說不定其中有些原因。”
“現在才這麼想?就算有些什麼,比起李侍郎那邊,吏部尚書更難查,不是嗎。李侍郎有在工作,可是吏部尚書什麼也不幹的啊。那還能有什麼?”
“……咦?”
秀麗定定地看著燕青。仿佛他的臉上寫著答案似的。
“……我知道了。燕青,你說中了啦。”
“啊?”
“為什麼清雅會放著絳攸大人不管,把整件事交給我,完全不過問讓我愛怎麼查就怎麼查……他是覺得就算是我,也很難幫絳攸大人翻案,推翻他的罷免呢。”
他很乾脆地把絳攸交給了秀麗。完全沒有調查的意思。
“我的工作不是把變得不正常的李絳攸變回原來的樣子,或者為追查原因東奔西走。那是醫生的工作,不是我們的。管他那麼多幹什麼。”
“清雅的工作已經移到其他事情上面了。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徹底調查過的清雅,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去調查絳攸大人了——所以轉移幹別的工作去了……”
燕青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眯起了雙眼。
“……等一下,小姐,那麼清雅君現在在做的工作是——”
能夠讓不斷建立功勳的清雅比起絳攸大人來還要優先處理的大人物。秀麗的臉一下子青白起來。太快了。
就在秀麗為絳攸的翻案四處奔波的時候,已經——
“清雅已經進入了調查吏部尚書的階段了。燕青,我說過吧。跟我親近的人太多了……一般來說這樣的案件是不會經過我這裡的。但是葵長官卻批准了。也許他們就是為了讓我集中精力處理絳攸大人的罷免問題。所以葵長官在知道絳攸大人的情況後,沒有馬上在宰相會議中提出來,他是在等……”
就像當初趁著秀麗去藍州的時候讓清雅拘捕絳攸一樣,這次是用絳攸來做幌子了。
那個沒有半點人情味的葵皇毅竟然會把這種機會給自己,仔細一想的話應該會發現這根本不符合他的作風。但秀麗卻因為得到了這個機會,而暗自為絳攸松了一口氣。
秀麗不禁猛地打了個冷戰。頭腦中一片混亂。有種好像一腳踩進了別人準備好的陷阱似的感覺。
“等一下……等一下。清雅的工作速度可不是一般快的。而且,就在我們去藍州找尋王的夏天那會兒——如果清雅已經開始全副身心投入到吏部的調查裡的話——”
同是吏部的案件。就算清雅已經基本上完成了對吏部尚書的調查也不奇怪。
如果事實如此的話——
“……我說,小姐,禦史大獄現在應該開始了吧?”
“咦,燕青……你你你你想說什麼啊?”
“你應該知道吧。”
當然知道,秀麗猛地閉上了眼睛。
“說不定禦史大獄……不只是為絳攸準備的呢。搞不好數日後吏部的尚書和侍郎會被同時解任……”
燕青喝了一口已經變涼的茶,開始回想藍州一事。
“首先是藍家,然後是紅家麼。”
……咦?聽到這句話,秀麗的思考停住了。剛才燕青說不定說了一句不得了的話。但是在領悟這句話的真正的意思之前,已經讓它從網中溜過去了。
一直都覺得吏部尚書為什麼要逃避秀麗這點實在百思不得其解,搞不好其實是剛好相反。他並不是不相見絳攸大人,而是因為怕見了之後會惹上更大麻煩。這不是現在為了明哲保身已經沒什麼用的紅尚書自己。
“……不是為了紅尚書自己,剛好相反,見了面之後會變得更麻煩的是絳攸大人……?”
似乎有什麼陷阱已經設好了。總覺得重要的答案就隱藏在其後。
“重要的是……紅尚書?”
這時候,秀麗發現燕青正定定地看著自己。她把視線移向他,只見他開口了。
“我說啊,小姐,小姐想救的人是吏部侍郎?還是李絳攸先生?”
“咦……?”
“恐怕根據你的選擇,方法會有所不同吧。好好想想吧。”
想要救的人是吏部侍郎,還是李絳攸——?
秀麗明白現在聽到的這句話非常重要。而紅尚書則掌握著關鍵因素。
“……不管怎樣,我去跟王見個面,說清楚。”
這時候,禦史台所屬的武官敲了敲門。
“紅禦史,有人說想要見您。是個平民女性。”
“女性?”
秀麗不禁困惑起來,走到了禦史台的入口處。
只見抱著一個大包裹,留著一頭長卷髮的女性正背對著她站著。秀麗覺得那個包裹好生眼熟。
(啊,是那個抓住搶劫犯的人拿著的琵琶——)
女性回過頭來。秀麗不禁瞪大了眼睛。是她。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您是哪位?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是絳攸的母親,我叫百合。”
百合嫣然一笑。
“我是作為絳攸的親屬,要求會面的。”
-----------------------------------------------------------------------------------------------------
(也就是說,這個人就是我的叔母……)
秀麗在快步走向府庫的途中,想起百合的事情來。由於之前除了玖琅之外並沒有見過其他的“親戚”,所以著實嚇了一跳。
要不是要去跟劉輝見面的話,真的想跟她說說話。
秀麗要跟劉輝秘密會面的時候,要先跟府庫的父親說一身。如此一來,父親就會跟楸瑛聯絡,在裡面準備好房間讓他們見面。
但是看到父親的臉的同時,心中不由地一陣痛楚。明明是那麼重要的弟弟,現在女兒所在的禦史台卻正在千方百計要把他趕下臺。
秀麗說完目的後,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向父親問道:“父親大人,可以問您一件事嗎?您對於紅尚書對於絳攸大人的事情,是怎麼想的嗎?”
“知道啊。他本來玖非常非常珍惜他。跟我珍惜你一樣。你看絳攸也應該看的出來吧。那是撫養他教育他的人啊。”
秀麗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父親。然後,輕輕地呼了一口氣。跟自己想的一樣。
“是嗎……說的也是呢。我明白了……謝謝您,父親大人。”
沒等多久,隨著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劉輝和楸瑛溜了進來。
“絳攸有沒有什麼變化?”
“很遺憾。不過剛才絳攸的養母來探訪了——”
劉輝和楸瑛都不禁一瞬間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可能出現的詞語——
“……咦,你說誰來著?秀麗小姐?”
“就是絳攸大人的養母啊。一個叫做百合的,非常漂亮的女人。”
“真人嗎!”
劉輝和楸瑛不禁興奮起來。
“真想見一見啊!想不到那個幻影一般的吏部尚書夫人竟然到這裡來了!”
“像他的夫人那樣厲害的……不,應該是女性,光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這點就已經是奇跡了啊!”
“喂,等一下!我可不是為了這個把你們叫到這裡來的啊!”
秀麗砰的一聲拍了一下手。
“……劉輝跟楸瑛大人在工作上應該很瞭解紅尚書吧?”
“這個嘛……應該比秀麗要瞭解一點吧。”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問我們?”
如果真如父親所說,紅尚書很重視絳攸大人的話——
(絳攸大人之所以會被抓起來,都是因為紅尚書沒有工作的關係。可是——)
如果紅尚書那一連串難以解釋的行動之中有什麼特別的意義的話。想起來,連玖琅叔父都說他是比自己頭腦還要好的多的人。能夠解救絳攸的繩子,說不定就繫在養父紅尚書的手上。
雖然比不上清雅,不過秀麗也調查過絳攸的事,關於上司的紅尚書方面也大概瞭解一些情況。雖然沒有因此而見著面,但也知道他每天都有回吏部察看。
“我覺得紅尚書這幾個月的行動充滿了矛盾和疑問呢。”
“……沒有的時間還比較少呢。”
“沒錯沒錯,他的性格就跟我們家的龍蓮差不多嘛。”
“可是,楸瑛大人,沒錯,龍蓮的確也會有荒唐怪誕的言行舉止,但是其實他還是有好好想過而再行動的,雖然思考的角度跟一般人大概相差了四十二度。”
楸瑛笑了,龍蓮聽到這句話應該會覺得很高興吧。遲點告訴他好了。
“就算是奇怪的事情,本人還是由他的理由的。這個就是前提。矛盾之一——”
秀麗豎起了食指,壓低聲音嚴肅的說道:“——為什麼根本沒有在工作,卻要天天來上班呢?”
沉默降臨。
當聽到這個被矛盾之一舉出來的時候,終於明白兩人的所謂相差四十二度是指哪裡了。原來是那個啊。
“……不過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個迷啊。”
“的確……雖然絳攸說過每天準時把他拉過來這點實在很辛苦,可是這半年來應該有沒有這樣多餘的精力才對。那就是他主動來上班的了。這個還真是奇怪啊!”
楸瑛故意強調了這一點。似乎也自信滿滿地認為這實在是奇怪。
劉輝也有點不解地側著頭。紅尚書的行動向來很奇怪,所以他也沒有仔細想過。
“……聽說以前常會無所事事地到邵……不,到府庫或者朋友等等那裡去,……但是不幹工作以後,聽說基本上都不會離開尚書室呢。”
以前的他,雖然討厭工作,但是因為有想見的人所以會來上班。現在看來不是這種動機了。
秀麗啪的一聲用手指敲了一下桌面。
“……一般來說,決定不幹的人會採取的行動只有一種吧?”
“對啊……一般來說都是自己提出辭職的啊……”
楸瑛如坐針氈似的動來動去。對於剛剛自己請辭後又跑回來的人來說,這種話也許太敏感了些。
“劉輝,有沒有哪個大官在挽留想要辭職的紅尚書啊?”
“挽留想要辭職的紅尚書?!”
不知為什麼,對於這種平常很可能發生的事情,劉輝卻覺得很不可思議。
“不、不會啦,紅尚書不幹工作這個向來都是這樣的啊。他的話要是真想不幹,肯定當天就直接到朕這裡來說一句“不幹了”就走的啦。”
“他是那種不會執著也朝廷啦地位啦保身啦之類的人嗎?”
劉輝和楸瑛同時點了點頭。
“該說是不執著還是什麼呢……對於他而言這種事應該就跟隔著自己三間房外的地下住著的貓在三年前生了六隻小貓差不多,都是非常無關緊要的事情啦”
“這的確是非常無關緊要的事情啊,楸瑛。就算他不努力去保護,也已經什麼都有了嘛。”
“那麼,……為什麼會出去這種行動呢。看他的樣子,好像就是在乖乖等著別人炒他魷魚似的啊。”
紅尚書手中一定掌握著什麼關鍵。只要知道這個就好辦了。
“紅黎深是第一張也是最後一張,王手上僅有的王牌了。”
“對不起,秀麗……到了最壞的情況,恐怕只能把絳攸交給你了。”
劉輝用雙手握著秀麗的手,貼到了額頭上。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秀麗決定為了劉輝,自己一定要想辦法處理才行。要是最後真的沒有辦法的話,至少我要留下來。
“——咦?”
就在這一瞬間,突然覺得有什麼猛地閃過腦海。
楊修的話在腦內迴響。
“清雅的目標,嚴格來說不是李絳攸。”
下一秒,秀麗猛地轉身向著楸瑛。
“首先是藍家,然後是紅家麼。”
被她定定的瞪視著的楸瑛不禁吃了一驚。眼睛都瞪得快要掉出來了。
為什麼紅尚書不主動辭職?
為什麼明明不工作,卻還要天天呆在吏部尚書室?
為什麼紅尚書一直採取仿佛在等待炒魷魚似的行動?
明知道絳攸處境艱難,卻還是要這樣做的理由。
為什麼紅尚書一次也不去見絳攸?而清雅又為什麼會因此而覺得“計算錯誤”?
“我說啊,小姐,小姐你想救的人是吏部侍郎?還是李絳攸先生?”
“……我知道了。”
秀麗小聲嘀咕道。終於明白了。
為什麼紅尚書會一直採取這種意義不明的行動? 他究竟在等什麼?
現在還來得及。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秀麗不禁打了個冷戰。
“劉輝,聽好了。要救絳攸大人的話,說不定你的行動顯得尤為重要。”
不過,更為重要的是,絳攸自己採取的行動。有件事必須有他自己去做。秀麗代替他做的話,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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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舜來到了吏部的資料室。這裡有他必需的資料。
他從書架中接二連三地抽出人事記錄單手抱著,但因為實在太多,一不小心變踉蹌了一下。
在倒下之前,有人從後面扶住了悠舜,接住了他手中快要掉下來的冊子。
悠舜微微抬起頭,眼前是一張很久沒有見過的臉。
“黎深。”
在關於王去藍州那件事上吵了架之後,兩人便沒有再見面了。雖然他還是一臉不爽的樣子,不過也許是因為悠舜喊他的語氣跟以前並沒有太大變化的關係吧,可以看出黎深那渾身是刺的感覺稍微減退了一點。
黎深把悠舜需要的冊子準確無誤地從書架上抽出,然後把悠舜手中抱著的那部分也搶了過來,砰的一聲放到了閱覽者使用的桌子上。
“謝謝你,黎深。幫了我大忙了。”
“……我再說一次,退下宰相的位置吧。”
悠舜笑了。就算兩人再長時間沒有見面,就算什麼也不說,黎深還是馬上就知道了悠舜要找的什麼冊子。所以,就算不問,黎深也應該知道悠舜的答案才對。
“不,我不會退下的。因為我還有要做的事情。”
黎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卻沒有像以前那樣怒吼這走出去。
“……楊修跟我說,讓我過來幫你揉揉肩膀,所以我才會過來的。”
“……你會幫我揉嗎?”
悠舜試著往椅子上一坐,黎深竟然真的輕手輕腳地幫他揉起來。從他那差勁的水準一眼可以看出,這應該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幫人揉肩膀吧。因為力度太輕,只感到癢癢的,但悠舜還是忍著沒有抱怨,乖乖的坐在椅子上。
“吏部尚書我不幹了。”
“我知道。”
“我要回紅州。”
只感覺到背後的黎深那張臉又再陰沉起來。
“……剩下的就由你們來想辦法吧。絳攸也是。”
悠舜微微一笑。然後,啪的一聲拍了一下黎深的手。黎深停下了雙手,走開了。
“謝謝你,黎深。”
悠舜打從心底裡發出的這一聲道謝,其中包含了多重意義。
黎深沉默了大概一口氣的時間,開口了。
“悠舜。告訴我,你在國試之前是什麼身份,幹什麼的?”
悠舜瞪大了眼睛。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淩晏樹那傢伙好像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實在太無趣了。”
悠舜伸手按著眉間。淩晏樹……怎麼幹這種多餘的事情啊。
“你沒有動用紅家的力量來調查嗎?”
“你就在我面前,為什麼我還要去幹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啊?”
悠舜不禁笑了。的確很符合黎深的作風,悠舜就是喜歡他的這種地方。
“那些過去應該都已經被抹消了。其實也沒有了不起到非知道不可的地步。”
“那個男人跟我說,沒想到我竟然能夠跟你若無其事地相處。”
黎深筆直地看著悠舜。 “紅家以前曾經對你做過什麼嗎?”
“不,沒有。”
悠舜的表情並沒有明顯的動搖。他所說的是真是假,黎深實在看不出來。
“那麼,把淩晏樹知道的事情告訴我。”
“不要。我不告訴你。”
“說出你的理由。”
“這個當然是,不希望你知道。”
黎深沉默了……這個倒也是。黎深用手摸著悠舜的臉頰,定定的看著他。
“我想知道。”
悠舜笑了。他輕輕移開黎深的手指,宣告了對話的結束。
“不。那些事情跟你沒有關係。黎深……幫我跟百合小姐問好。”
璃櫻看見自稱是絳攸母親的百合手上拿著的琵琶,馬上反應過來了。
——琵琶。
“……難道你會彈李絳攸以前經常聽的曲子嗎?”
“這個當然,從小我就給他彈了。為了我的兒子,多少我都會彈的。”
璃櫻用力點了點頭。耳朵早已聽慣的“音色”,是比語言還強的武器。比起楸瑛所說的話,楊修所說的話,應該更能接通“道路”。
璃櫻用力擦了一把汗——已經沒有時間了,一定要成功才行。
“那拜託你了。”
百合走進了牢中。
看著睡得昏昏沉沉的絳攸,她高興地眯起了眼睛。真的已經很久沒見了。
“真的長大了啊……”
對不起。她輕聲說道。
坐下來,輕輕撫摸著絳攸的劉海。他的臉上充滿了疲倦的神色。
“我把照顧黎深的任務全扔給你了……一個人這麼努力,一定很累了吧。”
百合扶起絳攸的頭,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
“絳攸……現在你已經有了對自己而言很重要的東西了對吧。重要到不知道在它和黎深之間該如何選擇的地步。”
讓他迷惘,不知道應該選擇哪一邊的重要東西。百合看著絳攸緊握在手中的“花菖蒲”,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對不起啊,絳攸……我跟黎深都沒能把自己的感情傳達給你。我跟黎深,都是在沒有家人陪伴的情況下長大的,所以也不知道怎麼樣當別人的父母。”
絳攸的眼睫毛微微顫動起來。
百合充滿愛憐地用手指梳理著絳攸的頭髮。那壓在膝蓋上的重量,已經完全是大人的體重了。
百合他們總是笨拙地傷害著絳攸。
“……黎深給你取名李絳攸的時候也是……”
一直都懂得忍耐的絳攸,那個時候第一次伏在百合膝蓋上哭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1-21 11:24 PM 編輯
櫻文鳥啾啾地鳴叫著。
回過神來,絳攸已經身在紅家府第。
突然,宅邸深處傳出了令人懷念的聲音。
“絳……絳,不要哭了。”
絳攸循聲而去,只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正伏在百合膝蓋上哭泣著。那是——
(……是我。)
絳抬起哭得一塌糊塗的臉看著百合。
“為什麼黎深大人沒有給我紅這個姓氏呢。是因為我沒有這個資格嗎?是因為我什麼都做不好,沒有用嗎——“
“絳!為什麼你會覺得自己一定要非做些什麼不可呢?”
“……因,因為我……希望能夠留在這裡啊……”
“你已經是我的乖孩子了啊。誰也沒有說要你離開這個家。”
“那為什麼給我的會是李絳攸這個完全跟紅家沒有關係的名字呢!”
“唔!”
百合明顯地被碰到了痛處。
反而是在一旁看著的絳攸開始心虛起來。
(以,以前的我會說這種直來直去的話嗎……!)
想要問的事情毫無保留地說出口。不過真的想聽一下答案。百合小姐是這麼回答的呢。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自己會完全沒有記憶?
百合對著絳。
“……絳,那好,我就直說了。”
“是,是的。”
“就算是到了現在,我也完全不知道那個笨蛋傢伙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你要學會想,這次我又遭到了某種意義不明的對待了,不過反正是個荒唐的父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也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百合說的十分乾脆。聽見她這種漫不經心的話,絳攸不禁啞口無言。
(只是這種程度的問題嗎?!)
即使過了二十歲還為這種事心有戚戚焉,最後甚至跑到邵可大人那裡找他商量的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似乎百合也開始覺得自己說得太漫不經心了,接著又開口說道。
“……說的也是呢,就我所知,黎深生在紅家,因為紅這個姓氏,小時候並沒有什麼好的回憶。你看,那個笨蛋不是整天說自己討厭紅家嗎?”
“這麼說來……他總是說沒有哥哥一起過上幸福生活啦把親生哥哥趕出家門啦哥哥他——”
“沒錯沒錯。你想想,如果黎深給了你他一直討厭不已的姓氏的話,那不是更顯得象在討厭你嗎?”
“……這個……說得……也是呢……?”
看著雖然不太明白但卻總算接受了這個說法的自己,絳攸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感交雜。
“等你長大了如果還想要紅這個姓氏的話,就跟我或者黎深說吧。馬上會給你的。”
在旁聽著的絳攸差點倒了。馬上給?紅家的姓氏是這麼隨便的嗎——!
(慢著,以前有過這樣的對話嗎?!)
為什麼自己會忘記呢。
“算了,紅家姓氏這個問題根本微不足道。聽好了,比起這個因為繼承和惰性而傳下來的姓氏,那個黎深竟然會半夜三更一個人翻查字典,思考著該給你起個什麼樣的名字這點更讓我震驚呢。我都差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了。他甚至還做了筆劃占卜了呢。不過對不起啊,絳,不管筆劃數怎麼好,誰叫你的父親是個瘟神呢。恐怕以後的運氣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不過我們就一起加油找尋自己的幸福吧。”
百合抱著絳,把額頭貼在他的額頭。
看到這一幕,絳攸連當時的感觸也想起來了。沒錯——百合總是這樣子抱緊絳攸。
那時的百合還很年輕,應該跟現在的絳攸差不多年紀。
那個時候,絳攸覺得他們兩個是一切都完美無暇的大人。
……現在的絳攸覺得自己無法做到跟他們一樣。現在的自己還是會經常自尋煩惱,總是依賴著黎深和百合。
(為什麼,我會忘記……?)
“絳攸啊,這是個好名字呢。他一定是覺得比起姓氏,在你的名字之中留下‘KOU’這個字更為重要吧。”
“咦……?為什麼呢?”
“這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某個人給你起的名字呢。很值得珍惜。而且發音聽上去也跟你很相稱,只是不知道漢字怎麼寫實在太遺憾了。”
黎深融入了紅家色彩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KOU”這個發音之上。
“我說啊,絳攸,黎深留下你本來的名字中的音,重新給你起了這個名字。沒什麼是你非改變不可,非做不可的。也許你會說自己有的只是這個名字,但有這個就夠了。我們什麼也不需要。自從你來了之後,這個家變得有活力了很多。好像你的笑臉,照亮了整個家似的。只要你健健康康,那就行了。希望你能夠一直保持這個笑容。只要答應這一點,之後就可以按照你自己喜歡的那樣,自由得活下去。”
絳攸總覺得那個“KOU”的發音上總有點可疑的感覺。
那張臉上分明寫著——“不太懂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看見他這個表情的百合,露出了略微辛酸的面容。
這個時候,一把突然飛來的扇子突然砰的一聲砸在了絳攸的後腦勺上。
“絳攸!你又在跟百合在嘀咕什麼?這次又在煩惱什麼了你這個小鬼!”
百合連忙摸著絳攸被砸中的地方,狠狠地瞪了黎深一眼。
“你在幹什麼!竟然虐待兒童,下次再犯看我不跟你離婚!我會帶著絳攸離開這個家的!而且說起來,這不是你給了他李這個姓氏才會傷害到他的嗎!不管你怎麼喜歡李這個姓氏,也沒有必要真的給他起這個吧。這可是走遍全國到處都有的姓氏啊,走在路上不管往左轉還是往右轉都會碰的到!給我弄一個好聽點的行不行!沒錯,例如俱利伽絳攸之類的!”
咦?!絳攸的臉不禁立馬變得青白。俱利伽絳攸!?
可是黎深卻像突然被碰到了痛處似的,把臉轉向旁邊低聲嘀咕:“……我知道了。如果筆劃數不錯的話那就改吧。”
“等——等一下!!”
這次提出異議的是絳。他的臉一片蒼白。這個當然了。加油啊,另一個我。絳攸緊握著拳頭聲援少年時代的自己。說不定今後的人生會因此而改變。李絳攸這個名字本身一點問題也沒有。
但是俱利伽絳攸這個名字也實在太奇怪了吧?!
十年後的自己當作人生最大命題似的拼命煩惱的這件事,少年絳攸卻主動積極地接受了——
“請請請等一下不要焦急!那個我覺得絳攸這個名字很好很好超級喜歡!!”
百合露出了一臉遺憾的表情,黎深則恢復了一臉得意。
“咦……是嗎?那麼以後你什麼時候覺得還是俱利伽絳攸這個名字比較好的話,記得要告訴我咯?”
“你看,你根本就什麼也不明白。”
“啊!不就是偶爾被你碰對一次嗎,囂張個什麼勁?哼!對了,絳攸,幫我一起做湯糰吧。庭院裡的芒草現在開得很漂亮呢。又是滿月,一起賞月吧。黎深去拔幾根芒草過來。不要拔錯了哦。那有,等會兒你彈琵琶。”
“為什麼我非要去拔芒草不可!”
“今時今日的男人不去拔芒草的話可是成不了好父親的啊。你不知道嗎?”
“……是這樣的嗎?唔……算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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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色在變換。
春鶯,夏藤,秋忙,冬雪。
早已忘卻的記憶猶如雪片落下般紛紛湧現。
至今為止所過著的生活,一切都是這麼的單純。
絳攸抬頭看天,淚水在臉頰上滑落。
“要問為什麼我會忘記……?”
幸福的記憶如此之多,如此理所當然。
每次感到幸福之後,很快,又會有新的幸福降臨,新的記憶誕生。如此反復太多太多,不可能一一記住。
多的就連重要的時刻說給自己聽得重要的話,也混在其中一時無法憶起。
“我說啊,絳攸,黎深留下你本來的名字中的音,重新給你起了這個名字。沒什麼是你非改變不可,非做不可的。也許你會說自己有的只是這個名字,但有這個就夠了。我們什麼也不需要。自從你來了之後,這個家變得有活力了很多。好像你的笑臉,照亮了整個家似的。只要你健健康康,那就行了。希望你能夠一直保持這個笑容。只要答應這一點,之後就可以按照你自己喜歡的那樣,自由得活下去。”
那個時候,自己對這句話完全無法理解,在迷惑彷徨之後便把它沉在記憶的海底了。
百合那是略帶悲傷的表情,也在之後接踵而來的驚喜不斷的日子中淡淡而去。
溫柔的記憶一層又一層包圍著自己,眼淚無法停止。白文鳥和櫻文鳥靜靜靠近,柔軟的羽毛碰到了臉頰。
既是如此,還是不行。得到的溫柔越多,反而越覺得害怕。
……心裡明白。這種單純的日子太過幸福,讓絳攸的心中不由得越來越不安。
一想到自己總有一天會失去這個無法替代的港灣,就禁不住害怕。
雖然百合說不會有任何要求,但總覺得要是他們有所要求,自己還會好過一點。完全沒有付出得到的幸福,總覺得就像是把雲抓在手中一般心裡不踏實。總覺得說不定會有一天突然像霧一般從手掌中小時也不奇怪。
所以,他才會如此依賴那句話。
“再見,絳攸,在我回來之前,這個家和黎深就拜託你了哦?”
百合因為紅家的工作四處奔波的時候,總會簡單地如此交待絳攸。
在百合回來之前,自己就可以呆在這個家和黎深身邊了。
“為什麼你會覺得自己非做些什麼不可呢?”
啾啾,文鳥在鳴叫。
黑雲如墨汁流淌般湧來,雨開始下了起來。
(我知道的,百合小姐)
我不是那種會被那樣說的人。
因為我——
……琵琶的樂音從某處流淌而來。
白文鳥張開了嘴巴。傳出來的不是鳥兒的蹄聲,也不是楸瑛的聲音。
“對不起,絳攸……”
那是已經很久沒有見面的,百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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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很多失敗的事情。”
百合把絳攸從自己的膝蓋上移開,開始為絳攸彈奏起琵琶來。
“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情並沒有傳達到你的心裡,還是不斷敷衍著你,安慰自己等你大一點再說就好。還有一直以來依賴你,把照顧黎深的責任扔給你,這也是我不對。我是最差勁的人……”
絳攸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
“絳攸,我們都很愛你。對不起啊,要是能夠處理的好一點的話……”
明知道他依存于自己和黎深,但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是最妥當。不管幹什麼,總是失敗連連。最後,終於導致了這種結果。
百合看著絳攸手掌中的“花菖蒲”。
對不起啊,絳攸。
現在,我們已經成為你的枷鎖了。
“……絳攸,你以前經常問我,有沒有什麼願望,是吧……”
自己總是說不清楚。究竟要用什麼樣的言辭,才能讓他明白呢?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絳攸的話變得少起來了。
不管你怎麼問我有關願望的問題,我也總是告訴你不必幹什麼。但對於你而言,這是很難理解的事情吧。於是,你放棄了問,自己去尋找答案,然後按照我們希望的做。
“你真是個笨蛋啊……等再過五十年,我和黎深都變成老眼昏花的老太婆和老頭子的時候,那時我們就會什麼都要你幫忙做的啦。但是,現在,我們不想變成你的累贅啊。”
琵琶的銀色在牢中徐徐回蕩。
“絳攸……你不是已經有了重要的人了嗎?來,快點醒來吧。”
什麼也不用做。希望你能夠按照你自己的意願自由地活下去。
自己只是在一旁看。這就是百合的願望。
就算什麼都不做,就算深陷牢獄,也會一直有人待在你的身邊,會來看望……你覺得自己應該為那個人幹點什麼是不是?
“你的話,應該明白黎深想要的是什麼才對。要是你沒有發現的話,那麼黎深所做的事情就等於是完全沒用,只是一場鬧劇。到時史實上就只會留下一句‘曾經有過一個不知所謂的迷一般的懶惰吏部尚書’這句話……不過這倒也是事實。”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絳攸,黎深一直一直都在等你過去呢。”
不要緊的。因為不管你是什麼都沒幹,或者是幹了什麼,我們都會愛你的。
因為有些事情,只有你才能做到。
這時候,樓梯上響起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百合轉過臉去,露出了微笑。你看,你那些重要的人都來了呢。
“絳攸!”
百合看到走在前頭的王,不禁瞪大了眼睛。那個小孩子現在已經長那麼大了啊。
“絳攸,黎深一直一直都在等你過去呢。”
絳攸看著白文鳥……百合的確這麼說了。
黎深大人,他在等我過去?
……本來停止的思考,開始按照原來的速度飛快動作起來。
開始理解楊修,以及百合所說的話了。
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必須要說的話。
黎深想要自己怎麼做。
答案就這樣落到了自己的掌心,過程如此簡單。
接著,身體開始滲出冷汗。
(糟了——!!我真是笨蛋啊!!幹嘛還在這種地方磨蹭啊!)
白文鳥和櫻文鳥振翅高飛,向著琵琶聲傳來的方向,仿佛在引導絳攸一般。
絳攸緊跟其後全速向前跑去。
璃櫻的額上大汗淋漓。汗珠滴滴嗒嗒地直往下掉。
瑠花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要是平時的話早就已經失去意識了。如果現在文鳥飛回去的話,那麼一切努力都等於白費了。璃櫻集中全部精神,誘導著絳攸。汗水滲進了眼中。
如果璃櫻不確保“出口”的話,絳攸就無法回來。
隨著琵琶的銀色飄蕩,“道路”迅速鋪就。這麼說來,紅家的“琵琶”跟藍家的“龍笛”,以及縹家的“二胡”一樣,那是在祭神典禮中使用的東西。開路等同於引導。看來百合是幾近巫女的琵琶名手。不過即使如此,璃櫻的負荷還是很大。
(嗚……還差一點……)
然後,琵琶的音色突然中斷了。
絳攸睜開雙眼。
呆然地,視線在天空中彷徨了一會兒,看到了眼前那傻乎乎的臉。
視線掃過燕青,掃過楸瑛,連王的臉也照樣掃過,看到百合時微微露出了一點笑容,然後,看到秀麗的瞬間,他像終於看到了自己要看的東西似的把焦點固定下來。
“秀麗嗎……?”
因為很久沒用說過話了,所以聲音嘶啞,說話也很吃力。
秀麗因為太過感動恨不得滿臉淚水地撲過去——不過她沒有這麼做,而是緊緊抓住了絳攸的衣襟。
“是的,絳攸大人!!這裡是現實,是現實哦!是不想它到來也會自然到來的長夜黎明!是明天會無情降臨的現實!不要再在那裡睡得迷迷糊糊的了,快點起來吧!已經沒有時間了!!絳攸大人你應該明白吧?離禦史大獄只剩下五天時間了!!”
秀麗一非常兇惡的氣勢對著絳攸當頭棒喝。對方要不是絳攸的話,恐怕已經給她嚇暈過去了。
劉輝和楸瑛打從心底裡打了個冷戰。秀麗這也太嚴厲了吧!
只有百合一個笑眯眯地在旁邊看著。
然後,絳攸在三拍之後——終於認識到現實,眼睛一下子瞪到了極限,眼球上佈滿了紅色的血管。像是裝了彈簧似的,他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
“只剩五天?!”
“是的!!”
“還來得及吧!一定要做才行,秀麗!通宵幹!你要幫我!——不,請你幫我!”
他剛想站起來,猛地踉蹌了一下。楸瑛慌忙用手扶著他。
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吃飯的身體十分虛弱。楸瑛讓他坐到了床邊。
絳攸用力皺起眉頭,努力抵抗那朦朧的意識和劇烈的暈眩。
然後,視線移向正惶恐不安地思量著自己應該站在哪裡的王。
看來自己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就算再怎麼道歉也不夠。怎麼也無法補償。但那是後話了。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情要做。等全部結束了,再跟你說吧,有很多要說。”絳攸以嘶啞的聲音低聲說道。
劉輝的胸中突然像被東西塞住了似的,沒法發出聲音來。心中不禁暗想,最後看見絳攸那開朗的笑容是在——真的,已經有多少個月沒有看見過了呢。明明覺得這樣就好的,奈何人總是太貪心。
“秀麗……”
“我知道。雖然已經沒有時間了,但我會想辦法的。”
秀麗像捏糯米餅似的拉著劉輝的臉。
“我會做給你看。我可是王的官吏啊——好了,來,笑一個!”
秀麗在絳攸面前屈膝跪了下來。
“應該做的事情,我們就在這個牢獄中全部把它幹完吧。我覺得絳攸大人已經蘇醒這件事,還是不要張揚出去的好。”
絳攸笑了。
“……說的也是。那拜託了……交給你了……你來安排吧。現在我還不能動。”
“瞭解。我會做好對身體好的飯菜,立刻拿過來。”
絳攸露出了苦笑。那其中沒有自嘲的成分,反而有種開朗的感覺。
“……看來我不太配當你的老師啊。”
秀麗瞪大了眼睛。然後,伸手握住了他那纖細而瘦削的手。
“決定這個的不是絳攸大人,而是我。我的老師只有絳攸大人一個。再也沒有其他人了。請你一定要繼續當我的獨一無二的老師哦。絳攸大人對我而言是必要的。”
絳攸閉起雙眼,聽著她說這番讓自己感到欣慰的話。
“……嗯。你對我而言也是必要的啊。”
在一旁看著的楸瑛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這種像畫在畫中的愛的告白是怎麼回事啊……)
雖然同樣是愛,不過這種彼此再清白不過的師徒愛還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秀麗撩起了袖子。已經沒有時間了。不以戰鬥狀態全開的氣勢來做的話肯定來不及了。
秀麗跑向百合,以及百合手中抱著的璃櫻。
璃櫻大汗淋漓地失去了意識。
“不要緊的,這孩子交給我來看吧。你們還有要做的事情不是嗎。請一定要幫絳攸咯。”
一想到現在開始自己要做的事情,心中不禁一陣痛楚。百合把手放到了秀麗的臉上。
“不要洩氣。不要緊的。我們為的就是這個目的啊。”
秀麗稍微猶豫了一下,下定決心後開口道:“您是……百合……嬸嬸……是吧?”
“哎呀,果然還是穿幫了啊。沒錯。在你小時候我也見過你呢。”
“等這一切結束後……能讓我跟您說說話嗎?”
“嗯,這個當然。”
“吏部尚書好像很討厭我……不知道為什麼都不肯跟我見面。不過嬸嬸您待我這麼好我真的很高興。”
空氣一瞬間凝固了。百合的笑臉也跟著凝固。絳攸則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只有秀麗一個人舉起了拳頭說了一句:開始了哦!”,十分有精神地踏上了樓梯。
(黎深……你這個傢伙……究竟笨到什麼程度啊……)
百合不禁對黎深的任性又愛又恨,心中悄悄地流下了淚水。
……四日後。
吏部尚書 紅黎深解任——
這個消息席捲朝廷,實在禦史大獄開始的前一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六章 王的官吏
“——想不到你們竟然出這一招啊。”
秀麗被叫到了御史大夫室,等待著她的是皇毅和清雅那猶如寒冬飛雪般冰冷的視線。
突然醒轉過來的絳攸和秀麗快速寫就了一大卷紅黎深的吏部尚書解任申請的陳述書,扔到了皇毅面前。
“竟然在沒有我的許可的情況下,直接上奏王和尚書令。”
秀麗的雙腳用力踏著地面。否則的話恐怕會給他那極有壓力的低沉聲音給刮跑。
“我們用的可都是正規管道啊。用沒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地方。”
作為禦史台的官吏,擁有在沒有禦史台長官的許可的情況下,也可以直接向王或者尚書令遞交彈劾申請的權利。例如要調查御史大夫或者其他擁有大權的官吏的時,有可能會在按照正規操作的過程中被人從旁抹消,所以允許直接上奏。
秀麗在沒有通告葵皇毅和其他人的情況下,把紅黎深的解任申請直接交到了劉輝和悠舜手上。
然後王並沒有通過禦史台,而是直接決定了吏部尚書的解任。
“——吏部尚書這件事是清雅先行調查的。你根本不必這麼急躁,這件事遲早會有機會讓你插手,為何在不報告我的情況下獨行獨斷?”
仔細一看的話就會發現,皇毅的眼神中並沒有怒氣。
他的眼眸中充滿了警惕,連對方睫毛的動作也不放過似的,等待著秀麗的回答。
“......我有自己的想法。”
“哦? 菜鳥禦史的想法?說來聽聽?”
“不,菜鳥禦史的想法,實在不值得葵長官您來聽。”
“難以說出口不是嗎?哪麼,我可以特別允許你密奏。”
說著,用食指致使秀麗過來。秀麗反射性地往後退去。
跟葵長官兩個人密探這種事,光是想想就覺得恐怖——
“我,我不要。”
“真是的,你每次都會跟我做對啊。”
秀麗注視著皇毅。
“我沒有。我只不過是早點著手於自己遲早要碰到的事情而已。難道我做的事情裡面,有些什麼是違背了長官您的意思的嗎?”
皇毅那淺色的雙眸猛地眯了起來。同時,嘴唇微微上翹,錄出了笑容。
“......沒有。這是你的功績。幹的不錯。辛苦了。”
秀麗瞪大了眼睛。這些話無疑是對秀麗的讚賞。真的很高興。
“接下來是吏部侍郎。這是你自己著手的案件。給我好好把他趕下臺吧。”
葵皇毅說話還是那麼尖刻。
“......是的。”
聽見秀麗那沉下聲來的回答,皇毅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然後,再次笑了。
“紅秀麗。”
突然被他喊到名字,秀麗不禁瞪大了眼睛。
“一開始的時候,我問過你吧。問你知不知道政治家和官僚的區別。”
“......是的。”
“已經到了限期了。你回答看看。”
秀麗靜靜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皇毅面無表情地一直聽到最後。既沒有說對,也沒有說錯。
只是,最後他說道:“那麼,你應該知道應該如何處置李絳攸了吧——退下吧。”
秀麗沒有反駁,行了一個禮退出了房間。
因為連續熬夜整個人幾乎虛脫的秀麗,發現瘦削得像幽靈一般的老師就在眼前,正靠著牆壁等著自己。誰都能一眼看出,他並不是在耍帥,只是單純因為體力和腳力已經消耗殆盡而已。看他那跟鬼魂沒有什麼區別的樣子,反而讓人覺得能活著已經是奇跡了。但是現在自己看起來一定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絳攸大人。”
兩人並排向前走去。
“這次你真的幫了我大忙了。要是沒有你的話說不定根本就來不及。”
秀麗靜靜地低下了頭。
要推翻絳攸的吏部侍郎罷免申請,已經到了幾乎不可能辦到的地步了。這半年,實在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不過,就算挽救不了吏部侍郎,但能夠及時挽救“李絳攸”的方法,卻還有剩下一個。
絳攸在吏部裡可以說是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勤勉,之所以會被評價為“無法勝任”,是因為他沒能最好最重要的職責——對上司紅黎深進諫,若發現他無法勝任現有職位,則要採取合適的對應。這次的罷免是以作為官吏無法做到這一點為由提出的。
本來絳攸不但有實力,而且為人正直,作為官吏也有不少政績。這件事的元兇是紅黎深,而絳攸為了黎深吃了不少苦頭,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正因為如此,如果絳攸能夠親手彈劾黎深的話,那麼就會被認為盡了最後的職責,說不定就能夠避免被罷官的命運。
這是絳攸能夠保留官職的最後一條路。
話雖如此,葵皇毅想要的不但只是罷免現有職位,他要的是絳攸退出朝廷。不但秀麗和絳攸在禦史大獄那裡說什麼,擁有最終許可權的葵皇毅仍然掌握著最後的生死大權。
所以,在禦史大獄正式開始之前,一定要分出勝負。只要收集好證據越過長官直接交到劉輝那裡的話,就算是葵皇毅也不能再出手干涉了。
雖然要同時留下黎深和絳攸兩個已經不可能了,不過如果至少要留下絳攸一個的話,那就只有這個辦法了。
秀麗想到的只有一個人。
就結果而言,絳攸親手把自己的養父趕下臺這一點是事實。
絳攸想到秀麗那極為鎮靜的臉,露出了苦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說了一句“不要在意。”
“......本來早就應該這麼做的。”
絳攸早就應該判斷黎深作為一個大官是否適合這個問題了。如果覺得不適合的話,就必須採取相應的措施。
在絳攸成為黎深的副官之前,在很多其他地方,也能毫不迷惘地糾正上司的過錯。
但是,對於黎深,他卻做不到這一點。
......楊修的話是對的。
絳攸不是吏部侍郎。他只是黎深的養子,只是一個守護的角色,無法做到公私分明。
作為官僚,絳攸比誰都優秀。
如果只是作為一個小齒輪來完成自己被賦予的工作的話,就算不去考慮國家大事,也不會給別人添什麼麻煩。不過成為高官之後,就同時也相當於政治家了。
吏部侍郎的大權,已經完全達到了這一點要求。作為一個把持政治的人,必須要有自己的信念。
“我沒有這種自覺。就像在家中規勸黎深大人一樣,只是自顧自做自己的工作,根本就不是吏部侍郎。”
那是絳攸唯一不足的地方。
他沒有看出黎深的意圖,浪費了半年時間。想起來,自己真的太愚蠢了。
絳攸撫摸著走在旁邊的秀麗的頭。
“所以,不用擔心,儘管按你想的去做吧。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事而連累你。”
秀麗低下頭去,然後點了一下頭。 “是的。”
絳攸把秀麗的頭拉起來,輕輕拍了幾下。
“處分就用罷免現職,或者警告之類吧,要是落得辭官或者不能留在朝廷的下場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是的。”
就算吏部侍郎一職被免,只要還是官吏的話,還能從頭在往上爬。
這次,絳攸不再是為了黎深,而是為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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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房間中只剩下清雅跟自己的時候,皇毅用手托著臉。
“看來你的算盤打錯了啊,清雅。”
“是的,想不到紅黎深養的小金魚竟然會自立到已經可以在這種緊要關頭自己親手彈劾養父的地步。那麼李絳攸應如何處分?”
“吏部侍郎一職肯定是要解任的了,接著應該是降格和警告吧。想要他辭官看來是不行了啊。畢竟他彈劾了自己的上司,在緊要關頭履行了最後的責任了。如果沒有這一招的話,就肯定能夠把他趕出朝廷了。那丫頭就是算准了這一點才會趕在你前面提出彈劾的吧。”
清雅皺起了眉頭。這實在太無趣了。
“如果紅黎深去探訪李絳攸的話,哪怕只有一次,也能夠把他們兩個同時收拾掉的。因為這樣就可以證明他們之間曾經有過勾結,不管李絳攸提出什麼樣的陳述書,都可以指出這一點上有嫌疑,就能使他的陳述無效化了......”
然而黎深不單只沒有去探望過,而且還每天鎮坐在尚書室中無意義地顯示著自己的存在,裝出一副李絳攸跟自己沒有半點關係的樣子。
因為他的這種態度,從旁人眼中看來就像是李絳攸因為平日自己為其四處奔波,吃盡苦頭,但是到頭來卻被無情拋棄,於是只好親手彈劾了自己的上司。
“對方是紅黎深。他也不是笨蛋啊。”
“不,我覺得他已經笨的可以了。”
“......嗯,可以說是盡幹無聊事的笨蛋吧。兩個人都是。”
作為吏部侍郎,李絳攸應該做的不是努力為完全不工作的紅黎深善後,而是應該早早對紅黎深提出責問,糾正上司的工作態度及行為。
但即使過了半年,李絳攸的做法卻並沒有改變,只是不斷解決那些堆積的工作而已。
“葵長官才是,這次因為紅秀麗,你的計畫也被打亂了吧。”
“嗯,有一半可以這麼說。原本打算按照原來發展的話,應該會一切順利才對。
不過算了。把紅黎深趕出朝廷這一點還是沒有變。這樣的話紅家也就等於被朝廷放逐了。李絳攸也落得個降職的下場。這樣紅姓官吏應該也會因為自己的當主被罷免而開始對王不滿了吧。我們這邊還是有收穫這一點結果還是沒有變。”
毫無還手之力只會拼命防守的,反而是王這邊。如果沒有紅秀麗的話,事情真的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真是千鈞一髮呢。”
悠舜反手拿著羽扇。簡直就像是鋌而走險般令人緊張。
“總算......收拾妥當了。這有這件事,非得讓絳攸大人親手做不可,所以還真讓人擔心啊。”
不管是否辭官,絳攸不醒過來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另外,絳攸的決心,以及劉輝跟秀麗的行動都必須把握時機,在禦史大獄正式開始之前做好一切準備。
但是作為結果,吏部尚書和吏部侍郎這兩個位置都空下來了。情況可以說已經跟最壞並無差別。
“......悠舜......紅尚書那邊,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嗎?只有這個辦法了嗎?”
悠舜伏下了眼睛。這也是難以避免的。不應該掉下來的一角已經掉下來了。
“......主上,您覺得貴族派這一次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
“咦?是紅黎深跟絳攸吧?因為......都是我的左右手啊......”
“不,正確來說,不是他們之間的任一個。老實說,他們兩個對於貴族派而言並不能構成什麼大的威脅。絳攸大人是個優秀的官吏,但作為“李絳攸”個人,能夠行使的權利有限。黎深雖然是紅家當主,但對於國政方面並沒有多少關心。站在主上您這邊,為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您阻止貴族派的陰謀這些事情,他根本就沒有想過。”
悠舜毫不客氣地說道。不過,劉輝想起了跟悠舜十分有默契的黎深。
“......自從悠舜你當了朕的尚書令以來,他也好像開始出謀劃策......”
“沒有吧。一點也沒有。”
“......嗯......的確好像完全沒有。”
反而是真真正正一點工作都不做了。
悠舜想起了黎深那句話說了一次又一次的“辭掉宰相職位。”......就算他為悠舜擔心,也沒有選擇留在悠舜身邊進行輔助,而是選擇把悠舜從政事上拉開。
雖然想到黎深的性格的話,這已經足夠讓悠舜高興的了。......不過這並不是良策。
“......是嗎。對於貴族派而言黎深不是威脅啊......?”
“是的。不過,正因為他們一開始就打算無論如何都要趕他下臺,所以才會把第一個矛頭對準他。”
悠舜歎了一口氣,伏下了睫毛。這個跟黎深的性格和地位並沒有關係。
“他們的目標是‘紅家’。”
“......紅家?”
“至今為止,主上受過紅家不少幫助,身邊也有眾多紅姓官員。在藍姓官吏離開朝廷的期間,現在朝廷中最有影響力,而且又對主上懷有好意的,就是紅姓官吏了。但是,只要一旦罷免身為紅家當主的黎深的話——”
開始發覺悠舜話中意思的劉輝表情越來越僵硬了。如此一來被人當作恩將仇報也不奇怪。
“......紅姓官吏都是些心高氣傲的人。以前也曾經因為黎深的關係而截斷了貴陽的一半機能啊。”
“是的。這次跟藍將軍的時候有所不同。紅家傘下的朝廷官員也很多。實際上,一旦黎深走出朝廷,紅家一族對於政事的影響力應該會減低一半。”
沒有把黎深交給禦史台,而是由自己直接處分的人是劉輝。
“......如果,把處分交給禦史台的話——不,這個行不通啊。”
如此一來就會讓人覺得王對於此次事件並無關心,絲毫沒有眷顧黎深的意思。畢竟最終批准罷免的人是劉輝。而且這種情況下,連絳攸也難保會被迫下臺。
“那麼,如果朕力排眾議,無論如何都讓他留下的話——”
“......如此一來貴族派就會指摘主上為了庇護紅家無視國法,濫用權利,對主上的反感也會越來越強烈的啊。”
不管選擇哪條路,都無法兩全其美。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讓人占儘先機。只能從最壞的選項中選出最佳方案了。
悠舜看著劉輝的表情,一瞬間似乎想到了什麼要說,但欲言又止。
“......主上,請不要弄錯了。因為紅家當主被罷免,所以紅姓官吏就對王有所不滿,這個反而不正常。在作為紅家一族之前,應該更有作為朝廷官員的自覺。不能因為紅家的動向而妄顧國法,左右政事。這樣的話,不管到什麼時候,情況都會跟爭奪王位的時候一樣,因為彩七家而動搖政事。”
悠舜說的沒錯。不過同時劉輝也覺得,就結果而言,他說的這番話跟貴族派減弱“紅家”力量的目的如出一轍。也就是說,悠舜跟葵皇毅的想法是一致的。
突然,他想起了旺季在午夜時分從悠舜房間出來這件事。還有晏樹說過的話。
(......悠舜......?)
劉輝的心一下子變得冰冷。
“......有關紅姓官吏這方面,看來必須採取一些措施才行。”
“......悠舜。”
“是?”
剛才感覺到的打從心底裡感到冰冷的不安感。或許悠舜根本就知道還有別的更好的辦法?說不定能夠想辦法留下黎深和絳攸?
劉輝很想問。
......可是,把悠舜升上宰相之位的人是自己。劉輝只能把不安吞回了肚子裡。
自己怎麼能不相信他所說的話呢?
“沒什麼了,那就拜託你了。”
悠舜笑了,應了一聲:“是。”
跟絳攸分開後,秀麗回到了禦史室。燕青給她倒了一杯茶。
秀麗趴倒在桌子上,一直沒有抬起臉來。看來那不像只是因為疲倦的關係。
“小姐,你覺得葵長官為人如何?”
“......說話尖酸性格惡劣的上司。而且非常嚴格。好像幹了很多壞事似的感覺。”
“不過,你不討厭他吧?”
“......為什麼你會知道?”
“因為小姐你比起在茶州的時候,感覺柔和了很多啊。比起那個時候,懂得接受各種各樣的意見了。還有狸狸,清雅君,都是多虧了葵長官是吧?”
秀麗沒有回答,沉默了好一會兒,自顧自地小口喝著茶。
“小姐主張的‘正義’總是堅決而直接。容易明白,沒有人能夠反駁。所以以前的你會覺得只要能夠實現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的話,不管幹什麼都是沒有錯的,對不對?”
“......嗯,是有這麼想過。”
之前有關贗品的案件也是,自己單獨一個人無視許可權限制行動,讓清雅的工作等同白費。
然後,自己一個人獨行獨斷,讓蘇芳把他的父親投入了牢獄之中。
現在的話——一定能夠考慮得更多更遠了。應該能夠處理得更為妥當了。秀麗自己是這麼覺得的。
燕青的話,絕對不會犯同樣的錯吧。應該會用別的方法得出別的結果。
至於具體會用什麼方法,現在的秀麗還想不出來。
不過至少,她明白,自己相信的,只不過是自己認為的正義。
“這種想法只要走錯一步,就會變的相當危險,這一點現在的小姐應該已經明白了。一開始那種因為自己是正確的所以幹什麼都是對的想法,其實只不過是一意孤行的傲慢。直來直往地把自己的正義強加於人的話,有時會對別人造成傷害。如果是擁有權力的官吏的話,那就更加如此了。”
“......嗯。”
“讓你認識到這一點的,就是葵長官吧。”
秀麗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葵皇毅的頭腦中一直都對秀麗持否定態度,總是諷刺她太天真,完全沒有認同她。
他只是強硬地把現實擺到了自己面前,讓自己知道只是頭腦中的理想根本毫無意義。
所以,秀麗開始思考了。
這冷漠的現實不是靠一頭熱就能改變的,所以要實現自己的正義和理想,需要的是方法。
為了能夠通過另一條道路,實現跟清雅同樣的結果。
而葵皇毅確實就站在自己的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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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我以前想,總有一天一定會讓葵長官認輸......”
“......啊啊,嗯,目標嘛,當然越大越好啦!”
要是那個葵皇毅認輸的話,一定要跟史官說讓他把這一幕留在史實之中才行。燕青在心裡想。
“我不能說那個人是正確的,因為他不是那種簡單易懂的正義伸張者。他總是對我開口就罵,而且還每次把我當笨蛋來看。不過——他說的話卻從來沒有錯過。”
沒有錯過。所以秀麗也不敢說葵皇毅的主張是錯的。
世界上還有很多“正義”,是秀麗所不知道的。
秀麗覺得,也許其中之一,就在葵長官手上。
就算秀麗無法接受,也起碼要知道。
“嗚哇~好厲害,超尊敬他啦,能夠當那個人的部下實在太好了啦,值得驕傲啦這些,老實說我完全沒有想過。反正他跟我說的話也只有諷刺和挑釁。感覺上好像還幕後幹過不少陰謀,而且還老跟我說這個不要做那個不要做,你只會礙事之類難聽的話——”
“......一聽就覺得好像是個大惡人啊......”
“對吧?......我不能說自己尊敬他。他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我都無法認同。不過,內心覺得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秀麗的下巴在顫抖著。她閉著眼睛,隨著一聲歎息,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感想。沒錯,正因為如此——
“......我希望自己能夠得到葵長官的認同。”
不被認同,總是被他當作笨蛋,這讓秀麗覺得非常不甘心。
現在秀麗終於發覺,葵皇毅於自己,已經成為這樣的存在了。
只是不想對他表示尊敬而已,積極地去尋找的話,他所說的話應該還留在自己心中的某個角落裡吧。不過,如果不小心胡亂發掘的,恐怕會惹上大麻煩,所以現在的秀麗不會去找。
在知道那個人認為的正義究竟是什麼,並且能夠打從心底裡認同為止。
現在的秀麗還無法認同葵皇毅。
“小姐,禦史的工作是彈劾不稱職的官員對吧?”
“......是啊。”
“那麼,同樣是禦史的失職又由誰去彈劾呢?”
“......同樣是禦史。”
“那麼,長官的御史大夫失職的話呢?”
秀麗閉上了眼睛......燕青說話真的毫不留情。
“那也是我們禦史的工作。就算是最低級的監察禦史,也擁有能夠單獨彈劾宰相的許可權。歷代的長官們的失職......都是由手下的禦史檢舉出來的。”
雖然不知道葵皇毅究竟在圖謀什麼。
不過他很明顯地掌握,限制著秀麗的行動。
想到這裡,秀麗才發覺,自己曾經處理過的鹽案,假幣案,兵部侍郎謀殺案,官吏謀殺案,不知為什麼都在調查到一半的時候被迫中止。強行停止這一切搜查的都是葵皇毅。然後自己會被安排到別的工作,忙得廢寢忘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忘記了原來還有這回事。
雖然有點難以啟齒,不過秀麗完全想不通葵皇毅的目的何在。
“......我說啊,燕青,你知道禦史台的官員在朝廷之中是被人怎麼形容的嗎?”
“我不知道啊。怎麼形容?”
那是秀麗所喜歡的說法。一字一句猶如歎息一般地從她口中說出。
“——‘王的官吏’。”
為了保護作為主君的王和百姓而被賜予的力量。
放了司馬迅“一條生路”的人,應該是孫陵王或者旺季吧。而司馬迅把楸瑛從王身邊拉走,還製造了“牢中幽靈”。“牢中幽靈”作為殺死“兵部侍郎”的兇手襲擊了十三姬和秀麗。“兵部侍郎”跟“官吏謀殺案”有關。追捕司馬迅的時候,“縹家”把劉輝監禁在神殿裡。這一切都是有所關聯的。但葵皇毅卻一直致力於斬斷這些聯繫,沒有讓它們連在一起。
然後在假幣和鹽的案件中,消失的大量錢財現在還是下落不明。
現在秀麗跟燕青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調查的人事案件也是這樣。
......自己已經認同了葵皇毅了。說不定還帶著幾分尊敬。
就算覺得也許是自己搞錯了,也找不到反駁的實例。就算被人說自己是錯的,也一定只能默認吧。在葵皇毅面前,自己是那麼的無知,不懂事,在小小的世界裡炫耀著自己那自我滿足的理想,是個微不足道的存在。這個想法總是煩擾著自己,揮之不去。
也許,正因為如此,即使被人抱怨連連,被人怒駡斥責被人當作笨蛋耍,諷刺和非難像雨點一樣連綿不斷,自己也無法說出一句討厭。打從心裡希望,自己能夠學會更多東西。
——不過有些東西是自己決不能讓步的。
禦史是王的官吏。這一切都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
就算對方是葵皇毅,也絕不能就此退卻。
就算他是秀麗第一個希望能夠作為官吏得到認同的人。
......在前往藍州的時候,葵皇毅曾經說過——
“現在開始,我可要好好管一下紅藍兩家了。”
紅藍兩家。在那個樓梯上,他已經如此清楚地說過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1-21 11:49 PM 編輯
終章
那天,劉輝在悠舜和靜蘭的陪同下如約來到了仙洞省。
打開仙洞令伊室的門,只見除了羽羽外,還有璃櫻也在。
劉輝的臉一下子亮堂起來了。看到他倒下的時候還真擔心了好久,現在看他臉色已經好了很多了。
“璃櫻,絳攸那件事真的太謝謝你了。”
“......沒什麼。”
璃櫻低聲回答。
羽羽托著那縷長鬍子抬頭看著高大的劉輝。
“......那麼,主上,有關王位方面的事,以前有些是沒有對您說過的,現在是時候說了。尤其是有關王家和縹家方面的。”
劉輝的臉緊繃著。
在藍州的時候,瑠花曾經說過。
“哼,原來羽羽沒有說麼。即位的時候,一般來說都應該說出來才是。看來你看起來實在太沒用了吧。”
像碧家的神鏡之類,劉輝所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為什麼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人提過——這個劉輝不會問。瑠花所說的話,應該就是答案。
不過,現在羽羽打算告訴自己了。
“願聞其詳。”
是,羽羽點了點頭。一邊用手撫著那雪白的鬍子,一邊思考著應該從哪裡說起。
“主上應該知道,縹家和仙洞省在有關王位繼承權,即位儀式,主上的婚姻方面,具有特別的發言權。簡單地說的話,就是對於王位以及血脈繼承方面有全權負責的許可權。”
“嗯。”
“雖然這種情況很少發生,不過只要滿足某個條件,縹家和仙洞省就會擁有某個莫大的許可權。簡單而言就是一旦發現王家的繼承問題出現異狀,縹家和仙洞省就能直接介入王位繼承權和後宮問題。”
劉輝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這種事情,朕可從來沒聽過啊......?”
“因為歷代以來都幾乎沒有這樣的例子的關係......繼承問題出現異狀,要滿足這個條件非常困難。確切地說,也就是‘蒼玄王的血脈有可能斷絕’。這種狀況很少出現。就算當時的王膝下沒有子嗣,也還有其他被冠以紫家姓氏的兄弟親族可以繼位。如果只是為了進諫的話,縹家和仙洞省也是不能濫用這個權利的。不過......”
被稱為血之霸主的先王。為了結束被稱為暗黑期的混沌不清的王位爭奪戰——
“......父王他,是把擁有繼承權的人全部清除之後才坐上王位的啊......”
“沒錯。之後又因為再次爭奪王位的關係,各位公子也相繼被處刑,只留下主上您......第二公子也被流放了。冠上紫家之名的,現在只剩下主上您一人。當然,若再戰時,可採取例外措施,但現在畢竟是平時。在這樣下去的話,縹家就會擁有介入王位問題的權利了。”
悠舜十分警惕地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剛才的一席話中,有一點是無法忽視的。
“羽羽大人,所謂介入王位問題是指?應該不會是能夠左右王本身吧?”
“......就最終結果而言的話也有可能,......例如,不是因為妃子,而是因為王本身的問題無法留下血脈,又或者說沒有誕下子嗣的打算的話——那麼無法留下蒼玄王血脈的王就可以視為沒有價值,可以發出更換王位人選的指示。”
沒有價值。劉輝的臉痙靡起來了。
“......要是楸瑛聽到的話一定會說這種說法過分吧......。”
“哪裡過分了?”
低聲說出這句話的人是璃櫻。
“只不過是立場互換了而已。妃子生不出王子的時候就可以隨便迎娶別的妃嬪,而王生不出兒子就被人換下來就叫做過分麼?男人就無所謂女人就不可原諒是嗎?太不公平了。”
羽羽不禁苦笑。正因為縹家的男人深知道兩方面的世界,才能說得出這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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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在這樣下去的話縹家就有可能要求更換王位了。作為仙洞省,也不能坐視不管啊。”
悠舜皺起了眉頭。以前,曾經聽羽羽提起過還有好幾個王位繼承者殘存——
“王位的更替,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嗎?”
“沒有冠上紫家姓氏,但血統上毫無問題的人還有好幾個存活於世。最重要的是——”
羽羽瞄了一眼璃櫻。璃櫻粗魯地搔了搔頭。
“——是縹家。”
“璃櫻?”
“以跟蒼玄王有著同樣血統的妹妹•蒼遙姬為始祖的縹家,能夠成為關鍵時候的替代王家。至今為止,也曾經有過以緊急避難性質登上王位的王。”
劉輝想起了瑠花說過的那句王家跟縹家相當於硬幣的表面和背面的關係的話。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縹家之所以會重視女兒,把生孩子繼承血脈放在第一位,當然也有異能問題的關係,同時也是為了不讓王位繼承者滅絕的關係。根據伯母大人的話就是,‘王家由始至終都在發動戰爭,比起統治,戰爭的時間還要長,公子們則鍾情於打鬥生事多於聖賢書。這樣如何能培養出明君?簡直就是在自取滅亡。沒有半點進步。’那就是伯母大人看不起男人和王家的理由。”
劉輝忽然覺得似乎有一個謎團已經被解開了。
“......璃櫻......哪麼縹家的孩子,從小學習學問和政事嗎?”
“唔?啊啊,這個當然吧?萬一發生什麼事情的話,說不定有機會成為王啊。不管男女,頭腦裡都被塞進了一推古今東西的書籍。仙洞令君也是縹家的工作嘛。每個人都接受培訓,以備不管什麼時候要封官都能勝任。”
羽羽也點了點頭。那是縹家一門其中一個值得驕傲的地方。
“是的。尤其是瑠花小姐非常重視學問,一直對此給予獎勵。說不定縹家是學究,技術最為先進的地方。瑠花小姐對於男性可能過於嚴厲,不過在學問,技術,知識的繼承方面也廣開門戶,獎勵男性的加入。您看璃櫻就應該明白了。這個年齡已經完全能夠勝任仙洞令君的工作了。”
劉輝點了點頭。他一時說不出話來,知識睫毛在輕輕顫抖著。
璃櫻露出了一副十分理所當然的樣子。
“王家管理表面上的政事。縹家則掌管內裡的神事。不管缺少哪一邊都無法成立。不過,在這樣下去的話......王位及後宮問題,應該會再次發生以縹家為首的各家自作主張,最後產生混亂的局面吧。說不定會向之前的王位爭奪戰,讓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只有這個,請千萬注意——”
羽羽雙手相握,向著劉輝深深低下頭:“主上,仙洞省......不,我的希望是希望您能夠儘早成婚。在那之前,我可以成為主上的盾保護您的安全。但是再這樣下去的話,我也會無法再壓制縹家和仙洞省了。”
“......是嗎。羽羽......仙洞省方面,也已經開始對朕不滿了啊。”
而那些不滿,都是羽羽一個人一直壓制過來的。這點劉輝完全沒有發覺。
“就如王有王的工作,仙洞省也有自己的職責。”
“這個朕知道。總是說不要不要,只會一個勁逃走的人,是朕。”
一切只為了一個少女。
過了一會兒,劉輝看著羽羽。然後視線轉向悠舜,以及兄長。
“ ......我會好好考慮的。”
好幾次,劉輝閉上了眼睛,最後終於開口了。
“瑠花她......說過不會認同朕。是不是事到如今,不管幹什麼都沒用了?”
回答的人不是璃櫻,而是羽羽。
“主上,請不要弄錯了。大小姐......瑠花小姐的意思並不等於縹家的意思。另外,那位小姐的意見也未必一定是正確的。如果您只是為了讓瑠花小姐認同您而施政的話,只會再次引起別的某個人的不滿,導致眾叛親離吧。一再重複這樣的錯誤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總會有一天連何謂正確何謂錯誤也分不清楚,迷失方向,只會在每次作出選擇的時候胡亂應付而已。主上應該堅定自己認定的‘原則’才是。”
說的沒錯。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跟當初為了讓秀麗喜歡自己而施政一樣。
羽羽的話簡單明瞭,有現實的重量感。仔細一想,作為跟謔榆並列的最年長者,就算不是位於務實的第一線,也起碼是從父親或者祖父的時代開始一直看著政事的人。
但這是劉輝第一次聽見他說這樣的話。
“縹家的事情,縹家的人應該會決定吧。要動員或者改變縹家,這都不是主上應該做的,應該交由縹家一族自行決定才是。”
璃櫻轉過臉去。似乎那番話是在針對他。
劉輝除了仙洞省之後,回過頭去看看從開始到最後都沒有發表過意見的靜蘭。
靜蘭並沒有表示驚訝。兄長曾經被認定為下一任的王,所以就算早就知道羽羽所說的事,也並不奇怪。這麼想來,從以前開始,兄長就已經十分關注縹家的行動了。
“靜蘭......對秀麗......”
“是?”
沉默過後,劉輝只說了一句“沒什麼了”,便離開了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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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返回後宮的劉輝的,是代替珠翠成為女官總管的十三姬。
剛想說“歡~~迎回來”的時候,十三姬注意到劉輝的表情並不尋常。
於是,她馬上摒退了左右的女官和侍官。用不了多久就能夠接替珠翠掌管後宮,絲毫不輸給珠翠的管理能力實在了得。十三姬常說:“雖然比不上珠翠小姐,不過總比駑駕暴烈的馬要容易一點,所以總能應付過去。”
十三姬把劉輝引至私室,手腳麻利地倒了一杯茶。不是一杯,而是連自己的那杯也會一併準備好,這點跟珠翠有所不同。
“發生什麼事了?”
“......朕這麼容易看穿嗎?”
“比馬容易看穿一點。”
比馬還難看穿的人也未免太過複雜了。
劉輝拿著茶杯,撲通一聲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十三姬也跟著背靠他坐了下來。
劉輝喝了一口手上的茶。溫熱的茶開始滲透冰冷的身體。
不知道怎麼回事,眼淚奪眶而出。
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是應該放棄,還是繼續堅持?
一切都已經搞不清楚了。仿佛重要的一切都在無聲崩潰,化為灰燼。
因為跟十三姬背靠背坐著的關係,所以不用擔心被她看見自己哭泣的表情。
“......朕......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你太多心了。累了是吧。夜晚總是會讓人絕望的啦。到了明天就能打起精神來了。”
她語氣果斷地否定了。劉輝吸了吸鼻子。
“畢竟所謂的王,工作就是讓人欺負嘛。擋了那邊擋不了這邊。只有挨打的份兒。事情不可能樣樣順利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你還是個菜鳥主上呢。不過,跌倒了爬起來還能抓把沙子不是嗎?騎馬也是便跌邊學的啦。習慣了就會覺得輕鬆了。”
“......可是,如,如果早點開始努力的話有多好......”
“大家都這麼想啊,不會這麼想的人是很少的。但總比一直不努力的人要好很多吧。什麼,發生了什麼現在亡羊補牢已經來不及的事情了嗎?”
劉輝喝了一口茶。淚水又再滴滴嗒嗒地滴下來了。為什麼她會知道呢?
十三姬越過肩膀扔了一條手巾過來。劉輝呼的一聲抿了一下鼻子。
“......說不定......朕不能娶秀麗了......”
十三姬沉默了。這種事應該怎麼安慰他呢?
“......啊,這個,算了啦,要是這樣的話我嫁給你好了。人們不是都說初戀不會有好結果嗎?......我自己的也不行啊。反正跟秀麗長得那麼像。”
“誰像啊?”
“咦?我啊。唔?這麼說來,好像只有你從來沒有說過我們像呢。”
作為女官總管入宮後沒多久就經常被人誤會是“紅貴妃回來了”,就連靜蘭在見到她的時候也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這麼說來只有這個王,從來沒有過類似的表現。
“你是你,秀麗是秀麗啊。”
十三姬喝了一口茶。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溫暖,肯定是因為茶的關係吧。
十三姬覺得王實在是太可憐了。在去藍州的時候,自己也親眼看過他哭泣。
總是一個人加油,加油,再加油,但......結果還是會寂寞難過的像這樣子哭啊。
如果他還有路可以逃的話就好了。
“......要是你在王位上實在坐不下去的時候,我會跟你一起騎馬逃離這裡的。這種城池,用馬可是很容易逃出去的。你就儘量努力吧,要是到時候真的覺得不行了,我就帶你去一個不用你再當王的地方。我答應你。”
劉輝睜大了眼睛。會對自己這樣說的人,十三姬是第一個。
“......真的?”
“真的。秀麗那件事,你也再加把勁吧。這種事情你可以跟楸瑛哥哥學習一下。我會跟你一起想的。如果這樣還是不行的話......就用我來遷就一下吧。”
“聽你這麼說,怎麼好像朕是個沒用的男人似的啊?”
“啊?在遇到秀麗之前你過著怎麼樣沒出息的生活這點,我已經聽到耳朵都快長繭子了。現在才來裝什麼無辜。你可是超級沒用的男人啊。”
劉輝的鼻水終於止住了。
“你聽說了!?”
“又不是我要聽的。說的人還是自信滿滿的呢。我還是第一次受男人牽制。主上還真是受歡迎啊~我還以為楸瑛哥哥已經是個很沒用的男人了,但誰知道你更在他之上。不過現在不管看到你多麼窩囊的樣子,我都不會幻滅的了,放心吧。一個人在船上可憐巴巴地哭的樣子我已經看過了,吐得一塌糊塗然後砰的一聲倒下的樣子見過了,跟馬談心事的樣子見過了,在山上一個人遇難的樣子見過了,最後因為犯高山病被迅照顧的樣子也見過了。還有就是讓熊貓安慰你了?現在才來裝帥也沒用了啦。明天的早飯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
劉輝用水擦了擦淚水。
“......肉包......”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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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明明一起及第,踏上了文武升官的康莊大道的說。想不到竟然會同時摔個跟鬥啊。竟然被靜蘭和秀麗趕在前頭,這還真是......不過,人生偶爾也需要休息吧。”
絳攸正在吏部侍郎室中收拾自己的東西,明明沒有喊楸瑛(無所事事)過來,他還是來了。絳攸背對著他靜靜地說道:“楸瑛。”
“唔?”
“......這次真不好意思。”
“彼此彼此吧。”
絳攸不禁有點不高興。王和楸瑛每天都來絳攸的牢中探訪,在那裡聊些不著邊際的話題,一直待在他身邊。這個已經聽秀麗說過了,但絳攸沒有道謝。
絳攸低頭看了一眼刻著“花菖蒲”的玉佩。
“我還剩下的,就只有這個‘花菖蒲’了麼。”
“已經足夠了吧。王在最後說了,這個他不想收回來咯。”
絳攸笑了一下。
收拾好東西之後,出了吏部侍郎室。這是,絳攸注意到一個人影正在迎面走來。
“楊修大人......”
楊修一瞬間,看了絳攸一眼,之後就完全無視他,擦肩而過了。
絳攸目送他的背影離開,深深地行了一個禮。
自己總是在他面前露出醜態,就算被他看不起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即使如此,在最後的最後,楊修還是來看望絳攸了。
第一個把絳攸作為一個人來認同,說需要他的人。
“......再次從頭做起吧。”
直到有一天自己能夠再次進入到楊修的視野。
楸瑛一邊走著一邊嘀咕。 “不過,竟然把你跟黎深大人一口氣處分掉,看來今後會有一段動盪時期啊。”
“......跟你那個時候不同,紅姓官吏可是占了朝廷很大比例的啊。而且最重要的是......均衡已經被破壞了。”
國試派,貴族派的抗衡之中,已經失去了一個角了。而且同時也非常漂亮地解決了紅家和藍家。
對於貴族派而言,黎深這件事恐怕僅僅只是開始的訊號而已吧。
絳攸咬緊了嘴唇,總覺得某種無法挽回的事態已經開始在黑暗中蠢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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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子兩人慢慢相處了呢,黎深。”
百合用心地以熟練的動作給回到了紅家府第中的黎深打點。
“不過,其實很久沒有見過面了。有多久來著?半年左右?”
“192日。超過半年了。”
“你還真是細心呢。”
看到黎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百合連忙追了上去。
“你看來不太高興啊,黎深。”
“......為什麼你在來見我之前先去見絳攸?”
“這個是當然的吧!比起悠哉悠哉地待在尚書室裡的丈夫,當然是應該先去見還在牢中受苦的寶貝兒子比較重要吧!!”
“哼,比起丈夫,兒子更重要嗎?”
“是啊。因為我是母親嘛。你不也是一樣嗎!”
“......”
百合看著賭氣似的一屁股坐了下來的黎深。
突然,伸手從背後抱緊了他。
“......你很努力呢,黎深。好厲害。孩子總有一天要裡靠父母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本來就覺得無所謂的吏部尚書的官位,現在變成了絳攸成長所需的糧食和通往未來的踏台,完全沒有用過的吏部尚書的桌子和椅子也應該得償所願了吧。我說啊——絳攸真的以為把你從吏部尚書的位置上揣下來的話會被你討厭呢......難道就連平時你那打從心裡發出的官位什麼的根本無所謂的主張,在絳攸的心中也是一種美好的想法麼......我看你是早已經在心裡焦躁不已,喊著“給我快點行不行”了吧?”
“就因為你平時太寵他了,他才會這樣磨磨蹭蹭。”
“什麼?就是因為你總是叫絳攸幹這個幹那個,所以他才會到現在也離不開我們啊!”
百合猛地拉了一把黎深的頭髮。
“......這麼說來,有件事情我一直很想問。你究竟是在哪裡找到絳攸的?是在我在馬車裡發燒昏睡著的時候撿回來的吧?”
“山上。”
“山?!那個時候是冬天吧。爬山了?你嗎?為什麼又去......”
“馬車經過山道的時候,突然有兩隻文鳥飛了過來,一隻白色的,一直灰色的。”
“......冬天裡?還真是像在聽神話故事呢。然後呢?”
“它們抓走了我的手帕飛走了。”
“......啊,手帕,這種東西被偷想不到你還真會去追啊。”
“......那是用來給你敷額頭的。”
百合不禁瞪大了眼睛,臉也跟著紅起來了。偶爾覺得比自己年齡小的好像也不錯,就是因為這點。
“那你追出去,就發現絳在那裡了?在那麼寒冷的冬天的山裡嗎——”百合沒有再說下去。
嚴冬的山中。肚子一人呆著的孩子。
你又要回去的地方嗎?百合想起了當自己這麼問的時候,絳攸的表情頓時僵硬了。
百合用力抱緊了黎深。
“......這樣啊......”
黎深的雙眼突然變得深沉起來。
“......真的很像......”
“唔?”
“他的眼睛。好像在看著很遠的地方。讓我覺得很像在等待哥哥回來的自己。”
不過那孩子看起來比黎深還要哀傷。
應該是要等誰來的,可是卻不知道要等的那個是誰。那個孩子突出如此說道。
明明有很重要的人,但卻偏偏忘記了——
光是靜靜地等待邵可回來已經夠悲傷的了,這種感情,一個小孩子怎麼能忍受得了?
於是,黎深把他撿了回來。至少讓這個跟自己一樣的孩子,想起自己要等的人是誰那一天為止。
我還要當祭品,不能跟你走。我不要。小孩子拼命說著這些愚蠢的話反抗,不過黎深還是毫不留情地把他從樹下拉了出來塞進了馬車裡。
絳後來之所以會肯乖乖跟著走,是因為看到了由於發燒而躺倒的百合。“這麼漂亮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絳說道。於是黎深就讓他照顧百合,結果絳就不再鬧著要走了。
“......不過,絳攸應該已經忘記了吧。”
百合終於明白了。她一直都想不通為什麼黎深會把絳攸撿回來。
......黎深把絳攸跟以前的自己重疊在一起了。
一直等待這總不見歸期,比誰都深愛的哥哥回來的自己。
比起單獨一個人更寂寞,失去了心愛的人的,只剩下半邊的心。
“你有我在啊。我會一直一直待在你身邊的。”
“......不要說謊了。把我丟在這裡已經192天了,還敢說這樣的話。”
這不都是因為你不工作的關係嗎!百合心裡雖然這麼想,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了。那麼,我會聽你的話。只要你說不要走,我就絕對不走。我答應你。”
黎深掃了百合一眼。然後低聲嘀咕了一句。
百合瞪大了眼睛。還以為自己一輩子不會聽到這句話了。
“......好。我答應你。”
黎深哼的一聲轉過臉去。
“......百合,我要立刻回紅州。”
“......啊?等一下。這麼回事?”
“必須馬上回去。有好幾件事我要馬上做。而且還有些事想調查一下。”
“要做的事情——?”
說到一半,百合猛地打住了——難道......難道王真的已經被逼到這種地步了麼?
“......我明白了。那麼,我留在貴陽。”
“我說你啊,難道連自己在三秒鐘前說過什麼都忘記了嗎!”
“呵呵,不好意思。我收回。等一下嘛,絳攸在這裡,而且我也很擔心小不點,還是留下來好了。”
紅家當主被王罷免官職,返回紅州。這件事看到旁人眼中會變成怎麼樣,不用想也知道。
變化,正在發生。而且速度還相當快。
一直在等待絳攸的王。以前只知道躲在一邊哭的公子,現在正努力紮根成長。可以的話,百合希望能夠幫他一把。
“那些孩子們之所以會那麼辛苦,要追根究底的話其實都是我們這些人的錯。一直都只會把自己的家族放在首位,從來不肯伸出援手——不過,紅家也應該是時候改變了。”
百合抱緊了黎深。
“所以,黎深,這次換你來迎接我了。我會一直待在貴陽的。”
黎深的嘴巴向下彎著,但是結果還是沒有說出“跟我一起回去”這句話。
“等你做完要做的工作,記得來接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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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夜幕深垂,靜蘭在庭院中看見了正在散步的秀麗。
靜蘭走下庭院,秀麗抬起了臉。
“......哎呀,靜蘭,怎麼了?”
“小姐你才是,這麼晚了還在這裡幹什麼呢?外面已經很寒涼了啊。”
“沒什麼,散個步。”
靜蘭走到了她的身邊。秀麗環視了庭院一周。
“其實,我剛才想起了母親了。”
也許是因為跟百合見了面的關係吧。認識生前母親的人。
“小姐,這次真的辛苦你了。”
“......其實我也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幫上什麼忙。只是勉強讓絳攸大人免于辭官而已。一切都開始得太遲了......結果跟清雅和葵長官他們算計的一樣。”
月光之下,秀麗歎了一口氣。靜蘭覺得自己像是看見了那一聲歎息猶如珍珠一般在空中撩過。
“......真為劉輝擔心啊......”
完全沒有了那種完成了任務的那種解放感。心中總覺得有什麼放心不下。
反而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不為人知地開始了。
靜蘭想起了在仙洞省看到的劉輝的。
“......小姐,你說過從藍州回來的時候,在船上曾經聽到過王的最後的求婚是不是?”
“是的,而且還是有期限的呢。”
“你的心果然還是不為所動嗎?”
秀麗笑了。然後淡淡然地說道:“不可能。我跟母親是同一類人啊。”
被人說生不出孩子的母親。可是奇跡發生了,生下了秀麗,真的讓她非常非常高興。這種話自己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可是劉輝並不是那種可以等待奇跡發生的身份。
“這個世界,不會人人都像母親那樣幸運的。這種事沒辦法勉強。”
而且劉輝已經宣告自己只會娶一個妃子,那秀麗就更不能嫁過去了。
不管如何,秀麗都不可能成為劉輝的妻子。
只娶一個妃子,這是個好提議。劉輝也比較適合這樣。
只是,那將會是除了秀麗之外的人。
“小姐......”
“哎呀,靜蘭,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我可是很幸福的哦。現在正走在通往自己夢想的康莊大道上呢。其實現在雖然我九成九沒有心思結婚,不過十分之一成還是有的。只要有人能像父親那樣對我說:“只要到死都能夠兩個人在一起就行”的話。”
秀麗大步向前走去。
“......不過這種話不能跟劉輝說,所以我才一直這樣逃避他啦。”
秀麗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低聲說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後記 和 光之記憶
後記
時值初夏,不知大家心情如何?我是雪乃紗衣。最近越來越覺得人真的很頑強啊。這次再次刷新了連續通宵紀錄。連續六十小時不睡覺這個我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呢。工作期間只喝了水,連我自己都感到吃驚。人類還真是了不起啊!果然能夠做到這個程度!五天之內體重起碼降了1公斤,不過這個也不重要了。我們家有點精神的應該就只有那盆梅花盆栽了。
最大限度地吸取了作者精氣的《琥珀》。可能是因為把焦點完全對準了絳攸的關係,感覺好像跟平時有點不同了。跟短篇集《白百合》也有很大關聯。一開始跟著絳攸走,就連我自己也好像墮入了迷宮似的,不過故事還是向前發展了一點。很久沒有登場的人物也有了一點出場機會了。站在分叉路口的人,不是只有絳攸一個。
如果可以的話,請再陪我一會兒吧。由羅KAIRI小姐,這次也多謝你了。文鳥很可愛。這次的不是番外篇,而是《琥珀》中隱藏的另一個結局。經過考慮最後決定放在這裡了。這是恐怕以後都沒有機會再提起,連絳攸自己也已經忘記了的他的“原點”。那麼,最後,衷心感謝各位讀者……
雪乃紗衣
[以下是附在後記之後的《光之記憶》]
光之記憶
白文鳥和櫻文鳥回到了一開始出現在絳攸夢中的小小田園裡。
那是無人知曉的深山裡的小村莊。
那天應該也會一如既往地開始,一如昨天之後是今天,白天過後是黑夜,長夜之後是黎明。
兩夫妻也像平常那樣在雄雞啼鳴之前起床,吃過早飯後一起前往自己的農田。結婚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十年了,季節變更,年歲增長,除此之外,並無其他變化。回過神來兩人已經到了遲暮之年。
然而,就在今天,一起前往農田的途中,聽見了一聲不尋常的聲音。
突然,妻子似乎發現了什麼,跑到農田的中央。丈夫不由得發愣地看著。
“老公!你看看!”
看到她手上抱著的東西,丈夫不由得吃了一驚。
——妻子的手上,正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
從那一天開始,相依為命的夫婦生活發生了變化。
世界開始圍繞著那個活潑的孩子轉動起來。
嬰兒慢慢長大,變成了幼童。
那一天,孩子患上了很重的感冒。夫婦用手拉車載著孩子,用衣服和毛毯包著他,放上食物,兩人一起拉著車下山去找醫生看病。就算是最近的醫生,也要走好幾天才能到。
下了山,兩個老人拉著車子,到處向人打聽能夠看病的醫生,找到的時候已經過了五天了。
醫生聽完他們的話之後吃了一驚,然後同情起來。
“一定很辛苦吧。”
把僅有的一點點錢傾囊而出,丟下賴以為生的田地,拉著沉重的車子彷徨了五天。
聽見醫生的話後,老夫婦瞪大了眼睛,然後相視而笑。
“醫生先生,您的話實在太奇怪了。我們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有孩子的生活是這麼幸福。我們兩個一直平靜地生活到現在。原來以為這足夠幸福了。但是我們錯了。跟撿了這孩子之後的幸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撿了這孩子後我們都過地十分幸福。會哭,會笑,會心疼......為這孩子種地,打水,找醫生。這些都是我們最為寶貴的東西。根本沒有什麼可以稱得上是辛苦的。只要有這孩子在便足夠了。所以——”
老夫婦有點難為情地笑著看著孩子。
“我們把這孩子叫做從天而降的‘幸福之子’。”
給孩子起的名字是——“光(KOU)”。
有個男人偶然聽見了這番話。這個男人以為“幸福之子”,就是能夠帶來錢和運氣的孩子。
老夫婦帶著病好了的孩子。開開心心地拉著車子回家。就在山中走著的時候。
因為突然下起雨來,老夫婦怕剛病好的光著涼,就讓光先到前面的大樹底下避雨,等著他們拉車過去。
光於是聽話地在大樹下面等著。他並不討厭等待。
等著,等到帶著慈祥笑容的爸爸和媽媽出現的那一刻,是光最喜歡的。
然後他等啊等,等啊等——結果卻沒有人來。
光覺得奇怪,於是循著原路走回去找。
在瓢潑大雨的沖刷之下,路上滿是泥濘。光拼命往前走,最後發現熟悉的車子正碎成幾塊橫在路邊。
光邁著小小的雙腳拼命找尋親愛的爸爸和媽媽——好不容易找到了。
兩人正躺在橫流著紅黑色雨水的地面上,不管光怎麼搖,他們都沒有回應。
“光——我們的幸運之子。”
被貪婪的人販子殘忍地殺害了的老夫婦,化作了白文鳥和櫻文鳥。
......對不起啊,爸爸跟媽媽沒能回去跟你約好的地方。
謝謝你。就算早已忘記記憶,你還是一直在等著我們。不過,已經可以了。
不用再等了。已經可以忘記了。
請你一定要幸福——光,絳攸。我們心愛的幸運之子。
把你帶回家,跟你在一起,光是這樣,我們也已經很幸福了。
留下這番話之後,兩隻文鳥再次在絳攸的心中沉睡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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