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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5 08:07 PM

田中芳樹 -【創龍傳.七】黃土之龍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5-16 11:44 PM 編輯


日文名稱:黃土のドラゴン
所屬文庫:講談社文庫




為赴龍泉鄉而深入中國內地的竜堂兄弟,
卻遇上了令他們初嘗敗績的難纏對手--小早川奈津子。
甚至連身手矯捷如終都得甘拜下風「違背家訓」…… 。
這姑且不論,重點是四姊妹的魔掌也在此時襲來了,
加上和中國人民軍的混戰,四兄弟能順利找到位於崑崙之地的龍泉鄉嗎?
而黑暗支配者。四姊妹的神秘真面目亦逐漸明朗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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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6 10:41 PM

第一章 《絲綢之路的逃亡者》


  Ⅰ

  四重構造的玻璃窗阻隔了炎熱,室內充滿了人工的冰涼感。窗外,亞熱帶的巨大都市香港彷彿一座由水泥和鋼鐵、玻璃組成的城塞。九月十五日,感覺不到一片秋色猙獰感的夏季仍然盤踞在中國大陸南部。

  這間位於四十樓的房間,內部的調度是採中國式和西歐式混合而成的。絹質的清朝乾隆時期屏風上鑲著雲母。屏風前放著瑞典製,附有扶手的椅子。盎格魯撒克遜血統的端整中年紳士交疊著他修長的腳。他就是華爾特.S.湯生,是被稱為「四姊妹」的巨大聯合財閥的遠東支配人。距離他五步遠站著的男人穿著馬球襯衫,有一張彷彿是將灰狗擬人化了的臉孔。

  這個男人的名字叫艾格.梅休。是「四姊妹」遠東本部的南方地區負責人,他負責的工作是暗殺和各種破壞工作、綁架、脅迫、炸彈暴行、非法政變、情報操作、武器秘密運輸等,是一種徹徹底底的骯髒生意。到目前為止,他在東南亞各國顛覆了四個內閣,直接送三十個人,間接一萬個以上的人上天國或煉獄、地獄去了。大致上說來,他是湯生的部下,可是,根據「四姊妹」專用的詞典來說,所謂的部下就是「等待將上司從寶座上扯下來的機會的人」。梅休和湯生同年齡,他視湯生為「可憎的幸運傢伙」。在這個酷熱的亞熱帶都市裡,穿著襯衫打著領帶就讓他感到極不稱心了,可是,梅休並沒有可以無限制地行使言論的自由權。

  「竜堂兄弟從曼谷經由香港進入中國本土。報告顯示,他們已經到達西安了,湯生先生。」

  梅休壓抑著不快,表面上必恭必敬地向湯生報告。

  「秘密出入該國有好幾條路徑。那個國家自古以來就是秘密結社和地下組織的天國。」

  姑且不談日本,關於中國方面的事物,我可是非常精通的--梅休帶著這個表情,可是,湯生無視於部下的微微挑釁。

  「很遺憾的,蘭茲德爾沒有成功地管理好他們,所以你必須接受這個任務。」

  「派翠西亞.蘭茲德爾。這個被稱為L女士的人是個好女人!她還活著的時候,我曾想和她上床呢!」

  梅休的玩笑讓人分辨不出是低級還是野性品味。湯生更加冷漠地回答。

  「因為她是一個嗜好極奇特的女性。不說這個,崑崙的情況怎麼樣了?」

  梅休微微聳起他寬闊的肩膀,站著面對著操作桌。粗粗的指頭在一陣亂舞之後,一面六十英寸大小的螢幕從天花板上落到一面牆上。一開始映出了歐亞大陸的整體地圖,然後漸漸地縮小。圖案本身從電腦畫像變為實像,十五秒之後,湯生的視線中展開了一個無彩色的世界。湯生知道那那是西藏周邊的高山地帶和覆蓋在上頭的雲海,他無言地皺起了眉頭。

  「如您所見,崑崙山脈一帶要照相攝影是不可能做到的。」

  梅休帶著隱含惡意的歡愉凝視著湯生的表情。從偵察衛星「綠騎士」自距離地球一八○公里的高空上所傳送回來的影像比幼兒蠟筆畫還雜亂而無價值。或許這是意料中的事吧?湯生並沒有顯得很失望。

  「這一帶在行政區域劃分上是屬於哪裡?」

  「在青海省、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西藏這三個地區的交接地帶。標高五、六千公尺的山岳地帶,說杳無人煙也不為過。」

  螢幕的影像變了。那是從地上拍攝的景象。赤褐色和淡灰色的大地,褪色而貧弱的植物群、淡紫色的山塊。在看了大約三分鐘彷彿將「不毛之地」影像化的景象之後,梅休告訴湯生「沒有其他的影像了」。

  「寬五百公尺的大河沒有在地圖上。所以說此處杳無人煙實是不誇張。」

  由於亂流和雷雲的緣故,從空中偵察的工作並不是那麼容易的。河流湍急氾濫,地上沒有道路,平地上砂風肆虐,山地崩塌。高山上地表凍結,雪夾帶著風形成了風雪,產生了雪崩,雪豹和狼出沒其間。不單是自然與人類敵對,近年來,人為的危險也大幅地增加了。

  「據說崑崙是聖地……」

  梅休裝出了講課似的語氣。

  「原本順序是倒過來的。後世把崑崙這個傳說中的地名拿來安在實際存在的山脈身上。對漢民族而言,崑崙是一個位在遙遠西方的土地名稱,要在實際的地方找到它似乎是很不容易的……」

  「如果確實掌握住了竜堂兄弟的行蹤,自然我們就會知道了。目前我不需要你的學識。」

  被湯生這麼揮了一鞭,梅休便沉默了。如果是一對一的肉搏戰,梅休光用左手就可以折斷湯生的頸骨。當然那是幻想世界中的景象罷了。湯生再度交疊起了他修長的雙腳。

  「這幾個禮拜我都在太平洋的東側,所以極度渴求新鮮的情報。我希望你能提供美味的事實。」

  梅休行了一個禮掩去了自己的表情,念出了手邊的數字。

  「孟加拉有三千萬人,衣索匹亞和索馬里亞合計有二千萬人餓死。今年一年當中,第三世界的餓死人數可能會超過兩億人吧?人口以一百萬為單位計算的小國家中也可能會出現亡國的情形。」

  「亡國?當它們從殖民地的地位獨立建國的時候,一定是滿懷希望吧?真是太短暫了。」

  梅休不把湯生形式上的慨嘆放在心上。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養不起國民的國家只有滅亡。不能加入未來人類世界的民族也只有敗亡。這是一種歷史的必然性。」

  「的確是如此,不需要你多說。蘇聯如何了?」

  「蘇聯現在還沒有完成一個統一國家的體制。」

  梅休帶著惡意笑道,相對的,湯生只是無言地輕輕點了點頭。大家看清楚了蘇聯的沒有效率的社會系統、腐敗的無能特權階級、落伍的兵器。為什麼這樣的國家可以支配半個世界?現在想來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可是,湯生知道理由何在。因為四姊妹需要蘇聯的存在……。

  梅休歪了歪嘴角。

  「對我們而言,竜堂兄弟是比蘇聯還強大的敵人。」

  「假如是這樣,那麼,你不應該在這麼舒適的辦公室裡享受吧?對了,另一個潛在的敵國怎樣了?」

  湯生沒有提出具體的國名,可是,梅休也沒有多問。他裝出了灰狗般的笑容。他像一個不靈活的鋼琴師般地在操作桌上舞動著手指頭,螢光屏幕上就出現了弓形的列島。在綠色的畫面上顯示出來的列島的正中央明明滅滅地閃著紅色的小光點。梅休的手指頭固定在光點上。

  「那個計畫已經完全成功,把東京陷入一片混亂中了吧?再加上富士山也有噴火的兆頭。」

  梅休有一種滿足感。因為這個可恨的湯生的冷漠似乎有一點受挫了。「哦,富士山啊?」湯生彷彿陷入了沉思。

  Ⅱ

  陝西省西安市,以前被稱為長安。位於接近北緯三十五度的地方,和日本大阪的位置相近。

  在漢帝國時代,長安和羅馬並稱為世界兩大都市。唐帝國的時代,即便是君士坦丁堡、哥多華、巴格達這些西方都市的繁華也都不及長安吧?以前,這裡是世界最大的都會,唐朝的太宗皇帝、玄宗皇帝、楊貴妃、安祿山等歷史上的人物都住過這裡。到了十世紀,朱全忠篡奪了帝位,在長安街上放了火,把整個城市都燒掉了。在這項暴舉之後,長安失去了它的繁華,再也沒有辦法做整個中國的首都了。名稱也被改為西安,淪落為內地的一個地方都市,可是四周廣達十四公里的城壁還健在,仰慕古都的風格而前來尋幽探訪的觀光客仍然絡繹不絕。

  西安市內,在永寧門附近一家由新加坡華僑投資建設經營的旅館,外觀就是模仿唐代的中國式建築。西安觀光的魅力在於「大唐世界帝國之都,花之長安」,所以,這可以說是一種有效的演出方式。走廊上的照明也模仿唐代的燭台,不過,當然是用電氣照明的。

  這家旅館的三間雙人房中,從九月十一日到十八日投宿著六個客人。說是從香港來的。入境的目的不在觀光。東南亞的華僑資本為了採掘地下資源而來進行地質調查。從西安再往西的中國西北地方約有四百萬平方公里,有日本國土面積的十倍以上,據說地下蘊藏著包括石油和鎢礦在內的巨大資源。西安是一個三千年的古都,同時也是西北地方探險調查和產業開發的基地。

  在地質調查隊中,有四個像是兄弟的年輕人。根據身份證上的資料,他們的名字由上而下依序是龍大、龍二、龍三、龍四。最年長的龍大還只有二十幾歲,有著均勻的高挑身材和與其年齡不相符的風格。年齡在他之後的龍二也不知有沒有二十歲,白皙而秀麗的外形,彷彿名家雕刻出來的玉像。龍三則像十幾歲,有一頭卷髮,兩眼中閃著精光。龍四的身材雖然嬌小,悠然的舉止就像良家子弟,不但讓人沒有俗氣的感覺,甚至還有著天界仙童的氣質。

  若是華爾特.S.湯生在場,他就會知道這四個人的真實身份。他們是日本人,姓竜堂,是亡命國外的人。如果被逮捕加以審判的話,可能會被罰以一兆元為單位的損害賠償,是不折不扣的重罪犯。這四個兄弟的名字由上而下依序是始、續、終、余。以他們的立場而言,他們的一切舉動純粹是出於正當防衛,可是,權力者們是不可能接受他們這種辯解的。

  穿著白色麻質襯衫的龍二,也就是竜堂續從客房的窗邊回過頭來看著哥哥笑著說。

  「沒有經由北京來到這裡真是萬幸啊!如果經過北京的話,現在我們可能要四處尋找在紫禁城回廊上迷路的大哥了,這麼一來,時間就浪費掉了。」

  「我不否認。」

  始不得不苦笑著承認。他是鉛字中毒者,同時也是歷史文化中毒者,所以只要讓他進了紫禁城或大英博物館之類的地方,他一定會渾然忘我得忘了時間。事實上,他並無意和日本政府、美軍及四姊妹作對。他最想要的是和弟弟們及表妹鳥羽茉理一起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他想要去的地方是圖書館和博物館,而不是首相官邸或美軍基地。

  這個時候,哪怕是早一天也好,甚或是早一個小時也好,始實在很想離開西安。他們必須完成舊金山黃大人託付的任務,把黃大人的哥哥從強制拘留所中救出來,從他那裡獲知「龍泉鄉」的所在。竜堂兄弟為了解開自己的身份之謎,已經繞過半個地球了。現在他們來到了最後的區域,想要射門了。不容他們再浪費時間。可是,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心理因素。

  「因為長安就像一個太過美豔的嬌婦。一旦俘虜了哥哥,就不會輕易放手的。看來真的是要早一點離開這裡的好。」

  老二續有這樣的說法,這大概是最大的因素吧?始大都避居在旅館裡,很少外出。因為古都的昂然之姿、歷經古代到中世紀的陵墓都可能讓他在看到的那一瞬間渾然忘我而忘了本來的目的。始甚至連一步也沒有靠近世界知名的、模仿唐代皇宮建築而成的陝西歷史博物館。他自己知道,一旦靠近那個地方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有人敲門,續應了一聲「請進」,隨即進來了兩個中國人。他們就是從美國伴隨前來的王伯仁和李伷先。他們用英語告訴竜堂兄弟,還是儘早出發的好。

  「最近日本的前任首相將要帶著代議士和財界的人士前來西安。他們是很重要的客人,所以公安和解放軍就會特別警戒。」

  「形跡可疑的人就會被拘捕吧?」

  「被視為可疑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事實上我們是很可疑啊!」

  始彷彿事不關己似地評論著他們自己。目前光是潛逃入境和偽造護照兩件事就足以讓他們被判有罪了。

  「真是的,怎麼會有像終那樣的淘氣鬼呢?」

  續說道。淘氣鬼就是頑童或搗蛋的意思。這種稱呼應該是很適合竜堂終吧?可是,聽到這句話,連王伯仁和李伷先也都笑了出來。因為終的頑童形象是那麼豁達而爽快,和陰險完全無緣,所以大家的笑聲中都帶著善意。不過,那些吃過終的苦頭的人一定會有不同意見吧?

  「對了,那兩個淘氣鬼在哪裡?」

  「應該在內院裡玩吧?」

  旅館內繞著回廊的內院有一個很大的池子,上面架著一座欄桿漆成朱紅色的木橋。戴著眼鏡的男人裝著凝視著水面,偷窺著池子的對岸。兩個少年一邊談笑著,一邊在池畔玩耍。腳步像是半跳著般地輕快。「是他們」男人用日語低聲說道。看來像是日本人。站在他旁邊的男人對他說道。後者是用帶著些許西北口音的北京官話說的。

  「您說那兩個少年是危險分子嗎?」

  提出問題的是一個穿著軍服的五十幾歲男人。頰骨突出,兩眼纖細,厚實的身材,這個人就是盧大奇,是這個地方的人民解放軍司令員。日本人點點頭,將視線從竜堂終和竜堂余的身上移開。他看著盧大奇,後者帶著無法完全同意的表情,用正確的北京官話回答。

  「他們四人身上可有不少賞金哪!」

  「是美金吧?」

  「日幣比較好吧?」

  「不,美金好。大概有多少?」

  「一個人五十萬美金。」

  「那麼,四個人就是兩百萬美金了……?」

  盧大奇的兩眼中浮現了強烈的慾望光芒。當他發現到日本人凝視著他時,就把原本已經很細小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企圖掩飾自己的情緒。日本人裝作毫不在乎地訂正。

  「人數一增加,金額就會成倍了。兩個人一百萬美金,三個人三百萬美金,四個人就是四百萬美金了。」

  盧大奇猛力地吞了吞口水。那是一筆超乎想像的金額。有了這些錢,他就可以把一家人移民到加拿大或美國,開個中國料理店,過著富裕的生活。

  「差不多的金額嘛!也得給主要的部下們一些報酬,而要拿到出國的許可也得得到上司的允許……」

  盧大奇有意掩飾自己的心思。日本人淡淡地笑著,沉默不說話了。盧大奇原本要出兵鎮壓回教徒的武力暴動,可是,完成這個任務是一毛錢也得不到。他到底在想什麼,這個日本人是不需要確認就知道的。

  Ⅲ

  白天的殘暑被黃昏的風吹散了,西安的街道佇立在初秋的涼氣當中。乾爽的空氣對咽喉和鼻孔的黏膜造成不舒服的感覺,所以,來自潮濕的日本的旅客常常會出現感冒的症狀。喉片成了必需品。

  竜堂兄弟四人和王、李聚集在二樓的客房裡討論今後的計畫。原來就沒有預定要在西安逗留太久,不過,他們還是決定明天早上就離開。情況好像朝著不怎麼理想的方向發展。除了前任首相的來訪之外,終和余也看到了不帶任何善意的軍人。

  「是在內院的那些人們吧?他們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們呢!」

  余注意到了盧大奇他們的存在。雖然行動上沒有採取什麼反應,可是,事實上是注意到了。余的五官敏銳度雖然不穩定,可是強度卻不斷在增加中,尤其是對惡意的防禦性更是大幅地增加了。雖然以余的個性來說,敏感地感受到他人的惡意並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不管怎麼說,根據終和余的說法,這個地方的軍隊似乎有出手干涉的跡象。

  「地方的解放軍有軍閥化的傾向,很可能被金錢牽著鼻子走。尤其是想逃到國外的人,外幣的效力是非同小可的。」

  王伯仁這樣說明。他自己就是從中國大陸逃出來的,所以,對這種事情非常了解。

  「西安現在看起來是很平靜,不過,四周可是佈滿了火種。更有人私底下販賣武器給回教徒和藏族的游擊隊。就算出動實戰部隊,也沒什麼效果。」

  「即使是我們這種拿護照的外國人也一樣?」

  續問道,李回答。

  「護照也會被視為偽造品。」

  竜堂兄弟所拿到護照事實上就是偽造的。可是,就算是真的護照,對方也可以用「有偽造之嫌」的理由而加以拘禁。一旦被拘捕了,基本的人權便會被蔑視,這就是一黨獨裁的國家。就算聲明「事實上我們是日本人」,也會經由大使館被遣返日本,到時候就會被責以偷渡出入境、綁架首相、破壞器物、妨礙公務等成打計算的罪狀。

  「唉,這是我們自作自受,也沒辦法。被現在政府問罪實在是一件非常討厭的事。」

  「我認為就算政府改組,我們的罪行還是會被追究的。」

  很稀奇的,續沒有再度駁回終的反論,只是苦笑著喝著他的鐵觀音茶。

  從舊金山到西安的路上,雖然不至於面臨絕境,可是,也著實經歷了不少危險。他們利用了巡洋艦、列車、卡車等海上之外所有的交通途徑,越過了世界上最大的海洋,踏上了世界最大的陸地。他們以「比真品還像」的偽造護照進入中國國境,暫時和同行的其他四人分手--表姊妹鳥羽茉理、原任警官的虹川耕平、原任報社記者的蜃海三郎和原為自衛官的水池真彥。此外,還有一隻雜種的小狗松永良彥。他們投宿在舊金山黃大人名下的「亞南飯店」,等待著竜堂兄弟的歸來。

  「我不說你們要快點回來,我要說的只有一句話,大家都要平安!」

  茉理這樣說,在國境線外一直揮著手……。

  而現在,在竜堂兄弟的房間內堆滿了探險調查用的物資。

  「好像置身在裘爾.韋恩的冒險小說中哦!」

  余欣喜不已。眼前盡是登山用繩、睡袋、登山鞋、長形背包、手電筒、方位磁石、夜間用望遠鏡、急救醫療品、工作手套等,簡直就像戶外用品的展示會場一樣。

  其中也有武器。竜堂兄弟是不需要的,不過,王和李是配備了防身用的手槍和子彈。除此之外還準備有閃光彈、黃色炸藥、催淚瓦斯槍、高電壓槍等。

  終最有興趣的當然是食物之類的東西。堆在地上的有壓縮餅乾、乳酪、香腸、巧克力、鹹肉罐頭、各種蒸餾食品等。他那「真想趕快吃哪!」的表情好像忘了本來旅行的目的似的,這讓略顯囉嗦的長兄有些擔心。

  帶著「說著人話的土石流」、「活動的活火山」、「穿著衣服的颱風」等好幾種惡名的竜堂兄弟至少有兩個優點,第一,他們絕對不會欺負弱小,第二,不管處於什麼樣的難關,他們也不會感到悲傷。而且始認為,在面對難關時,弟弟們都會有自己的個性顯現。續會冷漠地將對方生吞活剝,終則享受著危機所帶來的樂趣,余仍然悠然地保持自己的風格,結果,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他們都可以在不賣弄小手段的情況下順利過關。在由香港經廣州到武漢,北上中國大陸的列車中,中國的歐吉桑和歐巴桑都和余說話,在一陣比手劃腳之後,還給了余糖果和水果。余似乎有著讓善良的人寄予好意的素質。「這傢伙似乎一輩子都不愁吃了,我不要離開余。」這是把弟弟得到的食物吃掉大半的終的感想。

  西安--八世紀的長安是世界之都。所有被謳歌「花舞大唐之春」的榮華和文雅都在這個都市中。不僅是中國的文明,經由絲路而來的西方文化和物資也充斥在城內,街道上都是波斯、印度、阿拉伯、中亞細亞各國的人們。紅髮碧眼等也不是多稀奇的事。白馬上安著黃金馬鞍的貴公子折柳徜徉。酒館裡有波斯風格的裝潢,充滿了波斯的音樂,金髮綠眼的美女勸著客人喝葡萄酒。春天裡,牡丹和芙蓉花盛開,詩人們以此為題材競相比試。李白、杜甫、王維、孟浩然、白居易、岑參、杜牧,以及歌詠「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的李賀。長安這個都市所代表的時代記憶和記錄就是歷史上的一大遺產。就像羅馬和伊斯坦堡、北京一樣。等什麼時候生活恢復了平靜,再慢慢來遊覽吧--一邊想著,始一邊和王、李就今後的對策進行商討,這時,雜亂的人聲和腳步聲從事外湧進來。

  Ⅳ

  一陣暴亂的敲門聲。竜堂兄弟反射性地擺好了應戰的架勢。猛烈的叫聲響起。

  竜堂兄弟當然聽不懂帶著西北口音的北京官話。長兄始雖然擅讀漢文,可是,在聽說兩方面的能力卻還差太遠。而聽在終和余的耳裡,那無異就像小鳥吱喳的叫聲。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可以明確地感受到聲音中所隱含著的不尋常的調子。

  終把視線射向窗外。陰暗的內院裡人影蠢動著。以終的視力就充分地確認了那是一群武裝的士兵們,而且人數還不少。反射著微量的燈火浮現出光澤的大概是槍吧?

  「有一百人之多哦!啊,我用一隻手就可以料理掉了。」

  雖然經過壓抑,但是終的聲音中仍飽含著活力。在今天之前,他已「用一隻手料理」了日本、美國、蘇聯三國的軍隊,所以,不管第四個國家是不是中國軍隊或伊拉克軍隊,都沒有什麼好怕的。續也站在窗邊,閃過了一絲勇敢的笑容。另一方面,王和李雖然知道竜堂兄弟的實力,可是,他們不希望引起大的騷動。李把手槍放進衣服的內袋裡,一邊歪著頭說道。

  「這些傢伙太霸道了吧?他們不應該這樣闖進旅館的。」

  中國政府一直很重視外國的旅客。正確地來說,應該是很重視旅客所帶進來的外幣,不過,國際信用不容忽視,所以,應該不至於有這種暴亂的舉動。他們是用什麼方式闖進來的,目前無法立刻得到解答。

  「火災啊!失火了!」

  這時響起一陣日語,門被猛烈地敲打著。

  「請立刻到旅館外面去,留下行李!生命要緊,請趕快離開!」

  「……果然是用這種方法!?」

  瞬間,始瞭解了敵人的策略,無奈地苦笑著。他們的用意在於以火災為口實,將投宿的旅客都趕到外面去,過一會兒經證實是誤報之後,旅客們都回到旅館裡,卻不知為何有幾名旅客不見了。

  「煙……」余指了指房門的下方。白濁的煙從細小的縫裡流竄進來。大概是使用發煙筒吧?現在沒有時間多猶豫了。

  「沒辦法了,只有盡全力逃出去。」

  長兄一宣告完畢,弟弟們個個欣喜若狂。

  「可是,聽好!在西安街上不要破壞了建築物和道路。」

  始嚴厲地命令弟弟。在始的眼裡,西安(長安)是歷史上的至寶。乾燥的風吹拂過了長達三千年的歷史塵埃。連一點點的塵埃都不能加以輕視。頑固的長兄再三如此叮嚀。老三快速地走近行李堆,把巧克力和香腸塞進背包裡。在長兄和二哥來不及開口說什麼之前,他又回到了窗邊。

  「拿出再多的錢也換不來的,所以要好好保存。歷史的遺跡或藝術才能都是一樣的。終尤其要注意這一點。」

  「我知道了啦!」

  終率直地回答,可是,內心裡卻這樣喃喃低語。

  「要讓始哥不加抵抗是不需要用到繩子的,只要在他的四周堆滿古代的壺和盤子就夠了。這樣一來,就等於是用鐵繩縛住他了,他是動也不敢動的。真想這樣告訴四姊妹。」

  當然,如果事情真的演變到那種地步,終是打算去救出長兄,好施個大恩給他。

  「明白是明白,可是,始哥好像把遺跡看得比我們還重要啊!」

  「當然!你們是殺不死的,可是,遺跡或藝術品一旦破壞了就沒啦!」

  始這些話似乎太有說服力了。不想被當成破損物看待的老三在嘴裡喃喃地念著抗議的話,可是,他知道就算裝出一副柔弱的樣子也於事無補,所以便決定用另一種方式來表現自己的存在意義。他打開了窗戶。房間是在二樓,終瞄了一眼在地上的士兵們,對著兄弟們眨了眨眼。

  「我先走囉!」

  他從窗緣輕輕地一跳。終以連京劇名演員都要為之駭然的輕巧身手落到地上來。姿勢仍然是那麼完美,當下就落在士兵們的正中央。士兵們發出了高亢的叫聲。

  四名解放軍士兵朝著左右和後方、上方四個方向飛去。隨即又響起了憤怒的叫聲,這一次是有無數隻的手和槍身伸向終。他們想打倒終將其逮捕。終躲過攻擊,用兩手兩腳一次就打倒了四個人。可是,在終又打又丟的情況下,士兵們仍然蜂擁而來,過稠的密度使得終無法自由行動了。

  「這傢伙,連集合的場所都還沒有決定就魯莽行事……!」

  始咋著舌,跟著跳下樓來。士兵們立刻從四面八方殺過來。這是解放軍最擅長的人海戰術。他們飛跳向始,又抓又打又挑的,想把始拉倒在地上。以前雖有過極豐富的戰鬥經驗,可是,竜堂兄弟這一次似乎遇到棘手的對手了。續和余也被蜂擁而上的士兵們給吞沒了,彼此根本沒有辦法接近。這是哪門子的誤算啊?光是始的左手臂就被三個士兵抓住了,他根本沒有辦法靈活活動。不管從哪個方位來看,都像是新宿車站尖鋒時刻的人潮波動一般。可是,波動微微地裂開了。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兩輛四輪驅動車撞飛了士兵們,衝進了戰場。

  「趕快上車!我們是同志!」

  這個叫聲和以前在聖路易時,王伯仁他們對竜堂兄弟說的幾乎一樣。可是,場所不同,語言也不一樣。這一次對方講的是日語。始感到懷疑。以前是在聖路易,這一次是在長安,總有料想不到的人拯救他們於危機當中,這未免也太順利了吧?

  「等一下!」當他出聲制止弟弟們時,眼前的視線突然在一陣白熱之後,變為黑暗。事後他知道那是閃光手榴彈爆炸了。閃光手榴彈雖然沒有殺傷力,可是,會發出閃光和轟隆聲麻痺人們的知覺,讓人們喪失意識約六秒鐘左右。超過一百人發出了叫聲,一起倒在地上。

  士兵們所形成的人海有幾個地方崩散了,竜堂兄弟探出了頭。原因之一是他們被人海淹沒了,閃光和轟隆聲的效果已經減半了。他們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確認彼此是否平安。

  「只剩下三秒鐘,快啊!」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之下,竜堂家的兄弟跳上了四輪驅動車。長男和老么坐上同一輛,而老二和老三則同搭一輛。

  跑出旅館外的兩輛汽車立刻分道揚鑣了。

  「沒關係的,始哥哥,他們也是兩個人在一起啊!一定不會有事的。」

  余安慰長兄。事實上,就因為激動派的老二和好戰的老三在一起才讓始擔心的,不過,他在意的還是王和李,以及救出他們的人的真面目。

  在竜堂兄弟離去之後,旅館裡還是一片混亂。解放軍雖然沒有造成死者,可是,被反革命份子一陣毆打和車子衝撞之後,有半數的士兵都受了傷。

  「沒用的傢伙!竟然讓他們逃了!」

  盧大奇對著倒在地上的士兵大吼。他實在是禁不住要吼。他竟然讓四百萬美金,讓他和一家人的美好未來從手上溜走了。他跳了起來,把軍帽重重地摔在地上,咒罵那些眼睜睜地讓活生生的財寶飛掉的部下。畏縮不已的副官提出了意見。副官和上司保持著不讓自己吃到拳頭的距離說道--那些反革命份子們應該是往西或南方前去,留在房間裡的登山用具就是個證明。如果封鎖住往南方秦嶺方面和往西方甘肅方面的道路,或許就可以阻斷他們逃亡的路線。

  這個忠告讓盧大奇稍微恢復了平靜。他還有機會可以拿到四百萬美金。盧大奇帶著一絲絲的希望,叱喝著部下,把部隊移往市外。

  從鄰接著旅館的建築物視窗看著這個景象的日本人用攜帶型的電話把事情報告到某個地方去。接聽的是女人的聲音。

  「做得好。豈可把人交給美國人?那幾個兄弟是我的!我要用讓他們後悔生下來的方法來為父親報仇!」

  女人發出了笑聲。那是一種只能用「哦呵呵呵呵」來形容的奇怪笑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6 10:42 PM

第二章《女帝大怒》

  Ⅰ

  當竜堂家的兄弟因為人海戰術而被沖散的時候,日本的前任首相正在西安市內另一家高級旅館「渭水賓館」內進晚餐。

  依照正式的公佈消息,前首相是從第二天開始訪問西安的,不過,他將行程提前了。由於事關莫大的權利事宜,讓他感到極為興奮。他的隨行者有身為議員的長男孝弘、手下議員松井、御用文化人毒岡、薔薇銀行董事長林部以及秘書、貼身保鏢等合計二十人。

  「中國雖然也嚴重歉收,可是,還是拿出了可以吃的東西招待客人嘛!」

  前首相一邊用傲然的語氣批評,一邊用毛巾擦了擦嘴。隨行者們發出了阿諛的笑聲回應他的話。

  前首相是象徵日本政治醜陋的人物之一,素有「寄生樹」之稱。寄生於他人或企業、宗教團體,吸幹養分,讓對方乾枯而死。在他四十年的政治家生活中,所建立起來的「武勳」有--涉嫌瀆職和股票的不公正交易、公款盜領事件三十次之多,接受的賄賂和回扣總額高達兩百億元,被他控制著資金而倒閉的公司有八家,為了頂他的罪名而被捕入獄的人有四十人,自殺的有六人。沒有這些轟轟烈烈的業績,哪稱得上是大日本經濟帝國的政治精英呢?

  前首相今年七十五歲,可是,他那充滿油脂和精力的容貌使得他看來年輕了十歲左右。頭髮雖然不多,髮色卻很黑。身高以這個世代的日本人來說也算是很高的,將近有一八○公分,堂堂的威嚴遠凌駕於現任的首相之上。

  「蒙前首相閣下之榮耀,我們也得以一嘗美味。」

  說這些話的林部甚三郎是薔薇銀行的董事長。薔薇銀行以一支「有薔薇標幟的薔薇銀行、薔薇銀行」CM歌而廣為人知,是一個一流的都市銀行,可是到前年為止是稱為「昭和產業國民共同京濱商工東亞開發銀行」。在依序合併了幾家銀行之後形成了現在的規模,所以才有這麼冗長的名稱。當客戶要提存款時,必須寫上「昭和產業國民共同京濱商工東亞開發銀行高田馬場車站前分行」二十六個漢字,這一點頗受評議。不光是人們感到不滿,要開新戶頭的人也總覺得很麻煩。眼看著存款金額越來越少,重要幹部們在經過商談之後,遂將名稱變更為非常簡短的名字。連那些重要幹部們也因為記不住那原本冗長的名字,所以也都閉口不提了。

  林部原本是大藏省的高級官僚。大藏省以要讓銀行合併,「不管讓那個銀行出身的人擔任新董事長都會造成大家心裡的疙瘩,為求公平起見,就從外部招考新董事長」為藉口,讓大藏官僚成了空降部隊。薔薇銀行有從事各種不正當的融資、獻金給暴力團、侵佔小銀行等惡評,以及以人掃除為名讓大藏官僚乘機篡位的弱點。

  美國在宣佈不履行債務之後,日本眼看著就拿不回兩兆美金的貸款了。日本的銀行和證券公司陷入了恐慌當中,近日裡,也有小規模的證券公司因而倒閉了。而林部董事長仗著前首相的人脈,和一些領導人士聯絡,找出了一條新的活路。

  前首相靠在椅子上,心情愉快地翻動著他的舌頭。

  「日本要活下來就要把中國和西伯利亞當成經濟殖民地,活用他們的勞動力和地下資源、市場才行。反正他們也沒有活用資源的技術和能力。沒有日本的幫助,他們什麼也做不來。話說回來,現任的首相還真是沒有外交靈感哪!我得想想辦法才行。」

  「那是因為前首相在平安經歷過L事件和R事件、G事件之後,處理危機已經是駕輕就熟了。」

  「你怎麼這麼說呢?林部,那都是秘書他們自己胡作非為惹出來的事,對我來說,也是個麻煩啊!」

  前首相的眉間立刻就罩上了一層不愉快的烏雲。

  以前,他也讓幾個秘書自殺過,是一個適合掛著「秘書殺手」名號的冷酷人物。如果他會在意死者怨靈或遺族們的慨嘆,就成不了日本經濟帝國的領導人了。

  「啊,在下說了有欠思慮的話,請原諒。下次的國防問題座談會讓我兩千票好了。」

  林部卑屈地搓揉著手。前首相主辦的座談會入場券一張三萬元,會場只能容納兩千人,可是,他卻賣了一萬五千張給財界。這麼一來,就有四億元以上的收益了,而這種政治資金又不需繳稅。前首相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

  「嗯,就拜託你了。對了,今天晚上,我要和一個叫小早川奈津子的婦人見面。」

  「小早川奈津子?」

  「她被稱為女皇帝,我想那是一種誇張的稱呼吧?想必在日本人社會裡,是一種交際相當廣的婦人。」

  「燕雲飯店」是日本和中國合資,建立在北京建國門外的豪華旅館。位於其地下室的日本人專用會員制俱樂部「蓬萊」的所有人就是一個出生於中國,叫小早川奈津子的日本女性。據說的她的資金力和人脈、情報網非比尋常。

  「那個女皇帝去年來到西安,知道我來這裡就要求會面。」

  「啊,是這樣嗎?大概是想,如果能順前首相閣下的意,以後她要做什麼事也都很有利吧?」

  「大概是吧?想和大政治家建立起人脈網路,還真是聰明。當然,如果對我們和國家沒任何利益,那就沒什麼意義了。」

  能這麼淡然地自稱為大政治家,可見前首相的心臟有多麼強了,這已經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林部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

  「名字倒是很溫文高雅,是個美人吧?」

  「這就不曉得了。我也還沒有見過,今天晚上就會有電話進來。如果是美人就再好也不過了,不過,那又怎樣呢?」

  「前首相閣下以前是陸軍數一數二的美男將校,對女性一定相當有評鑑力和吸引力吧?真讓人豔羨啊!」

  阿諛的是御用文化人毒岡。相當於前首相的頭腦,主張惡改憲法、擴張軍備、核子武器、徵兵制度、制定國家機密法、派兵海外等,在電視和雜誌上大聲呼籲「年輕人啊!為自由流血,光榮地死在戰場上吧!」當然,他自己是不曾到過戰場上的,今後也絕對不會有意思前往。對他來說,別人的血連一塊錢的價值都沒有的。

  一個秘書恭恭敬敬地把電話遞給了前首相。是那個叫小早川奈津子的婦人打來的。前首相傲然地點了點頭,接過話筒,報上自己的名字。在六秒鐘之後,他的態度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咯」前首相發出了異樣的聲音。再度看著手邊話筒的視線看來像是因恐懼和驚愕而凍住了一般。他也沒有注意到林部和毒岡吃驚地凝視著自己,採取了直立不動的姿勢。

  「真對不起,請原諒。不,真是抱歉。在下不知情,實在對不起……」

  包圍著前首相的人們啞然地交換著懷疑的視線。

  「是,第一次面見御前大人是在蒙古聯合自治政府。」

  前首相把頭低得更低。

  「蒙古聯合自治政府」是日軍侵略中國之時,於一九三九年在內蒙古地方設立的傀儡政權。形式上是一個政府,可是,實質上卻是當時世界最大的禁藥聯合組織企業。日軍在該「自治政府」的勢力圈內生產大量的鴉片、嗎啡、海洛英等,從中國到東南亞四處販賣,造成許多中國人成為悲慘的禁藥中毒患者,而日軍則賺取了莫大的利益。這些骯髒的利益除了用來作為侵略戰爭的軍費和傀儡政權的預算之外,也入了政治家和軍人的荷包。

  當前首相擔任新任的陸軍少尉時,也是這個惡毒的禁藥聯合組織企業一員,他四處活動,把髒錢收進自己的荷包。可是,還有人拿到非前首相所能比的巨額利益。這個人就是船津忠巖。光聽到「御前」,前首相四周的人們都不禁吞口水,僵硬了身體。

  「不肖年輕時曾蒙鐮倉御前多方特別照顧。能成為首相也是拜御前之賜。」

  一個嘲弄的女人聲音流進了前首相的耳朵裡。

  「你真是會講話。可是,結果,在你任職起見,徵兵制度和核子武器也沒有實現嘛!以前我父親就曾不滿地批評你光會在口頭上逞能。」

  「那、那是因為,對了,是因為憲法的制約啊!總之,不對的是憲法。不能派兵海外、地價高漲和青少年犯罪增加都是因為憲法的緣故……」

  「誰?」

  議員松井突然大叫。他在父親的地盤內參加選舉而當選,就是所謂的二世議員。雖然深受前首相和毒岡的影響而趨向鷹派,可是,思想和信念並沒有像他們那麼根深蒂固。他最喜歡當軍需產業的代言人,收取政治獻金和回扣,以空泛的軍國主義發言內容來博取人們的注意。

  松井看到的是出現在蜜月套房門口的人影。那是一個身材出眾的青年和一個嬌小的少年。對松井而言,竜堂家的始和余是他第一次見到。來到這個出人意料之外的場所,始在困惑之餘,道了歉正想離開時,松井仍然口出暴言。

  「你們來幹什麼?這裡不是你們這種身份的人能來的地方,趕快滾出去!」

  松井之所以用日語大吼並不是因為他確定對方是日本人的緣故,而是因為他深信就像第二次大戰之前的傲慢日本人一樣,亞洲各國的人們被人用日語謾罵就會感到畏縮。

  「在這裡的可是日本的前首相閣下啊!」

  始停下了腳步。

  「……啊,是那個人啊?本來他應該要進監獄五、六次的,卻因為時效的問題或者讓秘書頂罪而逃過罪愆的日本第一大惡棍。」

  「可惡!你竟然敢侮辱憂國的大政治家前首相閣下?」

  松井咆哮著。露出了像鬥犬一般的表情,脫下了上衣。他對自己柔道四段的臂力相當有自信,一旦不順他的意,常常就會抓起秘書或手下縣會議員們猛力一摔。自從古田重平議員在美國因事故死亡之後,松井是保守黨內最粗暴的男子。毒岡在一旁煽著火。

  「放手一搏吧,松井議員!」

  松井擺足架勢抓向始的衣領。他的個頭不算小,可是,卻仍然比始矮了十公分之多。就在他抓住始的衣襟,想要來個大外割技巧的那一瞬間,始的一隻手動了。松井的身體就旋轉著在半空中飛行,他的臉和毒岡的臉剛好撞個正著。兩個人唇咬著唇,相擁著滾在地上。在昏迷之前的那一個小段時間內,兩個人一定都感到很不是滋味吧?前首相調整了自己的臉色,掩住了話筒的送話口,命令在場的六個保鏢把這兩個無禮的闖入者打個痛快。

  「你這個非國民!不要想活著回日本!」

  始立刻就被包圍起來了,可是,他一刻也沒有猶豫,把右腳往後一抬,鞋跟踢碎了在他後面的男人的右膝蓋。男人發出了痛苦的慘叫聲。同時,始轉過半個身子,用手肘撞向左側男子的胃。男人發出了痛苦的慘叫聲,吐出了胃液,往後飛去。站在前方的男子把槍指向始的胸口。就在他要扣扳機之前的那一瞬間,始從胸前的口袋拿出了鋼筆,手腕一翻。以時速兩百公里飛來的鋼筆一邊旋轉著撞向男人的臉,男人的門牙被擊碎了。他從嘴巴裡吐出了折斷的牙齒和鮮血,倒在地上。從他手上飛離的手槍落在地上發出了沉重的聲音。始的鞋尖頂住手槍,往上飛踢。第四個男人把手槍朝向始的的那一瞬間,被飛來的手槍擊中胯間的要害,仰倒了下來。第五個男人從後方飛向始,用一隻手掐住始的喉嚨。始就像抓住幼兒的手一般輕輕地撥開對方的手,順勢一揮。男人超過八十公斤的身體像橄欖球一樣飛在半空中,撞擊在牆壁上,在他度過那極短暫的空中生活期間,第六個男人已經發出了呻吟聲趴在地上了。他跳向余,想抓余當人質,可是,手腕卻被余輕輕地一甩,整個臉就撞向地面了。

  把六個保鏢都料理乾淨只花了十秒鐘。始拂了拂手,確認余平安無事的時候,前首相一行人毫髮無傷的只有前首相自己和林部董事長了。林部的腦袋回路似乎暫時短路了似的,他跌坐在沙發上,用空洞的聲音唱著「薔薇標誌的薔薇銀行、薔薇銀行」。畏縮不已的前首相四肢著地,想逃到沙發後面去,卻被始擋在前方,整個人遂癱在地上。

  「你好像很喜歡軍隊和戰爭……」

  始的兩眼中散發出危險的光芒。

  「既然那麼喜歡軍隊和戰爭,不妨自己帶著槍到戰場上去吧!要流血,就流你自己的血好了。現在你還可以進入自衛隊,怎麼樣?」

  「我、我已經老了啊!」

  「那麼,就把你的孩子或孫子送上戰場吧!你根本不是什麼愛國者,只是渴求著他人的鮮血罷了。事實上不就是一個把別人趕上戰場,讓他們相互殘殺,然後在一旁歡欣鼓舞著觀賞的變態?」

  「始哥哥。」

  聽到么弟的聲音,始回過頭。余帶著迷惑的表情,把話筒交給了長兄。始帶著不遜於么弟的困惑表情接過了話筒。在他耳畔響起的是一個模糊的笑聲,好像是女人的聲音。

  Ⅱ

  西安的夜晚一片黑暗。沒有像日本人的大都會一般,浪費了大量的電力,彷彿白畫般明亮地閃著光芒。除了老式的街燈綻放出橘色的圓光外,整個都市都罩在夜晚深厚的手掌中,顯得漆黑又靜謐。續和終可以確認聳立在黑夜當中的佛教寺院「大雁塔」,但是,經過寺院前面之後,卻無法判斷出是朝哪個方向。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然後,四輪驅動車的疾馳並沒有持續很久。夜晚的黑暗突然往後退,白晃晃的不夜城出現在續和終的眼前。車子跑進了地下停車場。

  這座不夜城是日本的財團界出資,日本有名的旅館派遣負責人加以營運的,所有的工作人員都說日語,投宿的旅館有過半數都是日本人。這一天夜裡,除了生意人之外,旅館裡還投宿了許多參加「三國志之旅」、「秦漢興亡歷史之旅」、「唐詩之旅」和「玄宗與楊貴妃的羅曼史之旅」等團體旅遊的客人。大廳和免稅商店都充斥著日本話。

  這天晚上,讓西安騷動不安的事件都發生在用外國資本建造的旅館中,而續和終抵達的地方則是第三個現場。

  「請往這邊走。」

  打開車門,從駕駛座上下來的男人用日語催促著。

  來到這裡如果再躊躇就沒什麼意思了,所以,續和終就跟在男人後面進到了旅館內部。在走廊上轉了三個彎,搭上升降機上到四樓,再從大廳往走廊轉過三個彎。打開兩邊洞開的門,走在不知是走廊還是大廳的空間中,然後又穿過一道門。眼前的房間有學校的教室那麼寬。房間正中央有一張巨大的桌子,擺放著幾乎要溢出桌面的料理。閃著糖光的乳豬丸、蒸烤全鵝、蝦子等,在經過控制的照明下歷歷呈現在眼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過晚餐,終不禁短短地吹了吹口哨。續瞪著白眼,在心裡罵道:沒水準!續在意的倒是房間的擺設。窗子很小,掛著厚厚的窗簾,牆上放著兩具中世紀西洋甲胄,綻放出陰森的光芒。

  等他們兩人進來的男人請他們進餐。續頓了一下,冷冷地回答。

  「實在無法引起我的食慾,因為我聞到了會讓我食慾減退的味兒。」

  續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琉璃杯。刻在杯子表面的葡萄唐草花樣反射著燈光,閃著銀白色的光芒。續的手腕一翻,琉璃杯飛向阿拉伯風格的屏風,酒的飛沫形成了紅珠群,在半空中飛舞。

  屏風倒了。後面有一個人影。人影就坐在黑檀製的清朝樣式中國椅子上,屏風看起來就像匍匐在其腳邊一般。

  終浮起了兩腳的腳跟,全身處於備戰狀態,觀察著椅子上的人。椅子的兩側有燭台,巨大的蠟燭搖曳著火光。燭台的形狀就像人類的手腕一樣,像是青銅造的手緊緊握住蠟燭。這間寬廣的房間不僅在裝潢的樣式上不統一,從某一方面來說,還帶有一種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味道。而房間的主人也理所當然似地讓人沒有任何好感。

  「寵物似乎也不怎麼樣嘛!」

  續喃喃說著,他的嗅覺嗅到的是那隻寵物的味道。終點點頭發表了他的評語。

  「或許可以做成一百個左右的手提包呢!」

  空氣咻咻地鳴響著,寵物伸長了它那長長的,叉成兩條的舌頭。身子卷在椅子上的正是一條直徑大約有三十公分粗的大蛇。大蛇黃濁的眼睛凝視著竜堂家的老二和老三。那是一種沒有什麼感情的,空虛的眼神。

  「白虎丸,不可以對客人失禮!安靜!」

  把大蛇命名為「白虎丸」,這固然讓續感到驚異,但是,聲音的主人對續造成的衝擊更凌駕其上。是一個穿著用四川錦織成青紫色中國服的女性。這個不太像女性,倒更像怪物的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身高跟續差不多,體重卻足足有續的兩倍以上。她所穿著的中國服大概要用上一般人五倍多的布料。

  「你不覺得她是個很可怕的女人嗎?續哥?」

  「我可以確信的一點是她很有錢。」

  在續的眼裡,這個女性似乎是埋在高級品堆中呼吸一樣。名牌手錶,據推斷大概要三千五百萬元。項鍊大概要一千八百萬元。兩手的手指頭上合計有二十個戒指。每一個戒指的台座不是黃金就是白金製成的,上面則裝飾著大得令人難以置信的鑽石。

  「那只是純粹的浪費吧?」

  終的反應很冷淡。

  「我還能瞭解始哥愛書的理由何在,可是,寶石又不能讀出什麼名堂。」

  「而且也不能吃。不過,如果把它們賣掉的話,可以買很多吃的東西。」

  續就像出現在歐洲民間故事中,唆使無欲的農民做壞事的魔女一般鼓動著終。當終想說什麼時,女人開了口。她的嘴巴上塗滿了廉價顏料般色調的口紅。

  「我衷心地歡迎你們。我是小早川奈津子。能見到竜堂家的兄弟,真是讓我喜不自勝。」

  那充滿油脂般的聲音讓終的背上流著冷汗。如果不是不想在續的面前表現出懦弱,終一定早就一溜煙逃了。可是,事實上,續的感覺也是一樣的。他強忍著一股直透心底的惡寒,想將女人的容貌看個清楚,可是,他卻做不到。覆蓋在女人臉上的白粉似乎有好幾公分厚。

  Ⅲ

  續蠕動著他那形狀美好的嘴唇,裝出了冷淡而辛辣的表情。雖然是一種演技,卻很適合這個年輕人。

  「承蒙您的招待,不勝感激,可是,這裡的料理不合我們的口味,而且空氣也不適合我們的肌膚,或許我們該就此告退了。」

  「夫人在解放軍面前很有力量的。我想她對你們會有所幫助。」

  插嘴的是把續和終帶進來的男人。終還記得他那戴著眼鏡的生意人風格。在靈敏地活動了頭腦之後,終暫時有了結論--原來是故意安排人把我們趕出旅館,然後再把我們帶到這裡來的啊?對方這麼刻意地施恩於己,到底有什麼企圖?反正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事的。

  女人蠕動了她那像塗著紅土般的嘴唇。粗粗的手指頭一響,大蛇就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她的身體。

  「是啊!我可以幫你們。我希望有共同目標的同志可以好好地談一談。」

  「也就是說,要我們跟你聯手囉?」

  和別人同盟並不是續所喜歡的事。連這一次和舊金山的黃大人合作,續也表現得很不積極。只是因為長兄下了決定,他只好跟著做罷了。更何況眼前的人冒瀆了女性本來的優美和化妝技術、流行等,對這種人,續根本無法接受。

  「四姊妹那個巨大的財閥組織企圖完全支配整個世界。他們應該也知道吧?為了正義,你們應該跟我聯手才對。」

  「哦,原來是正義啊?阿道夫.希特勒也說過,在開展的時候還大聲地宣稱自己是代表正義的。」

  面對續的嘲諷,怪女人笑了笑。

  「我沒有興趣談希特勒那種小人物。因為那個留著鬍子的男人只不過是四姊妹的世界政策所產生出來的小鬼罷了。」

  「……」

  「本來就是這樣。你想誰會提供資金給初期貧窮的納粹?希特勒不是納粹的創始人。他是半途加入納粹這個小集團的人。到底是誰把希特勒叫到集團中來的?」

  「無所謂。」

  續冷冷地回答。

  「很遺憾的,我不能立刻回答你。在我們家,決定兄弟行動的權力在家長身上。」

  續無視於一旁的男人勸坐,對著弟弟說道。

  「終,我們該告辭了。該去找大哥和余了。」

  「○K!」

  終對眼前的山珍海味雖然有所眷戀,可是,對小早川奈津子的反感遠勝過食慾。小早川奈津子抓起了一塊有著終拳頭大小,帶著骨頭的羊肉。澆上了以大蒜為主體的調味汁,一口咬下去,發出了聲音,連肉帶骨地咬碎了。

  「在這裡等的話,你們的兄弟很快就會到來。到時將會有一場令人感動的兄弟再會了。哦呵呵呵!」

  對這個有著中年女性外形的怪物而言,鈣質不足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相對的,發生的是一串掌摑的聲音。女人好像對調味料不怎麼滿意似地,對著畏縮不已的男人一陣臭罵之後,突然就往男人的左臉頰打了一巴掌。男人被打退了五步遠的距離,滾倒在地上。男人好不容易站了起來,撿起掉在地上的眼鏡,行了一個禮,退了出去。

  「不要這麼粗暴啊!沒什麼事值得你這樣揍人的。」

  終感到憤慨不已,而續注意到的是小早川奈津子手的動作。戴了二十個沉重的戒指,而出手還能那麼輕巧、迅速,這可不是一件尋常的事。或許這個怪女人不只有肥滿的脂肪體而已,而且可能藏有標準以上的威力。

  「不要這麼急。現在我要讓你們看看在電視上絕對看不到的餘興節目。」

  小早川奈津子水平地移動了她那滿是油光的粗指頭。一方的壁面增強了亮度。百葉窗無聲無息地升了上來,厚厚的強化玻璃窗出現在眼前。由於這面寬度大約有五公尺,從地面直達天花板的大窗,整個房間就像是一座畫廊一樣。下方可以看到一樣和教室面積一般大小的大房間。地板中央有一個籃子。而且不知什麼時候,那條叫白虎丸的大蛇出現在那個房間,蜷縮著身體。

  「我要給白虎丸食餌。在這十天當中,它一直都沒有進食,現在肚子一定很餓了。必須給它一點營養了。哦呵呵呵呵!」

  姑且不說其他的事情,她的笑聲實在就很需要加以修正。續在內心咋著舌想著,這時,終的聲音刺進了他的耳膜。勇敢而無敵的老三很稀奇地表現出緊張的樣子。

  「老哥,那是個嬰兒啊!」

  續再也不能平靜下來了。一個被布包著的小小生物正在籃子裡動著。那是一個有著褐色肌膚的嬰兒。大蛇長而分叉的舌頭在半空中游移。活生生的嬰兒就要被當成大蛇的食物了。

  「大概是孟加拉吧?那個嬰兒是從南美的某個國家買來的。怎麼樣?圓圓肥肥的,看來很好吃的樣子吧?哦呵呵呵呵!」

  這可不是隨便就能附和的話。續尖銳而猛烈的視線刺向小早川奈津子,可是,這個怪女人似乎一點痛癢感都沒有,繼續口出狂言。

  「如果是兔子或貓的話,你們一定就不會那麼驚訝吧?因為食餌是人類就感到大驚小怪,這是一種偽善哪!哦呵呵呵呵!」

  怪女人用舌頭舔著黏在她指頭上的油脂。

  「我給這個嬰兒吃昂貴的斷奶食品呢!如果他留在自己的國家,不是因為沒得吃而因營養失調致死,就是會染上傳染病而亡。我給了這個孩子一段幸福的時光喲!哦呵呵呵呵!」

  她的每一句話都讓空氣中的毒素加濃了一般。小早川奈津子這個人實際上比她那優雅的名字更具一萬倍以上的衝擊性。續和終交換了一下視線。終的手若無其事地在桌上移動著,讓銀製的叉子滑進工作服的袖子裡。

  小早川奈津子把極品山東酒注入喝啤酒用的大啤酒杯中,幾乎一口氣就喝光了。

  「優秀的日本人出生率越來越低,而那些無能的開發中國家的人卻不斷增加,真是傷腦筋啊!你們不這麼認為嗎?」

  「如果真的是優秀的人,就該想辦法幫助第三世界的貧苦人們。」

  「是啊!如果你覺得人口增加令人困惑,你可以自殺呀!我想歐巴桑自殺的話,就可以多出足夠養活開發中國家一百個孩子的糧食。」

  終一點一點地移向強化玻璃窗。

  他知道大蛇是沒有罪過的。饑餓的爬蟲類為了維持自己的生命,只有吃下眼前的食餌。至於食餌是一塊豬肉,或者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嬰兒,這都和大蛇無關。可是,竜堂兄弟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嬰兒被大蛇吞食下去的。要救嬰兒,就必須殺死大蛇。這是二選一的問題,不是一句「大家和諧地過日子」就可以解決的。而在這個時候,他們之所以選擇嬰兒而不選大蛇,不是因為人類比爬蟲類重要,而是以沒有自衛力量的一方為優先考慮條件。話是這麼說,不過,感情優於道理卻是不爭的事實。

  Ⅳ

  「白虎丸!」

  奈津子大叫。倒不如說她發出巨大的音量讓空氣產生搖晃。不知道是聽到她的聲音了?還是感應到了精神波動,大蛇張大了嘴巴。口腔內的桃色黏膜反射著照明閃著光芒。

  終往地上一踢。小早川奈津子的手抓起了桌上的刀子,朝著終丟出去。續的手刀一閃,在半空中將刀子擊落。強化玻璃承受了終的衝撞,發出了抗議的慘叫聲粉碎了。

  隨著多達數百數千片的強化玻璃碎片,終跳到白虎丸的面前。

  白虎丸發出了威嚇的聲音,迎向這個不受歡迎者。正確說來,那不是聲音,而是舌音,所以發不出聲音。不過,總而言之,那就是十天沒進食的生物在自己正要享受獵物時受到干擾時憤怒的叫聲。那當然是一種具有壓倒性威力的憤怒,可是,卻無能讓終感到一絲絲的畏懼。終以他人絕對無法模仿的速度將嬰兒從籃子裡抱起來。只要有一瞬間的躊躇,一定就會被大蛇制住先機。終把空了的籃子對著大蛇的頭部踢過去,然後把嬰兒高高地丟上來。

  嬰兒的身體像橄欖球一樣在半空中飛著,從玻璃窗的破洞朝著走廊上畫著弧形,落在續的手臂當中。續抱住了嬰兒,對著小早川奈津子投過去一個冷冷的笑容。怪女人兩眼中很明顯地充滿了怒氣。

  理所當然的,大蛇的兩眼中燃著更巨大的怒氣。它的舌頭鞭打著空氣,腥臭的風撲向終。異樣的臭味讓終不噤了氣,可是,在面臨生死之戰時,這個少年卻比外表看來更冷靜。看著大蛇在地上爬行,終相應地把身體的重心貫注在指尖,慢慢地往側面劃著弧形移動。

  大蛇化成了一股暴風襲向終。終高高地跳起來避過大蛇的攻擊,在半空中一回轉飛落地上。

  白虎丸的左眼深深地插著一根銀叉。大蛇痛苦的舌音震動著空氣。巨大的尾巴,應該說是下半身發出了怒吼聲,對著著地的終重擊過去。

  終交叉起兩手,護著臉躲過大蛇的一擊。被打到的兩手當然感到一陣麻痺。這種大蛇用身體一擊,就足以把豹的脊椎骨給折斷了。白虎丸復仇的一擊不能折斷竜堂終的手。大蛇因為憤怒和痛苦、攻擊的行動而捲曲著身體,企圖捲住少年的身體。以它直徑三十公分的身體絞住對方的話,對方脊椎斷裂是必然之事。可是,少年的速度凌駕大蛇之上。終抓住了大蛇的尾巴,把它那長達七公尺的身體懸在半空中飛舞著。

  對終而言不能說很輕鬆,不過,由於離心力的產生,大蛇就像皮帶一樣被甩向室內各處。它的頸部撞上了照明,照明破碎了。終一次又一次地把大蛇的頸部撞向牆壁、地板。對大蛇而言,這是它前所未有的災難,而對終而言,也不是一件很愉快的工作。對手既然是一條巨大的爬蟲類,如果不徹底解決的話,實在無法叫人安心。不久之後,頭蓋骨完全破碎的大蛇就永遠地躺在地上了。身為加害者的終也跌坐在地上。與其說是因為太過勞累之故,倒不如說是因為轉得頭暈目眩使然。

  抱著嬰兒在一旁觀戰的續在確定弟弟獲勝之後,回過頭面對著小早川奈津子。

  「哪,你那可愛的寵物再也不會餓肚子了。接下來輪到讓飼主後悔的份了。」

  小早川奈津子的臉上似乎落下了什麼微細的東西。那是白粉。強烈的怒氣使得她顏面的肌肉顫動著,厚厚的白粉便不斷地剝落了。突然,她把一隻手放到桌子下面去。桌上的料理和餐具都搖了起來。桌面劇烈地傾斜。下一瞬間,桌子整個翻過來。

  儘管原本就沒有大意,但是,這個舉動著實大出人們的意料之外。那是一張可以讓一打之多的人圍坐的大桌子。能夠用一隻手將這張桌子翻過來的人,除了竜堂兄弟之外,應該沒有人做得到的。可是,小早川奈津子卻推翻了這個常識。

  續避開了飛散的餐具和料理,往後一跳。盤子和杯子破碎了,燭台和刀叉在地上滾轉著。將近一噸重的桌子成了聳立在地上的一道牆,發出了衝撞的聲音。在這道牆的另一面,小早川奈津子一邊踩著地板,一邊跑了出去。隨即傳來了開關門和上鎖的聲音。續咋著舌,可是也無意去追了。她失去了寵愛的白虎丸,應該不會再有什麼舉措,再加上續也必須安撫號哭的嬰兒。老實說,他實在不想再見到那個女人。

  不久之後,終攀爬著壁面,從下面的房間爬到窗戶邊緣。

  「續哥!那個女人怎樣了?」

  「如果你是指那個怪物,我告訴你,她丟下了寵物和料理逃了。」

  續訂正了弟弟的說法。他覺得如果把剛剛在這個房間裡的人稱為女人,那是對所有女性的一種侮辱。進到房裡之後,終很遺憾地環視著覆蓋在地上的料理殘渣。

  「什麼嘛!怎麼讓她輕易地就逃了呢?這不像是續哥的作法啊!太讓人驚訝了。」

  「唉,我偶爾也會失敗的嘛!否則這個世界就會因為太按步就班而顯得枯燥無味了。」

  「我覺得你現在的態度和我失敗的時候表現出來的差太多了。」

  「那是當然的。因為我比終可愛得多了……」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豎起了耳朵。一個奇妙的聲音穿透他們的耳膜。那是一種足堪以響聲來形容的聲音。空氣鳴動,地板微微地震動著。有什麼沉重而令人不快的物體正在接近當中。響聲每秒都在增加音量和迫力,門打開了,於是續和終看到了。看到了令他們想像不到的景象。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金屬塊,其實是一個穿著閃著銀灰色光芒的中世紀西洋甲胄的人。這個人兩手上各握著一台採伐木材用的大型電鋸。

  「哦呵呵呵!」

  笑聲從甲胄的細縫中流出來,續和終於是知道了來者的真實身份。

  光是穿著真正的西洋甲胄,其重量就足以讓一個平常人動彈不得了。總重大概有六十公斤以上。更何況兩手上還揮舞著兩挺電鋸。即便是身強體壯的山中莽夫,用兩手拿一挺電鋸就已經很吃力了。可是,小早川奈津子卻輕輕鬆鬆地操控自如。

  「哦呵呵呵!邪惡的人類公敵,來跟我決一死戰吧!就算別人放過你們,我也絕對不饒你們!」

  兩挺電鋸發出了刺耳的旋轉聲撕裂了室內的空氣。續和終在一瞬間相對而視,兩個人不說一句話,同時把重心擺在左腳上,順溜地往右方移去。兩個人就像企圖盜壘的棒球選手一般跑了起來,用一溜煙逃跑來形容還真是再恰當不過了。奈津子的叫聲反彈在他們背後。

  「等一下!把背對著女人,這還算是人類公敵嗎?堂堂正正打一仗!為國家而犧牲!攻擊!一億火球前進吧!」

  最後那些話沒什麼意義,只是為了加強語氣。可是,對續和終而言,那無異是死神的宣告。面對一個敵人,竜堂家的老二和老三竟然一起逃走,這是歷史上第一次不名譽的記錄。

  他們兩人從另一側的門跑向走廊。在微暗的照明下沒命地奔逃。一邊逃,續一邊詰問弟弟。

  「終,你為什麼要逃?『勇敢而無敵』不是你的口號嗎?」

  「那續哥又為什麼逃呢?除了始哥和茉理姊姊之外,這個世界和另一個世界不是都沒有讓你害怕的人嗎?」

  「我不是怕,只是不想和那種不漂亮的人打交道而已。而且還有嬰兒在場呢!」

  「我也不是逃跑呀!這只是一種戰略上的撤退罷了。」

  他們一邊發著牢騷,腳上的動作卻一點也沒有停下來。

  電鋸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吼聲,從背後緊逼而來。那是一種不但讓人覺得聽覺神經被拉扯著,連後面的臼齒也感到疼痛般的噪音。續和終連回頭一望的意念都沒有,拼命在走廊上奔跑著。夢魘仍然緊緊追在後面。西洋甲胄重重地鳴響著,電鋸仍然撕扯著空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6 10:44 PM

第三章 《逃離》

  Ⅰ

  當竜堂家的老二和老三拼命逃離歷史上最兇惡的敵人之時,他們的哥哥和弟弟走進了噩夢的現場,也就是日本人旅館的地下停車場。始的左手抓著前首相的右手腕,這是因為不久之前打進來的電話這樣宣告。

  「我暫且先保管了你們的兄弟。如果想再看到他們,就請把前首相帶到我指定的地方來。那個男人背叛了我的父親,是個不知恩圖報的傢伙。我要對他施以正義的制裁。哦呵呵呵!」

  最後的笑聲讓始的神經網路起了雞皮疙瘩。對於自己好像變成了人家的跑腿一事讓他感到不快,可是,既然弟弟們被扣住了,他也沒有選擇的餘地。扣住續和終的身體固然是一種誇大的說法,不過,目前始也只有依照吩咐行事。

  看到人影了。原以為是打行動電話的對方,仔細一看,對方是男人。是個穿著迷彩服的年輕男人,嘴角帶著笑意,可是,兩眼卻泛著陰慘的光芒,好奇怪的形象。他坐在折疊式的椅子上,把水壺放在老式的爐子上,腳邊放著即溶咖啡的瓶子和馬口鐵杯。水壺口冒起了細細的熱氣,這足以說明裡面是裝滿了熱水。他看著始他們,站了起來。

  「你們是小早川夫人的客人嗎?」

  說的是日本話。始點點頭,說了一聲「請帶路」。男人做出了欲在前頭帶路的樣子,趁機踩上了前首相的腳。前首相發出了渾濁的叫聲,步伐因此而亂掉了。當始的注意力一轉移的半瞬間,男人伸出了左手,從余的後方抱住他,把手臂環在余的咽喉上。右手上拿著水壺。

  「余……!」

  「我得到夫人的許可,她說可以把熱水澆在你弟弟的臉上。喲,請不要亂動哦!」

  男人確信自己站在絕對的優勢,開始以勝利的姿態說話。這是施虐者的通病。他們總是非得讓對方產生恐懼感才肯甘休。

  「我曾在法國的外籍部隊裡待了幾年,參加過波灣戰爭和新赫里多尼亞的獨立戰爭。我很嚮往戰場哩!」

  男人的手臂捲在余的頸部,把水壺口靠上去,不斷地說著話。這個舉動的確是出乎始的意料之外。不以手槍或刀子為武器,而以裝滿熱水的水壺當兇器,這實在是一件令人想像不到的事。

  「因為在戰場上殺多少人都不會有罪。可是,在波斯灣戰爭時,我很失望。因為我只是在後方警備著而已,從頭到尾都沒有機會拿著刀槍殺死敵人。」

  一條熱水流從水壺口落下來,濡濕了余的衣領。

  「因為太無聊了,為了瀉恨,我便找俘虜出氣。只要抓住被綁著的俘虜的鼻子,再怎麼樣他都會張開嘴巴的。然後,我再把滾燙的熱水灌進去,嘴巴裡面被燙傷也發不出聲音來,只能倒在地上翻滾。哼哼哼,那實在是一幅很美妙的景象啊!」

  男人發出了悅耳的笑聲。始定定地凝視著男人。

  「這種作法是你父親教你的嗎?」

  「不,是我祖父教的。我祖父曾在陸軍的特務機關任職,曾讓中國的抗日游擊隊吃足了苦頭。如果抓到了女游擊隊員,熱水就不灌嘴巴,而是灌兩腿之間。」

  男人陶陶然地說著,似乎就快滴下口水了。

  「戰爭太棒了!可以燃燒人們的生命。這種場面哪夠看?不過,我還是要滿懷誠意地在令弟的臉上澆上熱水……」

  「余!」

  始無視於變態者的長舌,呼叫了弟弟。這是一個訊號。余就著頸部被勒住的姿勢,兩腳往地上一踢。以翻身上鐵槓的動作,用更快、更輕巧的手腳踢上男人的臉部。男人朝後方飛去。余在半空中一回轉。始跳上前,抱住了老么的身體,同時伸出了修長的腳,踢飛了浮在半空中的水壺。水壺撞在正想從牆邊站起身來的男人頭上,熱水正好倒在男人身上。

  被熱水澆了一身的男人斷斷續續地發出了呻吟的聲音,在地上打滾。儘管他喜歡看他人受苦,可是,想必不喜歡讓自己也成為犧牲者吧?這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心理,當然沒有必要去同情他。

  且不管眼前「自作自受」這個四字成語的活生生範本,始和余尋找往地上的樓梯。這一次始抓住了前首相的領帶,他要逃也逃不了。始之所以不選擇升降機而選樓梯是因為他認為這樣比較容易防範對方的襲擊。走上好不容易找到的樓梯,這時,始不得不開始思索著。對方的名字像是良家千金的芳名,可是,當然不一定是這樣的。倒反是像百目鬼熊子之類的名字還比較容易想像一點。

  「你對這個叫小早川的女性有什麼認識?」

  始開口問前首相。原本始對年長者總是謙恭有禮的,可是,他做不來續那種懷著敵意使用敬語的手法。也沒有像那個拿著水壺的男人一樣有殘忍地虐待對方的興趣。他只是用一種非常冷淡的語氣問話。

  「我、我還沒有見過她。」

  「沒有見過也知道個大概情形吧?」

  當前首相正要回答時,余說話了。

  「是終哥哥!」

  終從水泥牆的一角出現。他看到了哥哥和弟弟,揮了揮手,回過頭對後面的人說道。

  「續哥!這邊!始哥和余在這邊!」

  抱著嬰兒的續跟在終後面出現了。

  「呀!什麼時候開托兒所了?」

  始開玩笑地問,續也戲謔地回答。

  「在大哥沒有發覺的情況下,弟弟已經成長了。但是,遲遲尚未決定將來要從事什麼職業。倒是大哥你什麼時候成了政客的保鏢了?」

  續一邊說著,一邊回頭望,因為他掛心著後方的追殺者。說起來,在這個時候,或許丟下前首相,立刻拔腿就跑會比較好些。用白眼看著四個兄弟聚集於一堂的前首相突然想起了一般國民所不知道的機密情報,「啊!」地叫了出來。

  「你們就是從官邸綁架首相,逃亡到國外的恐怖分子啊!」

  「是的,我們是邪惡無道、冷血殘暴的恐怖分子,收賄、盜領公款之類的事我們是不做的,這些工作都交給政客和官僚去負責了。」

  續以毒舌報之於前首相。面對小早川奈津子時,他的毒氣暫時都被抽光了,可是,在看到日本最壞的政治業者時,他的調調又回來了。續和終把小早川奈津子這個有著女性外形的怪物對長兄和么弟做了一番報告。對於從大蛇手中救出孟加拉嬰兒一事,始讚賞終「做得好」,可是,對於小早川奈津子的威力,他則感到半信半疑。

  「一般人是不可能有那種力道的。」

  「從各方面來說,那個婦人是異常的。」

  續如此斷言,終理所當然似地點了點頭。

  「那個歐巴桑比續哥還異常哩!我可以保證。」

  「是的,而且比終還要非常理,這我也可以保證。」

  這是兩個人類公敵的保證。余很想會一會這個人物,不過,他沒有說出口。而始從弟弟們的談話中感受到這不是一件可以笑話來視之的問題。穿著六十公斤的甲胄,兩手揮著兩挺電鋸還能一邊疾行,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當然,竜堂兄弟是做得到的,不過,他們原本就不是人類--至少在體力界限方面。

  「不管怎麼說,你們兩人目前是勝不過那個夫人啊!」

  始苦笑著,續和終雖然很不甘願,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就是這樣。

  「或許我們應該要小心這種表面滑稽,內部隱藏著恐怖氣息的事件。」

  「不管是滑稽或恐怖,總之,我不想再靠近那個歐巴桑了。」

  終若有所感地堅定他的立場。話聲未落,一種奇妙的聲音就開始撕扯著他們的感覺。空氣分裂了,地板鳴響著。不知是不是心情的緣故?連照明似乎都跟著暗了下來。胡桃材製的門隨著一陣劇烈的聲音搖晃了起來,鎖鍊發出了響聲彈跳了開來。

  於是,竜堂家的兄弟再度和他們不想見到的對象碰面了。

  Ⅱ

  「真是非比尋常的人。」

  余發出了單純但率直的感想。始也有同感。他終於知道續和終為什麼連面子都不要而沒命地奔逃了。

  前首相驚異的程度不亞於竜堂兄弟,可是,當他知道站在眼前的人物就是小早川奈津子的時候,突然就匐伏在地上了。在他擔任首相之前,也曾經這樣匐伏在小早川奈津子的父親面前。

  「真是對不起。承蒙令尊多方照顧,竟不知小姐會在中國內地……」

  續冷笑著說。

  「原來你本來就是適合匐伏在他人面前的人嘛!在國民面前一向高不可攀的,不是嗎?」

  「你、你說什麼?」

  前首相翻著白眼,這時,穿著甲胄的怪女人對著他大吼。

  「前首相,你曾經說過要把日本塑造成美國的不沉航空母艦吧?而現在,你卻把日本賣給了四姊妹!」

  「啊,對不起……」

  趴在地上的前首相把他那太過寬闊的額頭貼在地上摩擦著。這個作惡多端,不畏神明,妄自尊大的男人就像古代的奴隸一樣卑屈。

  「回日本後,不肖將會為實現御前的理想,使大日本帝國的榮耀和無敵皇軍復活而粉身碎骨。不肖和美國總統佛勒斯特是可以稱兄道弟的朋友。」

  前首相翻著眼睛仰視著小早川奈津子。

  「啊,對了。我也要把寵物取名為佛勒斯特。」

  怪女人鳴響著甲胄嘲笑道。

  「打從在蒙古聯合自治政府時,你就靠一張嘴巴混飯吃。聽說後來你從政府的金庫偷了不少鈔票,逃到日本去了。有沒有一絲絲的後悔啊?」

  「不肖在第一次波斯灣戰爭時就曾主張過了。當時不肖大力鼓吹把日本國旗插在波斯灣!日本人也要流血!而那些和平癡呆的愚昧國民和大眾傳播業者把派遣自衛隊視為戰鬥行為。就算把這樣的非國民丟進牢獄裡,根據憲法,他們的思想和言論自由仍然受到保障……」

  前首相的舌頭像電動馬達一樣不停地轉動著。

  「是啊,說來說去,憲法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您能原諒不肖,不肖回日本之後,必當挺身建立一個理想國家。把那些詆毀國家、國旗的非國民都關進拘留所,淨化社會。請您原諒。」

  好不容易,始才在這場笑劇中有插嘴的餘地。

  「到底為了什麼緣故讓你這麼怕這個人呢?能不能說明一下?」

  別管什麼說明了,還是逃命要緊--終的全身散發出這樣的訊息。始雖然明白他的心意,可是,始也不能放著根本的疑問不管。前首相的臉一陣僵硬。回話的卻是那個穿著甲胄的怪女人。

  「好吧,就告訴你吧!我小早川這個姓是第八任丈夫的姓。」

  「第八個犧牲者。」

  「少囉嗦。」

  一喝之下,終閉上了嘴巴。續也一樣,他們在魄力上完全輸給對方了。關掉電鋸開關的小早川奈津子挺起了泛著銀灰色光芒的胸甲。

  「我的父親姓船津。」

  「船津……?」

  「就是讓匐伏在那邊的那個小人當上首相的恩人哪!他住在鐮倉,被尊稱為御前。」

  「……是『鐮倉御前』?」

  終大叫,連始也不禁要叫出聲音來了。住在鐮倉,姓船津的人。那不就是在半年多之前和竜堂兄弟交涉的船津忠巖嗎?

  「因為我不是原配的孩子,所以不能姓船津的姓。因此,我父親就把他姓裡面的一個字放在我的名字當中。啊,我敬愛的偉大父親!聽到他去逝的消息時,你們知道我有多悲痛嗎?」

  「……」

  被稱為「鐮倉御前」,君臨日本財政界的奇怪老人。將陰性的威嚴和格調從這個老人身上去除,塞進低級的笑劇要素和脂肪之後,一定就變成這個女人的樣子。還有,那個老人拿到了龍種的血,如果父親把血分給了女兒的話……。

  「哦呵呵呵!覺悟吧!我要把你們四個人砍掉,用大鍋煮爛餵豬吃,替父親報仇!」

  電鋸再度怒吼了起來。

  「怎麼辦?老哥。」

  「這個嘛,首先……」

  竜堂家的年輕家長堅定下了命令。

  「全員撤退!」

  不管在什麼場合,家長的命令都是絕對的。更何況在這種情況下不應該會出現造反分子。抱著嬰兒的續跑第一,接著是余、終,最後是始,依序跑了起來,把背向著復仇鬼。「等等!」船津忠巖的女兒咆哮道。她兩手揮著兩挺電鋸,一腳踏上匐伏在地上的前首相的背部,追殺仇人而去了。

  「啊!」前首相呻吟了一聲。被連甲胄帶人重達兩百公斤的小早川奈津子一踏,七十五歲的老人實在受不了。前首相吐出了胃液,翻著白眼昏死過去了。管他是前首相或憂國憂民的大政治家,在小早川奈津子的眼裡,他只不過是亡父的部下的部下而已。現在,她的眼中只有竜堂兄弟的存在。

  小早川奈津子搖晃著甲胄和地板,往前突進,就像美國水牛暴走一般。她對著被關起來的門揮下電鋸。尖銳而不快的鋸斷聲挖掘著大氣,木片化成了吹雪般四散開來。她舉起腳步用怪力踢倒了被斬裂了的門。旅館的大廳出現在她眼前,她發出了怒吼聲,跳進了群眾當中。

  日語的慘叫聲響起。有人茫然地呆立在原地,有人嚇壞了,跌坐在地上,有人鑽進了沙發底下藏了起來。就算再怎麼有勇氣,眼看著那道揮舞著電鋸的鋼鐵般暴風,什麼都沒有用了。人們拼命地逃,沒命地逃。

  「滾出來!人類公敵!」

  電鋸怒吼著,斬裂了牆壁。盆栽裡的棕櫚現出了白色的切口倒了下來。土耳其風格的椅子被踢飛了,畫著楊貴妃站姿的屏風被斬裂了。大約有五個沒能來得及逃命的客人被撞倒在地上動也不動。隔著甲胄的細縫閃著紅光的眼睛抓住了竜堂家的老么。怪女人襲向站在牆沿的余。

  余取下放在牆沿的滅火器,轉過身來面對著小早川奈津子。他低下頭讓電鋸揮了個空,快速地拔下安全栓,把噴嘴對著小早川奈津子,按下了開關。

  大量的白色泡沫和煙霧裹住了甲胄。小早川奈津子發出了憤怒的咆哮。她莽撞揮下的電鋸吃進了壁面,捲起了塗料和建材的飛沫。余躲過這一擊,繞到怪女人的後方,又噴出了白色泡沫和煙霧。就在怪女人回過頭來的那一瞬間,余將滅火器往她的腳背一擊。雖然是擊在甲胄上,可是,被擊中了要害,怪女人仍然往後退了。她忍住泡沫和煙霧的痛苦,再度搜尋敵人的身影。於是,她發現了在大廳的出口處大聲叫喊著的竜堂終。

  「呀呼!來啊!來試試看哪!你這個(不僅是文部省,每個人都想將之刪除的低級語)的傢伙!」

  憤怒不已的怪女人揮著兩挺電鋸往前進。在她眼前的觀光客們發出了慘叫聲四處逃竄。小早川奈津子甩也不甩這些人,逼近了竜堂終。背過身逃跑的終一停下腳步便回過頭來,對著追殺者伸了伸舌頭。小早川奈津子發出了水牛般的咆哮聲,跳了起來。突然間,終消失了蹤影,她的腳踩了個空。

  水聲響起。是一種大而高,而且很有重量感的水聲。終站在游泳池畔,飛過突進而來的小早川奈津子的頸上。這就已經很足夠了。小早川奈津子沉入水底。潛水用的游泳池有五公尺之深,在夜間照明下泛著青白色光的水面湧起了大量的水泡。

  竜堂家的老二和老三瞧著水面。

  「應該是浮不起來了吧?」

  「應該是浮不起來了。」

  終和續都點了點頭。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把預料和願望混在一起的。而不管是預料或願望,那都是一瞬間就可能被推翻的命運。突然間,游泳池的水面爆發了。掀起了這麼狂烈的狀態浮上水面的就是穿著甲胄的那個怪女人。她從甲胄的縫中吐出水,發出了咕嚕咕嚕不快的水聲,好像說著「哦呵呵呵!不要逃。」

  「你們幹什麼?快過來!」

  如果不是聽到了長兄的聲音,想必續和終一定會有好一陣子動彈不得的。兩人從奇異的詛咒中解脫出來,朝著長兄和么弟的地方跑去。他們在不知情而左往右來的人之間穿過,從游泳池跑向旅館的後門。那裡停了一部舊式日製的車子,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揮了揮手。

  「王先生、李先生!」

  「啊,看來大家好像都沒事嘛!」

  王和李的臉上都有了記號,嘴唇上滲出了血絲。好像是起了腫包。不過,他們畢竟是平安地逃出了盧大奇的魔掌。物資幾乎都留在那邊,不過,行動上的自由可貴得多了。他們要找到竜堂兄弟的所在並不難,只要找到騷動的中心部位就成了。

  突然,王瞪大了眼睛。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西洋甲胄鳴響著靠了上來。

  「那、那是什麼啊?」

  「你不知道對你的精神衛生會比較好些!」

  「趕快開車!」

  坐在車裡的竜堂兄弟正經八百地大吼,李便快速地發動了車子。就差那麼一絲絲的時差,小早川奈津子差一點就報成了父親的仇。當重擊著地面追殺上來的甲胄人從後視鏡中消失了之後,一夥人都鬆了一口氣。看著續抱著的嬰兒,王提議。

  「將來不知會面臨什麼事,嬰兒是不可能帶著一起去的。市內應該會有紅十字會的分部,就把嬰兒寄在那邊吧!我們可以貼補一些錢。只有這樣辦了。」

  紅十字會在別的國家也叫紅十字社。把嬰兒送到那邊確實是最現實而且大概是最好的方法了。因為竜堂兄弟今後要前往的地方可不是溫泉或遊樂場,而是充滿了人類惡意和自然威脅的邊境之地。

  於是,在一陣騷動之後,西安的紅十字會分部發現了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門口,睡得很香甜的外國嬰兒和放在嬰兒衣服內的大筆美金鈔票。

  Ⅲ

  王和李是值得黃大人信賴的好幫手。他們對外幣的有效使用法相當有心得,他們也熟知什麼時機、什麼場所用美金或日幣就可以獲得正確的情報和安全的逃脫路線。由於他們有效率的活動,竜堂兄弟一行六個兇惡的國際恐怖份子從西安逃往東邊,迂迴經過北方,脫離了盧大奇的警戒網,越過洛河和涇河,平安地進入了甘肅省。

  「一直受你們照顧和幫忙,真是不好意思。」

  始表達了他的謝意,王和李相對而笑。

  「不要這麼說。受照顧的是我們。因為是你們要去幫忙救出黃大人的哥哥。」

  「是啊!準備事宜也沒有做好嘛!」

  續說出了正確但並不怎麼動聽的話。

  「那麼,黃大人的哥哥是什麼樣的人?」

  「我們也沒有面對面見過,不過,聽說他是個抗日戰爭和中國革命的英雄。他靠著巧妙的游擊戰讓日軍傷透了腦筋……」

  李趕忙用手掩住了嘴巴。大概是突然想起竜堂兄弟正是日本人吧?

  「請不用在意。從一九三一年到四五年的中日戰爭純粹是日本單方面的侵略戰爭,這是一項史實。中國有勇氣的人們起來抵抗侵略是理所當然的事。我們的祖父也因為反對這場愚昧的戰爭而下獄了。」

  如流水般說出這一大串話的是續,「這樣說總可以了吧?」他帶著這樣的表情看著哥哥,始帶著苦笑點點頭。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解放軍以前確實是正義的軍隊啊!」

  在中文裡有「匪」這個名詞。就是「加害民眾的惡徒」之意。瀆職、陷無辜者人罪的官吏就是「官匪」濫用法律的就是「法匪」,掠奪和虐殺的軍隊就是「兵匪」。從一九三一年到四九年,肆虐中國的兵匪就是日軍和國民黨軍。當時的人民解放軍就是打擊兵匪的正義軍隊,當時美國的報紙還曾經驚嘆著「亞洲竟然有這麼清高的軍隊存在」。而這些解放軍到了一九八九年卻墮落成了用戰車輾殺手無寸鐵市民的權力者走狗。在海外支援祖國復興和發展的華僑們都禁不住滿懷的激憤和失望。他們原本並不希望出現把國民關進強制拘留所的國家。

  「對了,那個強制拘留所大概有通了高壓電流的鐵絲網之類的東西吧?」

  終滿懷期待地問,續為他做了翻譯。

  「高壓電流?」

  王和李不禁失笑。

  「說是有,不過,哪只是虛嚇的手段,是時尚應該沒有那種東西吧?中國的電力供應慢而且品質欠佳。根本不可能有大量的電力供應邊境的強制拘留所。」

  「說得有理。」

  始帶著苦笑點點頭。強制拘留所在西寧的西南方五百公里。四周不要說都市,連個人家都沒有。在這種地方,光要供給最低限度所必須的電力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吧?拘留所的面積有兩千五百平方公里,比整個東京都都要寬,四周最少也超過兩百公里。在那種地方張著電線,讓高壓電通電,那的確是不可能的事。

  「那麼,高度技術方面的事就不用擔心了?」

  續謹慎地確認。

  「譬如,利用最新式的電腦來識別指紋或反應聲紋等,沒有這樣的裝置吧?」

  「應該沒有。」

  「只有人海戰術?」

  「是的。因為就算騙得過一台電腦,確不可能騙得過八千名的士兵。」

  解放軍的裝備雖然很現在化,可是,那僅只於首都北京中心,不可能及於甘肅和青海那樣的內地。因為要對付回教徒和藏族的暴動,也不需要用到那些武器--。

  「完全都是物理力。只要有兩個師團的標準裝備步兵,就可以攻陷拘留所了。可是,要把那麼多的兵力送到中國大陸的內地實在是不太可能的。」

  以前連自稱「無敵」的日軍也遠在西安之前就停止進擊了。就因為是這樣一個場所,所以才委託竜堂兄弟前去找人。在續看來,不管他們受到多麼優渥的禮遇,那都是理所當然的。

  「說起經費,那等於是終的飲食費用。一個大隊的份量就可以了。而且,味道和品質都不能輕忽。」

  「我只要有東西吃就謝天謝地了。我對食物總是心存感激的。因為打從幼年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被上面的哥哥虐待。」

  終故意誇張地合起了兩手做出膜拜的姿態。自從到西安以後,二哥似乎就一直不是很愉快,所以他趁機糗一頓。續對弟弟使了一個白眼,可是,說話的對象卻是兩個中國人。

  「如果黃大人的哥哥不知道龍泉鄉的所在的話,到時候,我們就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動了。」

  續把以前對哥哥言明的事情坦率地對王和李說清楚。

  「夠了,續,再多說就失禮了。」

  始出言制止,可是,事實上這些話已經夠失禮了。

  「我知道。可是,我雖然喜歡把他人當傻瓜,可不喜歡人家把我當傻瓜。」

  「我的哥哥可真有性格。」

  終似有所感地喃喃說道。內容固然屬實,可是這樣公開來講也實在不尋常。王和李微微鄭重地提出反駁。

  「我們漢民族對所信賴的人雖然有交換條件的作法,但是絕對不騙人。更何況這事關一個重要人物的生命。請你們相信我們。」

  「我們當然相信。」

  始回答。即使被騙,那也怪不得任何人,是自己的責任--竜堂家的長男有這樣的想法。是自己沒有識人的眼力。不過,他必須避免讓弟弟們因為自己的作為而捲進是非當中。

  始喜歡中國,也喜歡中國人。右手的袋子裡塞著一點點的資產,左手拉著孩子的手,背上背著萬能調理用具中華鍋,中國人可以這樣就到世界各地去旅行。「我站的地方就是中國」這句話不是中國人隨便說出來的,他們總是踏實地踩著大地,在異鄉生根,然後慢慢地興建起了城市。他們的生命力、堂堂的生存方式都值得尊敬。

  現在,始他們在甘肅省和寧夏回族自治區的界線上往西前進,以那輛破爛的車慢慢地移動。地方是在黃土高原的西部。起伏不定的荒野一望無際。以前許多的歷史人物都在這片荒野上走過。漢武帝時代,十八歲的將軍霍去病率領著十萬大軍討伐匈奴。唐朝時,像蘇定方那樣的將軍和岑參那樣的詩人在前往遙遠的西域途中都曾經過此地。太陽在荒野的彼方上升、西沉,一個王朝滅亡,另一個王朝興起。長安、洛陽還有其他許多繁華的都市不是付之一炬,就是被大洪水淹沒在黃土之下。人類所建立起來的歷史在每一顆乾燥的大氣粒子中脈動著。始將自己無限的思緒馳騁在過去當中,然而,一想到他們逃離西安的經過,他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

  Ⅳ

  原本一提起「北京的女皇帝」,就會讓人想起楊貴妃或漢代的趙飛燕、南朝陳的陰麗華、宋代的李師師等這些絕世美女穿著絹質的中國服,手上搖著孔雀扇,嫣然微笑的倩影。連平常不做太過俗氣想像的始也不知不覺地有了這樣的想像,所以當小早川奈津子這個實體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始感到驚駭也是理所當然的。

  儘管如此,「鐮倉御前」有遺孤一事實在叫人難以想像。說是遺孤,那個女人也已經是個中年人了,可是,就因為船津老人沒有後繼者,才使得日本的地下帝國四分五裂,無能抵抗四姊妹的攻勢。如果小早川奈津子繼承亡父的遺志,或許就會和四姊妹的支配世界對抗,將日本的地下帝國再統一。

  突然,始想起了瘋狂博士田母澤篤。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鎌倉御前和田母澤都在中國大陸。他們都不是平凡的市民,和日軍侵略中國都有很深的關係。田母澤在船津的底下做事,從事笙體解剖和毒瓦斯、細菌兵器等的研究。或許就是田母澤把龍種的血注入了船津和其女兒身上的。

  續聽了哥哥的說法,續回答「我認為不用擔這種心」。

  「如果她那異常的威力是來自龍種之血的話,那麼,她一定會自我毀滅的。鐮倉御前就是這樣。她只會演出一場父親之後的死亡之舞。」

  船津忠巖在富士山麓的陸上自衛隊演習場離奇死亡。真相只有一小部分的人知道。船津老人是輸進了長期冷凍保存的龍種之血之後,受不了激烈的效果而死亡的。小早川奈津子把這件事解釋成「被竜堂兄弟所殺」,然而,對竜堂兄弟而言,這實在是一件讓人困擾的事。而且,只要小早川奈津子健在,這個麻煩就會存在。如果她和亡父一樣因為龍種之血而自我毀滅的話固然好,可是,看來那個怪女人似乎有足以承受龍種之血激烈效果的體力。

  「為什麼我們老是遇上不想有什麼好關係的人呢?」

  「那是因為那些人都想要得到龍種之血的緣故。」

  續明快地斷言。認真工作、過著正經社會的人們是不會想要龍種之血的。更別說為了拿到龍種之血而去從事殺人、綁架、生體解剖等勾當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我懷疑一點。鐮倉御前和他的女兒是打一開始就有那麼異常的人格嗎?」

  「難道是龍種之血讓他們的精神狂亂了?」

  「這是一種可能性。」

  龍種之血會明顯地強化攝取者的肉體。可是,一如被稱為「天使塵」的禁藥,在增加人類肌肉的同時,也會破壞人們的精神。或許,龍種之血也是一樣的。

  「就算是這樣,那也是他們自作自受。他們並不是受制於人而攝取龍種之血的,也不是受人之托喝下去的。是他們自己選擇、自己決定,依照自己的意思所採取的行動。這不是其他人的責任,責任在他們自己身上。」

  續的語氣平穩卻一點也不容情。

  「不管龍種之血是毒還是藥,攝取的人會死還是變成怪物,那都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不想涉足其中,是對方先出手的。不管遭到什麼下場,那都是他們自己的責任。原本我們也沒有要去龍泉鄉的,是不是?大哥。」

  「確實是如此。」

  事實上,續的內心是非常高興潛進強制拘留所去鬧個天翻地覆的。在西安,或許是受了小早川奈津子毒氣的影響吧?他們並沒有多大的活躍空間。終打死了大蛇,始和余也打倒了不少敵人。一向以販賣自己華麗行為為主的老二對表演場所太少感到不滿。

  ……另一方面,在魄力上壓倒了竜堂家四個兄弟的「北京女皇帝」正在西安準備出發事宜。兩個日本部下將隨她而行。行動許可證則由盧大奇那邊弄到。生意人風格的部下對女主人必恭必敬地陳述自己的意見。

  「給盧大奇四百萬美金,是不是太大方了一點?」

  「空頭支票的面額一定是很大的嘛!哦呵呵呵!就用美國的國債去滿足盧大奇的慾望吧!用面額四百萬美金的國債。」

  小早川奈津子滿懷惡意地笑著。美國發出了不履行債務的宣言,國債連一毛錢的價值都沒有。兩個日本部下也笑了。姑且不講戴著眼鏡,有生意人格調的三浦,因為燙傷,臉上捲著繃帶的宮瀧一定沒有辦法愉快地拉動臉上的肌肉。因為竜堂兄弟的反擊而燒傷臉部的,他算是第二個。

  小早川奈津子敬愛亡父,打從心底期望殺了竜堂兄弟為父報仇。可是,她同時也有另外的打算。她是已故船津忠巖的遺孤,而且,如果她能成功地復仇,她就能以亡父的正式繼承人姿態,抬頭挺胸地進軍日本吧?

  「三浦、宮瀧,放手去做吧!如果我繼承父親的遺志,成了日本地下帝國女皇的話,你們兩個也少不了有好處的。三浦可以當個議員或大臣的,宮瀧可以經營個俱樂部或旅館、高爾夫球場,哦呵呵呵!」

  女皇帝陛下表現出了她的大方。讓她有這種妄想的一部分責任要由前首相來擔。因為前首相太過卑屈的態度讓她深信自己有著和亡父一樣的權威。可是,前首相只不過是畏於船津忠嚴之名,同時感受到生命的危機,所以胡言亂語一通,只想趕快逃離當場罷了。檢察官的盤問、國會上的證言都口頭上敷衍而過的前首相是那種說了謊也不覺得良心上受到苛責的人。就算小早川奈津子凱旋回日本,他也不可能無條件地認同她為地下帝國的女皇帝吧?然而,她也有她的打算。在殺了竜堂兄弟之後,保存下他們的血,只賦與那些宣誓對她效忠的人不老不死的生命。這麼一來,那些權力亡者一定會爭相爬到她腳下來的。

  或許是一種偶然吧?當小早川奈津子發出「哦呵呵呵」的奇怪笑聲時,在由西安往西北方三百公里的荒野上,竜堂兄弟們被一種奇妙的惡寒所侵襲著,他們的心頭浮現出了歷史上最邪惡的敵人的影子。

  「這麼看來,L女士實在是一個相當有水準的敵人哪!至少她是個美人,而且又有格調。」

  四個人不期然地都這麼想,可是,沒有人說出口。她在巨大的航空母艦「霸王」艦上被自己的同伴射殺了。以輕視的語氣來談論這樣死亡的人或者拿來當成玩笑都不應該,這是竜堂兄弟的祖父訓示他們的。

  悠然地眺望著缺少變化的風景,余微微地變了表情。他把視線停在窗外,戳著終的肩膀。終嫌煩似地動了動視線,然後變了表情,把身子探出視窗。

  「是雲嗎?終哥哥……?」

  「不,不是,那是……」

  西方地平線上湧起了巨大的黑雲,每一秒鐘都在不斷擴大。

  「是蝗蟲!」

  王呻吟道。始立刻就明白了。他指示弟弟們關上窗戶。蝗蟲是蚱蜢科的昆蟲。常常以數億隻、數兆隻的形態飛行,其飛行距離甚至可以跨海、橫越大陸。看到路旁一間廢屋,王大叫。

  「把車開進去!李!」

  李聽從指示,把車駛進廢屋停了下來。這個時候,像龍捲風般的聲音和黑壓壓的蟲雲已經開始包圍車體了。

  「小心不要讓它們弄破玻璃!」

  王的臉色很蒼白。大群蝗蟲的恐怖性不是日本人所能想像的。數億、數兆的蝗蟲形成了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吃光地上的植物。不光是稻子或麥等穀物。樹葉、草、花芽,大部分和葉綠素有關的東西都會從地上消失。

  竜堂兄弟現在所在的地區是一片缺乏草木的荒野,所以幾乎沒有形成肉眼可以看得到的損害。可是,隨著蝗蟲的東移,前面就是耕地和牧場、和森林等。如果支撐十億人以上的生命的綠地被蝗蟲吃食殆盡的話,整個中國就會陷入饑荒。

  儘管有一檔獨裁體制、言論和思想鎮壓、殺害知識分子等許多的缺點,但是,革命後的中國政府確實是把外國軍隊趕出了國內,從英國手中要回了香港,同時做到糧食自給自足的目標。一個政府餵養了超過十億的民眾。這可以說是一項豐功偉業,所以,民眾對政府的不滿野被壓抑下來了。可是,當蝗蟲吃光了穀物,饑餓襲擊整個國家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外國的侵略、黃河的大洪水、蝗蟲的災害,中國都度過了。就算因為這次的事情使得北京政府垮台,中國本身也絕對不會滅的。」

  始這樣想,可是,或許會有幾千萬、幾億的人為饑餓所困。他趕到心底一陣冰冷。蝗蟲敲擊在玻璃上。車外黑色的暴風狂飆,數兆個振翅聲形成了暴風。終和余也瞪著眼睛保持沉默,那是因為事態超乎他們的表現力之外。一夥人躲在車內只不過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可是,感覺上像度過了漫長的一夜。好不容易,暴風過了,當他們打開滑動式的車門,探身到外面時,地上已經是一片蝗蟲屍體。

  「這下可不得了……」

  除了這句話,一夥人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目送著覆蓋在東方地平線上漸去漸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6 10:45 PM

第四章 《流言河》

  Ⅰ

  和同志的距離有一千五百公里,而和敵人的距離卻只有其五百分之一。以地理上的距離來說明鳥羽茉理所處的狀況就是這樣。她所在的地方是在西安的南南東方,香港的一角。遠遠地可以看到瑪麗關.遠東財團法人的四十樓建築。在殘暑和都市熱所形成的陽炎當中,這棟建築物看來就像在慢慢地搖晃著一般。

  亞南飯店十三樓。這裡是鳥羽茉理的宿舍,也是「反四姊妹聯合軍」的後方司令部。她和三個同志--虹川耕平、蜃海三郎、水池真彥各被分配了一間單人房,然而,這些房間的面積都比日本都市的旅館房間寬個一半左右,床也很大。茉理的房間有那隻可靠的貼身保鏢小狗松永良彥同住。除此之外,他們還獲安排了一間有司令部機能的蜜月套房。

  旅館的冷氣是輻射式的,天花板上安裝有冷氣管,冷水就流過管子。可以有像在瀑布附近一般的涼感,這是一種不會讓人罹患冷氣病的傑作。蜜月套房的一室放有接待桌組,用來進餐和開會。另一室則安裝有傳真機、文字處理機、多功能電話等,可以說就像某地的通訊社支局一樣。而現在,蜃海正在閱讀送進來的傳真書面。

  「到西安去的前首相負傷入院了。聽說是從樓梯上滾下來,折斷了六根肋骨。」

  「真是可憐啊!」

  虹川以全然不帶誠意的語氣說道,對著正在整理拷貝用紙和傳真用紙的鳥羽茉理說。

  「茉理小姐,你很久沒有和令堂大人聯絡了吧?是不是該打個電話告訴她你目前很好?」

  「是啊,畢竟是個女孩子家,母親一定會擔心的。」

  蜃海也應和著說。虹川和蜃海是共和學院的畢業生,所以也認識茉理的母親鳥羽冴子。雖然他們也知道她不是那種會擔無用之心的女士。

  「謝謝你們的好意,可是,我想算了。」

  他們的掛慮令人感到溫馨,可是,如果隨便打國際電話的話,他們的所在位置不就被四姊妹知道了嗎?茉理感到害怕,可是,虹川笑著搖了搖手。

  「什麼話,四姊妹的爪牙早就滲透進這家旅館了。因為他們知道我們能安心停留的旅館就只有黃大人名下的華僑旅館了。」

  虹川說的沒錯。四姊妹的情報網一定一開始就鎖定了亞南飯店。在考慮了一下之後,茉理接受了同志們的好意,決定打國際電話到日本。雜種狗松永在拿起話筒的茉理腳邊鼓勵似地搖著尾巴。

  茉理在等待電話接通期間,其他三個人針對一項新聞交換著意見。就是在中國內地發生本世紀最嚴重的蝗蟲災害的新聞。

  「難道是四姊妹嗎?」

  「或許四姊妹會做出培育新種蝗蟲,使其大量繁殖之類的事。」

  「而且是只吃稻子的新種。」

  茉理手拿著話筒,回過頭來指出這一點,其他三人聞言都露出了抓住盲點的表情。蜃海咋著舌,用一隻手攏了攏頭髮。

  「畜生!這的確是有可能的。只要稻米全毀,吃米的民族就會死絕。這不就是四姊妹的心願嗎?」

  「最好不要早下定論。」

  虹川主張慎重論,不過,中國西北地方應該就是竜堂兄弟所在的地方。把重點放在那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茉理也自覺到一種近於不安的感情。雖然竜堂兄弟是不至於讓蝗蟲給吃下肚。

  電話旁裝飾著水池在西營盤的攤販廉價買來的陶製骷髏。他的理由是要營造出一些惡人根據地的氣氛。

  電話通了。鳥羽冴子就在共和學院專科學校的院長室裡。她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接到女兒不知來自何處的電話。問女兒好不好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茉理回答母親自己現在正在一個不能詳細說明的外國,母親的聲音中帶著笑意。

  「喲!竜堂司的孫子們還真是神出鬼沒啊!下個月是不是就要到南極大陸去了?」

  「可能喲!到時候說不定還會飛離地球哪!」

  當然,茉理是開玩笑的。她改變了話題,詢問父親鳥羽靖一郎的近況。

  「你爸爸?好像是平靜了一些。沒有可以信賴的對象,左闖右闖之後,似乎讓他發現只有靠自己踏實地做才是正道。他每天跑銀行和建築公司,因為要重建得先有資金才行。」

  「是啊,爸爸像以前一樣踏實地做就好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一旦有強風吹拂的話,或許他又會轉向一個莫名其妙的方向了。」

  「媽媽,您要好好抓住韁繩哪!」

  「你也要好好抓住表兄弟們的韁繩啊,茉理。」

  家庭和學校的事交給母親就不用擔心了。茉理還問母親日本國內的事情。母親的回答中夾帶著苦笑。

  「這個嘛,世局好像不怎麼安定。結果,內閣也沒有替換,在野黨也沒有提出任何有建設性的提案。好像大家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建設一個什麼樣的社會似的。」

  儘管如此,日本還是一片祥和。

  菲律賓和印尼相繼發生火山爆發事件,馬尼拉和雅加達這些大都市都苦於連日來的降灰。菲律賓的美軍基地完全喪失了機能,目前正商討要轉移基地到關島去。在印度,印度教徒和錫克教徒各張著正義和信仰的旗幟,用炸彈槍砲相互殘殺。在南非,於一九九一年好不容易才廢止了惡名昭彰的種族隔離制度,現在黑人們卻彼此相殘,再加上白人激進派分子搗亂,恐怖行動連日不斷。德國新納粹的暴力不斷地擴大。哥倫比亞和玻利維亞境內,軍隊和毒品組織展開了市街戰。從西非到中非,許多人因為饑餓和疾病而死亡,可是因為情報不足的關係。詳情並不知道。雖然還沒有引發世界規模的戰爭,但是,人類社會日漸沸騰,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是不可思議的事。

  「在日本也傳聞富士山在噴火了。」

  「真的嗎?」

  「哪有的事,都是流言。權威學者已經加以否定了。可是,或許這樣反而更有可能性。」

  冴子的聲音嘲諷地變化。

  據說關於地震和噴火之事,權威學者之類的人根本是不足以信任的。一九二三年造成一萬人死亡的關東大地震時,默默無聞的學者曾經發出警告,可是,當時帝國研究院的學者卻大加否定,因此政府當局也沒有採取任何對策。發出警告的學者被叱罵為「擾亂社會安寧的非國民」,之後還被學界流放。

  「真的不會有事嗎?媽媽。」

  「沒有事的。因為首相和國會議員都還在東京呢!如果真的有危險,那些人一定是跑第一的。」

  「可是或許新聞報導被操控了。他們可能早就逃離了東京,卻還部署成人還在的樣子。」

  「呀!你的疑心還真重啊!反正我們會多加小心注意的。」

  聽到茉理的談話,虹川回過頭看著蜃海。

  「看來你們業界已經完全失去公主的信賴了。」

  「真是無德……」

  蜃海苦笑。在他的桌子前面已經堆起了一座傳真用紙的小山了。

  距這家旅館徒步走兩分鐘的距離有「星海晚報」的本社。那是黃大人隱形觸手伸展出去的場所之一。蜃海在該報社和旅館的「司令部」之間接通了直通的線路,檢視集中於香港的國內外情爆。從政府的公佈到電視新聞、通訊社的配信,還有電腦網路的通訊,他都過目了。他本人雖然做得有聲有色,被支使著跑腿的另外兩人卻感到麻煩。

  「事實上,新聞並沒有傳達全部的事實。什麼消息可以登?什麼不能登?該找什麼重點?都已經經過情報管制了。」

  蜃海舉了一個例子。幾年前,在美國的高速公路發生汽車衝撞事件,合計有八個人死亡。其中三人是美國人母親還有兩個幼子。這是一件悲哀的事故,可是,報導這則消息的日本報紙標題是「美國發生交通事故,本國人有五人死亡」。只報導日本人的死亡人數,完全無視於美國孩子的死亡事實。縱然不是出於惡意而隱略報導,可是,結果就等於是只報導了一半的事實。

  水池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這麼說來,關於職業棒球的記事也是一樣囉!明明A隊擊敗了B隊獲勝,可是,標題卻只寫著B隊的第四棒打擊者擊出了全壘打或者遊擊手打了一場好球等,對敗戰一事是絕口不提。」

  「我們的報界作法真是令人汗顏啊!」

  國民報社的前記者感到苦不堪言。他以前任職的報社擁有一支職業棒球隊,流於單方面的報導作法是出了名的。

  職業棒球的事可以用苦笑帶過去,可是,對於文部省和教科書的作法卻也一樣。明白寫著「目前的日本國旗和國歌並不是根據法律制定的國旗和國歌」這個事實的教科書被下令刪除文章。日本文部省和報社統制言論自、將國民洗腦的作法和納粹德國是一樣的。一方面積極地說謊,另一方面卻又隱瞞不利於自己的事實。

  Ⅱ

  九月二十日,正確地來說過了一半的時間之後,華爾特.S.湯生收到了一張國際傳真,他臉上浮起了微笑。單純卻不健全的微笑使得他那張像紳士般的臉奇妙地扭曲著。傳進來的一定是一個令他不愉快的情報。艾格.梅休這樣推測,鼻子在他那張像灰狗般的臉上哆嗦著。不受人歡迎的上司感到不快就等於是部下的快感。當然,只要上司的不快感不對著部下發作的話……

  湯生隻字不提收到了什麼情報,他把視線投向梅休。

  湯生似乎很艱辛地發出「小早川」這個母音過多的日本女性名字的音。

  四姊妹的資料銀行裡有關於小早川奈津子這個女人的資料。根資料顯示,他今年五十五歲,生於上海。父親是日本人--船津忠巖,母親也是日本人,經營一家以軍人和特務機關人員為對象的酒館。來往於香港、台灣、泰國,每經歷一次結婚、離婚、死別,財產和體重就跟著增加。

  「死別中的兩件事相當奇怪,不過,也不需去管它了。梅休,為什麼讓那樣的女人介人事態中?」

  「那個女人確實不在這次的預計範圍內。反正,她也只不過是個小丑罷了。」

  「劇情的進行也可能因為小丑的表現而出軌。更何況雖身為小丑卻想要當上主角,這種人就該從配角的名單上除掉。」

  這個時候湯生所表現出來的冷澈或許是來自微微利己的美學。足以決定世界和人類命運的戰爭會因為小早川奈津子的介入而成為二流的笑劇。這是一件令人無法忍受的事。另一方面,站在梅休的立場而言,不管是什麼樣的形式,被上司指責辦事不力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他在形式上謝了罪,隨即改變了話題。

  「既然要消滅敵人,乾脆就連聚集在亞南飯店的日本人也一起從名單上去除吧,怎麼樣?」

  梅休一邊探尋著湯生的表情,一邊提出了這個建議。

  「可以在亞南飯店裡裝上塑膠炸彈,也可以在空調設備中流放神經瓦斯。他們的防備雖然嚴密,卻不至於到難攻不落的地步。」

  梅休自有他作事的哲學--「不喜歡青蛙就殺掉蝌蚪」。只要有一點點妨害到四姊妹支配體制的可能性,就應該趁還是幼苗的時候加以拔除。這種手法,不管是四姊妹或梅休本人應該都可以做的很好。可是,湯生只是輕視似的答了一聲「N○」。他揮了揮手讓梅休退了下去。梅休走到門邊,手抓著門把回過頭來,發現湯生立刻從桌邊消失了。是到用屏風隔著的鄰室去了嗎?

  「哼!以前湯生被稱為剃刀,現在,刀也生了鏽積了油垢了。看來好像是一個已經不能再燒的垃圾了。」

  梅休的視線一動。他的舌頭隨即凍結了起來。原來湯生這時彎下了身子去撿拾落在地上的傳真用紙。梅休的雜言狂語都聽在他耳裡了。這麼離譜的事是犯下大錯的梅休第一次碰到的,也是湯生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經驗。

  「多謝你讓我聽到了這個頗富趣味性的意見。」

  湯生的聲音缺少了不讓梅休凍結舌頭溶化的溫度。湯生手上拿著傳真用紙,繼續說道。

  「我並不會感到特別地生氣,只是覺得無知真是一件幸福的事。真讓人羨慕。」

  自暴自棄和憤怒的情緒使梅休的舌頭在凍結的情況下仍然勉強地動作著。

  「那麼,你又知道些什麼?你比我多知道了什麼?」

  「我並不知道什麼事,可是,我只要知道一點就夠了。知道你實在是個傻瓜。」

  湯生的舌鋒像刺刀一樣刺傷了梅休的自尊心。

  「你是一個單純的無法制者。讓你的恐怖主義具有意義的是我和我的上司,不是你自己本身。當你離開我們制約的時候,你就會被像瘋狗一般地處理掉。不要忘了。如果你想要過著快樂的後半生,至少你要裝出你不會忘記這一點的樣子來。」

  梅休帶著一副傷口被塗上紅辣椒般的難言表情,聳著肩離開了房間。冷冷地看著他離開之後,湯生撿起了在桌上的傳真用紙。

  「藍伯.克拉克的結婚典禮和繆龍家新家長就任儀式將在今年十月一日假英格蘭索美賽得郡的德連佛德莊園舉行。請於九月二十五日以前決定出席與否。」

  湯生感到有一種電擊般的不快感奔竄在他的神經網路中。那個奇怪而不安定的青年終於要坐上大君們的寶座了。身為臣下的湯生不能有任何異議,可是,就因為這樣更讓他產生不快感,而且還有一種漠然的不安。對湯生而言,由四姊妹支配的世界比曼哈頓島的岩盤還堅固,應該是到人類毀滅之前都不會斷絕的永續王朝。可是,自從和日本的竜堂兄弟扯上關係之後,湯生保守的現實感覺產生了龜裂。而藍伯.克拉克的存在更增加了龜裂的寬度。湯生懷著一種無法對人言喻的情緒,把視線射向窗外。在重疊的高樓大廈群中,亞南飯店的壁面應該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白光的。

  在亞南飯店大樓的一區,加入「人類公敵」行列的惡徒司令部,睡得正香甜的小狗突然發出吠聲跳了起來,朝著門走過去。

  「怎麼了,松永?」

  茉理問道,雜種小狗停下了腳步抬頭看著她,茉理覺得松永顯得很緊張。這時,敲門聲響起。不是暴亂的敲門法,可是,松永的態度卻足以讓人起了很大的戒心。雖然亞南飯店不應該會出現這麼令人懷疑的人物。

  出現在門眼中的是一個乍見之下似乎不會造成什麼傷害的男人。長長的頭髮上捲著落伍了的彩色花紋大絲巾,花俏刺眼的T恤配上牛仔褲,不比頭髮短的鬍鬚,還有一幅太陽眼鏡。男人在門前拿下了太陽眼鏡,行了一個禮。虹川非常小心地開門,男人進了房門,用空洞的語氣打著招呼。

  「鳥羽小姐,這是我們越過太平洋之後的再會哪!你看來還是一樣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流利的日語。原來他就是流有四姊妹支配者四統的青年藍伯.克拉克。一時之間,茉理為之語塞。

  「哦,我不是不請自來嗎?入房費是免了,可是,離房費卻不便宜哦!」

  討厭藍伯.克拉克更甚於熱帶夜蚊子的水池帶著危險的笑容,可是,克拉克卻若無其事地坐到沙發上。

  「我實在不想這麼說。因為這是一點建設性和美感都沒有的事。可是,沒有辦法。如果我在三十分鐘之後沒有完完整整地離開旅館的話,長樂島的中南半島難民中心就會隨著爆炸聲而消失了。可能會造成兩千名的死者哦!大部分都是女性和病人、孩子。我想,你們這些小市民的良心一定會感到刺痛的。啊,大家放輕鬆點不是更好嗎?」

  讓人不輕鬆的是這種男人的精神狀態。茉理心裡這麼想著,嘴巴說道。

  「你不覺得把不相關的人拿來當人質是一件很過分的事嗎?」

  「不會過分。在四姊妹的支配下可以選擇是生是死,這就是一件令人羨慕的事了。因為我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就被硬塞了一個新娘。」

  「新娘比你還可憐吧?」

  「如果你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我想你會有不同的想法。」

  藍伯.克拉克的聲音中帶著奇妙的感嘆,三個單身的男人不由得相對面視。以外人的立場來看,大君們的婚姻當然不可能基於單純的愛情而成立。或許一段勉強可以忍耐的悲慘婚姻生活正等著他,以換取一張大君的寶座。就算如此,茉理也不表同情。

  「你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好嗎?成了大君的一員之後,就要忙於支配世界了。在你蠕動的期間,始他們就發現目的地了。」

  「無所謂。」

  大君候補回答道。

  「不,應該說,如果竜堂兄弟找不到崑崙的話反而讓我傷腦筋。因為我們也不知道崑崙的真正所在。他們現在正在為我們帶路呢!」

  藍伯.克拉克那懶散的笑聲使小範圍的空氣起了波動。面對茉理不友好的表情,他略微遺憾似地收起了笑容。

  「我不受鳥羽小姐歡迎實在是很遺憾的一件事。蘇黎世的大君們打算找出崑崙的正確位置,射出核子飛彈。我是反對的。」

  「你真的以為核子兵器就可以殺死龍嗎?」

  茉理以更嚴厲的態度質問,藍伯微微疲卷似地攤開了兩手。

  「就算龍殘活下來了,崑崙也必定會毀滅。對大君們而言,這就不是什麼壞結果了。他們不會做無用的事,不論什麼時候都一樣。」

  茉理的腦海裡閃著幾個疑問。藍伯.克拉克所說的「崑崙」和「龍泉鄉」有什麼關係?兩者是同地而異名之處嗎?四姊妹和「崑崙」處於對立的關係嗎?如果是的話,是從什麼時候?基於什麼理由的呢?可能的話,得找出這些答案。茉理不能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給竜堂兄弟去做。

  Ⅲ

  日本在九月後半仍然籠罩在一片毫不慈悲的殘暑當中。東京連日來遭受盛夏、熱帶夜和光化學煙霧的侵襲,電力和霜淇淋、啤酒的消費量不斷地增加。在這種氣候的某一天,獲知前首相在西安入院的消息時,現任首相在官邸的一室中偷笑著。

  「因為醜聞而辭去首相職務也有幾年了,卻一點也不知反省,也不退休,這簡直是老天的懲罰呀!人啊應該要謹守本分,凡事適可而止哪!」

  譬如就像我--首相很想這麼說。手像若無其事地把自己只有3%支持率的危機略而不談,也不想辭職。他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努力和人德的恩賜。他的派閥是執政黨內最大勢力,而在野黨的無能和無力給了他很大的助益。在野黨第一黨的右派嘗到一點甜頭之後,完全被收買了,左派則冥頑不靈,對什麼事都只會投反對票,熱心於改革的人們最後感到絕望而企圖使黨分裂,可是,卻缺少必須的資金。不要說再生,淒慘的程度甚至可以說已經一邊發著腐臭味,一邊慢慢崩壞了。

  即便是批評政府「太過無為無策」的財界也相繼發生股票的不法交易、和暴力團勾結、國際機場建設偷工工程等許多不祥的事情,再加上美國宣稱不履行債務而使得許多企業破產。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似乎都沒有光明的未來。

  於是,在發生天變地異的情況下,大日本經濟帝國也被迫面臨相當嚴重的狀況。

  「河口湖的水位低下。御殿場的井水水溫上升了。山頂連續發生輕度的有感地震」等的報告不斷傳進來,這一天,首相便把火山學方面享有盛名的教授請到官邸來說明整個事情的狀況。

  「嗯,九州的火山是什麼時候發生大噴火的?是幾年前?我想是初夏的時候。」

  「是執政黨和在野黨國會議員舉行棒球賽的時候。那個時候首相還守執政黨的二壘。」

  「哦,是啊!我還以五成的打擊率得到最佳打擊獎呢!然後我就立刻搭乘直升機直接到羽田機場去,前往參加先進國家首腦會議…」

  首相突然想起現在不是拿秘書當聽眾來述說往事的時候,便又坐了下來。被請來的火山學教授稜骨突出的臉上架著閃著光芒的眼鏡,他示意助手準備好VTR,把有爆發可能性的火山顯示在日本地圖上。影像隨即映在六十英寸的投影機上。以紅色三角形顯示的危險區域數目除了沖繩之外,整個日本一共有六十處以上。

  「什麼嘛!這樣不就等於是整個日本了嗎?」

  首相驚訝地叫了出來,教授以更驚訝的聲音回答。

  「當然,因為日本是火山列島啊!從災害的防範對策角度來看,整個日本都是危險地帶。」

  「不過同時也都是觀光地啊!」

  伊豆、淺間、阿蘇、磐梯山……火山和溫泉有密切的關係。日本的觀光地等於是危險地,這幾乎是一種必然。

  「不可能舉國移居,可是又不能不小心,不過,要在所有的火山設立警告標誌,進行觀測調查的話,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預算了。」

  首相從觀光、土木建設、溫泉開發和不動產等業界接受了不少的政治獻金,所以他斷不能讓他們受到損失。

  「而且富士山真的很危險嗎?已經三百年沒有噴火了吧?」

  「就是這樣才危險,因為已經蓄積了三百年的能量了。您認為富士山為什麼成為日本最高的山?那是因為它是日本活動最旺盛的火山,而且帶來大量的熔岩和火山灰。」

  「嗯,果然有道理。」

  首相點點頭,教授在在場人士嘆氣、咋舌當中繼續他初步的說明。火山這種生命體是以一萬年、十萬年為單位活動,所以人類企圖以世紀為單位來進行觀測和研究調查以掌握其全貌也是非常困難的。可是,長期的精密觀測以及迅速避難、救援活動應該可以使死者的數目減少到最少。最大的問題是觀光業者不喜歡避難命令和被指定為危險地區。除了必須讓大家有「賭命的觀光」這種意識變更之外,保障地區住民生活的政策和行政體制也是非常重要的。與其花幾十億元去買那種根本不能在道路上行駛的缺陷戰車,不如以同樣的價格購買二十台火山震動計測系統來得對國民安全有助益得多……。

  「唔,承蒙您提供各項意見。」

  這樣回答教授之後,首相便問運輸大臣,當富士山真的大噴火時,交通行政上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熔岩流南下到達駿河灣時,日本的陸上交通大動脈就會完全被切斷。東海道本線、新幹線、國道一號線、東名高速公路都會被埋在灼熱的熔岩底下。」

  「嗯,因為富士山和駿河灣之間雖然那麼狹窄,卻集中了大量的交通網。如果這樣,在修復之前該怎麼應變呢?」

  「到時候,經過山梨縣的中央本線、直線新幹線就會成為日本的新動脈。」

  那麼,那一帶的地價就會再上升吧?首相很自然地就想到這一點。他對於不動產和股票的知識有專門學者和專門經營者合起來的那麼多。他再度看著放影機的畫面,注意到近畿地方沒有紅色三角形。

  從近畿地方到瀨戶內海沿岩沒有火山,地震也不多。因為這個地區的地質是全日本最安定的,沒有發生大地震的恐懼。這個事實也讓人對歷史學有了濃厚的興趣。

  「有史以來,朝鮮半島就沒有火山活動。從該處渡海來到古代日本的人們對日本的地震大感震驚。所以才把王朝的中心置於沒有火山的大和.難波一帶。」

  曾經也有過這種說法。可是,原本首相對地質學、火山學就沒有什麼興趣。他決定在運輸大臣為首,以手下們召開噴火對策會議,不過,這也得避著外界。因為光是舉行對策會議就足以讓國民產生不安了。事實上,首相的派閥幹部在富士山麓經營有大規模的遊樂區,所以強烈反對對外公佈。「反正明天也不會噴火」首相這樣想著。

  這一天,首相官邸有很多學者來訪。在火山學教授離去之後六分鐘,接著是糧食經濟學教授被延請入室。這是綜合安全保障學的一部。他是來說明,如果外國的糧食輸入完全停止的話,日本會變成什麼狀況?容光煥發微微肥胖的教授以近乎少年高音的音調說明。

  「目前,日本米一年的生產量大約是一四五○萬公噸,折算成江戶時代的數值就是約八千萬人的生命。當外國的糧食輸入完全斷絕的時候,日本人有八千萬人可以存活下來。」

  「日本的人口大約有一億三千萬人。剩下的五千萬人怎麼辦?」

  「只有餓死了。」

  「餓死……」

  首相不禁沒了聲音,通商產業大臣提高了聲音。

  「所以,主張只要守住稻米自給體制就沒問題的說法根本是一派胡言。要讓全日本人都吃得飽一定要從外國輸入糧食。我們只有遵守自由貿易的國際協調體制,所以,必須使稻米和肉自由化,取悅糧食供給國。」

  當農林水產大臣正要提出反駁的時候,一個下位的議員帶著困惑的表情走了進來。在首相耳邊一陣耳語之後,首相也帶著一臉困惑。原來是有一個跟熱帶夜一樣不請自來的客人強行前來了。他就是高齡的參議院議員名越勝太郎。

  Ⅳ

  名越比首相年長三歲,是一個頭上摻有銀髮,給人一種知性老紳士的印象。在他的每一個人生階段都享有秀才的高名,他總是把首相當成一個不經事的晚輩。

  「首相!那件案子怎麼樣了?如果你沒有什麼誠意,我們也不可能就輕易罷手的。」

  名越從一個有名的國立大學政治學科教授升為校長,然後再轉任參議院議員。在電視討論節目中以超鷹派的文化人身份大為出名,屬於前首相的派閥。他沒有參加前首相中國行的理由是「如果到歐美國家去,我還會考慮,可是,亞洲、非洲那種不乾淨的國家我才不去」。他強硬主張「把外國勞工趕出日本」。日本女性在外國勞工很多的地區慘遭殺害的流言不斷擴散,他就根據這個流言主張強制搜查外國人居住的公寓。

  「可是,警察廳來連絡說那個事件根本不存在,純粹是群眾心理所引發的傳聞。根據沒有證據的流言來逮捕外國人會引起各種問題的。」

  首相試著跟他解釋。

  「就因為你這樣說,外國人才更加肆無忌憚。那些人必須受到一些懲罰!」

  「可是,名越議員,現實的情況是日本人越來越不願意做深夜的土木作業和垃圾處理的工作,如果將所有的外國勞工都趕出日本的話,東京就會喪失都市的機能了。街道上都是垃圾,上下水道的工程也沒辦法進行。你是不是該考慮一下現實?」

  外務政務次官看著首相的表情,做以下的發言。

  「因為生活習慣和宗教不同,所以會產生各種麻煩,可是,把他們趕出去所衍生出來的問題更可怕呀!美國和法國一定會有所非議的。」

  「沒有必要趕出白人。只要趕出亞洲人就可以了。」

  「請不要說這種話。這麼一來,日本會被其他國家批評為一個種族歧視國家的。」

  「種族歧視有哪裡不好?民族和人種本來就有優劣的差異。有像日本人這麼優秀的民族,也有不是這麼優秀的民族啊!現在的日本在各方面都是世界第一的國家。如果不把想到剝奪世界第一國家的財富的亞洲窮人們趕出去,日本的繁榮是會被吃食殆盡的。」

  「可是,美國……」外務次官這樣說話,名越冷笑著對他說。

  「美國不是那種日本不出資金就打不成仗的國家嗎?有什麼好怕的?聽著,人類有所謂的精英存在,這些人具有領導非精英分子的義務。不管是國家或民族都一樣。優秀的日本人必須領導世界,將人類從破滅中解救出來。」

  名越的辯論沒完沒了。現在美國因為禁藥和愛滋病的蔓延而面臨毀滅,黑人和波多黎各裔的「劣等人種」不斷增加,知識水準也一落千丈。日本不能和美國一起沒落,必須與之對決,獲取勝利,立於絕對的領導人地位……。

  「名越先生,振奮人心固然好,可是,如果我們要和美國對決,究竟有哪個國家會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首相好不容易重整了姿態,轉為反擊。

  「你太過霸道,所以中國、韓國和東南亞各國都不喜歡你。你是不是告訴過他們,如果要獲得日本的經濟援助,就不可以將日軍加害住民的事情寫在教科書上?」

  「他們是需要日本援助的乞丐。乞丐就要有乞丐的樣子,就應該趴在地上乞求人們大發慈悲。我說的話有什麼不對?不,我是正確的!日本應該保有與國力相匹配的軍事力量,應該擁有核子兵器!」

  「這太過分了,那是憲法法所禁止的!」

  「日本憲法沒有一個地方寫著日本不能擁有核子兵器或細菌兵器。所以,擁有核子兵器也不違反憲法。」

  首相不禁啞然失聲。

  「你不要太肆無忌憚,胡言亂語!」

  「就算說非核三原則違反憲法而無效好了,這也是可以加以排除的因素。你知道非核三原則的條款嗎?」

  「當然知道。不製造、不保有、不購買核子兵器。」

  名越以勝利的笑聲回應首相。

  「沒有任何地方寫著不能使用核子兵器啊!因此,就算我們把核子飛彈攻擊別國,也沒有違反非核三原則。」

  「沒有核子兵器又怎麼能使用呢?」

  「借就有了。譬如向美國借來核子飛彈,以不經過日本國內的方式射向莫斯科。這完全不會和非核三原則有任何抵觸。怎麼樣?」

  名越挺了挺胸。首相再也掩飾不了他厭煩的表情,看著那些也同樣帶著厭煩表情的部下們。

  「可是,一個負有重責大任的人光想鑽法律的漏洞,這不是一件很體面的事情啊!」

  首相交抱起了雙臂。他雖然是一個把政治當作買賣道具的人,可是,並不特別喜歡戰爭或軍國主義。如果以稍帶極端的方式在來表現的話,他的心境就好像婚姻詐欺的犯人憎恨連續強盜殺人事件一樣。收取賄賂、回扣、以企業的公款狎妓等都無所謂,但是,保有核子兵器和他國掀起戰爭卻不是一件好事。世界有些事是可以做,有些事是碰不得的,這是首相的想法。大概名越這個人覺得把核子飛彈射進莫斯科或北京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吧?即使只是舉例來說,也令人難以平靜了。當首相企圖再安撫名越的時候,大家的視線突然變成了無彩色的世界。接著轟隆聲震撼著耳膜。官邸的東北角的櫻樹發出了慘叫聲倒了下來。窗玻璃震動了,東西燒焦的味道四處飄散。

  「發生什麼事了?是打雷嗎?」

  首相站不起來了。不是保持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而是早就軟了腳。儘管如此,他還保持著依著桌子的姿勢,而醜態畢露的則是名越。原本站在窗邊的他被閃光和轟降聲從背後直接命中。他「哇!」地叫著往前飛了出去,趴在地上。落雷的餘響消失了,室內回歸安靜。但是這股靜謐也立刻被一陣失笑聲取代了。首相笑著,他手下的人們也笑了。他們雖然也因為突如其來的落雷而嚇破了膽,卻沒有名越來得那麼落魄。剛剛還大言不慚地討論核子武器、大放厥詞的名越因為一記落雷而嚇軟了腳。大家對名越的反感以訕笑的形態爆發出來也是很理所當然的。

  好不容易站起身來的名越又說了兩三句話,可是再也引不起任何人的反應了。他在虛張聲勢一陣之後便離開了,留在當場的人都嘲諷地吐著氣。

  「……那個男人被富士山的熔岩流給吞了最好。為了愛國家而犧牲,這是他本人最大的願望吧?他似乎很喜歡挑起國際間的糾紛,可是,平安無事,天下太平才是最好的啊!」

  首相點點頭,喝了一口麥茶。

  「政治家真是不輕鬆啊!可是,也就因為這樣,這才能一直住在首相官邸。這是人生一大嘲諷吧?嗯?」

  成為首相問話對象的內閣內政審議長窮於應答,首相感到悶熱,把手搭上衣領。

  「話說回來,怎麼越來越熱了呢?是冷氣故障了嗎?」

  不是冷氣故障,而是因為強烈的暑氣使得電力公司的供電能力超過了界限,再加上落雷事故使得事情越發嚴重,整個首都圈大停電了。東京和橫濱都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丟進了火燒房子般的酷暑中。

  這是「地獄晚夏」的開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6 10:46 PM

第五章 《邊境烽火》

  Ⅰ

  在一片越過標高三千公尺荒漠的原野中,有一個廣大的湖。面積有日本琵琶湖的六倍以上,約四三百平方公里。水深有二十五公尺,每到冬季就凍結成冰,化成了一個適合巨人族滑冰的平野滑冰場。數十萬隻候鳥在飛越地球最大的陸地的途中,會在這片像是青玉溶化了的湖水上停棲休息。以前有人認為這個湖是黃河的源流,自漢代之後,這個地方成了勇敢的冒險家和熱情商人們憧憬之地。人們認為在黃河的水源地藏有大量昂貴的玉石。

  從古代就有「仙海」、「西海」等的異名,被神秘化為一個適合神仙雲遊的內海。許多小島浮在湖上,西藏佛教的寺院就建在上面。這就是「青海」,青海省名稱的由來就是源自此湖。

  青海省的面積有日本的兩倍大,人口只有日本的三十分之一。也就是說,人口密度為日本的六十分之一。到處都是荒涼的山岳和高原,可是,這個地方卻也是造就出黃河和長江兩大河的聖地,孕育出壯大統一的帝國和中華文化,也是因為發明紙、火藥、羅盤、絹、陶器而使全世界受惠的漢民族和西方異族對峙的最前線。藏族、沙拉魯族等剽悍的異族和漢民族之間時而有好時而戰鬥。和巨大文明街術的周邊異族在憧憬文明的同時,也產生了反彈。有時興兵入侵成為加害者,有時也會為狡猾的商人所騙而成了被害者。憎惡和憧憬交織成了邊境的歷史。青海省的首都西寧,這個名稱中就包含了漢民族「西方啊平靜下來吧」的心願。

  而現在,一輛旅行車進入了青海省的內部深處,破壞了這個願望。坐在車上的是由四個日本人和兩個中國人組成的兇惡反革命份子集團。

  車內裝飾著毛澤東主席和現在的國家主席的肖像。似乎是有些刻意,不過的確有著迷彩般的效果,三次的盤檢都平安通過了。當然,美金的威力也是不容忽視的。

  人們帶著恐懼和嫌惡的語氣說著蝗蟲群的事情。這片土地雖然不在蝗蟲飛行的路線上,可是,還是有許多人目擊了在西洋稱之為「惡魔之毯」的蝗蟲群覆蓋了整個天和地,朝東方飛去的景象。一部份為處理蝗害而出動的軍隊也移動了。

  拘留所的位置也比想像中還容易找到。被視為秘密的事物有時候反而比較容易理解。和「軍隊警告不可靠近該處」的證言相對照之下,正確答案幾乎就出來了。

  或許是蝗蟲的緣故吧?一行人的飲食情況日益惡化了,竜堂終忍受著空腹的痛苦。

  「拘留所的高幹應該有什麼好吃的吧?要他們分一點來吃吃。」

  終的體內一定流著驃悍的騎馬民族或者海洋民族襲向強大的文明國都市或軍隊那種獨立而不羈的血液。他最愛看的書除了《羅賓漢》之外,還有《水滸後傳》。這是有名的《水滸傳》的續篇,故事是說殘活下來的梁山泊義賊們放棄了混亂的國家,同伴們為了找尋一個正義而快樂的自由天地遠渡重洋。這個故事在江戶時代流傳到日本,有一個叫瀧澤馬琴的人改變其結構寫成了《樁說弓張月》。

  九月二十日深夜,旅行車停下來了。汽油用光了。幾乎就在同時,從西寧直通過來的道路也阻塞了。六個反革命份子集團下了車,開始朝著推算在十公里前方的目的地前進。

  呼和出來的氣是白色的,這裡是嚴寒的地區,在這個季節裡,夜間的氣溫都在冰點以下。空氣稀薄,要像在平地一樣地行動,就需要有相對的準備和訓練。王和李都是擁有健康身體和水準以上運動能力的青年,可是,在這種特異的環境下,也處於半醉的狀態下,他們已經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了。

  始擔心余的身體狀況,可是,一向穩重的老么仍然悠然地接受了自然環境的變化。一點也沒有發燒,更看不出呼吸有什麼不順暢的樣子。三個哥哥們也都一樣。在標高三千公尺左右的高地是有一點輕微的不舒服感,可是,在過了五分鐘之後,這種不適感就消失了,行動就跟在平地上一樣。始想起了念小學時,共和學院的校醫所說的話「你們兄弟血液中紅血球的數目比標準值多了40%」。是不是就因為這樣,氧氣的供給能力也就特別高?

  李調整了呼吸,對王說道。

  「我們會成為累贅的。因為只要我們稍微跑一下,就會像抵達終點前的馬拉松選手一樣疲憊。」

  不要說戰鬥了,連自我防衛都有問題了。他們雖然有手槍,可是,再怎麼樣也對抗不了那些即便是已經很老舊的機關槍。他們兩人在像根門柱一般聳立著的白色岩石下停下了腳。他們要在這裡等竜堂兄弟回來。年少組朝著他們揮了揮手,立刻就溶進了黑暗當中。

  「可是……」

  王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

  「那四個兄弟真的不是人嗎?」

  「總之不是普通人就是了。可是,那又怎樣?他們是很寶貴的同志,黃大人和很信賴他們。管他們到底真的是龍還是虎。」

  李抬頭看了看夜空。初秋的星空比冬天還寂靜,然而卻有數千顆星星在黑夜大海中舞動著。另一方面,四個年輕的反革命恐怖分子稍微放慢了速度,繼續在星空下走著。

  終嘴裡念著咒文一樣的詞,余應和著他。

  「親哥吉拉子哥吉拉孫哥吉拉。你該怎麼回答?」

  「這個嘛,親摩斯拉子摩斯拉孫摩斯拉。」

  「好,就把這個當暗號。不要弄錯了喲!」

  聽到兩個少年組的對話,續蹙起了他漂亮的眉毛。

  「什麼話?對方不懂日語,根本不需要什麼暗號。」

  「這是續哥太淺慮了。」

  「你知道淺慮是什麼意思嗎?」

  「就是把小老鼠放在盒子裡抱起來。」

  「胡扯!」

  他們的對話一點也沒有危機感和緊張感。終用力地踢起路上的石子。

  「話說回來,我們到底在中國的內地幹什麼?所謂的青春不是應該更華麗一點?」

  「補考和補習有哪一點華麗?我是沒有那種經驗,所以並不很清楚。」

  「我沒有那種經驗。比不及格分數多拿一分,少花一秒念書時間,這是我的觀念形態。」

  「這不叫觀念形態。」

  續雖然這樣糾正,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終的話是有其道理存在。花時間和能量在自己不喜歡的教科補考或補習上實在是人生最大的浪費。

  在老二和老三暢談人生和青春的時候,年輕的家長帶著微微困惑的表情默默地走著。而帶著奇妙表情的老么落後半步緊跟在後面。在這種地方沒有辦法講究時髦,所以四個人都穿著工作服配上棉褲,再加上登山鞋。無疑的,他們是世界最輕裝的破壞工作部隊。他們是在上午三點左右到達目的地。前方看得到人工燈光,綿延牽設的鐵絲網擋住了他們的進路。

  Ⅱ

  「鐵絲網加上監視塔,有探照燈嗎?」

  「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沒有什麼改變嘛!不過,到目前為止都還相當有用。」

  先不說續的嘲諷,始忍不住要想:只因為政治思想不同,就把自己的國民送到荒野,關進鐵絲網中。這種國家值不值得繼續生存下去呢?革命原本應該是把人從暴政中解放出來的……。可是,目前,方法論比本質論要來得重要。他們知道王和李曾經說過的地雷源就佈署在鐵絲網的內側。

  「地雷?果然,是埋設有地雷。」

  「而且數量還不少。」

  雖然說舊式的地雷埋在土中幾十年了,可是,也未必就生了鏽。有許多例子證明,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投下而沒有爆炸的炸彈在五十年後爆炸了。始認為自己的弟弟應該不會被地雷這些東西殺死的,可是,能避免的危險還是避開的好。而且,在生死交關的哪一瞬間變化成龍先起暴亂的話,政治犯們也會隨著解放軍們被吹翻,這可就傷腦筋了。如果他們保持人身,應該就可以將破壞的程度控制到一定限度。

  「可能要花一點時間,不過還是得小心前進。只要在天亮之前突破防線,以後的事就好辦了。」

  「應該有更簡單一點的方法吧?」

  老三對著哥哥們的慎重不以為然。續冷冷地說道。

  「簡單跟有效是有差別的。」

  「哪,你說說看吧!什麼方法?」

  長兄催促道。終於是簡單地說明了他所謂的簡單方法。那就是用石頭丟地雷區,引發地雷爆炸。

  「這麼一來,拘留所內的解放軍不就都跑來了嗎?」

  「這才好啊!解放軍等於是告訴了我們哪一條路才是安全的。」

  這個提案的確出人意料之外,始和續相對而視。

  「反正都會引發大騷動,乾脆就趁混亂反而好做事。他們一定沒想到我們才四個人。」

  「有道理。」

  續表示贊同,然後他又對長兄提出了意見。可以趁機奪取敵人的軍用車,便於行動,也可以抓住軍官當俘虜,要他們帶路。

  竜堂兄弟鑽過了鐵絲網,進到拘留所內。他們在鐵絲網底下挖了五十公分左右的深洞。先是終溜進了建地內,然後續、余、始也依序成功地違法入侵了。這期間,探照燈有幾次照了過來,不過,他們並沒有被發現。他們知道監視者的行動根本是流於形式上的。雖然,不久之後,他們暫時被迫面臨拚命的境地。

  終抓起了在地面滾動的石子,以誇張而有力的動作瞄準了地雷源丟過去。石子飛了有一百五十公尺遠,然後墜落在地面上。可是,沒有什麼反應,大地和大氣仍然保持著沉默。

  「經過瞄準再投通常會落空。」

  在棒球選手中享有無控球能力惡名的終遺憾地發出呻吟聲。在她身旁的余撿起一塊石頭,以小而銳利的動作丟了出去。當他上面的哥哥在業餘棒球中擔任投手的時候,余常常奉命擔任捕手。因為其他的選手都不喜歡和沒有控球能力的快速球投手搭檔。捕手投球的動作小而銳利。石頭命中的聲音和地雷的爆炸聲響相較之下簡直等於零。筆落雷還鈍重的笙音響起,泥土夾帶著紅色閃光四處飛散。

  爆炸聲的殘響中還混雜著其他的聲響。那是狗叫聲。彷彿拉緊了鐵絲網,將四方的黑暗分割開來,不斷地逼近中。在前一分鐘還靜得有些陰森的世界整然整個騷動了起來。在暗夜的各處亮起白和黃的光點,大概是趙名被點亮了吧?檸檬黃的威猛光束挖起了黑暗,將之趕出了地表。往外的探照燈改變了方位。警笛聲絲扯著高地稀薄的大氣鳴響著。凍結的空氣煮沸般震動了起來。所有的警戒網都朝著入侵者圍過來,敵意逼近。探照燈的閃光掠過竜堂兄帝的頭上之後,在一瞬間之後又照回來。光的位置被固定了。在黑夜中,竜堂兄弟所在的半徑二五○公分的場所亮如白晝。終於被發現了。尖銳而充滿憤怒的中國話叫聲和斷斷續續的槍聲重疊在一起。聽到這些聲音,終對弟弟低聲說道。

  「現在他們可用得著哪些舊式機關槍了。」

  「一定沒有預算。」

  「他們還真可憐。」

  終衷心地嘆道。對終而言,荷包和胃袋空空是很不幸的狀態,所以,他不禁對別人的境遇感到同情。可是,敵人可一點也不同情終。身旁的土和草飛跳了起來,落下的彈列在地表上挖起了一道道鴻溝。

  續躲在地上轉了一圈。手上抓起了石頭,順勢手腕一翻。石頭以難以令人置信的速度和正確性畫出軌道,命中了兩百公尺之後的監視塔。

  黑暗再度降臨。探照燈發出了聲音被擊碎,光束隨即被切斷了。黑暗和狼狽包圍了監視塔。在一陣中國話的叫聲之後,機關槍咆哮了起來。沒有暗視裝置的警備陣在失去光源時就只能採用亂射這種方法了。地表應著一陣轟隆的槍聲裂開,土和小石子飛舞著。亂射的子彈似乎命中了一個地雷,一道新的火柱噴向夜空中,爆風扭曲著稀薄的大氣。軍用犬的咆哮聲夾雜在其中。

  迎面殺來的黑影有一打之多。牠們靠著本能和訓練,巧妙地避過了地雷,朝著入侵者跑了過來。毫不猶豫地企圖要咬裂入侵者的咽侯。入侵者們的手和腳在星空下飛閃,咆哮聲隨即變成了悲鳴聲。這一次那些勇猛的殺人犬無能像咬噬那些逃亡者一樣地對付入侵者。入侵者避開了牠們的牙齒和利爪,對著牠們的頸部和身體給予致命的一擊,殺人犬們一隻接一隻地滾倒在地面上。

  「我們現在的行為是不是會受到動物保護論者的指責?」

  「現在還說這什麼話?終早被環境保護團體列為不歡迎人物了。」

  「為什麼!?」

  「不知什麼時候,你曾在灣岸道路上對著直升機丟可樂瓶,結果使得直升機墮落了吧?分解塑膠瓶就是增加不可燃垃圾。有人來信提出意見說終太過粗魯,建議將你趕出家門。」

  「開、開玩笑!」

  「當然是開玩笑。總不會有人笨得說這種話吧?但是,確實是有人把『減少不可燃垃圾』的意見寫在塑膠制的信紙上投書的。」

  當終想回什麼話時,空氣吹起了微弱的笛聲。那是砲彈落下來的聲音。「散開!」長兄下令。然後把余小小的身體抱在腋下,向著左方飛跳開來。續和終則跳向右邊。閃光和轟隆聲讓他們知道砲彈已經著了地。爆風掀起一陣熱氣襲向四方,落在不請自來的客人們的頭上和背上。當狀態平息了一點之後,兩道光劍從黑夜深處伸了出來。夾雜著槍聲的汽車引擎聲傳了過來。

  終的作戰似乎奏效了。

  兩輛四輪驅動車在地雷的間隙中穿行而來。車上配備了機關槍。燈光浮現了一個入侵者的身影,於是兩輛車就朝著目標急駛而來。當車子來到窪地上時,速度慢了下來。這時,車體突然搖晃了起來,隨即傾斜了。發生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潛藏在窪地中的某人舉起了車體,將車子整個翻了過來。

  Ⅲ

  兩輛四輪驅動車橫倒過來,斷斷續續地噴著火焰和黑煙。竜堂兄弟趁機跑過車旁。這些有著人類外形的災厄朝著廣大的拘留所中跑去。

  槍聲像遠雷般響起,火線縱橫地撕扯著荒野之夜。死神在黑布上頭灑下了彩虹般的寶石。警笛聲發出了僵硬的慘叫聲揪掉了黑夜,棲息在青海高原上的野生馬陷入了不安當中。

  到拘留所本部之前彎彎曲曲的二十公里路上布滿了被翻倒的汽車和摩托車、被丟掉的槍和和昏死過去的士兵們。實在很難想像這是四個入侵者所引發的騷動,拘留所的上層部門驚慌失措,只會叫著「抓住入侵者!不要讓他們逃了!」卻無能下達具體的指示。

  解放軍士兵從通路上湧了出來。他們手上拿著自動步槍和狙擊槍,在軍官的路吼聲中分乘著卡車跑開來了。也就是說竜堂兄地朝著他們來的方位前進的話,就可以發現拘留所的本部。於是,他們發現了。

  以前在東京附有屋頂的棒球場「巨蛋」中,終和余曾突破了超過五萬人的群眾人海。可是,這一次他們面對的是武裝兵團。而且他們也在西安經歷過被捲進人海戰術中的不快感。竜堂兄弟避開了正面的激烈衝突,躲在建築物的陰暗處。

  然而,殘活下來的殺人犬仍然頑固地追殺咆哮著。感到懷疑的人跑了過來,竜堂兄弟於是被發現了。現場立刻陷入一片亂鬥當中。十秒鐘之後,竜堂兄弟跑進了建築物裡面。終就是在這個時候和兄弟們分散了。

  終到底是朝什麼目標前進呢?既不是政治犯的牢房,也不是拘留所的所長室,而是廚房。竜堂家的老三在精神方面追求自由,在消化器方面則追求食物。沒有補給就沒有勝利。

  火藥和汽油的味道也騙不過終在必要的時候會加強的嗅覺。很明顯的是食用油的味道把終引過來的。終循著看不到的線,在建築物裡面來去穿梭。一樓走廊上的六個人,往二樓的樓梯上的四個人,二樓走廊上的九個人都在還沒有掌握事態的狀況下就有了掛病號休假的資格。其中一人是一個體重有終的一倍之多的巨大男子,另外一個是功夫高手。可是他們的力道和技巧都拿眼前的空著肚子的食慾魔人族少年沒徹。巨大的男子被少年用一隻手一甩,在天花板上撞斷了前齒,功夫高手空中跳踢的一擊被輕易地躲過,自己滾落在樓梯上,腳踝扭傷了。

  最後,食慾魔人族的少年終於到了廚房。或許該說是他執念的勝利吧?面對他的最後一道防線是一個手上拿著狙擊槍的士兵,可是,這個士兵也立刻就被突入的暴風給打倒了。

  士兵就拿著槍,身體飛在半空中。到底對方跌落在哪裡,這就不是終所關心的事情了。終聽著背後猛烈的落下聲,開始進行食物的掠奪。在巨大的中華鍋內,麻婆豆腐漂起了熱氣,被稱為春捲的中國式蒸麵包以及還沒有調理的羊肉塊歡迎著終的到來。終浮起了幸福的笑容,拿起一支大的陶製湯匙,開始直接從鍋裡面舀起麻婆豆腐送到嘴邊。

  當三個士兵闖進來時,迎接他們的是在半空中飛翔的羊骨頭。三個人一起被擊向餐具架上。

  渾身是鹽、醋和小麥粉的士兵們發出了慘叫聲滾到在地上。對他們而言,最大的災難大概是兩眼被醋洗了又洗吧?終悠然地用現成的毛巾擦著抓著羊骨頭丟出去的手。

  「一個善良的市民連要安靜的吃頓飯都不行,真是可悲的世界啊!一黨獨裁政治果真是不好啊!」

  這個自稱為善良市民的不法入侵者把湯匙放在幾乎要空了的鍋內,說了一聲「多謝招待」,畢恭畢敬地表達了謝意,把春捲塞進工作服和動動褲的口袋內。很令人感動的是,這些東西是他為兄弟們帶的。

  終飛奔離開廚房,企圖和兄弟們會合,可是,或許是肚子裝滿了東西的緣故吧?他的方向感似乎有些亂掉了。終走進了一樓長長的走廊,發現到壁面上穿透的長方形小窗。終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往小窗望了進去。

  儘管職業無貴賤,可是,監視、鎮壓國民的秘密警察或警官、強制拘留所的看守人員等畢竟不是什麼高貴的職業。雖然從事這種職業的士兵以前是勇敢而注重名譽的人,可是,精神上的格調還是很貧乏的。牠們似乎很喜歡看到沒有抵抗能力的政治犯或反革命份子受苦受難的子。終看到的就是落入這個慘境的人們。

  那真是一副奇怪的景象。房間裡沒有木頭或水泥地板,地面就是那個樣子,也就是所謂的泥巴地房間。裡面併列著五個人的腦袋。大膽的少年見狀不禁為之摒息。腦袋痛苦地呻吟著,表情扭曲,所以終知道他們還活著。他們的身體都被埋在土底下。士兵們從鐵水桶裡往他們的頭上潑了某種液體。湯的香味刺激著終的鼻子。壁邊,被鎖鍊著的狗們發出了吼聲,前肢趴著地面。

  政治犯們被埋在地下,只留一個腦袋在上面,然後頭上被澆上了肉汁,獄方再將姬惡的狗們放出去。身體動彈不得的政治犯們,臉和頭被狗咬噬著,最後在恐懼和痛苦中死去。這是以前日軍處置站領地便衣隊的方法。這明明是不值得學習的惡劣手段,可是,人們似乎很快地就從鄰居那邊學習到了壞事。

  終把臉拉離小窗,尋找門的所在。先別管政治上的事情和歷史的由來,終明白,有一項不人道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孟子曰:見義不為非勇也!」

  終用力地踢著門。門發出不具韻律性的聲音損毀了。鎖鍊飛彈起來,門裂開了,木片朝著士兵們飛去。士兵們臉上帶著驚愕的表情回過頭來。他們連把手搭上腰間手槍的十間都沒有,先是兩個人被打飛了起來,旋轉著倒在地上。狗發狂似的咆哮著,鎖鍊劇烈地鳴響著。

  終往地上一蹬,跳了起來。兩手抓住了從天花板垂掛下來的大型電扇葉片,兩腳順勢一踢。兩個士兵同時被踢中了臉,手上的槍掉落了。其中一個撞上了牆壁,另一人撞倒在地上,吐著斷裂的前齒,露出痛苦的樣子。

  第五個士兵相當機靈。他不直接和危險的少年單挑,人跳到壁邊,打開了風扇的開關。葉片開始回轉,終的身體就像陀螺一般旋轉著。可是,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終的手放開了風扇,利用離心力飛在半空中,朝著被打壞的門飛出去,被命中下巴的士兵無聲地倒了下來,這時響起了一陣金屬性的聲音,那是來自士兵腰上的鑰匙串。

  終快速地採取行動。他挖出了被埋在地面上的一個人,然後讓他們再相互幫忙。而在挖人的期間,他也讓牢房裡的人們靠自己的力量救自己。

  一個政治犯發出了歡呼聲從鐵格子裡伸出手來接住終丟過來的鑰匙串。所有的牢房都發出了歡呼聲。鑰匙串就是自由和解放的象徵。如果是尖端科技的卡片鎖,或是用中央控制式鎖的話,終或許就得將所有牢房的門撬開了。鑰匙串在囚犯手中傳來傳去,牢房一間間被打開,犯人們都跑了出來,他們像洪水一樣朝著結束作業的終跑了過來。

  「啊,不要謝了。如果你們要問該如何感謝我,那麼……」

  正要開口說話時,終就被殺到的人潮捲進去了。簡直就像首都圈尖峰時段的暴亂一般。終的身體被狂奔的人潮帶著走。在通道分左右兩邊時,人潮也分成兩股,終於是從人潮中解放出來了。他忍著頭暈目眩的感覺,緊貼在牆壁上,這時,通路的轉角傳來了聲音。

  「親哥吉拉子哥吉拉孫哥吉拉!」

  是余的聲音。喜出望外的終回報了計畫好的暗語--應該是這樣的。

  「紅哥吉拉黃哥吉拉青哥吉拉!」

  回話結束的時候,終被抓起了衣領,懸在半空中。長兄也在。

  「竟然會有把自己想出來的暗語弄錯的傢伙?真是無聊的應聲蟲!」

  「什麼話?可愛的弟弟不是平安無事嗎?你們怎麼不感激涕零呢?」

  「怎麼可以這樣濫用體內的水分?哪,到這邊來!」

  「到哪裡去?」

  「黃大人哥哥的牢房。」

  他弟弟放下來之後,長兄瞄了弟弟一眼。

  「現在問你剛剛到哪裡去實在是一個奇怪的問題。你到底到哪裡去殺時間了?」

  當終無言以對的時候,余叫了起來,指著一個地方。在昏黃的舊式電燈燈光下,十個左右的士兵一邊叫著,一邊往前推進。續浮起了嘲諷的笑容,用手肘唆使著終。

  「加油啊,終,再打倒七千五百人就把所有的敵人都料理掉了。」

  「你想把工作都交給我一個人嗎!」

  「那是當然的,因為補給能源的只有你啊!吃了東西就要工作,你不想太胖吧?」

  怎麼會洩漏了秘密呢?始終懷疑,不過,從工作服的衣領和胸前散發出來的食用油味道就獲得了解答。偷吃的證據是一目了然。

  「不,我只是在想余會不會肚子餓了,所以才去找一些東西來供應啊!」

  說著,終四處翻著自己的口袋,把經過一連串的劇烈動作而還殘存下來的春捲交給了余。老么乖乖地道了謝,把東西放進口袋裡。事實上,終不是那種只會想到自己的人。但是麻婆豆腐怎麼能外帶呢?

  ……竜堂兄弟是在四個人再度會合之後的六分鐘和那個人物見了面。那個人就被關在地下牢房裡。那是一間吊著燈泡,被露出的水泥牆和鐵格子圍起來的牢房。裡面有一個背靠著牆,盤腿坐在地上的老人。

  如果和竜堂兄弟的祖父年紀相仿的話,黃大人的哥哥應該有八十幾歲了吧?不管是自然或人為的,一個人被至於極為酷烈的環境下的話,一定會顯得狠摔若才對。可是,盤腿坐在牢房地上的老人看來一點也不衰弱。白蒼蒼的頭髮只留下後頭部的部分,可是,臉部下半部卻為白花花的鬍鬚所遮蓋了。身上穿著粗劣的人民服。中等身材中還蘊藏著充分的活力。老人的屁股下鋪著什麼東西,知道那是書籍時,舊式的讀書家始不禁大吃一驚。當老人移動身體的時候,始看到了書名。那是將許多知識份子和學生處刑、下獄的現任國家主席的回憶錄。老人的視線和始相遇。看著浮在老人臉上那幾乎可以用勇敢來形容而充滿生氣的微笑時,始知道了。這個人就是黃大人的哥哥。

  Ⅳ

  如果這個老人是黃大人的哥哥,那麼,他應該懂日語,可以用日語來答話的。始站在房子之前行了一個禮。

  「您是黃大人的哥哥嗎?我們來自日本,是竜堂司的孫子。如果您願意跟我們走,那將是我們的榮幸,您有何意見?」

  即使是始,在傳說中的英雄面前也不禁緊張了起來,遣詞用語變得很不靈活。老人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凝視著竜堂兄弟,似乎有點嫌麻煩似地點點頭。始兩手搭上了鐵格子,把格子弄彎了。終把身體從打開來的空隙中滑進去,執起老人的手想拉他起身。就在那一瞬間,老人動了。

  連終反射神經那麼發達的少年也沒能躲過。老人的行動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他握緊了拳頭,砰地一擊,敲在終的頭上。

  「好痛了!怎麼打人哪?我們是來找你的呀!」

  「太遲了!」

  「啊……?」

  「我說太遲了。為什麼不早一點來呢?我原本打算用我的手去搗毀柏林圍牆的!」

  「柏林圍牆在幾年前就壞了呀!」

  「我知道,所以才感到格外生氣。因為我沒能參加可能是二十世紀最後一次世界性的大革命!」

  用幾乎要讓人吃驚的流利日語說完這一段話,老人傲慢地走出了鐵格子。看到續,他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啊,真是個美青年,就像六十年前的我,哪,趕快背著我離開這裡。」

  「你說什麼?」

  「我說要你背我。」

  「為什麼是我!?」

  續皺起了眉頭,可是,黃老一點也不介意。兩手擺出了一副就要抓住續背上的姿態,續忍著氣看著哥哥。

  「大哥,怎麼辦?」

  「唉,既然他指名了。你就當作是背負著近代中國歷史一樣背他吧!」

  哥哥帶著苦笑說道,續也不能加以拒絕了。他忍著滿心的不滿,背起了老人。始和底下的弟弟不同,他總是隨時隨地謹守住禮儀。

  「對了,請問您怎麼稱呼?」

  「我叫黃世建。」

  「那不是和出現在三國志中的黃忠同樣的稱呼嗎?」

  「我是他第六十六代的子孫。」

  「真的!?」

  「是假的。你是第二個相信這種廢話的人。真不愧是祖孫。」

  也就是說。竜堂司也曾經有幾秒鐘的時間相信黃世建就是黃忠的子孫。黃忠是三國時代蜀漢的武將,被稱為「勇毅冠三軍」的猛將。他的年齡不詳,不過在「三國志演義」中被描述為一老的武將,成了有活力的老人的代名詞。

  默默地看著這幕的余低聲對排行在他上面的哥哥說道。

  「這個哥哥的性格和舊金山的黃大人有相當大的差異哪!」

  「說起來,他一定是把所有的良知、思慮和品性都留在母親的肚子裡面就跑出來了。而這些東西都被他的弟弟給吸收了。你知道嗎?四字成語中有所謂的愚兄賢弟這種說法呢!」

  終當然不是說他自己,從頭到尾,他都是在評論別人的事。

  「終,你走前面。余跟著,接著是續。」

  始指示道。始在最後守著。這有兩層意味。如果有人背後狙擊,始就以他高大的身軀替黃老擋住槍彈。這個心意,弟弟們和黃老都清楚。

  「呀!家長真事責任重大啊!我應該不會中了那些小人物的槍彈的。」

  做先鋒的終盡可能地找安全的通路引領著一夥人。如果遇上士兵,既然是不可避免的命運,就只有讓他們昏死過去了。在使用了和平與非和平的手段之下,一行人來到建築物的外面。各處都有爆炸和火災發生,他們在槍聲和人聲炸裂當中跑著。「啊!好熱鬧啊!」被續背著的黃老似乎很愉快地發生了感慨。

  「革命、酒、美女和詩。只要有這些東西,再活個一百年或兩百年也不會無聊。」

  「真是個熱血老人!太危險了吧?」

  聽到續的低語,始苦笑著。

  「是危險吧?所以,北京政府把這個老人流放到這種邊境來啊!」

  黃老精神奕奕地插嘴。

  「我聽到了哦!長得一臉俊臉卻滿嘴壞話,這一點也跟我很像哪!搞不好你事實上是我的孫子。」

  「才不是!」

  續鄭重其事地否認。這時又發生了新的爆炸,閃光將黑暗漂白了。同樣顏色的煙霧流竄著,焦熱而具刺激性的味道撲鼻而來。耳朵裡禁是槍聲和人聲。多達一萬人的政治犯不斷地逃脫。他們朝士兵們前進,雖然受到了士兵們的槍擊,可是,也不斷丟石頭或格鬥進行激烈的抵抗。士兵們也因為指揮系統的混亂和心生恐懼而陷入且戰且逃的狀態下。

  原本政府當局就沒有投下最精銳的設備來警備這個邊境的強制拘留所。幾個士兵再被政治犯奪走了槍之後,便發出慘叫聲逃了。軍官大吼著要他們歸隊也無事無補。一旦秩序崩壞,要再恢復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眺望著不斷擴大的混亂局面,始不禁擔心著這些政治犯們的命運。就算他們逃過了士兵們的槍擊,他們能在不毛的荒野中不迷路嗎?是不是應該救他們呢?

  可是,黃老否定了始的感傷。

  「他們不是小孩子,應該靠著自己的腳站起來。個人的意志和判斷力會救他們自己吧。懂了嗎?年輕人。」

  黃老的兩眼中閃著有力的光芒。始被他的氣勢所壓倒,仔細地聽著老人的話。

  「老跟在別人後面,希望獲得別人照顧的人根本就不會立志從事革命或解放運動。因為在這個行列中的人就是不喜歡把命運或人生委託給別人,所以名名知道會有損失也仍然奮力一戰。」

  把自己的身體靠在別人的背上就是一件好事嗎?續嘲諷地想著,可是並沒有說出口。他知道一來會被始罵,二來也會被黃老回以一百倍之多的訓詞。黃老繼續說道。

  「先要能救自己。不能救自己的人根本沒有資格干涉別人的命運。」

  「是,我明白了。」

  「那麼,我們走吧,不肖的弟子們啊!路雖然遙遠而艱險,苦難卻不可怕。」

  不知道是第幾次了,續和終再度相對而視。什麼時候竜堂兄弟成了黃老的弟子了?他們實在記不起來。有許多地方令人忍不住想反駁,可是,身為家長的始默不作聲,所以其他的弟弟們也只有乖乖地聽話了。

  太陽第一道閃光在黃老所指示的方位閃爍著。天亮了。看來就像祝福著這一行人的前途一樣。不過,純粹是心情影響的可能性要大得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6 10:47 PM

第六章 《荒野七人》

  Ⅰ

  五個人全力地移動著八隻腳遠離了拘留所。人數和腳數似乎不合,那是因為最年長的一人被別人背在背上,兩腳懸空,快樂得很。他大口吃著從余那邊要來的春捲,對背著他的年輕人說道。

  「啊!自由真是美妙啊!你不這麼認為嗎?美青年。」

  「我是這麼認為啊!現在受到束縛,我更是深刻地感受到自由的可貴。」

  續不高興地回答,被稱為「美青年」而還能理所當然地回話,這就是續的風格。話是這麼說,可是,老人的白鬍鬚在他的脖子上摩擦著,要忍住那種癢還真是不容易。吃完春捲的黃老調整了呼吸之後,開始朗聲地吟起詩來了。先是用中文,接著再用日語。

  老將憤死叫渡河

  虛度二百四十年

  「你知道這首詩是歌頌哪個人嗎?年輕人。」

  始被這麼一問便開始搜尋自己的記憶。這是祖父生前用來做書道素材的詩句。「老將憤死叫渡河」這確實是以十二世紀宋的老將軍宗澤為題材的詩作之一部分。

  西元一一二七年,統治中國的宋王朝受到北方金國的侵攻。發生這種事固然有各種外交和戰略上的經諱,總之,腐敗無能的宋朝無力對抗新興的金國,在不斷敗戰之下,面臨滅亡的命運。

  這個時候,在黃河的南岸佈陣提防金軍來襲的是宗澤。他原本是個文官,卻經常率領著軍隊大破金軍,同時又以公正和剛直聞名。他堅守信義,信守約定,沒有私欲。他在亡國的混亂當中,站在最前線,挽救民眾免於戰禍,同時又集結義勇軍和金軍作戰。岳飛、韓世忠等年輕的將軍和士兵都疾馳而來,投到他麾下,兵力遂超過十萬名。宗澤率領著這支軍隊渡過黃河,正想和金軍進行決戰的時候,朝廷的使者前來下令停戰。原來朝廷的重臣們害怕宗澤立大功。如果宗澤破金軍收復國土的話,那些重臣們的地位就會產生動搖了。對他們來說,自己的權力遠比國家和民眾來得重要得多。

  在極度的憤怒和絕望之下,宗澤病倒了。由於年紀也已不小,他的病況急速地惡化。在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病危的宗澤在朦朧的意識當中大叫。

  「渡過黃河!」

  圍在病床旁的將軍們不禁摒住了氣息。接著又是一聲。

  「渡過黃河!」

  當叫聲停止的同時,宗澤也斷了氣。享年七十歲。史書上寫著「全軍號哭」。這是中國史上一個足以和三國時候諸葛孔明之死相匹敵的場面。

  宗澤死後,果敢善戰的岳飛因莫須有的罪名被殺,韓世忠對宮廷的腐敗大感絕望,遂棄紅塵而去。宋和金暫時取得了和平共存的共識,可是,不久之後,北方的荒野中出現了成吉思汗,最後,宋和金便相繼滅亡了。

  西元一三六八年。支配歐亞大陸達三分之二廣的大蒙古帝國也走到了落日時刻。興起於長江流域的明朝為了趕走蒙古人收復漢民族的國土,揮軍北上。率領五十萬大軍的人是三十七歲的大將軍徐達和三十歲的副將軍李文忠。這兩人都是歷史上的名將。他們連載皆捷,來到了黃河南岸。他們在這裡佈陣等著和元的猛將可可.鐵木爾一決生死。

  纏鬥了半天之後,可可.鐵木爾終於敗下陣來,身邊連一騎衛兵都沒有,倉惶地單槍匹馬的連人帶馬越過黃河。他游到在黃河河面上漂流到的粗圓木,以劍為槳,終於渡過了黃河,逃難到北方去了。

  追到河岸的明朝士兵企圖對著可可.鐵木爾射箭,可是,李文忠制止了他們,因為他佩服敵將不屈不撓的精神。他雖然是明史上所記載的「遇大敵則益發壯大」的勇將,可是同時也是一個公正的政治家,更是一個優秀的詩人。這個時候,李文忠眺望著在西沉的夕陽下閃著金黃色光芒的大河,想起了兩百四十年前的老將軍宗澤。他更想到,漢民族的軍隊再度見到黃河竟然花了兩百四十年的歲月,不禁潸然淚下。他在馬上揮起了鞭,對著全軍大叫。

  「渡過黃河!」

  相隔了兩百四十年的渡河,上了北岸的明軍接二連三地大破元軍,終於將中國本土從異族的支配中解放出來了……。

  曾經是抗日解放戰士的黃老一定是把自己的心情和宗澤、李文忠之類的歷史人物相互重疊在一起了。自從一八四○年的鴉片戰爭以來,中國在外國的侵略和壓迫下痛苦了一百年以上。可是,沒有永遠的苦難。他這樣告訴自己,忍耐地度過漫長的戰爭。

  前頭的終發出了聲音。「親哥吉拉子哥吉拉孫哥吉拉」他還是執著於這個暗號。姑且不管內容為何,聽到他的聲音,藏身在岩石陰暗處的兩個人影便靠上來了。他們就是不安地等待大事底定的王和李。在月光下,他們確認了竜堂兄弟的身影之後,衷心地發出了歡呼聲。看到續背著的黃老,他們恭恭敬敬地低下了頭,感動得幾乎要落淚了。黃老是黃大人的親哥哥,是中國革命和抗日戰爭中的傳說英雄。雙重的感動使得他們幾乎要落淚了。倒是英雄本人則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哦,是泰明的同志們呀!」

  黃老點了點頭。續期待著他從自己的背上下來,可是,黃老仍然緊貼著美青年舒服的背部,對著弟弟的部下們揮了揮手。

  「呀!你們來了真好,真是難得,那麼,再見了。」

  聽到黃老的招呼,李和王有一瞬間顯得很狼狽。他們是專程來把黃老帶走的。要在這裡分手那實在是出人意料之外的事。

  「說再見就叫我們為難了。請跟我們到香港去。黃大人熱切地希望能跟您再會面啊!」

  「我知道他是熱切地希望這一天的到來。因為他甚至特地編組了中日聯軍來救我。不,應該說是人龍聯軍吧?」

  黃老用一隻手撫著白鬍鬚。終見狀,對著長兄低聲說道:「他果然知道」。「你不會使用敬語嗎?」這是始給他的答覆。

  「如果黃老先生不到香港一次,我們的面子掛不住啊!」

  「真囉嗦!」

  黃老無情地再度揮了揮一隻手。

  「香港太熱了。我不喜歡熱。」

  「冬天快到了,天氣會轉涼的。如果再待在國內,也不曉得還會發生什麼事……」

  「那些在北京戴著獨裁者面具的官匪們能做出什麼?十年來,他們也沒殺死我啊!」

  「不是把你丟進監獄了嗎?」

  續不由得插了嘴,可是,黃老才不理他。

  「有朋自遠方來。這是一件好事,可是,我也有我該做的事。」

  「什麼事?」

  「哪,我得帶這些還沒成熟的雛鳥們到龍泉鄉去。」

  在黃老面前,還沒有人提過龍泉鄉這個名詞。黃老是憑著竜堂兄弟來了就瞭解到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了嗎?真是一個滑頭的老爺爺啊!續不禁有這樣的感想。

  黃老從人民服內掏出了一張小小的紙片,遞給了王和李。

  「把這個交給我弟弟。如果看到這張紙他還不能諒解的話,他就不是我的血族了。」

  「……我明白了。」

  李嘆了一口氣放棄說服的工作--暫且是這樣。他鄭重其事地按著黃老的手說道。

  「可是,至少讓我們與您同行到西寧。或許我們可以幫上一點忙。可以嗎?」

  「說的是,我也不能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好吧,大家就高高興興地來一次荒野之旅吧!」

  於是,年齡和國籍不相同的七個人暫且就朝著西寧前進了。

  Ⅱ

  「龍泉鄉在西寧的西方。」

  聽到這句話,始吃了一驚。緊貼在續背上,黃老約略的說出了龍泉鄉的位置。

  「可是,龍泉鄉不是在青海省和甘肅省的交界處嗎?應該是在西寧的東方吧?」

  「是的,竜堂司是這麼相信的。」

  事實上,當時我也這麼想--黃老奇怪地說道。

  「他以為是從西寧往東邊走,事實上是往西邊走的。是龍泉鄉的居民們讓我們有這樣的想法。我不得不承認這是正確的作法。被不請自來的客人知道正確場所的話就傷腦筋了。」

  「那麼,我們的祖父連西或東都分不清楚了?」

  「他不是終,應該不會有這種事吧?」

  續放出了比平時更冷的冷箭。終只是奇怪地笑著,沒有反駁。一直背著老人的二哥會不高興是理所當然的事。大叫起來的卻是余。

  「我知道了!地下的通路!對吧?」

  「好答案--才怪!我倒希望你們能有這樣的推測。不過,老么還真是相當聰明呢!」

  「西寧有地下通路的出入口嗎?」

  始問道。

  「是的,在西寧某個寺院當中。」

  一九六○年代文化大革命時,許多寺院和文化遺跡被所謂的「紅衛兵」給破壞了。該寺院的地面建築部分也被無情地摧毀,之後也沒有重建,就這樣被棄置不管。可是,破壞之手並沒有深達地下,通路仍然健在。黃老解說了這件事,又問始。

  「怎麼樣?想走那條路到龍泉鄉嗎?」

  「嗯,是的。」

  「那走囉!」

  「走吧!」

  「為什麼呢?是為了知道你們真正的身份嗎?」

  黃老的視線中有著堅毅的力量。始領悟到該是定住神回答問題的時候了。

  「瞭解身份這件事本身並不是目的所在。那只不過是手段罷了。我們只是想藉此知道我們兄弟今後該怎麼做?該做什麼?」

  始慎重地選擇措詞。

  「不管我們的真面目是龍也好,是蛇也罷,這並不重要。說得明白一點,我們為什麼而生下來,這不是我們的責任。別人問我們負什麼責任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人們沒有道理要追問我們到底是什麼。」

  竜堂兄弟無意自虐。如果在意他們自己不是普通人類的話,會有什麼情形產生呢?只有一種情形,那就是用自我厭惡和自我憐憫交互連鎖著的無聊鎖鍊縛住自己。如果弟弟們有這種情形的話就太可憐了,所以,始一直用心在減輕弟弟們的心理負擔。從小,他就帶弟弟們去掃雙親的墓,這不是為了勉強他們去盡到舊時代的孝親行為,而是希望他們瞭解自己的生命是得自雙親,重視自己的生命和人生是回應給他們生命的父母的一種作法。他不希望弟弟們認為自己的生命和人生沒有任何價值。

  幸好,弟弟都沒有自我厭惡和自我憐憫的傾向,每一個人都豁達地長大了。尤其是老三,甚至有點豁達得過頭了。可是,這總比陰鬱來得好。少年時候,始曾對續說道。

  「不管是你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都只有一個。所以,不可以浪費自己的生命。」

  「……身為長兄的人可不輕鬆啊!」

  黃老撫著白鬍鬚微笑著。

  「就算放棄了出生長大之地日本,你們也一定要知道該知道的事嗎?」

  「日本並沒有什麼好可惜的。」

  老二說了這句有些過於偏激的話。

  「可是,日本很繁榮吧?可以說是世界第一了吧?」

  「那種繁榮只不過是那些擁有暴力級道德觀念的財界領導人們漠視法律和倫理、上班族的權利和銷費者們的幸福,光是外表裝飾得美侖美奐的砂城罷了。」

  「喂,這麼講太嚴苛了吧?」

  黃老笑著說。

  「那麼,你不這麼認為囉?你不認為日本是擺脫了美國說什麼就得做什麼的階段,走上獨立之道。」

  「當日本和美國對決,大叫著走上獨立之道的時候,有哪一個國家會支援?」

  續的聲音中帶著冰點以下的感情。

  「就算和美國為敵,也不願犧牲和日本的友情。在這個世界上有哪個國家會這樣說的?」

  「等著瞧吧!至少會有五十個國家拍著手大叫:最好跌得越慘越好。」

  黃老以悠然的語氣說出了這些辛辣的話。他雖然身處中國內地,對世界的情勢倒是了若指掌。或許他還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和人脈從拘留所中逃走。是不是明明可以這樣,他卻因為知道竜堂司的孫子們會來救他,所以故意等著他們一起前往龍泉鄉的?始這樣想著。這麼一來,吃他一記「太遲了」的拳頭的,不應該是終,而是始囉?

  「能不能告訴我們一些關於祖父的事?」

  黃老答應始的要求開始娓娓說道。一九三○年代,在北京,一個叫黃世建的青年想要救出被日軍抓走的北京大學學生。該學生是抗日運動的一員,被憲兵隊抓去拷問。黃世建被憲兵發現了,當他快走投無路的時候,是當時在燕京大學上班的竜堂司救了他。

  「這是常有的故事。」

  黃氣的語氣中有一點點的羞澀。

  「最令人高興的就因為這樣讓我不致於憎恨所有的日本人。如果不是他,就算有人勸我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痛恨所有的日本人我也聽不進去的。人們通常都只相信眼前看得見的東西。」

  憲兵隊也注意到了竜堂司,對他施加挾帶暴力的訊問。可是,燕京大學是隸屬美國的大學,而當時日本還沒有和美國開戰,所以,竜堂司就被釋放了。

  從一九三一年到四五年為止,侵略中國的日軍之所作所為可以說是惡毒無道。由關東軍特殊部隊所進行的人體實驗中,日軍把霍亂菌或傷寒菌注入俘虜的身體裡,活生生的解剖人體,取出腦袋和心臟。蒙古聯合自治政府則製造販賣大量的禁藥,造成許多的禁藥中毒患者。除此之外還有「三光作戰」。所謂「三光作戰」就是「殺光、燒光、掠光」,也就是「殘殺殆盡、燒毀殆盡、掠奪殆盡」之意。在南京、撫順,以及其他的都市和村莊裡,據說有超過一千萬的中國人被日軍虐殺,家被燒毀、財產被奪,女性更被凌辱。

  一九○四年開始,持續進行了五年的日俄戰爭中,日軍被各國讚譽為「守規律、遵守國際法的軍隊」。而只不過相距短短的三、四十年,日軍卻墮落成一群野獸。不只是日軍,或許大多數的日本人都變了。一九三○年代頗受歡迎的作家所寫的文章中還出現「骯髒的中國人和高貴的日本民族不應該是平等的人類」、「日本為了追求幸福而犧牲他國是理所當然的事」等的話。這個作家或許是太過老實了吧?可是,這種老實和高貴何關?

  「……狂妄可能掌握一個人,也可以掌握一個時代。而後者所帶來的影響比較難以處理。日本人和德國人本來都不應該是那麼殘忍的民族,可是,當他們一有自己是優秀民族的想法時,就馬上被狂妄給擄獲了。」

  竜堂兄弟專心地聆聽。

  「唔,侵略中國是日本之恥,但是中國也有中國之恥。那就是遲遲無法從一黨獨裁政治中解脫出來。」

  黃老之所以改面話題或許是不想讓身為日本人的竜堂兄弟墜落無底的深淵吧?他開始談起毛澤東。

  「毛澤東有偉大的理想和巨大的野心。這兩道思潮合流時,他就釣起魚了,釣起了中國這條大魚。」

  黃老嘆了一口感情複雜的氣,頸部承受著這股氣的續差一點就要把老人丟出去了。

  「毛主席在思想上釣起了半個世界。」

  「是啊,可是,釣鉤在半路上鬆掉了。唉,或許對全人類而言,這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吧?他是一個大男人,人類要背負他是有些吃力。」

  黃老背叛了晚年的毛澤東和其後繼者,過了幾次獄中生活。

  「對他的正確評價至少也得等他死後五十年吧?可是,談到他的後繼者……」

  黃老歪了歪嘴角。

  毛澤東死後,失去了建國英雄的中國內地竟然奇怪地共存著經濟開放化和政治反動化。和經濟建設失敗的蘇聯對照之下,中國人的生活水準是提升了,十二億的國民從饑餓和貧困中解脫了。這是中國革命中一項傲人的業績。可是,前人民還沒有政治上的自由。沒有政治自由,就沒有創造性的文化產生。

  「將自己的國民關進思想上的強制拘留所,這種國家沒有存續價值的。」

  黃老滿懷熱情地下了這個斷言之後,改變了語氣補述道。

  「不過,如果一下子陷入了無政府狀態的話,民眾一定會整個混亂起來,我認為除了高聲咆哮之外,靜靜地等待時間是必要的。」

  中國的歷史上曾有多次惡政或異族支配的時代,可是,這些體制當然不會永遠存在。

  「人們不會讓它永遠存在的。」

  這是黃老的說法。

  Ⅲ

  黑夜完全從地上消失,高原籠罩在澄明的朝氣中。環視四周,令人意想不到的華麗色彩擴展開來。地表鋪著一片柔潤的綠色牧草,白和黃、青紫色的高原性植物彷彿彩虹的碎片般綻開著花朵。「花又不能吃」有人這樣抱怨,一行人也不管這個牢騷,決定先休息一下。黃老從續的背上下來,這對續而言,不啻是個天大的恩賜。

  「人並不是那麼強到可以為了為惡而殺人。隨時都需要有正義的。」

  黃老仰頭慨嘆。從標高三千公尺仰望的天空藍得令人驚訝。

  為了祖國、為了自由、為了獨立、為了革命、為了名譽和榮耀、為了保守企業秘密、為了將劣等的人類一掃而空淨化地球、為了殲滅異教徒,讚頌神的御名、為了解放奴隸、為了保住奴隸制度。無數的正義存在這個世界上,而每一種正義也都無止境地要求流血。

  「看到幾年前的第一次波斯灣戰爭的結果了吧?供給獨裁國家兵器,用炸彈或火箭將之摧毀,然後再復興。實際的戰爭費用讓同盟國支付。獲得利益的到底是誰呢?」

  始曾這樣提醒續注意這件事。進入一九九○年代之後,戰爭很明顯的變成了「國家的買賣」。戰力超強的國家利用聯合國的招牌,向各國勒索保護費。

  支配這個世界的政治和經濟系統有其怪異之處。四姊妹的存在也一樣,但是,遠在他們擁有巨億的財富之前,一個戰爭就一定會衍生出另一場戰爭,一個宗教一定會分裂而相抗爭。猶太教和基督教、回教等原本都是源自同一《舊約聖經》,現代人大概都不記得這件事了吧?

  當始他們一邊交談一邊思考的時候,余抱著膝蓋,靠在始的背上。終躺在草地上,觀察著花的搖擺和蟲兒的蠕動。他雖然不致於想吃,可是,希望這些東西可以吃倒是不爭的事實。始對續說道。

  「很遺憾的,所有的社會都是有偏頗的。」

  「嗯。」

  「可是,盡可能努力地削減偏頗的社會和安居於毫無止境腐敗的社會中,兩者在歷史上所佔有的地位卻完全不同。日本到底想成為一個如何被傳述的國家呢?」

  一九九○年代日本不斷出現的經濟界醜聞證實了各國「日本藉著不正的行為來畜積財富」的說法。各國的經濟界雖然不全然是那麼清廉而公正,可是,不斷地從事各種不正當的行為、和暴力團勾結的企業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最高經營者不因過失而辭職等,在外國人的眼中看來,這些都是不當的行為。「把我們逼得歇斯底里,日本的經濟就會麻痺。難道這樣大家就稱心如意了嗎?」某大企業的會長曾如此說道。不持續進行不正的行為,日本的經濟就會麻痺,這是出自他們自己口中的告白。

  「不可以說哪個企業從事不正當的行為。這是違反企業倫理的。」

  也就是說,他們的「企業倫理」就是掩護共犯,法律、道德和良心都不是一回事。這等於是暴力團的法規一樣。

  這種暴力集團的老大之類的人在高級俱樂部喝著一瓶三百萬元的白蘭地,一邊放言「現在的年輕人一點愛國心和為社會奉獻的精神都沒有。讓他們在中東的沙漠流血流汗吧!否則日本會被世界各國輕視的」,這就是居世界之冠的日本財界真面目。

  本來,財富就是培育文化所不可欠缺的要素。大富豪麥第奇一族培育出了文藝復興文化、足利義滿孕育出了室町文化都是代表性例子。沒有可以投注大量財富的後援者存在,文化是不可能誕生的。可是,現代日本的財富並沒有孕育文化。日本人不培養無名的畫家,從中發掘其新的才能,只是一昧地搜購、獨佔已經享有世界盛名的大家作品,而且也不加以公開。日本人擅長用金錢去把他國所孕育出來的才能果實據為已有。不願擔負發掘和培育的風險,只想奪取現成的結果,這種作法引了各國的反彈。

  日本財界的醜聞仍然陸續出現。如果是在歐美各國,早就以明顯的犯罪事件為由,將證券公司的經營者處以刑期了吧?而在日本,卻沒有任何人遭逮捕,事情也都不了了之。每當這個時候,就會有「大藏省中和證券公司有來往的證券局課長已因故死亡。另一方面,證券公司的負責人員在調職到分公司之後就行蹤不明,因此詳情就成了一個謎」之類的報導出現在報紙和雜誌上。死人是沒有嘴巴的。和政財界有關的事件是層出不窮的。沒有人會感到驚訝。甚至有人說「這種事見怪不怪,認為怪異的人本身才有問題」。可是,日本人以外的人可不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拿起你腳下的木板看看。你會知道,你就站在地獄的上頭」(班哲明.T.塞列斯特)。

  當然也會有人認為「地獄比較好住」吧?有句警語說「水清無魚」。可是,在過度被污染的工廠廢水中生存的魚在變得奇形怪狀之後,終會痛苦而死的。虛弱的魚會死去,而較弱的魚則靠著同伴的屍體維生,然後變得更畸形。這種情形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余睜開了長著長睫毛的眼睛,環視著四周,對著視線與他相遇的二哥問道。

  「剛剛你沒聽到什麼嗎?」

  「我沒有注意,你聽到了什麼?」

  余還沒有回答之前,一陣「哦呵呵呵……」的奇怪笑聲搖撼著朝氣傳了過來。竜堂兄弟的神經不禁都起了雞皮疙瘩。世界雖然廣,人口雖然多,可是,能把這種聲音傳到標高三千公尺的高地上來的應該只有一個人,一個就已經太多了。黃老懷疑地問這是什麼人?始回答。

  「您認識嗎?就是船津忠巖的女兒。」

  「什麼?船津忠巖的女兒?」

  黃老確實知道「鐮倉御前」這個人。

  「船津是象徵日軍惡行的男人,同時也喜歡美人。如果女兒像母親的話,應該也相當漂亮才對。」

  續和終聞言相對而視。在無言當中,他們的陰謀於是產生了。

  「嗯,答對了,是個美人哪!」

  終說完,續也巧言道。

  「是連楊貴妃也自嘆不如的美人喲!我想一定很合黃老的意。」

  「我們絕對不會插手的。老爺爺,您就不用客氣了。」

  始和余之所以沉默不說話並不是因為被老二和老三的同仇敵愾心給感動,而是因為太過驚訝了。

  「貴妃是皇帝在後宮的女官,地位繼皇后之後。楊貴妃指的是姓楊的貴妃,在歷史上並不只有一個人。唐朝時代特別有名的楊貴妃就有兩個人。」

  一提起美人,黃老似乎就打從心底感到一陣幸福感。

  「其中一人是隋煬帝的女兒,七世紀國家滅亡之後,為唐太宗皇帝所寵愛。另一人是八世紀時獨佔玄宗皇帝恩龐的女人,這一個就是一般人所講的楊貴妃。哪,不管是哪一個,一定都是傾國傾城的美女。」

  「晚輩學到了很多。不過,不管怎麼說,一定是個美人,所以,就請您不用客氣了。」

  黃老懷疑地看著續和終。始想出口制止,可是,在他還沒有掌握到時機時,續繼續刺激著黃老的好奇心。

  「她的名字叫小早川奈津子。很高貴的名字吧?」

  「這個名字確實很有貴族千金的味道,可是,名字並不一定和人相符。滅掉偉大唐帝國的奸雄就叫朱全忠。完全的忠誠,這可是個好名字啊!」

  黃老的視線一動。續和終往右左方飛跳開來。某個非常有量感的物體從斜坡下面逼近而來。土和沙發出了聲音從崖上剝落,黑而巨大的人影出現在一行人面前。「哎呀!」王和李不禁發出了慨嘆的聲音。這實在不能怪他們大驚小怪。來者身上穿著特大號的迷彩裝,背上背著背包,同時還可看到來人身上裝備著讓人想起「弁慶七道具」的武器。該以「一人多國籍軍」或「行動武器庫」來形容的小早川奈奈津子為了擊退「人類公敵」,再次展現了她的雄姿。

  Ⅳ

  「哦呵呵呵!終於被我追上了。」

  「終於被追上了。」

  終低聲說道,把身體半掩藏在長兄寬廣的背後。小早川奈津子在敵人面前淡然地卸下了背包,正待把武器取出來。

  「這就是船津忠巖的女兒?」

  黃老的聲音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感情。小早川奈津子這個怪女人有著一種會讓對手的戰鬥意志枯萎的力量。竜堂終和黃老都已經夠「無法無天」了,可是,在她面前,他們看來還是很正經的。

  「至少像父親還說的過去。可是,船津那傢伙應該為將來要出生的孩子想想,對象該好好選擇嘛!」

  「這個老不死的胡扯些什麼?」

  小早川奈津子懷疑地問兩個部下。她的手下已經拿出了武器。

  兩個部下沒有辦法回答。短期的高地訓練失敗了,他們像半個病人似地咽喉咕嚕咕嚕響,兩眼的微血管破裂了開來。可是,小早川奈津子卻依然精神抖擻。肉體上幾乎要以健康過度來形容,而精神上--至少她自認為是很健全的。

  「我要報父親之仇!你們就為自己的罪過懺悔,乖乖地臣服在正義之下吧!我已經為你們預約了地獄的特等席位了!哦呵呵呵!」

  「哈,雖然不能是高品質,不過,表現技術卻相當有一套。」

  黃老喃喃說著,可是,怪女人看也不看老人一眼,睨視著竜堂兄弟。

  「暴龍膺懲!八紘一宇!神州不滅!」

  小早川奈津子一邊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四字成語,一邊揮響著鎖鍊。

  「吃一記正義的鐵錘吧!你們兩個先來!我要為可憐的白虎丸報仇!」

  鐵鍊很粗,長度約有始身高的四倍之多。鍊子前端附著一個有余的頭部那麼大的鐵球。鐵球的一面有尖銳的突起物。一擊似乎就可以將非洲犀牛的頸蓋骨給擊碎。這是被優美地稱為「晨星」的中世歐洲武器。小早川奈津子在頭上揮舞著這個武器。鐵球發出了怒吼聲在半空中畫著圓形,每一瞬間都加快了旋轉了速度。

  「呀!真是厲害啊!」

  黃老佩服之餘,不由得拍手叫好,而站在他兩旁,手上拿著手槍的李和王也呆立在當場。被指名的竜堂家老三和老二突然開始交換起一段虛應的會話。

  「我,不,不,不才的我是弟弟,所以知道事有分寸,這個時候就該讓哥哥出頭。請您先動手吧!」

  「你太謙虛了。做哥哥的奪取弟弟的功勞,這是天地不容的事情。終,你就不用客氣了。」

  這兩個人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彼此推卸著責任,可是,卻沒想過把事情推給家長或老么,這是值得大家感動的事。

  很自然的,小早川奈津子的兩個部下和始、余對峙起來了。戴著眼鏡,有生意人風格的男人拿著手槍。另一個臉上纏著繃帶的男人則拿著瑞士制的軍用刀,刀刃在晨光中反射著。始和余同時瞭解了這個人就是在西安碰過面喜歡熱水的變態。始不由得出言嘲諷道。

  「哦,今天沒有帶水壺來嗎?在這種高地,水是很容易就可以煮沸的。」

  纏著繃帶的男人把刀子從右手換到左手,再從左手換到右手,快速地移動著刀子。

  「這把刀子上塗滿了尼古丁毒。只要傷到一點皮肉,神經就會像煮沸一般。我就先在小鬼光滑的臉上劃一道吧!」

  施虐者多嘴是有其必然的道理的。因為他們將用什麼方法給對方帶來痛苦,強迫對方接受這種恐懼感就是他們的一種樂趣。可是,對方當然沒有跟分配合的義務。始無言地走到繃帶男人的面前。和在西安時一樣,施虐者的談話令始感到無趣,因此他也無意留情。當對方刺出銳利的刀子時,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膝蓋,從正下方擊中對方的右手腕。男人的右手急速地彎曲了角度,他手上的刀子便劃上了自己的臉頰。

  男人發出了慘叫聲往後退。他的人生似乎很適合用自作自受這個成語來形容。當他呻吟,旋轉著身體時,腳底下踩了個空。纏繃帶的男人一邊掀起了漫天的土和沙,一邊往斜坡上滾去。始想拉住他也來不及了,不過,他原本就沒有積極伸出援手之意。

  「余,你沒事吧?」

  「嗯,哥哥,我很好。」

  余拂拍著兩手,他的腳底下躺著一個昏過去的男人。這是始能確認的景象。當那個男人轉過槍口對準余時,余對準男人的臉踢起了腳邊的土。男人不由得護住臉,那一瞬間,余跳到了對方身旁,抓住他的右手腕一動。男人被自己握著的手槍狠狠地擊中了太陽穴,頓時便腦震盪了。余手法之巧是學自排行在他上面的那個哥哥。

  弟子的成果已經顯現,可是,做師父的卻陷入了苦戰當中。終和續根本沒有辦法接近小早川奈津子揮著的鐵球所形成半徑七公尺的無敵圈。

  「哦呵呵呵!你們不來,我可要過去了!」

  小早川奈津子跨著大步往前逼近,對著眼前的續丟出了鐵球。鐵球掀起了一股強風,掃過敏捷地避開這一擊的續的臉頰。怪女人用力地踏著地面,改變了腳的位置,轉過上半身,這次是對著終丟出了鐵球。終往後一翻轉,使對方致命的一擊揮了個空。小早川奈津子發出了沉重的鼻息,再度揮起了鐵球,呼呼的吼聲罩住了四周的空間。她的體力似乎一點也沒有消耗掉。一味地逃命並不能使事態有所改善,於是,老二和老三便試著聯手對付這個怪女人。終抓起了一把土丟過去,趁著一瞬間的空隙,終突然用力地掃像怪女人的腳。

  這一次總算有效果了。小早川奈津子搖晃著巨大的身軀,那兩條樹幹般粗的腿在半空中踢著,重重地滾倒在地上。大地發出了抗議的吼聲。

  「哦呵呵呵!你們是來真的啦!」

  小早川奈津子一邊遊刃有餘地哄笑著,一邊奮力地站起身來。趁她還沒有起身的時候再發動攻擊應該會有加倍的效果,可是,續和終都有著把討厭的工作讓給他人料理的打算,所以最後還是讓良機給逃了。可是,再這樣下去,到天亮也分不出勝負。始看不過去了,對續和終說「閃開,讓我來!」這時候,續快速地採取了行動。這是因為他一直完美地在算計著時機。他低下了身子往前一跳,一瞬間就穿過了小早川奈津子大大敞開著的胯間。當她把鐵球往下一揮的時候,續已經繞到她後方去了。

  鐵球撞擊在地上,粗重的鎖鍊咕嚕嚕地繞上了小早川奈津子的腳邊。

  「啊!啊呀!啊喲!」當她發出動詞活用形般的叫聲時,鎖鍊已經在她腳上纏了三、四圈,把她的下半身封住了。續伸出了腳,往怪女人的粗腰上一踢,小早川奈津子的巨軀便浮在半空中。

  接著,怪女人便拖著「哦呵呵呵呵!我們再見了!」的怪異笑聲,深深地滾落斜坡下。不久之後,笑聲也消失了,土崩的聲音也停止了,山崖上回歸到一陣可怕的寂靜。始輕輕地拍了拍續的肩膀,站在山崖邊緣往下探視。晨光還沒有射到穀底,什麼都看不到。

  「現在怎麼辦?誰到底下去看看?」

  三個弟弟的頭不約而同地化成了不停轉動的風扇,長兄的提案於是被駁回了。始自己也無心前去一探究竟,所以他也不能勉強弟弟們做這種事。在遲疑了一秒半鐘之後,始很難得地下了一個不屬於他的保守結論。

  「好,我們就把這件事忘了吧!現在就陪黃老到西寧去。剛剛的那十五分鐘就當沒有過好了,好嗎?」

  「是!」弟弟們異口同聲地回答。黃老呵呵地笑著。

  「面對大事之前要先保持心境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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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6 10:48 PM

第七章 《熱波》

  Ⅰ

  香港正迎接著紫色黃昏的到來。數百棟摩天大樓閃著數萬盞燈火,面對著南中國海的自由港彷彿沉落在自己創造出來的寶石湖底一般。淹沒整個世界的混亂和災厄波濤還沒有波及這個大都會。可是,還是有人捲進了感情的波瀾中。

  藍伯.克拉克無聊地笑著。對這個青年而言,艾格.梅休的憤怒也只不過是無聊的刺激劑罷了。從亞南飯店回到瑪麗關.遠東企業大樓的他從一個落伍的嬉皮變身成老練的美國東部型的青年紳士,他坐在冷氣房裡,手上拿著馬丁尼酒杯。私底下要求和他會面的梅休面對就要成為四姊妹大君的青年,滔滔不絕地數落著華爾特.S.湯生的不是。

  「那個湯生啊……」

  梅休不客氣地直呼著他的上司。

  「湯生是個官僚,他把秩序和慣例看得比什麼都重。他以為可以在不弄髒絹帕的狀況下成就大事。」

  「不管你怎麼想,他畢竟是成功了。所以,他才會站在你上頭,不是嗎?梅休先生。」

  「目前是這樣。」

  這是一個滿含露骨惡意的答覆。藍伯.克拉克天真似地問道。

  「那麼,如果是你,你想怎麼做,梅休先生?把香港弄成市街戰的戰場嗎?就像舊金山一樣?」

  就在上個月,人類和龍在舊金山灣掀起了一場大海戰,美國海軍失去了一半的戰力。可是,梅休到現在還是不相信那則報導。他相信「是那個叫崑崙什麼的秘密結社破壞工作人員所為」。他堅信不疑的最高權威是支配著白宮的四姊妹,對他來說,龍啦不死鳥之類的東西只是古老的神話罷了。

  「如果你有了計畫,不妨就做做看吧!當你能證明你的力量凌駕湯生先生的時候,自然就可以確保高於他的地位了。」

  藍伯.克拉克笑著說。那是一種魔鬼般的笑容。他勸梅休喝冷飲,梅休喝下了不像咖啡也不像可可的茶色飲料。

  「可是,我只能今天待在香港,如果今天晚上你不能把鳥羽小姐帶到這裡來的話,我可能會因為時差的關係而忘了你的功績喲!這是十萬火急的事情。」

  梅休急忙地採取了行動。他退出房間之後,便從部下當中選出了王牌恐怖份子,決定立刻襲擊亞南飯店。本來這都需要時間和準備工作的,可是,如果再這樣袖手旁觀的話,他永遠都只能屈居湯生之下而出不了頭。就算要冒再大的危險,他也得博得大君的歡心才行。梅休把「作業」全部委交給一個被稱為「老鼠」的部下。

  「瞭解順序了嗎?」

  「完全瞭解了。」

  老鼠舔了舔舌頭。首先用刀子挑斷對方兩腳的阿基里斯腱,使其動彈不得。接著再切斷兩隻手腕下方的肌腱,使其兩手廢掉。在完全斷絕其逃亡的可能性之後,再把那個叫茉理的日本女性抓起來監禁。就以這個行動為開端,深入分佈在全世界各地的華僑連絡網。

  「梅休先生,可以砍下那個女人的耳朵嗎?沒有耳朵既不會影響聽覺,二來只要用頭髮就可以遮住了。我不要求兩邊的耳朵,只要一邊就夠了。」

  「不行!只要杜絕其逃亡之路就好了。」

  梅休看著老鼠的臉,感覺到露骨的失望沉積在他黑黝黝的皮膚下。對這個男人來說,禁止他做什麼事只是會讓他更加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在這一瞬間,梅休為自己的人選感到微微的不安,可是,他還是裝出了迎合的微笑安撫著老鼠。

  「唉,不用急。如果一次都做完,就沒什麼好玩了。今天就暫且節制一點。」

  不管哪個國家、哪個民族都有施虐者。老鼠原本是智利軍人,當極右派的軍部發動非法武裝政變的時候,他曾拷問、殺害了六十個以上的女性政治犯,砍下了她們的耳朵裝飾自己的房間。智利的民主恢復之後,他逃出了祖國,進了四姊妹的組織。原本四姊妹就策劃著不讓非法武裝政變、智利的銅礦山國有化,所以,應該說打一開始他們就有緣。

  梅休於是就以老鼠這個不是易與之輩的男人為前鋒,策劃對亞南飯店展開直接的行動。而湯生是在藍伯.克拉克和梅休分手後的三十分鐘後知道這件事的。湯生大吃一驚,在電話中質問未來的大君。

  「你答應讓他做那種傻事!?」

  「我沒有禁止。呀,湯生先生,你不用這麼義憤填膺啊!難道你認為鳥羽小姐是梅休那種貨色動得了的女性嗎?」

  湯生皺著眉頭沉默了,藍伯.克拉克若無其事地說道。

  「我倒寧願和你保持某種程度的友好關係而不是和梅休先生。因為畢竟我們是用同一種語言說話的。」

  「這倒是很令人感動。」

  好一句嘲諷至極的話。湯生的秩序感不容許他再說出比這個更大膽的話了。藍伯畢竟是一個就要坐上大君寶座的人,是湯生的主君之一。蘇黎世的寶座是為這個奇怪的青年準備的。對湯生而言,那種地位就像夜空中的月亮一般。雖然看得見,卻遙不可及。

  「我們就好整以暇地看著吧!把電視開著,東京今天晚上也會有好玩的事發生。」

  湯生表面上必恭必敬地回答藍伯,可是,他也不得不勉強壓抑住瞬間湧上來的不快感。

  「總之,明天我就要出發前往倫敦了,我可不想被其他的大君們責備。」

  「我明白。青春啊!自由啊!再見了!湯生先生,你有沒有過等待婚禮的心情?」

  「忘記了。」

  決而言之,湯生是無能制止梅休一行人的行動了。

  同一個時刻,在亞南飯店中,鳥羽茉理心情的低落不亞於湯生。

  「不要去想它了,茉理小姐。那個克拉克是一個專會用言語來蠱惑他人的高手。相信他就會著了他惡質的催眠術。」

  茉理聞言點了點頭,可是,她仍然難以釋懷。結果,她仍然沒能從藍伯.克拉克身上得到重要的情報而眼睜睜地看著他回去。問他出現在香港之前都在哪裡做些什麼也得不到令人滿意的答案。他只是一直強調舉行政略婚禮的日子不多,自己想趁這幾天充分地享受自由。唯有對茉理問起龍泉鄉這個名稱的問題給了正經的答覆。

  「啊,龍泉鄉就是崑崙的別名,這是我所聽到的。就如同把華盛頓DC稱為哥倫比亞特區一樣。」

  西王母統治的仙界,同時也是位於地上的天界總督府所在地--崑崙。

  藍伯.克拉克告訴茉理,不妨把仙界和崑崙、龍泉鄉想成同一個地方。之外,他就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了。是不說呢?還是不能說?如果是後者,那麼,他是因為不知道而說不出口,或者是被禁止說出來?他的話究竟能不能信?片斷的知識碎片只會增加更多的疑問罷了。當提到「西王母」這個中國神話中的女神名字時,藍伯.克拉克用奇妙的眼神凝視著茉理。

  這麼說來,到達龍泉鄉時,竜堂兄弟就可以和西王母面對面了嗎?而當他們會面時,四姊妹所發射的核子飛彈就會落在龍泉鄉嗎?不,核子飛彈是不可能摧毀竜堂兄弟的。應該是這樣的……

  「看來我們好像漸漸被帶入中國古代的神話世界中了。不過,那絕對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世界啊!」

  現在茉理甚至有一種戰慄的想法。她是一個出生在「和平而自由繁榮的國家」,在具有社會地位和資產的家庭中長大,在可算得上是名門的女子大學中念書的女孩子。應該有一個超乎水準之上,豐裕而平穩的生活等著她的。她的人生應該是什麼都不想,什麼疑問都沒有,舒適地安於現狀的。可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這些東西似乎都從她的手中掉落,再也回不來了。

  儘管如此,茉理卻一點也不後悔,一點也不覺得無聊。目前她雖然因為人在香港,不能直接幫竜堂兄弟而感到遺憾,可是,一想到今後的事情,她就不能再在這邊浪費時間。她從虹川、蜃海、水池三人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水池到九龍去買回十字弓和小刀,把使用方法教給了茉理。虹川則教她防身術和警察的搜查法,蜃海就負責傳授她世界情勢和電腦的知識。

  現在,蜃海掃瞄著傳真檔,嘆了一口氣。

  「太可怕了。黃河的中游到下游都被吃食吞盡了。」

  蝗蟲在中國大陸的北部暴亂了一陣之後,似乎朝著黃海而去了。它們很可能渡海襲擊韓國,因此韓國現在發佈全國警報,動員了大批的軍隊等待。日本首相也發出了「嚴重警戒」,可是,並沒有出現具體的反應。或許是大家判斷蝗蟲不可能遠渡到日本吧?

  終他們看到蝗蟲群時或許會大叫「哇!甜烹海味群」--茉理這麼想。或許這就如蜃海他們所懷疑的,也是四姊妹策劃的「染血之夢」的一部分吧?

  「可是,日本和韓國真的被列入殘存下來的國家嗎?」

  茉理提出了疑問,蜃海回答她。

  「或許吧,不過,如果日本和韓國的稻米都毀了的話,糧食就必須完全仰賴進口了。不管多高的價錢,什麼樣的條件,他們都必須從國外買進來才行。這麼一來的話……」

  「就可以藉著控制糧食的供給而完全支配日本了。」

  茉理對自己歸納出來的答案感到恐懼。獵物簡直就像陷進了多重的陷阱中,被緊緊地套住了。她感到不安,到底能在不窒息的狀態下支撐到何時呢?

  Ⅱ

  儘管科學並沒有證明動物有預知危險的能力,可是,能夠全面加以否定的人也不多。事實上,包括人類在內,動物的腦機能潛藏著比太陽系以外的宇宙更多的謎題。松永似乎也有這樣的本能,它豎起了耳朵,從地上起了身。

  不久之前藍伯.克拉克來時,松永的反應與其說是警戒,不如說是厭惡。克拉克在物理上並不是一個危險的存在。可是,這一次就不同了。松永依在茉理身旁,發出了一反常態的吼聲。水池見狀拿起了話筒,想要跟旅館的警衛連絡,可是,一瞬間,他不動了。他的視線固定在窗外。他發現在十三樓的窗外有人影。那是乘坐著擦窗用的吊籃上,穿著迷彩裝,帶著機關槍的男人。

  「趴下!」

  在警告同伴們的同時,水池自己也一躍趴到地上。機關槍發出了咆哮聲,窗玻璃冒起了白煙。防彈玻璃承受著連射的負荷,劇烈地震動著。水池拿起了靠在牆上的十字弓。再怎麼說,他都是非常喜歡這種武器或玩具的。

  「茉理小姐,到裡面去!」

  虹川指示道。槍彈之外再丟進手榴彈的話,防彈玻璃也擋不了。此時固執不但無益反而有害,因此,茉理順從地點了點頭,縮著身子從「司令部」房間來到走廊上。水池從另一扇門溜了出去。以先鋒姿態離開房間的松永豎起了毛,對著照明閃爍的走廊一角咆哮。

  茉理的表情敏銳地繃緊,緊張地發話。

  「誰在那邊!?」

  她說的雖然是日本話,不過,語氣和表情就足以傳達她的意思了。老鼠浮起了幸福的微笑,舉起了他最愛用的剃刀。刀刃雖然換過好幾次,可是,人血和脂肪仍然染透了刀柄。如果我死了,希望這把刀能放進博物館--這是老鼠的想法。老鼠慢慢地從裝飾柱的陰暗處現身。充滿生氣和活力,嬌嫩欲滴的日本女孩就在他眼前。老鼠的兩眼中閃著對血和肉的渴望。

  老鼠故意襲擊失敗。他也逃離不了施虐者的本質。沒有攝取到他人的恐懼和痛苦的話,在精神上他根本活不下去。在SF電影中出現「以人類恐懼感為能量來源而生存的怪物」絕對不是毫無根據的虛構角色。

  「我不會要你安靜的,日本女孩。我要在你那漂亮的肌膚上刻出回憶!」

  老鼠發揮了他的辯才,努力地提供使對方恐懼大增的服務。可是,很遺憾的,雖然他刻意地使用了有西班牙口音的英語,茉理卻一點都聽不懂。發現雙方似乎只能靠行動來溝通之後,老鼠拿起了剃刀,慢慢地往前走。第二步他就要如電光火石般地切斷女孩右手的肌腱。事情應該是沒有什麼萬一的。可是,就在他想要踏出第二步之前,振翅聲拍打著人們的耳膜。不知從哪裡飛進來了一隻烏鴉覆在老鼠的頭上。

  老鼠發出了慘叫聲。紅點在他臉部左上部分彈散開來。烏鴉啄破了他的左眼球。茉理壓低了身體,跳向他腳邊。以棒球滑壘的要領抄起了老鼠的腳。老鼠劇烈地搖晃起來,伸出左手想要穩住即將失去平衡的身體。這時,掀起了一陣風,跳到走廊上的虹川丟過來的椅子撞上了老鼠的臉。老鼠引以為傲的剃刀劃裂了地毯,耐不住壓力而折斷了。茉理在間不容髮之際閃過了倒下來的老鼠,好不容易才起了身。烏鴉在天花板和牆壁上各衝撞了一次,然後彎過走廊轉角,消失不見了。前方另一個穿著迷彩裝的男人站在樓梯前,把槍對著茉理。繞到他背後的水池搭好了十字弓,發射出去。

  從強力的彈簧彈出去的箭命中了男人的右臀。男人發出了像鴨子一樣的慘叫聲,抱著臀部跳了起來。彈跳起來的男人遵循著艾塞克.牛頓所發現的法則,發出了劇烈的響聲滾落樓梯。

  這個時候,先前被入侵者們制住先機的旅館警衛們也完全重整了狀態。滾落樓梯的男人又被警棒在重要的部分一擊,被銬上了手銬。老鼠也已經被反手上了手銬,堵住了嘴巴。於是,十個以上的警衛取回了優勢。

  在旅館內站在陣前指揮的梅休無路可逃。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這麼淒慘的下場。身為國家恐怖分子專家,曾經成功地完成多次非法政變和暗殺的他卻在原本應該用一隻手就可以料理的簡單作業中失敗了。梅休在屈辱和憤怒之下失去了判斷力,跑下緊急樓梯。布面的鞋底吸收了聲音,他幾乎是在無聲無息地狀況下了十三樓。這時,激烈的狗叫聲響起,小而尖銳的牙齒咬上了他的右小腿肚。梅休的正前方站著一個日本男人,這個男人帶著緊張和敵意的表情,伸出了手想抓住梅休。是虹川。

  梅休把槍口對準了虹川厚實的胸膛,正待扣下扳機。就在半瞬間的時差當中,一道星光掃過梅休後腦部。繞到後頭的茉理用放在起居室的青銅制文鎮敲打了梅休。梅休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兩膝一軟,卻仍然扭過身子想開槍。虹川舉起了腳往他的腹部一踢。梅休因為這個衝擊,手指頭一彎,扣下了扳機。那是裝了滅音器的鈍重槍聲。發射出來的槍彈在虹川的臉頰上留下了衝擊波的鞭痕,嵌進了壁面。射手僵硬的手上握著手槍,順勢倒在地毯上動也不動了。

  不幸的不只有梅休一人,整個小組的人都一樣。在旅館外待機的逃走用汽車,在預定的時間過了之後還不見梅休出來便知道事情失敗了。駕駛員發動車子以專業的技術想迅速地撤退時,突然有鳥群聚在前窗,擋住了駕駛員的視線。

  輪胎發出了尖銳的聲音,噴起了火花,失去控制的汽車撞翻了六個垃圾桶。車子在衝上人行道,撞上大樓牆壁時才停止了扭曲的急行。

  梅休的失控行動似乎在沒有任何成果之下潰滅了。

  茉理確定了同伴們都安全。那些該稱為恩鳥的烏鴉們已經不知去向了。

  「大家都沒事吧?松永呢!?」

  松永飛跳進茉理的手臂中,精神奕奕地搖著尾巴。其他的人們也都舉起了一隻手回應茉理。旅館負責人朝著鬆了一口氣的茉理走過來。

  「真是對不起,我們的警備工作有所疏失。我們的過失的確不可原諒,不過,還是請你們諒解。」

  旅館的負責人曾經在日本研修旅館經營課程達三年之久,是一個壯年男人。他操著生硬的日語惶恐地賠罪。茉理淺淺地笑著回答。

  「不要放在心上,沒發生什麼事。倒是善後處理要麻煩您了。」

  「知道了。」

  茉理和她的同伴自從離開日本之後,不論到美國或香港都是在沒有護照和查證的狀況來來去去非法出入境的。他們不能招惹警察或領事館等公權力的介入。而這一點就只有委交黃大人的組織來處理了。梅休和老鼠等部下們被尼龍和鐵繩子雙重捆綁著,丟進一間空的客房裡。喧鬧停下來之後,他們大概會被包裝禮物用的緞帶綁起來,送到瑪麗關遠東企業大樓去吧?

  茉理抱著松永回到自己的房間,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坐在沙發上。

  「真辛苦啊,松永,我有些累了。」

  茉理畢竟還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子。雖然毫堂兄弟們給了她「女中豪傑」的評價,可是,就算有可以依賴的同伴在,她內心深處還是有一部分的缺憾。她要的不是在一流旅館裡面參加晚宴,在北海道的滑冰場裡溜冰的那種人生。可是,有時候突然想起前頭的路還那麼遙遠,她也會有腳痛的感覺。

  松永伸出了小小的舌頭舔著茉理形狀極佳的鼻頭。茉理笑了。

  「沒辦法,這不是其他人的責任。」

  是啊!--茉理覺得松永好像在點頭稱是。

  「不記得以前是不是說過這種話,我可不喜歡被命運或宿命所迫。這是受到始的影響吧?」

  以前,始曾對茉理說過。

  「宿命看起來好像是很理所當然的,可是,那只是將一個人出生的環境絕對化而已。我不喜歡把事情歸咎到這上頭。」

  「那麼,對始而言,續和終、余就像是宿命了?」

  「不,是很像,但不一樣。他們不是宿命,是課題。」

  最後竟然講出這麼不好笑的笑話了。可是茉理瞭解。始對弟弟們有責任感,而他之所以要負起這個責任並不是被宿命所逼,而是他自己決定要這麼做的。不管是對宿命或對命運,誰都不能負起責任。就因為是自己決定的,所以才會在不被強制負起責任的情況下仍然有心去完成這個任務。

  「我們就盡可能快快樂樂地前進吧!」

  茉理對著松永下了這樣的結論。否則,她就沒有臉再見讓她有行動自由的母親了。

  梅休行動慘敗的事實在三分鐘之後正確地傳到了藍伯.克拉克和湯生的耳裡。湯生雖然並不感到驚訝,不過,他還是向不久就要正式登位的大君確認。

  「你怎麼能預測到這種事?」

  「湯生先生沒有知道的必要。這種事只要大君知道就夠了。」

  藍伯不是出於本心說這些話的,他只是想傷湯生罷了。從湯生的沉默,他知道自己成功了。藍伯天真地笑著。

  「你知道西王母吧?先生。」

  「西王母?」

  「是中國神話中的仙女王啊!我還以為你湯生先生對東洋的神話傳說有些瞭解呢,看來是我對你的評價過高了。」

  湯生忍住了憤怒,回問道。

  「和龍有關係吧?」

  「你真是一個實用主義者啊!是的,他們同樣都是神話世界中的居民,可是,立場卻都很微妙。唔,我們的立場也很微妙。」

  藍伯.克拉克沒有再說些什麼,湯生則在極度的不滿中被丟下來了。如果他瞭解鳥羽茉理的心情,或許就能全面地表示贊同吧?克拉克知道多少?能信任他到什麼程度?

  Ⅲ

  同一天,東京正迎接比香港早一個小時的夜晚。

  這是一個充滿不安的九月後半的熱帶夜。不斷膨脹的都市包藏著人工製造出來的熱量,和強大的太平洋高氣壓一起把東京關在熱波的牢獄當中。下午九點的氣溫是32。5度,濕度是75%。而且,下午開始就一直停電到現在,在沒有冷氣的狀況下,人們揮汗如雨。

  慘痛的悲劇首先在醫療方面出現。依靠電力發動的醫療機器不能動了,手術無法進行。早產兒的保溫箱、提供重症病人的氧氣裝置都失去機能,都內的所有醫院陷入了一片恐慌。

  「緊急病患!拜託!」

  「不行,沒辦法進行手術!」

  這種情況是醫師和護士們再怎麼努力也挽救不了的。而悲劇轉變成慘劇則是在晚上十時左右。在新宿區大久保周邊的外國人集中地區發生了騷動。一群耐不住熱來到路上納涼的巴基斯坦勞工和飛車黨起了衝突。現場的情況立刻就陷入了暴動的狀態。十五分鐘後機動部隊跑來了。

  「請各位解散!重複一次,請解散!」

  大大小小的石頭對著機動隊勸解用的擴音機丟過來。石頭雨不斷地落在機動隊員所拿著的鋁製盾牌上。在一九六○年代末期的學生運動中,被學生們丟石頭的戰略打得無招架之力的治安當局從那次以後就改變了道路的鋪裝法,不鋪石子了。可是,這個時候不知為何,路上盡是滿載著砂石,違規停車的卡車,這些卡車就成了投石的補給基地。

  十點三十分,沒有人知道當初引發騷動的原因在哪裡了。數千數萬顆石子在半空中飛來飛去,和機動隊員交鋒的暴徒人數超過了一萬人。

  小型自動商店被襲擊,玻璃窗被打破。商品被掠奪、踐踏。路上的自動販賣機倒下來,被人用金屬球棒擊毀。停在路上的汽車被放火燒了。引發火災的汽油發出了爆炸聲,噴出了豔麗的橘色火焰。

  巡邏車響著警笛急馳而來。前窗玻璃被某元筒形物體擊中。那是瓦斯氧氣瓶。瓶蓋早就被打開了,有人朝上面丟下了打火機,當場立刻就著火噴出於火焰。巡邏車斜行著衝上了人行道,撞飛了人。

  這個夏天,首都圈的機動隊確實多做了許多超過他們薪水的工作。新宿出現了龍,六本木則演出了戰車追逐戰,每一次有騷動,機動隊就要動員,在大太陽下揮汗奔跑。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而然就處於攻擊性的精神狀態下了。

  「混蛋!這麼熱的天也該收斂一點吧!」

  一陣怒罵聲之後便是一頓警棒毒打。一棒、兩棒、三棒之後,對方已經倒臥血泊中了,可是,機動隊員也被不知什麼時候繞到背後的暴徒擊中了後腦而倒在地上。緊接著便是一陣亂打。警棒和盾牌落到暴徒的手中。催淚瓦斯彈在半空中飛竄,白煙彌漫了整個街道。

  大久保的住宅密集區因為瓦斯爆炸而引發了火災;在高田馬場,裝設有自家發電系統的民間電視台轉播車被澆上了汽油燒掉,播報員和駕駛員都被大火燒傷了。池袋地區停在路邊的汽車也相繼被放火燒毀,商店受到襲擊。地下街中的流浪漢也逃不過劫難,先是被用滅火器的泡沫噴得滿身,最後還遭人用金屬棒一陣毒打。起自外國人集中地區的騷動在有企圖的煽動和群眾心理混雜的情況下,幾乎擴展到半個東京了。

  池袋、高田馬場、大久保以上三個地方的暴動有串連的可能性。因為這一帶正是利用山手線和山手道連結起來的外國人居住地帶。而且再南下的話,就是新宿的新都心了。

  「盡可能地恢復治安!」

  下令容易,實行困難,這是永遠的真理。就算將警視廳地下自家發電系統全部發動,也只能維持八成的通訊指令機能。由於電力配送以冷氣和電腦為優先,所以,大多數的人還是得忍受著如雨的汗水。都內的號志也大都喪失了機能,事故和阻塞的情況產生了連鎖反應,事態如雪球滾落斜坡般地惡化。

  日本首相是在十點五十分從赤坂的料理店回到官邸。這家料理店有自家發電裝置,首相為了讓美國撤回不履行債務的宣言,和財界首腦在該處進行密談。在事情暫時告一段落的時候,首相在巡邏車的護送之下回到了官邸。拜自家發電之賜,官邸內也仍然亮如白晝,可是,巨大的都市都被封鎖在酷熱的黑暗當中,連電視節目都沒有,這使得首相感到相當地不安。他對內閣官房長官低聲說道。

  「首相官邸應該不會受到襲擊吧?」

  「不會有事的,襲擊這種地方根本沒什麼意義。」

  官房長官是沒敢說出這種話,他說出來的是另一件事。

  「首相官邸自不待言,各國的大使館也儘量不受到波及。因為在這個時候掀起麻煩只會造成外交上的障礙。」

  「話說得沒錯。」

  首相贊同地點點頭,可是,也沒有下達任何積極的對策。在官邸的高牆和將近一千人的警官隊守護下,靜待著暴風過境。

  「真的是在艱辛時期扛起首相的重任啊!或許該在上個月就辭職的。」

  每當面對困難的時候,首相就會有「不做算了」的想法。可是,這種想法都不會持續太久的時間。再怎麼受到批評,這個世界上總沒有比權力寶座能更讓人心曠神怡的了。這種甘美的感覺帶來一種近似麻藥般的愉悅。

  都內各處的電話線似乎都被切斷了,電話一直打不通。官邸裡的所有通訊都切換成緊急用的液晶無線系統。首相立刻用這個系統,把政府的高官們都叫到官邸裡來。盡忠職守的警察廳長官揮著汗提出報告。

  「以前的右翼團體這一次似乎沒有什麼踰矩的行為。一開始,他們的標語就是『亞洲合一』,所以不排除亞洲的勞工。而就整個情況看來,也不像是蘇聯的陰謀。」

  Ⅳ

  以前,說起歐美或日本的國際間諜小說,蘇聯總以壞人的身份出現。進入一九九○年代之後,這個國家產生了劇烈的動搖。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第一代總統失勢、改革派和反動派激烈的抗爭、聯邦政府和民族共和國的對立、物資的缺乏、治安的惡化、核能發電廠事件的後遺症、軍部組織的混亂和內部對立等。

  聽完警察廳長官的報告,官房長官加上了意見。

  「現在,蘇聯應該渴望日本的資金援助吧?如果東京發生暴亂的話,就沒有資金可以周轉了。」

  「極左派怎麼樣了?」

  「不要說趁機騷動了,他們根本就沒有計劃性地籌畫這種事情的組織力。」

  「嗯,這次的行動確實是需要驚人的組織力。」

  這一次輪到警察廳長官補充官房長官的意見。

  「但是,不只是煽動。跡象顯示,似乎有加了興奮劑的瓦斯被使用。」

  警察廳長官的話讓首相和在場的人大吃一驚。

  「這、這麼說來,果然是一次有計劃性的行動了?」

  首相快速地轉動著他左右眼的眼球。由於他是把眼珠向上翻著滾動,所以表情顯得十分陰險。

  緊接著來自港區方面的連絡讓警視廳緊張得不得了。六本木、赤坂一帶有表面的繁華和內面的黑幕。那一帶是東亞的禁藥來源中樞地。拉丁美洲系和東南亞系兩個禁藥販賣組織引發衝突,以一流的旅館為舞台,展開了一場槍擊戰。大停電使得東京這個豪華的大都市像是卸了濃妝之後的女人一樣,露出了滿臉的滄桑。

  新宿新都心在進入這一年之後,接二連三發生不幸的事件。距離閃著深紅色光芒的巨龍破壞了都廳宿舍大樓和周邊設施之後,還沒完全過完一個季節。都廳宿舍大樓被燒毀的巨姿彷彿一塊墓石或魔王的城塞般,民間電視台遂將之用來做為靈異節目的標題畫面。而標顯的文字就是「魔都的戰慄」。

  騷亂和火災從北方的大久保逼近這個新都心是在晚上十點五十分的時候。消防廳以新宿北方為最重要的據點,將整個東京的一半消防車都集中在這裡。警視廳也以巡邏車、裝甲車輛、放水車建起防護網,噴水以制止火勢和暴徒。由於他們的努力,當時鐘報出灰姑娘該回家的時間時,作勢要撲向新宿的騷動和波及終於被制止了。

  原本暫時忙於指揮出動自衛隊維持治安、準備逃生用直升機的首相也好不容易恢復了平靜,和身邊的部屬們交換了一些會話。

  「大家都被熱帶夜的酷熱沖昏頭了。只要涼快一點,就可以讓暴動平息下來。」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可不能束手任憑暴動拖到十月去了。」

  「嗯,沒錯,停電的情形怎樣了?還沒有修復嗎?」

  「是的,電力公司正緊急全力搶修當中。」

  「若不緊急全力搶修還真叫人傷腦筋呢!」

  首相一邊嘲諷地說著,一邊用扇子在領口處扇風。如果今天晚上的大停電是大規模的事件和暴動的原因,那麼,電力公司的管理部門得負起責任吧?日本財界經常使用的「如果有死者產生,就把責任推給中層階級的管理人員,讓首腦部門得以留任」的作法也派不上用場了。對電力公司而言,這或許是個重擊,不過,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因為「不要再發生這種大停電了,新社長就使電力的供應安定化,增設核能發電廠」的論點有成立的餘地。讓電力公司的社長辭職,必須使讓仰仗首相鼻息的資源能源廳的高級官僚坐上去,在兩個地方建設核能發電廠。建設之地是隸屬於首相派閥議員的選舉區。事情照這樣運作下去的話,還會有以十億元為單位的回扣進入首相的荷包。

  「光是慨嘆現狀也於事無補。化災為福,這才是成熟的成人智慧,嗯?」

  首相滿足地合起了扇子。

  「話是這麼說,可是,一個停電就搞成這個樣子,繁榮這種東西也太薄弱了吧?」

  廣播公司和報社也幾乎喪失了所有的功能,都民連新聞都沒得聽。就算播放節目,每個家庭中的電視都因為停電而失去了功能,根本沒辦法收視。或許只會使得不安的情緒更加嚴重,群眾心理也因為蜚短流長而不斷擴張。

  彷彿沸騰的一夜結束了,第二天早上六點,大停電好不容易落幕了。東京都內的交通號志、霓虹燈、街燈等一起閃爍了起來。在火災的煙霧和催淚瓦斯四處飄散的拂曉中,這些燈光就像在魔都蠢動著的怪物們的眼睛一般。

  睡了四個小時左右的首相起床,正喝著藍山黑咖啡時,官房長官手上拿了幾張備忘錄前來報告。

  「現在,死者的數目光是經過確定的就有二○八人。因為醫療機器停止而死亡的占了七成。」

  「真糟糕!事情不可收拾了。」

  首相嘆著氣。官房長官刻意似地看著首相。

  「今後因暴動而死亡的人數還會陸續再加上去。除了人命之外的損失,我想不會是一筆小數目。怎麼樣?是不是要財界損款呢?」

  一九九一年九州發生火山大噴火,造成了許多犧牲者,當時,暴力團捐出了錢。該不該接受這些錢成了個棘手問題,不過,還有更嚴重的問題。那就是,連暴力團都捐出錢的情況下,被稱為「財界四團體」的大企業集團中有三個團體連一毛錢都沒有出。而且,其中的兩個團體在接受出版社的採訪時還大言不漸地回答「以前我們沒有做過捐錢這種事,今後也無意改變作風」。這些團體有錢收購紐約的高層大樓和夏威夷的高爾夫球場,卻沒有錢去幫助那些受害者。如果說是因為這樣的冷血把日本經濟推到世界第一的高峰,那麼,美國中央情報部所說的「如果日本支配了世界的經濟,那麼,人類就會整個滅亡」就不是什麼偏見了。大家都得承認,這是一個正確的預言。

  「不要,因為財界大概也要頭痛一陣子。現在不是要求他們捐獻的時候。」

  喝光了咖啡,把咖啡杯放回杯盤裡,首相回答。

  「這種事情也不能光要政府出錢。國民也不能太寵了,叫他們自力救濟。」

  日本政府非常大方地支付以一百億美元為單位的保護費給美國政府,但是,對納稅人的不幸卻是這麼嚴苛。儘管如此,首相也擔心自己被責以一個國家的最高行政官之責,不過警察廳長官的報告讓他放下了懸在半空中的心。

  「果然是人為的因素。電力公司的OS被竄改了。在電力的消耗量也沒有超過界限的時候,電腦被停止了供電。」

  「這麼說來,是大規模的計劃性犯罪囉?」

  「是的。電力公司內部可能有主犯或共犯。」

  「是嗎?仍然是犯罪事件啊?那麼,我就不用負起責任了。」

  自己可以不被追究責任了,可是,卻可以因公司內的管理不周為由,讓電力公司的負責人扛起責任。對首相而言,事情的發展似乎非常地理想。

  ……在位於新宿新都心西方的共和學院中,理事鳥羽冴子從前一天夜裡就進了學院長室指示職員們防火和逃生。很僥倖的,學院並沒有被波及。

  「就算建築物被燒毀了,只要土地還在,還是可以重建的。先父原本就是從焦土中建起這所學校,化為烏有也是應該的。」

  妻子這麼說,丈夫鳥羽靖一郎用已經濕透了的手帕擦著額頭和頸部。天氣這麼熱,脫掉西裝,解開領帶應該會舒服一點,可是,靖一郎不這麼做,這就是他特有的思考方式。他深信:身為一個教育者,不管什麼時候,服裝都應該一絲不苟。

  「是啊,原本可能會更糟的。這樣子收場應該是最好的。」

  靖一郎喃喃自語自我安慰。進入這一年之後,他嘗試擴大經營的方法都失敗了。那個令他討厭的外甥始雖然不見了,但是,女兒也離家了,靖一郎對自己的行徑感到有些後悔。現在他只有依賴妻子。如果妻子也放棄了他,他大概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就像妻子和女兒對他的認知一樣,他是一個很容易受他人影響的人,以前受竜堂司的影響,是一個不尋常的教育家。今後,如果受到妻子的影響,或許就不會再受到女兒和外甥的輕視。

  到目前為止,富士山還保持著受日本人歡迎的優美姿態。可是,在其西方一百公里遠的大都市一角,電力公司的第二技術本部次長被輾死,屍體終於被發現了。過於酷熱的夏天似乎還沒有結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6 10:48 PM

第八章 《出現》

  Ⅰ

  艾格.梅休的襲擊是單純的突發事件,似乎沒有會再擴大的趨勢。他們在黃大人部下們的反擊下,得到了應得的報應,事情應該就此結束了。

  「我們也不能攻擊他們的根據地。真想開著戰車直搗黃龍,將他們毀得一乾二淨。」

  三劍客中最激進的水池這樣說過。可是,第四個人卻更激進。鳥羽茉理認為這是個好機會,企圖再和藍伯.克拉克會面。她把留守的工作交給最不擅於戰鬥的蜃海,帶著其他兩個同志和一隻狗,前往瑪麗關.遠東企業大樓。這個時候,華爾特.S.湯生正在大樓裡的辦公室中埋頭工作。他看著牆上的地圖,喃喃自語。

  「……接下來是日本嗎?布拉德計畫是這樣的,可是,這個國家似乎在我們出手之前就要自我毀滅了。L女士曾經說過,養肥了之後再吃,可是,癡肥和腐敗是同時進行的,這可不是好辦法。」

  不需要刻意地工作。只要讓事實明朗化就夠了。日本的政財界充滿了足以讓四姊妹的工作人員掩鼻逃避的腐臭,只要開個小洞,讓毒氣流出去,就可以讓鄰近各國窒息了。

  「日本經濟的成功是不正和無法、惡德發揮到極致的結果。」

  法國的批評雖然是一種基於偏見的論調,可是,結淪卻是正確的。建設戰後日本的是船津忠巖的弟子們,可是,他們的師父卻是相當不道德的人。然而,就因為這樣才有足夠的統制力,和四姊妹之間反反覆覆地暗鬥和和解,強力地支配著日本的政界、財界和官界。而在他死後不到幾個月,弟子們就整個鬆懈下來,不名譽的醜聞相繼爆發。

  事實上,這是別人家的事。湯生自己的白手套也完全沾汙了。由於他策劃的計畫和投入的資金,到目前有多少人因此而走上破滅和不幸之路?他雖然想忘記,可是,四姊妹的機密檔上卻記錄了一切。湯生的才能和功績一件一件獲得了證明,也就因為這樣,他才得以在支配世界的巨大組織中身居高位。

  對四姊妹而言,資本主義世界中必須要有敵人存在。要有可以使他們的支配體制正當化的敵人。四姊妹要樹立敵人再將之打倒,讓他們支配下的人民知道,他們的支配是正當的。而湯生十分巧妙地做到了這些事。現在,他們面對的是人類公敵--龍,但是,屬於敵人一分子的日本少女卻只帶著兩個人和一隻狗來拜訪藍伯.克拉克。在通報過克拉克之後,湯生就被推到一邊去了。茉理和狗護衛被帶到克拉克投宿的客房去。兩個人類護衛則在一樓的大廳待機。

  「啊,鳥羽小姐來得真好。我以為我們不能再見面了,看來我的預料有偏差了,真令人興奮。」

  藍伯.克拉克精神奕奕地迎接茉理。那是一種空虛的活力感。他的精神好像有大部分在夢之國神遊著,只有一小部分還停留在現實的世界。可是,茉理並不因此而鬆懈下來。如果他真的是那麼無能而奇怪,四姊妹的最高首腦是不可能放任他為所欲為的。

  「你的手下的手下只有一個叫梅休的吧?我們抓住了他,不過,如果我們談得攏的話,或許可以放了他。」

  高壓的談判是一種外交技術,可是,藍伯.克拉克並不著茉理的道。他請茉理落座,自己也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微微誇張地聳廠聳肩。

  「我很感謝你的好意。至於梅休那個暴力者會怎麼樣,那不於我的事。我也不想知道。隨便你們怎麼處置。」

  「你真是冷酷啊!」

  「嗯,我絕對不是一個溫和的人。」

  藍伯,克拉克雖然這樣承認,可是,一點也沒有打顫的樣子,他的薄情讓茉理有—種厭惡感,而不光是憤怒。

  「今天晚上的行動雖然慘敗,可是,梅休以前應該也為你們建立了不少功勳吧?你現在棄他於不顧,其他的部下會怎麼想?」

  「多謝你的擔心,不過,其他人反而會因為梅休的失敗而拍手叫好吧?就因為他們都是這樣的精神構造,所以才能從事骯髒的工作啊!—樣米養百種人。事實上就是有人對於水道的臭氣特別有偏好。」

  克拉克改變成帶著熱心的語氣勸茉理。他問茉理願不願意接受近日內他要在英國舉行的婚禮中的邀請?他深信那是一種樂趣。

  「我不想離開香港。始他們回來的時候,如果沒有人等他們就不好了。」

  茉理斷言,然後搜尋著藍伯.克拉克的表情。簡直就像受過訓練的外交官一樣。從不誠實的對方的表情來探索其內心的世界,製造一個有利於自己的狀況。忍耐、固執而厚顏。這和茉理本來的個性完全不同。她原是一個明快而率直的女孩子,這也是她的生活方式。可是,對方是藍伯.克拉克,所以就算在極度不願意的情況下,她也得使用一點作戰策略。

  「很遺憾,我原希望至少能有一個正經的人來參加我的婚禮的。」

  「我可不正經。我是一個違反女子大學校規和日本法律的不良少女。」

  藍伯.克拉克似乎很中意不良少女這個字眼。他在嘴裡重複地說著這個字眼,然後吃吃地笑了起來。

  「言歸正傳。」

  茉理改變了話題。

  「你們真的要將核子飛彈射進崑崙?美國的核子兵器不是幾乎都被四頭龍破壞掉了嗎?」

  「美國的核子戰力確實因為龍而受到廠很大的損失,可是也不是完全都毀了。包括—般的戰力在內,美國的戰力還穩居世界第—的寶座。」

  「是啊!蘇聯軍也喪失了一個組織的機能了。」

  「沒錯,鳥羽小姐。」

  藍伯.克拉克的表情就像一個稱讚學生的老師一樣。他是打從心裡喜歡和茉理交談呢?還是對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而感到驕傲呢?一時之間實在很難判斷出來。茉理必須從眾多的胡言亂語當中至少找出一點事實。

  克拉克的舌頭流利地回轉著。

  「蘇聯的軍部和共產黨組織中還殘存著反動派的亡靈。他們需要資金。為了調度資金,他們會選擇最廉價的手段。」

  這個手段就是販賣兵器。四姊妹透過科威特的公司和哥倫比亞的左翼遊擊分子兩個階段的掛名公司,拿到大量的蘇聯兵器。也拿到了核子飛彈和其運用系統。四姊妹於是可以明目張膽或從幕後發動大量的核子兵器。而在發生過核子恐怖行動之後,他們還可以把責任推給蘇聯軍的反動派,佯裝不知。

  Ⅱ

  「聽你說得這麼意氣風發的,看來,四姊妹和世界上的所有麻煩事都扯上關係囉?」

  克拉克聞言瞇起了眼睛。

  「你聽起來是這種意思嗎?」

  「是的,不過,我不信。」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我不認為整個世界的組織就像人們所說的『萬惡的根源只有一個』那麼簡單。就是因為這樣,才造成了人們頑固地相信善惡二元論。」

  克拉克擺出了抗議的姿態。

  「四姊妹沒有什麼罪惡。因為罪惡是指破壞和平和秩序而言。而四姊妹是和平的擁護者,是秩序的維持者。」

  藍伯.克拉克發出了笑聲,可是聽起來好做作。

  「你知道嗎?四姊妹是善良的。因為二十世紀的世界秩序是四姊妹建立起來的。而要向這個秩序挑戰的人都被打敗了。」

  克拉克舉出了包括阿道夫.希特勒在內,十人以上的獨裁者名字。如果小早川奈津子在場的話,一定會不斷地主張希特勒是四姊妹爪牙之類的話。

  「所以日本才能維持和平啊!我認為大家應該心懷感激才對。」

  「我沒有必要讓你們施恩於我。日本的和平和繁榮只不過是四姊妹的方便罷了,不是嗎?」

  茉理嚴厲地指責。

  「把自己的利益說成是別人的利益,你還真是四姊妹的精英啊!可是,結果,你們這一代的人只是把祖先們的遺產吃食殆盡罷了。」

  茉理的語氣很壞,她有意要挑撥。可是,藍伯.克拉克並不生氣。他的

  手掌中正把玩著像小藥瓶之類的東西。

  克拉克的手彷彿患了某種症狀似地急速地戰慄起來,手上的瓶子掉落在地上。瓶子在地毯上滾轉著,瓶內半滿的暗色液體晃動著。茉理撿起了滾落到腳邊的瓶子。一瞬間,她有不還給他的念頭,可是,隨即她又想到這不是堂堂正正的作法。她懷疑液體的藥性為何,可是,終究還是默默地把瓶子遞給了藍伯.克拉克。克拉克也默默地接過瓶子,無趣地在手掌中轉動著。就在茉理快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時候,他開口了。

  「湯生先生不喜歡我。他似乎認為我這幾天都在哪些地方鬼混。可是,他不知道啊!他不知道我來香港之前在幹什麼?在什麼地方被迫做些什麼……」

  藍伯.克拉克的語氣漸漸地變慢了。原本他就不是一個語氣尖銳的人,可是,失態的程度卻越來越明顯,似乎就要崩潰了。

  茉理注意到了異樣。她並不想去在意這件事,可是,卻自然而然地感覺到了。松永豎起廠全身的毛,發出了怒吼聲。對它來說,藍伯.克拉克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傢伙,吼聲好像就像在打招呼一樣,可是,聲音中所包含的感情就不是那麼單純了。瘴氣從克拉克的身上散發出來。那不是可以用化學方法加以分析出來的,可是,茉理卻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

  「你覺得不舒服嗎?」

  茉理試著問道。克拉克沒有反應,茉理於是進一步建議「我幫你叫醫生來好嗎?」克拉克用焦點模糊了的視線凝視著茉理。他想笑,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巴的肌肉鬆弛了,他的嘴巴只開了一半,口水從嘴裡流出來,濡濕了襯衫領。一直刻意表現出來的東海岸型年輕行政官的風格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茉理於此時也無心嘲笑對方了。她坐在沙發上移了移腰的位置,準備好隨時可以站起來的狀態。

  松永仍然豎著毛,一步、兩步地往後退,抬起頭看著茉理,彷彿在說:這傢伙不會輸給我喲。克拉克茫然地看著茉理,用流口水似地聲音說道。

  「你和湯生先生一樣,對我有偏見。可是,聽好,老鼠、牛、老虎、兔子,龍、蛇……」

  藍伯.克拉克的聲音越發地沉重而模糊,就像醉酒的人喃喃地說個不停。茉理準備著隨時可以逃出去,一方面卻又忍不住把視線固定在克拉克身上。

  「牡羊座、金牛座、雙子座、巨蟹座……唯一同時出現在東方的十二生肖和西方的黃道十二星座的動物是牛,你注意到沒?」

  「你……」

  茉理摒住了氣息。她希望是自己眼睛的錯覺,可是,要欺騙自己卻越來越困難了。藍伯.克拉克的臉從人類的臉慢慢地變成了非人類的臉。慢慢的,但是卻無庸置疑的。就像人們捏黏土使其變形一樣。鼻子和嘴巴朝前方突出,兩隻耳朵往上方豎起,臉頰漲了起來,下巴突出。頭髮往後退,露出的頭皮的一部分隆起來。隆起的部分在左右方各有一個,最初看來像是半球型,可是,漸漸就變成了元錐狀,尖端朝著內側彎曲。這已經不是人類的臉了,也不是任何其他動物的臉,只是一種獸類的臉。

  「牛……」

  茉理呻吟著。藍伯.克拉克的臉和以前沒有兩樣的部分就只有眼睛了,可是,隨著整個臉部的變化,眼睛的位置也不得不跟著改變了。牛人凝視著茉理,發出了聲音。不是牛的鳴叫聲,而是人話。

  「如果龍種是實際存在的,那麼,牛種也是一樣的。這有什麼不可思議的?我們也有角,沒什麼不可思議的……」

  話的後半部就像夾雜著雜音的英文廣播,茉理根本聽不懂什麼意思。不過,茉理確實清楚一件事。藍伯.克拉克越來越沒辦法說出人話了。當他停止說人話的時候,是不是就表示他已經完全變成牛了?從袖口伸出來的手還是人類的,這反而更令茉理感到不舒服。

  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客房外待機行事的湯生喃喃說著的時候,他的聲音突然被一把看不到的刀刃給半路切斷了。茉理從房間裡飛奔而出。被撞開的門發出了尖銳的抗議聲,克拉克的聲音從門後響了起來。

  「等一下,鳥羽小姐!」

  當湯生想制止的時候,伴隨茉理前來,勇敢而忠實的小狗撞向了擋在前頭的阻礙者。鞋尖被咬住的湯生慌忙往後退了一步。日本少女和小狗遂從啞然失聲,呆在一旁的湯生面前跑過去。原本想要追上去的,可是湯生的腦際隨即掠過一道閃光。他的視線從日本少女的背影移往客房的門,臉上帶著懷疑裡面是一個潛藏著魔道士洞窟的表情。那個日本少女到底在裡面看到了什麼?

  湯生一邊叫著藍伯.克拉克的名字,一邊走進房裡,於是他不經意地看到了。看到一個人用從浴室中拿出來的大毛巾遮著臉。在遮住之前,湯生看到了一張不是人臉的臉,那是一張牛臉。瞬間,他想到的是藍伯.克拉克的母系都彭家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都彭家之所以不斷地進行血族通婚,就是為了保持這種遺傳因子嗎……!?」

  這個想法和恐懼在湯生的腦海裡一起閃過。他低吟了一聲,勉強地穩住了腳,繞到右邊去。與其說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倒不如說他急欲想回到常識所支配的世界去。

  湯生的混亂和失常反而給了茉理充裕的逃走時間。她在走廊上跑著的時候,被湯生的手下工作人員發現而被追逐著。她看到了在靠近樓梯口處放著一張圓形的桌子,上面放著花瓶。

  茉理用力地推倒了桌子,把它推到樓梯口處。隨後趕到的工作人員臉上被花瓶擊個正著,整個人倒了下來。茉理再用力推桌子,和松永順勢跳上桌子。

  茉理和松永、勇敢的桌子順暢地滑下又長又寬的樓梯。工作人員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有著雄偉體格的男人有勇無謀地站在樓梯下,試圖擋住一路滑下來的桌子。

  男人的嘗試成功了一半。他用厚實的腹肌和粗壯的手臂勉強頂住了突進的桌子。就在那一瞬間,茉理和松永往桌面一踢,從男人的頭上越過,滾倒在地上。這種事情和身手證明了鳥羽茉理確實是竜堂終的表姊。她從地上一躍而起,再度跑了起來。動作敏捷得足以用「像鳥一樣」來形容,一點延遲都沒有。

  「怎麼搞的?醜態畢露!」

  湯生從遠遠的樓梯平台上俯視了整個經過,不禁咋舌道。工作人員的醜態固然無趣,可是,影響還不算太大。

  「不要傷害她!要毫髮無傷地抓人!」

  就算沒抓到也無所謂,因為他們知道茉理落腳的地方就是亞南飯店。湯生早就從混亂中清醒過來了,他下了合理的判斷。茉理不理會他,在走廊上急行,跑到了大廳。虹川和水池上前迎接,可是,茉理沒能立刻和他們打招呼。「立刻撤退!」就在她要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嘴巴卻凍結了。升降機的門在虹川他們背後打開,一個異形的影子站在裡面。

  「克拉克怎麼了?」

  茉理以動作回答了虹川的問題。虹川的視線追隨著她手指頭方向,然後,他的視線也凍結了。虹川只知道用一句「好像很貴」來形容的襯衫上搭著一個牛頭。

  「那是克拉克嗎……?」

  虹川呻吟道,茉理勉強地點了點頭。

  「那傢伙好像關門大吉不當人了。」

  水池咋了咋舌。雖然不能說沒有恐懼感,不過,戰意和厭惡感卻遠遠凌駕其上。他的手已經伸進了運動服的下襬,搭上了藏著的手槍。牛頭人身怪物想要走出升降機,卻又感到猶豫似的。這個動作讓人感受到了人類特有的智慧,水池內心的厭惡感更加高漲。當虹川用巨大的身軀護住茉理的時候,他終於拔出了手槍。

  「我雖然喜歡恐怖感,可是卻不喜歡噁心的感覺。一切就交給你了,你就盡情一搏吧!」

  虹川說著,推了推水池的背部。虹川不是一個懦弱的男人,可是,似乎仍然有事情可以讓他感到棘手。茉理也無意責備他。不管一個人的頭部是牛形或馬形,或許都不該一味地有厭惡感,可是,由於人格也有可能隨之而改變,所以,當然不能無條件地表示友好。虹川雖然把任務全權交給水池,可是,又不希望水池有太激進的行為出現,便發表了他的意見。

  「殺了他不恰當。或許他還是人類。」

  「讓他活著不是更不恰當嗎?」

  水池提出了反駁,可是,他也沒有下決心立刻殺了對方。當他瞄準了對方的腳要發射時,火線從其他的槍口射出,彈跳在地上。湯生手下的工作人員拿著槍趕來了。瞬間,水池和虹川選擇了逃命一途。在這間鬼屋久待是無用的。他們繞到右邊,一起跑了起來。幾發零散的槍聲追了上來,可是,也沒有更猛烈的攻勢了。或許該說是藍伯.克拉克幫助他們逃走的吧?工作人員正要追茉理他們時,看到了牛頭人身的怪物。

  工作人員們聽到了慘叫聲。當他們發現到慘叫聲是來自他們自己的口中時,立刻就扣下了手槍的扳機。槍聲在完全隔音的大樓裡反射,將他們的慘叫聲都掩蓋過去了。大口徑的手槍四處射擊,門和牆壁發出了抗議的聲音。木片飛散,火藥味揚起。

  「住手!停止射擊!」

  一個男人散亂著頭髮,扭曲著領帶大叫。

  工作人員們一時之間無法察覺出這個男人就是湯生。湯生放棄了紳士的外表和態度,大聲咆哮著。他的臉上沒了血色。汗水反射著燈光。

  「退下!大家都退下!」

  「湯生先生,剛剛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什麼、沒什麼。」

  湯生只是重覆地說著這句世界上最欠缺說服力的台詞。這也是他對自己的常識所說的話。

  「不要鬧!恢復平常的警備狀態!在我下達新的指示之前不可妄動!」

  工作人員們相對而視,可是,他們也不能逼湯生說什麼。再說,如果湯生知道任何有關那可憎怪物的事情,把責任推給他反倒較輕鬆。

  「讓那些日本人逃走嗎?」

  有人這樣問,湯生丟下一句「讓他們去!」他的部下反倒像鬆了一口氣似的。湯生環視著部下,重整了呼吸之後,嚴厲地下了命令。

  「今天晚上的事絕對不可以洩漏半句出去。一旦消息外洩,就唯你們是問。牢牢記住我的話。」

  只要對象是人,湯生可以充分表現出他的威嚴。工作人員順從地回答「是的」。總而言之,很難得的,所有的責任都由湯生來負擔了。不過,這些人今天晚上想要好好睡一覺恐怕得借助聖經或酒精中的任何一項了。

  工作人員們回到樓下,湯生則走向應該有一個叫藍伯.克拉克這個人存在的客房去。恐懼當然是有,但是,還有其他的某些因素使得他採取了這個行動。

  大君們的背後有什麼人呢?一旦有了這種疑惑之後,湯生的忠誠心就自然而然地起了動搖。儘管無能完全加以推翻,可是,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無條件地安於不可動搖的價值觀。

  客房裡寬廣的沙龍。窗外光雲飄浮在黑夜大海中。在一億美金完成的夜景前面,有人坐在套著絹質椅套的沙發上,兩腳半伸。他穿著藍伯.克拉克的衣服,臉上覆著毛巾。湯生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再重整了一次呼吸之後,發聲問道。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英文中第二人稱的單複數是同形的,可是,湯生這時候指的是大君們。

  「是你們的支配者啊!」

  回答的同時,藍伯.克拉克的手拿掉了臉上的毛巾。湯生屏住氣息往後退了一步,可是,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人類的臉。他的鼻子和嘴巴的輪廓感覺有些模糊,這大概是湯生的心理作用吧?然而,對於克拉克所裝出的笑容,湯生卻真正地有一種恐懼感。

  「看來好像讓你擔了不少心啊,湯生先生。不過,已經沒事了。」

  湯生聞言點了點頭,可是心中就是定不下來。克拉克也看得出來。他再度地把毛巾蓋在臉上。

  「你認為這是瀆神之事嗎?湯生先生。」

  「我雖然不是個信徒,不過也是受過洗禮的基督教徒。我認為神是值得讚頌的。」

  「在教會學校時,你一定是個好學生吧?」

  含糊不清的笑聲晃動著毛巾。一想到在毛巾底下的臉有什麼樣的變形就讓湯生感到恐懼。冷氣效果應該是很夠的,可是,他背上的汗卻化成了瀑布般直瀉而下。如果不是他拼命控制住自己,只怕他早已大叫著奪門而出了。

  湯生實在很想這麼做,而他之所以沒有付諸行動是因為就算從這裡逃出去,他也無處可去。他呆立在當場,心中想到的是已經死了的L女士。不是想起她這個女人,而是想到,如果她還活著的話,兩人就可以有共同的話題可談。迷失在「不可思議國度」的湯生感覺到自己的失常和無力感。而這就意味著他失去了當一個重要幹部的資格了。

  好不容易,茉理他們回到了亞南飯店。失去平常心的不光是湯生,茉理也一樣,可是,她卻同時具備了柔軟而強韌的精神。

  「蜃海先生,有美國啤酒嗎?」

  茉理提出了這個要求,使得上前迎接的報社記者一時之間不知所措。他嘴裡咬著一枝原子筆,用手指了指冰箱。茉理大步走向前,打開了冰箱門,找她想要的美國啤酒。一時之間找不到她要的品牌,於是就拿了一罐「銀龍」的啤酒。她掀開了蓋子,喘了一口氣之後,仰頭就喝了起來。

  「我也來一罐吧!」

  虹川說著,而水池則直接走到起居間去,拿出了白馬酒瓶。茉理再從冰箱裡拿出啤酒,把沙拉香腸、起司、肉卷放在桌上。然後她再為松永倒了一盤牛奶,無言地進行廠一陣子宴會。蜃海再也忍不住了。他敲廠敲桌面。

  「茉理小姐好像不是那種嗜酒的人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問得很理所當然的,可是,虹川和水池卻無法回答,只是相對而視。最後,虹川陰沉地回答。

  「不要問的好。聽廠你會連火鍋、牛排都吃不下去。你不想在三十歲之前變成一個素食主義者吧?」

  「我暫時選擇禁欲主義。」

  水池一手拿著威士忌酒杯如此宣稱。他在香港停留—天時也可以找到適當的一夜情人,現在,他似乎連那種「食慾」都沒有了。—想到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女人的臉如果變成了牛,他連親吻的欲念都沒了。

  喝完了一罐「銀龍」之後,心情比較穩定下來了,茉理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她說出口的不是在瑪麗關、遠東企業大樓裡遇到的奇怪事情,而是今後團隊的行動方針。

  「我們鎮守在香港不動對四姊妹而言也不是不好。因為,只要他們在這邊等著,始他們一定會回來的。」

  就因為如此,所以他們才沒有盡全力綁架茉理他們吧?茉理他們當然也沒有逃走的必要。這是茉理的判斷。今天晚上她是看到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可是,事實上就像藍伯.克拉克所說,或許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因為茉理的表兄弟們不但是臉,整個身體都變成龍了。話是這麼說,可是,茉理還是沒有辦法忘記這兩件事在根本上是有些不一樣的。她好想早—天再和始他們碰面。

  Ⅳ

  西寧位於高原上,陽光強烈地照耀在地上,落在地面上的影子黑而濃。

  七個在中國政府眼中極其可恨的反革命份子坐著破爛的車子來到了西寧。西寧的街上到處可見解放軍,然而,蝗蟲群和少數民族的叛亂,再加上農民為了糧食而「武鬥」等,緊急的問題層出不窮。包括老人和小孩,誰都沒有去注意這個擁有外幣的小集團。下車來的終指著一家商店。藍色的旗子上染著白白的「清真」兩個字。

  「那是什麼?」

  始為弟弟解說疑問。

  「那叫幌子,是回教徒專用的食品店或餐廳標幟。」

  「啊,是嗎?回教徒是不吃豬肉的,好可惜啊!」

  「在可蘭經中寫著,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吃豬肉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回族是中國的少數民族,可是,原本就不是單一民族。是由幾個信仰回教的民族,基於共同的信仰和生活習慣而結合在一起,稱為回族。如果追溯到遠祖,這些統和民族包括有土耳其系、伊朗系、阿拉伯系還有漢民族。

  自古以來就有許多的外來民族流入中國。唐朝時候,廣州就住了數十萬的阿拉伯人,宋朝時,開封有猶太人的大集落,許多的民族、許多的文化融合在黃土的大地上,醞釀出了悠久的中國文明。

  青海省除了漢民族之外,還居住著超過三十個的少數民族。西寧的街上還可以看到這些少數民族的獨特身影。戴著黑色或白色沒有邊的圓帽子的是回族。穿著去掉一隻袖子的黑褐色長衣的是藏族。其他的就更是不可勝數了。

  西寧市的東部是舊市街,西部是新市街。舊市街上有佛教和回教的寺院,並列著低土牆的房子。一進入裡面就彷彿走人迷宮的狹窄街道上都是商店和人。新市街中整齊地並列著磚瓦和水泥建成的中層公寓和工廠,街道也很寬敞。一行人進了一家位於新市街一角華僑投資興建的旅館,暫且可以喝個茶看個情報了。

  西安、蘭州、洛陽、鄭州等黃河流域的大都市大量流入了受蝗害而從農村逃出來的難民。自古以來,在中國每當有王朝滅亡的時候,就會產生許多流民。應該說是認真勤奮的民眾不得不離棄故鄉四處流亡。演變出這種狀況的王朝無能無力,滅亡是必定的下場。以前一直養活著十數億人民的中國政府也很明顯地立於困境了。

  鄰接香港的中國新興都市深圳,還有附近的廣州都湧進了難民。這是長江流域的大水災、豪雨和土砂崩落而造成的現象,因此在香港、台灣和日本開始流傳著中國再也不能以一個國家的型態存活的流言。

  「中國自鴉片戰爭以來,不知已經被說過多少次要滅亡了,可是仍然存活到現在。蒙古帝國和日本帝國都沒能滅掉中國。就算沒有政府沒有國家的型態,中國本身還是能活得很好。」

  始對續這麼說道。在四姊妹的「染血之夢」中,中國似乎被列在毀滅的行列當中,可是,始認為不大可能。他們不只是旁觀,而且要破壞四姊妹的計畫。

  黃老喝過了續為他斟的第三杯茶之後,開始談起龍泉鄉和他自己之間的關係。

  「我本身並沒有到過龍泉鄉,只是聽竜堂司說過。他邀約過我,可是,卻被船津阻擾了。」

  船津忠巖很忌諱黃老。因為黃老會阻擾到他操控竜堂司。他和在日軍中惡名昭彰的特務機關商量,將黃老以反日恐怖分子的嫌疑犯罪名拘留起來。由於目的只在於使黃老不能自由行動,因此也沒有對他施加拷問,這是不幸中之大幸。好不容易才被釋放的黃老雖然在竜堂司他們後面追趕,卻終究沒有趕上。黃老在西安的旅館中接到竜堂司的信,來到蘭州,在那裡停留了四個月之久。如果在半年後,竜堂司沒有回來的話,就必須把他的信交給他的遺族了。停留的那一段時間,黃老參加了抗日義勇軍的編成和補給活動,也見過了解放軍享有盛名的將軍們,過了一段充實的日子。最後,他終於和竜堂司再見了面。

  「船津忠巖在西寧丟下了竜堂司自己逃了。他偷走了不少東西。我原本發誓,只要他人在中國,就一定要將他射殺的,可是,卻沒能如願。」

  黃老的懷舊暫告一段落的時候,一行人便離開了旅館。目的地是有前往龍泉鄉入口的古寺「蓮花寺」。

  可是,聳立在那裡不是佛塔。只見在十年前堪稱為最新式的對空機關砲處在那邊睥睨著幾乎可說藍得過份的天空。四周停著兩打之多的軍用卡車,帶著不甚愉快表情的士兵肩上扛著步槍來回走著。現場還有舊式的戰車和裝甲車。看到他們蹤影的士兵粗暴地揮著手怪叫著。因為考慮到被識破所造成的困擾,因此,兇惡的反革命份子們趕快離開現場了。

  也就是說,蓮花寺變成了解放軍在青海省的一大駐屯地了。好像還有一部分的建築物殘留了下來,可是,露出水泥的兵舍等也一字排開,寺院的風貌等於沒有了。

  「這些不怕神罰的傢伙!」

  黃老咋著舌說道。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蓮花寺不是那種值得耗費公帑去再建的文化財產,建地相當廣。所以,解放軍將之使用做駐屯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原本在革命之後,中國政府就否定了舊宗教和迷信。承認少數民族有信教的自由也是最近的事。

  「唉,沒辦法,只有伺機行動了。」

  出人意料之外的,黃老下了常識性的結論,「弟子們」也暫時安下了心。如果他一時興起大叫,那可真叫人消受不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6 10:49 PM

第九章 《青海奇譚》

  Ⅰ

  雖然比不上小早川奈津子,不過,盧大奇也算是一個相當固執的男人。因為事關四百萬美金和一整家族的光明未來。盧大奇打從年輕的時候就堅信共產黨是絕對的正義帶言人,可是,一旦這個信念崩潰,他就變得極端拜金了。不管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日本,或是一九九○年代的東歐各國,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虛妄的思想體系毀滅之後,形式上的道德觀也隨之崩散,拜金主義就瀰漫著整個世界。

  盧大奇任意地操控三千名士兵組成的武裝兵,所以就算他想出各種名目也避不了他人懷疑的眼光。對指揮西寧解放軍的陶英夫這個人而言,盧大奇厚顏地從西安來到這邊也不是很合他的意。如果事發生了什麼重大的國家大事,盧大奇因而被悄悄地派到這邊來,陶英夫的面子也掛不住。前來陶英夫的司令部拜會的盧大奇也在左思右想之後,只搬出片斷的情報來搪塞。他的理由是,因為北京政府在追查龍的事件,所以希望陶英夫能協助他的搜索活動。

  「龍?什麼跟什麼嘛!?」

  陶英夫皺起了眉頭。在中國,言論和報導都由北京政府控制,所以,龍出現在紐約和舊金山的消息並沒有傳到陶英夫耳裡。一九八九年發生在北京的天安門事件,許多學生和勞工被殺害的事件也沒有讓中國內地的人們知道。

  「最近日本的觀光客減少了很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陶英夫只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無從得知世界各國由電視知道消息的人們所知道的事情。

  不只是中國,邪惡的權力者和軍隊都想控制報導。即便是自由的美國也一樣。

  某個電視台的播報員以一九八○年代的伊拉克為題材,嚴厲地批評獨裁者海珊。於是美國一個叫S的參議員把該播報員叫來,指責他「不可以說美國重要的好朋友海珊的壞話」。當時,伊拉克和伊朗正在打仗,美國供應伊拉克武器並加以支援。一九九一年發生第一次海灣戰爭的時候,這個播報員拼了命,報導了由於美軍的轟炸,造成了許多伊拉克人民慘死的消息。這個S上院議員又指責他「不可以報導對身為美國和全人類公敵的海珊有利的消息」。對卑微的權力者來說,報導只不過是他們自我宣傳的手段而已。

  總而言之,不管獵物是龍還是虎,陶英夫無意照盧大奇的意思行動。

  「西安方面任意行事會造成我的困擾。青海省和西安確實同樣是隸屬於蘭州的軍管區司令部,可是,我們這邊有我們這邊的事情要做。」

  陶英夫這樣主張。

  解放軍之所以遲遲無法現代化的理由之一在於組織的存在方式。獨立性強的集團掌握地區性的實權,不是那麼簡單就接受中央政府的控制。可是,他們可以利用中央政府之名做後盾,「向中央政府投訴」的威脅手段非常有效。

  盧大奇可以盡力地加以反駁,可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是上上之策。他決定亮出超越北京政府之上的權威。那就是美金。一聽到拔刀相助可以拿到十萬美金,陶英夫在裝模作樣了三十秒鐘之後,便決定把所有的疑問和義務觀念都束諸高閣。四百萬美金中的十萬美金,對盧大奇而言,這是很便宜的交易。盧對自己的交涉技術很滿意,可是,陶英夫卻有他自己的打算。最初只有十萬美金,可是,他到最後要從盧的身上搾出五倍的錢來。他是這麼打算的。

  另一方面,四百萬美金那一篇並不知道他們自己的價值。因為他們等於是一文不名,在財政上只能依賴黃大人的荷包。當然,一想起救出黃老的報酬,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令他們感到困擾的是,他們雖然確保了旅館的房間,然而,糧食方面卻急速地惡化,據說在沒有預約的情況下會落得沒飯吃的下場。就算是美金紙幣的威力也無用武之地。

  終正經八百地對長兄說道。

  「始哥,我有事跟你商量。」

  「你要負責料理所有的剩飯剩菜?」

  「老哥把我想成什麼了?」

  「不要說了。我也是有感情的。」

  在一段無聊的會話之後,終拿到了些許的美金紙幣,和余跑向市場,三十分鐘之後,他們回來了,帶著一個老舊的鍋子,裡面裝滿了食物。不是一點點的美金可以買得到的。

  「喂,這是怎麼回事?」

  始問道。他不認為是弟弟去偷回來的。這一點,他對自己的教養有信心。終挺著胸回答。

  「市場裡舉行腕力大賽。我聽說打倒十個人可以拿到賞金,所以,我就打倒了三十個人。可是,我說食物比賞金好,於是,就拿到這些食物了,很了不起吧?」

  「了不起!了不起!」

  哥哥打從心底讚賞。鍋子裡裝滿了蛋、羊肉、馬肉、玉米麵包等,另一種薄薄的煎餅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了。

  「這是?」

  「說叫炸駝峰。把駱駝的駝峰切成薄片油炸而成的。」

  終雖然不懂中國話,可是,卻對食物方面相當瞭解。駱駝的駝峰是營養的精華所在,很適合將之保存做為食物。始吃了一口,發覺味道比乾炸豬肉還清淡。

  這個傍晚,一行人就平安地度過了,窗外滿天的星光。

  天琴宮、寶瓶宮、天鷹宮、仙女宮、天鵝宮……高原的夜空中滿是亂舞著的星座。這個季節,夜空不像盛夏或隆冬一般富麗堂皇,可是,每一顆星星卻又明確地炫耀著自己的存在似地閃爍著。

  余一邊看著夜空,一邊發出了感嘆。

  「什麼時候可以到那顆星上去呢?」

  「是啊!大部分的SF,小說都預言人類在二十世紀的時候可以到火星去。宇宙旅行的進度遠比小說家的想像力慢呢!」

  始搖了搖頭。當他出生的時候,人類早就到月球上去了,可是,到現在卻還未能踏上火星的表面。有一個奇怪的流言指出,其實人類在一九五○年代就已經到達火星了,可是卻在美國和蘇聯共同策劃下隱瞞了事實。

  「我們這一代或許太勉強了,可是,希望我們的子孫們能上去。至少到月球上去。」

  「根據中國的神話,月球上住有三隻腳的烏鴉。」

  「你知道得還真多。」

  「在日本時看過書的。」

  不知是不是受了長兄的影響,余只喜歡看書。讓排行就在他上頭的哥哥來說的話,一定是「一邊看書就一邊陷入半睡眠狀態了」。事實上,余從小就常飛越現實和幻想的界線,到另一個世界去神遊。不知什麼時候當他每晚的夢境開始顯示一個明確的方向性,讓哥哥們傷腦筋的時候,竜堂家平穩的生活就結束了。

  每當想起那之後的日子,就覺得好像坐在雲霄飛車上一般。就因為他們兄弟四人總是在一起,再加上茉理的加入,他們才能走過這一段時間。

  黃老低聲地對始說道。

  「你雖然還沒有完全成熟,可是,做一個家長卻很值得信任。」

  「那是弟弟了不起。因為是他們冊立我為長兄的。」

  「哦,是嗎?」

  「我是這麼認為的。」

  這是始的真心話。可是,他從來沒有對弟弟們表示過。因為,始在四歲的時候就被迫具有「身負重任的長男的自覺」,所以,他不能有其他的生存方式。他知道自己尚未成熟,卻仍然得帶引著弟弟們,擊退外敵,在可能的情況下,為守住弟弟們的正當權利而努力。

  始對弟弟們是竭盡了所有的誠意。可是,有時誠意卻不一定會被接受。有許多人因為被逼迫去接受而引起反彈。始認為,他們兄弟之所以沒有這樣的情況應該是因為兄弟之間的精神波長很合得來的緣故。

  Ⅱ

  一夜無事到天亮。始心中盤算著,今天可以到蓮花寺去嗎?一行人離開了房間來到陽台上。由於前一天晚上他們就預約了,所以很幸運地有早餐可吃,雖然是粗糙了一點。

  不過,歸根究底的一個問題:他們是來自何方?而又將前往何處?

  他們之所以想知道自己來自何處是因為他們想去思考自己要往何處去,因為要做比較正確的判斷和選擇需要正確的材料。

  「你們的前世是四海龍王。」

  船津忠巖這樣對始說,然後就死了。之後,不可思議的事情接踵而來,始不得不承認船津老人的話似乎是真的。他覺得前世之類的事未免太荒唐了點,可是,如果前世影響到他們現在的境遇,那麼,他們就必須找出根源才行。探索之後的結果如果不合意就一腳踢開。始害怕不當的命運降臨在弟弟們的身上。他自己被逼離開學院不打緊,可是,收入來源中斷卻是一件傷腦筋的事。

  始絕對不會蔑視金錢。如果有大筆的錢就可以做很多事。他可以經營一家有自由校風的學校、幫助來自外國的留學生、發掘並保存貴重的遺跡、培育沒沒無名的有才之士等。所以,第二次大戰後從中國回到日本的竜堂司才會將所有的財產全都拿出來,想要經營一家比較接近他理想的學校。

  一思及此,對於到最後自己不得不離開共和學院一事仍然令始感到痛恨。把經營事宜交給姑媽鳥羽冴子並不會讓他感到不安。再加上他記得祖父生前曾說過「你們身負著比對學院負責更重要的任務」。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共和學院也夠重要的了。

  「竜堂家的長男似乎有過度自我反省的怪癖。」

  黃老看著始的表情說道。

  「自省、自律、自制。對人而言,這是最困難的事。聽說自律確實是共和學院的標語。」

  「嗯,是的。可是,現在已經變了。現在是標榜勤勉、努力、至誠。」

  續帶著苦不堪言的表情回答。

  「勤勉加上努力?這麼說來,目標變得非常簡單了嘛!」

  黃老笑開了嘴。只要自己感到有需要,努力這種東西是不需要其他人來說,自己就可以做到的。可是,自律這種東西,就算自己知道是很需要的,卻也很難做到。自律這個目標遠比勤勉來得困難……。這是黃老的見解。大概是這樣吧?始想著。

  「是吧!?因為終的胃袋就很欠缺自律。」

  「續哥的嘴巴就很欠缺自律。」

  老二和老三相互批評著。兩個人都很欠缺自省的能力啊!老么心中想著,可是並沒有說出口。

  黃老似乎有意繼續談論教育。

  「不過這種想法也沒錯吧?學校教育本來就是畫一面具壓抑性的。在這種限制當中努力培育健全的自我,伸展個性,這不就是求之於每個人的嗎?」

  「您說得沒錯,可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推翻壓抑的能力。我覺得因為弱小的苗芽不堪負荷就將之摧毀並不是一件好事……」

  始一邊想著一邊回答。續看著哥哥的側臉,眼神明白地說著「大哥又要開始了。」

  「而且,我說為同感和寬容比壓抑和反抗更好。」

  「是啊,大概是吧!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喜歡壓抑和非寬容了。」

  黃老聳了聳肩。

  「殺一個人是犯罪者,殺一百萬人是英雄。查理.卓別林的話還真是真理啊!」

  「一九九一年第一次波斯灣戰爭的時候,聽說有一個日本主婦對殺了二十萬個平民的多國籍軍隊司令官說道『你是個英雄,請為我簽名』。她似乎把司令官的簽名和照片當寶一樣。」

  「有些人總是不能從歷史或人生中學到任何事情。在東京、莫斯科或北京都一樣。而中南海就是這些人的巢窟。」

  中南海是北京市內的一個地名,是中國政府要人居住的區域。豪華的邸宅櫛比鱗次,警備森嚴,一般的市民根本不能靠近。當中南海厚實的牆壁消失的時候,中國的民主化才能實現。黃老說出了他的見解。始也有同感。

  「說起波斯灣戰爭……日本從中東免費拿到了石油吧?」

  「不,付了相當多的錢。」

  「付給誰?」

  「給國際石油企業。」

  「是四姊妹名下的公司吧?」

  黃老說得沒錯。四姊妹獨佔了在中東的石油權益,也干涉了產油國的政治。他們把兵器賣給了獨裁者,再用自己的兵器去破壞那些兵器。只要一部分的油田燒毀,就可以提高石油價格。連一毛錢的損失都沒有。不但如此,他們還可以宣稱打倒獨裁者的自己是正義使者。他們的代理人美國總統由於發動了戰爭,使得民眾的支持率從40%提高到90%。這是一個明顯的算計。而世界也都依著他們的算計在作動著,人們也感謝這些「正義使者」。而忠實的附屬國甚至增加稅收,提供戰爭資金給正義使者。

  在緬甸發生了軍事獨裁政權瘋狂似的鎮壓和屠殺事件。世界各國都指責獨裁者,可是也僅止於口誅筆伐,沒有人想派遣軍隊前去將他們打倒。

  緬甸沒有石油資源,也沒有四姊妹的權益。所以,應該身為自由和正義守護神的美軍並沒有前往該處,和惡人們作戰。當然,也沒有人可以勉強美國的士兵們「不管是緬甸或帝汶島,美軍要到世界各地去為正義而流血!」美軍只為美國的利益而戰,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來看,宣傳唯有美國的利益才是絕對的正義實在是一件奇怪的事。當然,也有許多人對此事一點也不覺奇怪,對正義使者滿心感激。就算只增加一個這樣的人,都是使四姊妹的支配世界永續的重要手段。於是,他們便操控情報,將被油污染了的水鳥慘狀送到世界各地去。

  四姊妹是優秀的支配者嗎?他們並不需要創造一個百分滿點的世界,七分就夠了。一黨獨裁的共產主義體制、禁藥組織的支配、狂信軍國主義的統治,只要四姊妹能維持一個比這些體制都好的世界就可以了。反過來說,也就是需要一個更可怕、更邪惡的世界。

  敵人不只是人類社會的一部分。當蘇聯不再是資本主義陣營最大敵人的同時,就出現了破壞環境這個窮兇惡極的敵人。以前一直對環境保護運動非常冷淡的各國政府和巨大企業團體在某個時期便不約而同地將目標轉向環境保護上。這是在四姊妹出資召開的世界大會之後的事。

  環境保護是正確的。守護地球的自然環境和野生動物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在這種事情蔚為流行和風尚的奇妙狀況當中,奇怪的現象也應運而生了。和兵器生產、核能發電有掛勾的巨大企業在TVCM中宣傳「我們公司是愛護地球的企業。我們的職員在餐廳吃飯絕不使用竹筷子」。日本的捕鯨行動、加拿大和美國的原住民獵殺海豹、第三世界的燒田農業等都受到國際間嚴厲的譴責,可是,先進國家的核能發電廠卻天天生產大量的放射性廢棄物。

  「如果不能拯救人類以外的存在環境,人類就救不了自己。我實在不願去想人類會愚蠢到這種地步。」

  很小的時候,母親曾帶著始到上野的國立博物館去。母親還抱著出生才九個月的續。始伸直了背看著一個玻璃櫃裡的東西,那是古代斯基泰王國的遺物,有刀鞘、酒杯、盤子和皮帶等。人們在幾千年前就製造並使用了這些東西,然後又在幾千年後,人們發掘出了這些東西。想像著他們的生活,始感到胸口一陣熱。始絕對不允許讓四姊妹把五十億人的生命和生活歸於零的計畫實現。

  一九四一年,駐在立陶宛的日本外交官把逃往國外所需要的證件發給了想到逃到國外去的猶太人。六千條性命就因此逃過了納粹德國的屠殺。這是一個反彈納粹和日本政府壓力的作法。這當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事,但是,即使是在一個充滿瘋狂和惡意的時代,人們還是可以守住自己和他人的尊嚴的。而就是這些人在歷史方面守住了日本的名譽--不是那些只會不斷地叫囂「日本人是優秀的,日本是世界第一」的人們。

  拿錢出來援助亞洲留學生的蔬菜商人、在南美內地指導當地人種稻的農業技術者、為了把電力帶入尼泊爾山地學校而不斷艱苦奮鬥的技師等,這些人都在日本。當政治業界和財界無法無天故作非為,使得日本的評價一落千丈的時候,這些人卻默默地守住了日本的名譽。而日本的一等勳章並不是給這些人,而是散發給政治業界和財界中人。

  以竜堂兄弟他們的年代來講,實在很令人難以相信日本也曾經有過貧窮的年代,有過需要外國援助的時代,有過國內沒有好的工作場所,而逼得人們只有到國外去賺錢的時代。如果有人問二十世紀末的日本人「南美的秘魯是什麼樣的國家」,相信會得到「左翼遊擊分子橫行,殺害日本技術人員,可怕而貧窮的國家」這樣的答案吧?可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這個國家卻給了日本糧食援助,使得幾萬個日本人免於餓死的命運。現在,日本把餘力借給許多國家,立於自立自助的立場。這是一件好事。日本可以為所欲為了。祖父司曾這樣說過。

  祖父也曾告訴始一個發生在美國的小故事。兩個人就日本經濟的威脅做以下的交談。

  「日本人企圖征服世界。」

  「不,日本人雖然有狂妄的野心,可是,他們的野心並不是征服世界。」

  「那麼,日本的狂妄野心是什麼?」

  「希望能再多得到一間六疊寬的房子……」

  日本人對這個小故事只有苦笑的份,可是,日本人的實際情況就是這樣。或許把這種實況流傳到世界各國去,會讓各國對日本親切些。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到這樣的日本去呢?始心中想著。如果可以回到日本,是不是一定要日本社會體制根本地被推翻呢?竜堂兄弟不是政治犯,卻是綁架首相、入侵並破壞建築物、妨礙執行公務及其他許多刑事犯罪的待罪之身。他們有他們的主張和大義名分,可是,表面上,他們確實是不折不扣的恐怖分子。如果厚顏地回國,一定會被繩之以法。但是始並無意乖乖地去服刑。除非一切責任都由他一個人擔負,弟弟們的自由和權益獲得保障。

  「如果有必要,可以想辦法拿到新國籍,捏造護照。有些國家就在從事這種買賣。隨時可以申請。」

  黃大人這樣說過。或許將來有這個需要。不過,這種事情多多少少讓人感到氣憤。竟然不能以自己的本名,堂堂正正回到出生國去。當然,他們也知道,拘泥於這種事情實在不值得。

  可是,現在不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當始如此下決心時,一旁的續和終正針對人生的重大事情--吃飯進行商談。

  Ⅲ

  終不是那種會對飲食內容有所不滿的少年,可是,離開日本那麼久了,他好想吃熱騰騰的飯澆上煮海苔。自從逃離西安之後,他們的飲食生活就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消化器的想像力只有朝悲觀的方向發展了。

  「龍泉鄉應該有食物吧?」

  「咦?這你還不知道嗎?終?龍泉鄉的居民都是神仙,他們是吃彩霞過活的。」

  「彩霞好吃嗎?」

  「看心情而定了。」

  是不是有甜的彩霞和鹹的彩霞呢?如果彩霞有味道的話,那麼,霧和雲的味道又如何呢?當中正在猜測的時候,一陣姬烈的怒罵聲在附近響起。一個男人撥開了群眾跑過來。他身上穿著老舊的人民服,臉上被和水和灰塵弄髒,表情顯得非常緊張。一團士兵則在他被後追趕著。

  一瞬間,終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那個男人是從強制收容所逃出來的政治犯之一吧?他雖然想辦法逃到了西寧,可是,體力和運氣似乎也用罄了。一思及此,終的身體早已經採取了動作。哥哥們連叮嚀他自重的時間都沒有。終奮力一跳,越過了行道樹和車道的欄桿,落在逃亡者和追捕者之間。

  「趕快逃!」

  政治犯好像聽懂日語似的,臉上閃過像是感謝的表情,把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早已疲憊了的雙腿上。終化成了一陣旋風,兩手兩腳一揮,四個追捕者立刻趴在地上。他避開了第五個人揮下的步槍,在對方的下巴上重重地一急,這時,槍聲響起。終發覺事態有異,停下了動作,回過頭一看。看到了被上染著鮮血,匍匐在地上的政治犯。終站著動也不動,沒感覺到自己挨了兩三發子彈,也沒注意到出手的人抱著手發出痛苦的聲音。

  一個低階軍官似的男人率領著一打左右的士兵小跑步趕過來。打一開始就拔出了軍用手槍,對著終發動攻擊。似乎沒有因為對方未成年就有所留情。

  「讓反革命份子逃跑的就是你嗎?」

  對方或許是這樣問的吧?終沒有回答。兩眼中閃著比爆發前的火山口更危險的光芒。看到哥哥的樣子,余若然其事地動了動腳步準備迎接將來臨的事態。

  「你……」

  「嗯?」

  「你竟然從背後射擊一個手無寸鐵的人!」

  話聲未落,終抓住了對方的槍身。大吃一驚的軍官在下一瞬間看到世界整個旋轉了起來。他的身體畫著拋物線飛在半空中,將三個左右的士兵掃倒在地上。另一個士兵用槍身重擊終的後腦勺。可是,被終輕輕地避開,士兵連重整姿態的時間都沒有,被終用手肘往腹部一擊,便倒在地上了。一個想將終困住的高大士兵被跑過來支援的余抓住了腰間的皮帶,順勢就被揮轉了起來。高大男人的身體化成了旋轉的翼,將十個左右的同志們掃倒了。

  年長組走近混亂的漩渦。

  「終真是愛管閒事……」

  「雖然是閒事,可也沒有錯。」

  「我知道!我是說那傢伙應該做得更俐落一點。」

  或許這是始對自己所需要的教訓--續這樣想。他不知道還有誰做事的方式比哥哥更不俐落的。

  「不行啊,弟弟們老是模仿長兄不好的地方。」

  續笑開了嘴,始裝出了訕訕的表情,可是也沒有提出什麼反駁。

  數百個解放軍士兵蜂擁而來,想將兇惡的反革命份子抓住。不知什麼時候,年少組卻爬到他們頭上去了。

  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講就什麼禮儀了。終和余把群聚在一起的士兵們的頭當成踏石,在地上移動了兩公尺左右。兩個少年的動作之輕快,讓人以為他們的身上長了隱形的翅膀似的,可是,站在被他們踐踏的士兵們的立場看來,這個舉動實在一點都不能令人佩服。士兵們發出了怒吼聲,揮著槍,想要抓住少年們的腳,可是,沒有一個人辦到。

  而少年們的危機是從他們飛跳到地上之後才開始的。暴怒的士兵們彷彿野牛急奔似地朝著他們突進,想要踏死他們。這個時候,竜堂家的年長組出面了。

  始的救人方式乍看之下相當粗暴。他先用右手抓住終的衣領,輕輕地一丟,把他拋到半空中。終在張著嘴抬頭看著的士兵們頭上旋轉飛過,伸出了兩手兩腳,輕巧地著了地。他雖然因為搖晃了兩步而拿不到滿分,不過,這大概是空中轉暈了頭之故。

  余也被抓住衣領丟了出去。這次的角度有些不同,落點就在白楊樹的旁邊,於是,余在半空中抓住了樹枝,在恢復了平衡感之後著了地。

  而在他們兩人著地之前,解放軍幾乎有一個小隊的人數已經失去了戰鬥力,彷彿併列在漁船甲板上金鎗魚一般橫躺在地上。自稱為常識者的長兄和自稱和平主義者的二哥發揮了令常識與和平主義要為之臉紅的威力,將士兵們掃倒。他們當然是空手打鬥,可是,這一點並沒對被害者有任何安慰作用。

  從頭到尾都做個旁觀者的黃老拍手叫好。

  「嗯,只要有他們在,一週內就可以征服世界了。人類有兩件事是要感謝的。」

  「兩件事?」

  「第一,身為他們師父的我並不是一個具有野心的惡徒,而且還是個善良的理想主義者。」

  「哦……」

  王和李只有點頭稱是,黃老則淡然地繼續說道。

  「第二,龍種對支配地上世界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哦,太棒了!就是這樣,踢死他!嗯,雖然不及以前的我,不過,他們兩人還算是非常好的武者。」

  熱血的革命老人滿心歡喜。

  「先別說這些了,黃老將軍還事先離開這裡避一下難吧!」

  李巧妙地改變了話題。事實上,陷入集體歇斯底里狀態的士兵們已經開始濫射了,流彈四處流散,再也沒有比這種情況更危險的了。

  「對啊,沒辦法。」

  黃老雖然點頭答應,可是,隨即又任性地開始說道。

  「可是,得到一個視野良好的地方才行。我要在頭等席看我的弟子們大展身手。」

  要找一個安全而視野良好的地方可不是那麼簡單的。總之,王和李加快腳步,想將黃老帶離活動的舞台。他們把黃老夾在中間,一手拿著手槍,進入了一條巷子。突然間,正仰望著天空,他注意到黑雲急速地籠上來。

  「啊,好像有暴風雨來了。」

  王的聲音很尖銳。自從在舊金山看到龍的出現之後,他對氣象的變化就非常地敏感。就像古代人從氣象可以感受到某種象徵—樣。黃老不說話,只是瞇起了眼睛。

  「追啊!不要讓反革命份子逃了!」

  指揮士兵們的盧大奇發出了激動的叫聲。在這個時候,反革命份子就是四百萬美金的代名詞。現在,他的一隻手上就抓著美金鈔票束。可是……。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

  奇怪的笑聲傳來,盧大奇甜美的幻想像氣球一樣破裂了。他忍受著渾身竄起的惡寒,睨視著手下。

  「是誰?發出奇怪笑聲的是誰!?」

  士兵還沒有回答之前,隊伍就崩散了。有—半的士兵被撞開來,剩下的一半則自動地讓開了路。笑聲的主人出現了。

  Ⅳ

  「那、那是什麼?」

  盧大奇大吃一驚。相信任何人見狀都會大吃一驚的。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穿著中世紀西洋甲胄。閃著銀色光芒,手上拿著兩挺大電鋸,撕扯著大氣的怪異人物。即使是知道這個怪人真實身份的竜堂兄弟也沒有辦法視若無睹。

  「這個世界總是那些沒有羞恥的人得勝啊!」

  續嘆了一口氣,余則提出了根本的疑問。

  「她是怎麼把那麼重的甲胄運到這裡來的?」

  「我想是用汽車運來的吧!?不過,這大概是她相當喜歡的衣服吧?」

  當竜堂兄弟品頭論足當中,穿著甲胄的怪女人像鬥牛般地突進了。即使有著十數億人民的中國大概也沒有這麼有魄力的人物。士兵們看著這個令天地變容的怪物,發出了慘叫聲,如退潮的潮水般後退。於是,小早川奈津子便踩響著地,來到盧大奇面前。

  盧大奇應該一溜煙地逃走才對。可是,他不能在手下面前這麼漏氣。他僵硬著臉,拿起手槍發射。反射聲與槍聲重疊在一起,槍彈並沒有射穿甲胄,反而彈了回來。

  當小早川奈津子將巨大的電鋸一閃,一個人的人生便結束了。想將整個家族移居國外,悠然地度過後半輩子的盧大奇,他的夢在還沒做完的時候就結束了。隨著一聲不悅的聲響,盧大奇的頭張著大大的嘴巴,飛向半空中。血從被切斷的頸部噴射出而出,失去了頭部的胴體拿著手槍慢慢地倒在地上。

  「啊,真是可憐啊!」

  續當然不是同情盧大奇,可是,對小早川奈津子的反感卻來得深刻得多。而且不管怎麼回避都回避不了。在接二連三的不愉快會面之後,該是譜上休止符的時候了吧?一旦做了決定,續便以感受不到重量的優美動作,站到小早川奈津子的面前。

  「終於出現了啊,人類公敵!我要在你那漂亮的臉上畫幾道縫!讓你後悔活在這世界上。哦呵呵呵呵!」

  電鋸撕扯著高原的大氣襲擊了過來。景象極為驚人,可是,續已經不覺得驚訝了。這已經是第三次碰面。他測過了小早川奈津子的威力和速度。續以優美的動作將身子一沉,殺人電鋸切了個空。續兩手支著地面,右腳銳利地一轉。強烈的力道命中怪女人的左側身體。一陣異聲響起,甲胄的表面凹陷了。小早川奈津子的巨體浮在半空中飛了起來,飛了有五公尺遠的距離,然後重重地撞擊在地上。響起一陣像敲大鼓的聲音,大地鳴動著。

  「好棒!老哥,真不愧是老二!」

  終跳了起來大加讚賞,續站了起來,有些厭煩地把前面的頭髮往後攏。表情就像在回答終「當然!引起騷動實在不是好事啊」。然而,當然還不到落幕的時候。巨體撞痛了大地的小早川奈津子發出了懊悔的笑聲,站了起來。她高高地揮起了兩挺電鋸,正待要再次襲向續。

  一陣雷似的聲音。然後,空氣便發出了笛子般的響聲。續聽到了哥哥大叫「閃開!」。就在他一躍跳到後方去的那一瞬間,在極近的距離發生了爆炸。土和砂雨落在續的身上。小早川奈津子的身體也被爆風吹飛了。她在半空中翻飛,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然後就滾轉在稍微傾斜的路面上。沒有人想要擋住她,反而都慌忙地讓開了路,因此,漸漸加速的甲胄發出了「誰來擋住我啊!哦呵呵呵呵呵」的奇怪笑聲,從新市街往舊市街滾去,滾過了西寧的街道。

  爆炸就是陶英夫所指揮的戰車隊在沒有任何警告之下發射主砲而產生的。

  是舊式也好,中古也罷,戰車畢竟是戰車。履帶發出了好戰的吼聲,輾過乾燥的地表,開始前進。這時,群眾發出了恐懼和狼狽的叫聲。解放軍的戰車就是殺「反革命的暴徒」不眨眼的兇器。群眾倉皇逃跑。戰車就像刻意要驅散人群似地往前急進。時速大概是二十公里吧?彷彿嘲笑著四處奔逃的群眾,賣弄自己的強悍一般。

  「欺負非武裝的民眾就那麼驕傲嗎?」

  始厭惡地說道。以前以民眾為同志而聲名大噪的解放軍竟然會墮落到這種地步。

  「到市外去!在這裡會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老三聽到長兄的指示喜不自勝。

  「到了市外就可以放手一搏了吧?」

  「還是得節制。」

  「早就知道。」

  可是,始的想法似乎還太樂觀了些。解放軍可不像竜堂兄弟一樣害怕把無辜的民眾牽扯進去。當他們四個人往市街的北方跑去的時候,戰車隊卻省下了在後面追趕的辛勞。一○五厘米的戰車砲對準了準星,轟然吐出了火箭。

  瞬間,四人伏在地上,躲過了從頭上飛掠而過的砲彈。砲彈產生的音波敲擊著四人的背部,炸裂了在二十步遠前古舊磚瓦建造的大樓。火焰和黑煙隨著爆炸聲竄起,磚瓦崩落,塵土飛揚。

  大樓玄關吐出了白煙,一個人影從裡面滾倒出來。臉上滿是煤污,變了臉色的男人似乎在叫嚷著什麼。竜堂兄地聽到他的聲音,可是,戰車隊卻聽不到。竜堂兄弟聽了也不懂對方在叫什麼,而知道內容的人又聽不到。這棟大樓是化學工業藥品工廠,儲存著大量易燃性很強的藥品和原料。

  儘管聽不懂話中的意思,可是,始他們卻也知道事情非比尋常。就在始指示弟弟們盡速離開的時候,一陣猛烈的爆炸竄起,爆炸聲震撼著人們的耳膜。

  濃濁的橘色火焰冒向天空。接著黑煙捲起了漩渦,擴散開來,覆蓋在地上。三秒鐘之後,又發生了爆炸。磚瓦在半空中飛舞,乘著爆風落在地上。磚瓦雨與落在戰車的車體上,從砲塔上探出身體來的士兵慌忙把車蓋蓋上,身體藏進戰車裡。

  在黑煙之後,白煙瀰漫了整個地上。很明顯的,這是有毒的氣體,吸進這些氣體的民眾和士兵都開始劇烈地咳嗽,淚流滿面,苦不堪言。在濛濛的黑白煙當中,戰車開始後退。四處逃竄的士兵被戰車撞飛,捲進履帶中。慘叫聲和鮮血四處飛散。這時又發生第三次大爆炸。在煙霧和爆風中,一輛戰車迷失了方向,開始蛇行起來。當一個小小的人影就要被碾倒的時候,一個大人影飛跑過來,將之丟到安全地帶去。戰車和大人影衝撞,將人影捲進履帶內。於是,西寧的街上出現了奇怪的景象。

  那是一種稱為「科里奧利力」的力量使然。是自轉的地球和大氣摩擦所產生的一種現象。發生在風速達七十公尺級的巨大旋風發生時。

  西寧的市街溫度急速地上升。在一分鐘之內甚至升高了十五度。然後,新市街的路上竄起了火線。出現了長四公尺,高三公尺的火壁。西寧的市民們伏在地上愕然地看著這個奇觀。

  數十個球電閃過化為黑暗的天空。地上閃著青白色的閃光,因氣壓和氣溫劇烈變化而產生的突風吹亂了街道。商店的招牌被吹飛,汽車倒了。而在飛舞著的球電當中……。

  漢民族、回族、藏族、蒙古族、土族、撤拉爾族。所有住在西寧市內外的民族各自對著自己所信奉的神和佛祈禱著。他們看到了。

  他們看到了彷彿數百萬顆寶石串連在一起閃閃發光的長大神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6 10:50 PM

第十章 《天空之路》

  Ⅰ

  ……竜堂余在寬廣的走廊上走著。地板磨得像鏡面一樣光滑,映出了走路者的身影。余被自己的樣子迷惑住了。他原本應該是卷起了工作服的袖子的,可是,現在寬敞的袖口卻在手腕的位置。衣服的質料是像用溶在水裡的黑曜石水染成,光澤耀人的黑絹。金線和銀線的縫線非常耀眼。頭上戴著王冠。以余的知識領域來說,他只能用「中國風」來形容。左腰上佩著短劍,可是,從那嵌滿寶石的劍鞘來看,根本不是實戰用的兵器,而是一種裝飾品。走廊上空無一人,只有雕刻著奇怪的動植物形體的天花板、塗著朱漆的柱子和元形的琉璃窗。突然,一陣聲響似乎要將余包圍住。

  「北海黑龍王!前往何處!?」

  聲音中充滿了冷峻的威嚴感。與敵意只有半步的距離。余感到心口似乎被刺痛了。他沒有辦法確定聲音是來自哪個方位。余停下了腳步,環視四周,再次確認自己的名字。聲音是呼喚著他的名字沒錯。這裡是天界天宮中的一角,是不允許人們隨便進出的地方。可是,北海黑龍王應該有這個資格的。雖然人還不到弱冠的年齡,可是,已經被封王了。余開了口,說出了連自己都為之一驚的話。

  「我姓敖名炎,字季卿,封爵北海黑龍王。今月前來拜訪一族之長東海青龍王。我不明白因何理由要受如此盛氣凌人的質問?」

  他的字之所以稱「季」是因為黑龍王在兄弟排行中是老四的關係。長男是「伯」,老二是「仲」,老三是「叔」。竜堂余,不,黑龍王嚴厲地強調自己的身份。他覺得自己見兄長有正當的理由,沒有被拒絕的道理。

  沒有回應。取而代之的是甲胄和劍環的金屬響聲。潛藏在黑龍王四周的天兵們動了。不是來襲擊,而是畏懼地退下去了。黑龍王看到了以氣勢威壓了這些天兵的人。一個身穿青衣的高大青年朝著黑龍王走近。黑龍王發出了歡呼聲迎向前去。龍種之長東海青龍王敖廣不可思議地俯視著么弟。

  「季卿,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我是來找大哥的。」

  看著弟弟認真的表情,青龍王溫和地笑了。

  「連季卿都為我擔心,真是沒辦法啊!原以為自己早就過了迷惘的年齡了。」

  青龍王把強壯的手放在弟弟的肩上,一起走了起來。

  「情況怎麼樣,大哥?」

  「沒能見到主上。」

  青龍王已經經過自我克制了,失望的情緒卻仍然從他的話語中洩了出來。在黑龍王的記憶中,青龍王被主上拒絕謁見已經有二十天以上了,理由不外是公務繁忙或身體不適。很明顯的這是推託的藉口,紅龍王和白龍王都對主上和其四周人們的不態實感到憤怒。殷周革命之後,龍種對天宮內的各種情況感到十分不解。

  殷敗周勝。革命興起,地上的王權已經替換了。一切事情不是應該都底定了嗎?

  「我以為是底定了,可是,事實上並不儘然。」

  「主上違約了嗎?」

  青龍王沒有直接回答黑龍王的問題。青龍王絕對不會說出不信任主上,也就是天界的主權者玉皇大帝之類的話。如果他說出任何一句心存懷疑的話,龍種一定會被玉帝疑有二心。龍種的勢力雖然強大,可是,就因為如此才更要順從天界的秩序。當然,這也是有限度的。青龍王並不要卑屈地形式上的和平。然而,如果青龍王揭竿而起,天界就會因為一場前所未有的大亂而分裂。他盡可能地依理行事,在融和的氣氛當中,把事情做個了斷。

  黑龍王看著哥哥。

  「我們已經不能在天界住下去了嗎?這樣也好。只要我們四個人能在一起……」

  青龍王微笑著說。

  「是啊!我們住哪裡並不是多重要的問題。重要的是我們的心中存在著什麼。有怒氣固然好,可是不要有怨氣。」

  很明顯的,這是說給他自己聽的話。

  兩個龍王乘著像一個蛋分成左右兩邊形狀的天船移動著。既不是跑,也不是飛,天船在一瞬間跳躍過了遠距離的空間,到達了隔著千里遠的水晶宮。青龍王在壯麗的樓門前下了船,蹙著濃眉。武裝的士兵們守在門內外,光槍的閃光就像星海一般。士兵們看到了兩個龍王,跪了下來,他們穿過了人群,走向內院。

  兩個年輕人穿著絢爛的天將甲胄站在前頭。其中一人的甲胄是深紅色的,另一個的則是銀白色的。一個是如玲瓏珠玉般的美貌青年,一個是充滿活力的少年。南海紅龍王敖紹,字仲卿,西海白龍王敖閏,字叔卿。這兩個名字浮在黑龍王的腦海中。對竜堂余而言,他們就是二哥續和三哥終。

  「仲卿、叔卿!現在穿著甲胄幹什麼?太不莊重了!」

  青龍王嚴厲地叱責。紅龍王和白龍王畏懼地行了一個禮,可是,並無意解除武裝。對他們而言,已經不能再退讓了,就算被趕出天宮,他們也覺悟了。

  「沒有道理。如果邪能勝正的話,天界根本就不如人間界。誰要待在這種爛地方!」

  白龍王踢了了踢地板。他的臉頰泛著紅潮,兩眼閃著灼熱的光芒。紅龍王看來就像冰一般冷靜,可是,青龍王瞭解這個優美的弟弟的本質。他是一個有著火焰般烈氣的人。除了哥哥青龍王之外,紅龍王甚至對玉帝也不屑下跪。牛種不斷採取的敵對行為和默認這種行為的天宮方面的態度已經大大地傷了他的矜持了。紅龍王凝視著長兄言明。

  「敖家的軍隊有九十四萬六千八百名,天船有六六九○艘,都聽從大哥的指揮,願意在龍旗下賭上自己的命運。」

  「你們想背負叛將之名,為天界帶來混亂嗎?」

  「敖家的威信就是自尊的榮譽。我們絕不盲從玉帝陛下!」

  「仲卿!」

  「大哥不是已經忍無可忍了嗎?求求你,今後就別再對他人屈膝下跪了。為了大哥,我已經忍不下去了!」

  面對弟弟熱切的言詞,青龍王搖了搖頭。

  「不能為了小小的矜持,就將九十四萬名的兵士置於死地。玉帝陛下並沒有下任何旨意。儘管牛種的態度傲慢無道,可是,如果我們在沒有敕命的情況下就動兵,恐怕逃不了私戰的罪名。」

  青龍王緩和了嚴厲的話氣。

  「而且,我們也不能無視於西王母的好意。她一直關心著我們一族的人。如果我們輕舉妄動,怎麼對西王母交代?」

  紅龍王白皙的臉頰上透著血色。

  「大哥,人間界怎麼變我都不管。或許人類就適合牛種的支配。可是,我絕對不准牛種以權謀手段將早就底定事情顛覆過來!」

  「輕易許諾此事的主上畢竟還是主上。身為天界的主權者不是太沒見識了?」

  白龍王大吼,當青龍王正要開口叱責他不敬的言詞時,一個敖家的屬將作響著甲胄,跑了過來。他跪了下來,顫動著聲音報告。

  「牛種的軍隊在熒惑星區襲擊我們的天船!殺人、掠奪,為所欲為。我軍向天軍求援,可是無人理睬!希望龍王能下達指示!」

  青龍王咬了咬嘴唇。被夾在身為龍種之長和玉帝臣子的義務這兩道牆中的苦楚浮在他年輕的臉上。黑龍王噤了聲,凝視著兄長的臉…

  Ⅱ

  景色變了。

  余的四周是他所熟悉的街道景象。還殘留著綠意的住宅區、常綠樹形成的牆、出現在江戶川亂步作品世界中的老舊給水塔、隔著交通量繁忙道路的棒球場;以及散落著奇怪建築物,像迷宮般的公園、往西走一片廣大的國立醫院建地、往北走兩間大學。竜堂一家人就佇立在這些風景當中。就廣度和格調而論可以說是宅邸,可是,因為老舊而又顯得凌亂不堪,所以,有人批評為鬼屋。

  余吹著晚春舒適的涼風,慢慢走著。同行者有兩人。在回家途中,他遇見了兩個哥哥--幾乎就要跳起舞來似地,充滿生氣和律動感腳步的三哥以及踩著緩慢而優美腳步的二哥。在招呼之後,二哥問么弟。

  「余將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還不是很清楚,不過,如果能像始哥哥說的,從事具有創造性的工作也是不錯的。」

  由於此時正是長兄就職之後,所以,他們的會話就趨向於這方面了。被問到同樣的問題,老三搖了搖扛在肩上的上學用背包。

  「像我這麼多才多藝的人,將來要做什麼實在是很令人迷惘啊!目前我是想要成為一個職業棒球選手。」

  「在你退休之前恐怕會有幾十個因為觸身球而永遠無法東山再起了。如果你真的愛職業棒球的話,就放棄這個念頭吧!」

  「那麼,就當個歌手吧!這是一種具有創造性,而且又可以娛樂許多人的職業。」

  「我想這個也放棄的好。難道你不知道竜堂終的歌聲和那爾撒斯的畫齊名嗎?」

  「什麼話嘛!」

  終不平地抗議。余吃吃地笑著,這時他看到了一輛白色大型的流動服務車。那是紅十字捐血車。有幾個捐血人正排隊等候著。穿著白色衣服的女性用掛在肩上的擴音器呼籲大家來捐血。聽到要求幫忙的聲音,竜堂家的兄弟們倏地相對而視。老二對弟弟們說。

  「我們可是不能捐血或輸血的哦!幫助他人還有其他的方法。」

  不僅是輸血或捐血,對於醫療方面的事情,竜堂家都很慎重。祖父身為學院院長,應該是最公正的人,可是,對於孫子們的檢診等事情卻巧妙地行使了他的許可權。他必須把對竜堂兄弟具有研究企圖心的醫師們加以隔離。自從第一次被檢查了血液中的紅血球數目之後,他一直如此。

  「你們三個人在做什麼?」

  三個人聞聲回過頭,只見身高出眾的長兄正對弟弟們笑著。他是上個月才從大學畢業,站上講壇的社會新鮮人。老三回答。

  「我們正在商量如何造反打倒橫暴的長兄。」

  「哦,是嗎?那麼,要橫暴而專制的君主買霜淇淋的事就免談了。終你就用自己的零用錢去買自己的份。」

  「啊!前言撤回!我喜歡被收買。」

  笑聲在晚春的天空中回蕩。

  然後,風景又變了。

  ……風在呼嘯,雲亂舞著往後方飛去。竜堂余覺得整個身體都在空中。腳底下沒有大地。有這種知覺之後,他也沒有恐懼感。余以比衝浪還輕盈而且確實的狀態乘在大氣的激流上,飛在空中。身體彎曲著。他的身體已經不是人體了。蜷縮著頸子,俯視著自己的身體。余看到了黑曜石般的光芒。長大的龍體一點都感覺不到重量,他覺得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漲滿了能量。所有的細胞都充滿了活力,頌唱著生命之歌。

  地上只見戰車翻覆,噴出了火焰和黑煙。自走砲和裝甲車也燃燒著,人們坐在車子邊,帶著畏懼的眼神仰望著余他們。也有人對著他們禮拜,更有陷入恐慌,不知胡亂叫嚷些什麼,四處濫射的人。看到余扭曲起身體,朝著地上降下高度,拿槍的人丟下了槍,嘴角吐出泡沫,仰躺在地上。余帶著愉快的,心情再度上升。當他在空中彎曲起身體時,發現到在自己身旁飛行著的影子。泛著白光的龍身比余更輕巧地飛翔在空中。

  「終哥哥!」

  余想呼叫哥哥,可是,聲音卻不成聲音。白龍彎起身體,數萬片鱗片掀起燦然的銀波。對面則還有青龍和紅龍乘著風飛翔著。

  這是一種無可比擬的解放感。重力的束縛很明顯地越來越弱,風化成了一道順暢地運行著龍巨體的隱形回廊。鱗片反射著陽光,虹色的光芒形成波濤從龍身的頭穿到尾部。

  青龍上升。紅龍和白龍跟在後面,黑龍也在稍遲之後迫了上去。隨著他們的上升,大地越來越遠,視野越來越廣。西寧的市街變成一間房屋的大小,然後越變越小,直到像一個火柴盒一般。以褐色和灰色為基調的中國內陸部在龍的眼下展開。深藍色的水潭應該是青海吧?北方則連締著覆著白雪的祁連山,浩瀚的黃河切割著地面蛇行。戈壁沙漠在遙遠的北方平坦地開展著,和祁連山合抱著河西走廊。漢朝時代,十八歲的霍去病率領著大軍為了討伐匈奴,曾經走過這條路,唐朝的詩人們也經過此地,玄奘三藏法師也經由此道前往天竺的。薩桑王朝波斯帝國的皇太子畢魯斯在侵攻回教帝國失敗後逃亡,護著聖火亡命而去。龍群俯視著長達數億年的大地歷史和經過數千年的人類腳步……。

  當飛得又高又遠的四頭巨龍再次落到地上時,王伯仁和李伯先只是屏住了氣息,在遠處之外守護著。黃老悠然地走向龍群降下來的廣場。

  「黃老,危險啊,請退回來!」

  黃老無視於王和李的制止,朝著廣場的中心走去。步伐雖慢,但卻那麼穩定。王和李也無能強力阻止,只得以半放棄的情緒和腳步,跟在黃老的後面。

  在灰色的淡煙中,紅龍似乎發現到了正在接近中的人。金黃色的瞳孔中放射出了銳利的光箭,睨視著無禮的人類。王和李嚇得縮成一團。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被龍的威儀所震懾住。然而,黃老毫無所動地開口說話了。

  「紅龍有些狂狷啊!沒有人聽得懂我的話嗎?」

  紅龍動了動身體。它移動了長大且如紅玉般的身體,讓出了一條路。慢慢走上前的是青龍。黃老點點頭。彷彿認出了對方的真正身份,對著青龍開始說話。他告訴黃老,自己不再帶領他們走地下通路了。

  「在黑暗的地下通路行走並不適合你們。到天上去飛翔吧!飛到又高又遠的天空之路去吧!」

  黃老放棄了帶領他們走秘密地下通道的計畫。老英雄伸出了手,指著西方的天空。青龍遙望著西方,隨即又把視線收了回來。它凝視著黃老,似乎要說些什麼。或許是精神波的波長相合吧?黃老竟能夠不經由聲音瞭解了龍的話。

  「哦,你要載我去?太難為你了,龍族之長。可是,我只不過是個人,是不可能和你們共赴天路的。」

  黃老回過頭看著李和王。王會了意,把帆布製的大袋子交給黃老。黃老接了過來,再交給了青龍。青龍猶豫地看著袋子。黃老再次把袋子遞出來。

  「拿著這個去吧!裡面裝了四人份的衣服和鞋子。是剛剛要王和李去買來的。」

  袋子觸到了青龍的嘴巴。

  「到任何地方去都需要衣服的。哪,小心不要掉了。」

  青龍把袋子的繩子啣在嘴裡。凝視著黃老的瞳孔就像青玉製成的燈籠一樣綻放著奇妙的光芒,王和李在正視這個眼神當中,覺得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紅龍把臉靠近青龍。好像在說:走吧!可是,青龍彷彿還有些難以割捨。

  「哪,趕快走吧!你們不需要再逗留於此地了。」

  黃老的手拍了拍青龍的上顎。青龍凝視著黃老,仍然猶豫著,可是,紅龍像是催促它似地用鼻尖戳了戳青龍的頸部,於是,青龍便下定了決心。青龍盯著黃老看著,慢慢地往後退,把長長的頸部伸向天空。巨體無聲地浮了起來。白龍和黑龍跟在後面。最後離開的是紅龍。一瞬間,凝視著黃老的金黃色瞳孔移開了,朝著天際飛去。

  當巨龍們的身影在蔚藍的天際漸行漸遠之後,黃老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的雙肩急速地垮了下來,現出了一般的老人態。突然之間,廣場上顯得空曠不已,吹過高原的風毫無阻攔地吹拂著三個人所在的中國。

  「可以了嗎,黃老?」

  黃老聽到李的聲音,回過頭,恍如恢復了自我似地拿出了一張紙片給弟弟的部下看。

  紙片上面寫著八個字。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烈士年已暮,壯志卻長存」。意思就是說,一個英雄人物即使年事已高也不失勇壯的精神。這是魏的曹操千古不朽的名作。黃老感慨不已地看著紙片,慎重其事地折好之後,放進口袋當中。

  「原本想要你們把這張紙交給我弟弟的,不過,已經不用了。我到香港去,直接和弟弟面對面談吧!」

  「這麼吧,您日後會到舊金山去囉?」

  「不一定。先到香港,一切事情日後再說。」

  「是。我們就帶您到香港的亞南飯店去。」

  如果事態的發展控制在人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王和李可說是非常能幹的。

  西寧的市民和解放軍的士兵大半都愕然地坐在地上。只有少許的人忙著撲滅工廠和兵器上的火勢。王和李奔走在瀰漫的白煙當中,調來了一輛專滿了燃料的軍用四輪驅動車。後座的窗上有裂痕,部分保險槓凹陷了,其他的地方都沒有什麼毛病。

  在解放軍的指揮系統還沒有再建立起來的時候,一行三人迅速地離開了西寧。李開車,王坐進了助手座,黃老一個人獨佔了後座。車子去勢洶洶急馳而去。到香港有兩千公里遠,縱斷半個中國大陸的壯大之旅才要開始。

  這個時候,「哦呵呵呵呵呵」的笑聲傳了過來。李嚇了一跳,往後視鏡一瞧,他看到了一個穿著甲胄的人追著車子跑。

  「那個人妖打算追我們追到香港嗎?黃老。」

  「你要不要回頭去問問她?」

  「不、不用了。」

  王和李驚惶失措地回答,黃老發出了嘲弄人的笑聲。

  「管那個怪女人要不要來,我們只是到香港而已。半路上一定會有難關的,不過,這一切就交給你們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有事的時候只要叫我一聲就好了。」

  「沒問題,請交給我們來辦。只要對方不是龍或什麼怪物的話,我們都可以解決的。」

  「哦呵呵呵呵呵呵!」

  小早川奈津子在汽車的後面吹起了嘲笑的法螺貝。王伯仁頗感不適地回頭看,可是,李伷先卻裝成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專心地開著他的車。黃老橫躺在後座,閉目養神。不久之後,他的嘴巴開始響起規則的鼾聲了。

  Ⅲ

  這個地方有好幾個稱呼。中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東部。塔里木盆地東端。塔克拉馬干沙漠的東邊。玉門關西方三百五十公里。東經九十度,北緯四十度。羅布泊的旁邊。以前廣大的鹽湖四周是一片濕地,樹林茂密,貫穿大陸東西方,長達萬里的街道經過此地,這個被稱為「樓蘭」的都市國家高歌著繁榮之賦。

  現在,此地歸為盡是荒漠和砂石的原野,可是,不儘然杳無人煙。用三層的鐵絲網圍繞著,遠離公路的廣大土地上有分為地上和地下兩部分的國家沒施。所有設置在這個基地的雷達都發現了急速接近中的四個飛行物體。

  「發現未經確認的飛行物體!採取緊急戒備狀態!」

  此地是中國在保管和開發核子兵器和火箭方面的中樞部位。中國的核子戰力雖遠不及美國和蘇聯,可是確保有射程達一萬兩千公里的洲際彈道飛彈,被稱為「第二砲兵」的部隊統轄此處。警報聲響起,三萬六千名解放軍的精銳部隊僵硬著表情各就各位。地表的一部份打了開來,十五架戰鬥機從地下出現在滑行道上。

  那是改良自蘇聯米格戰鬥機的「殲」戰鬥機,是屬於9型的機種。雖然沒有辦法和美國空軍的最新銳戰機比較,不過,最大速度也可達到二.四馬赫,裝備有兩門二十六厘米機關砲,四艇空對空火箭。除此之外,地上也配備了一三七厘米對空火箭四十連裝,射程二萬四千公里的火箭砲十六艇,睨視著上空,準備在天空織起一張彈幕。

  以超音速撕扯著乾燥的沙漠上空,高高飛摀而起的五機編隊三組「殲9型」戰鬥機逼近了未經確認的飛行物體。駕駛員們在碧藍的天空中,以肉眼看到了敵人。驚愕的叫聲在通訊回路中奔竄。駕駛員們看到了自古代文明以來即受祖先們崇敬,被比擬為皇帝的聖獸。

  恐慌立即產生,編隊崩散了。總計十五架的超音速戰機中有五架意識不清地逃離了戰鬥空域。剩下的十架戰鬥機對著龍發射空對空火箭,逼上前亂射機關砲。白龍顯得微微不耐煩似地幾起前肢,紅龍擺起尾巴,空中綻放出爆炸的光之花,殺人兵器接二連三地散開來。地上的火箭砲也張起了驚人的彈幕,可是,巨龍們卻輕而易舉地就將之揮走,襲向地面。

  二十四發洲際彈道飛彈一個一個在地上毀滅了。白龍放射出音波光束,設置在地上的對空火箭砲和倉庫無聲無息地分解崩壞了。再加上青龍重力鞭的揮打,地下的軍事設施隨著大量的沙漂浮空中,隨即落下,搖撼著地面毀壞了。

  羅布泊的中國基地化為二十世紀末的遺跡。

  龍的飛行路線從該處轉往西南方,從阿爾金山山脈抵達崑崙山上空,在標高七七二三公尺的木孜塔格山的山頂附近消失了。所有尾追雷達和監視衛星都追丟了它們的身影。

  四姊妹的支配者大君們的心情或許因為暗鬱的格調和無情的幽默而顯得特別。在瑞士聯邦共和國蘇黎世市大西洋決濟銀行的一個房間裡。三個大君又聚集在一起。九月下旬,他們的房間裡需要有暖爐的設備。對於住在阿爾卑斯以北的歐洲人而言,日本是一個亞熱帶的國家。九月下旬的熱帶夜實在令他們難以想像。

  大君們以前玩著支配世界的遊戲,而現在則從事再支配世界的遊戲。他們不是要讓世界破滅,因為死者是無法支配的。他們的教義是永遠的支配和搾取,只要有再生的可能,破壞工作都會被有效率地實行。

  大君之一抓著安樂椅的扶手。

  「這麼說來,藍伯會成為我們的首席囉?那個奇矯而脆弱的小子……」

  「小心說話。這一切都是尊者的意思。我們不能有什麼意見。」

  「說得也是。一切都已經成定數了。」

  藍伯.克拉克.繆龍坐上了大君們的行列,而且是坐在最上位。大君們的上司是這樣決定的。大君們雖然有些困惑,不過,很明顯的,理由在於來自香港方面的報告。藍伯繼承了濃厚的「聖血」。不斷進行近親通婚的都彭家和繆龍家的血統相結合。洛克福德和瑪麗關的血統已經流進了雙方的血統中了。所有的血統都流匯而凝聚在一起了。而現在一個了不起的嬰啼聲終於從這個血緣的大池子裡產生了。

  大君們改變了話題,開始確認他們自己所完成的成果。

  「在北京,中國的國家主席死了。享年九十歲。唔,這應該說是天壽吧?」

  「死因呢?」

  「據說是急性狹心症。」

  「這個……」

  所謂的狹心症就是指心臟停止了活動的意思,所有的症狀都跟死人一樣,卻不能說出正確的死因。大君們談論此事的語氣就像事不關己,可是,在中國的國家主席的心臟上打進一支隱形針的仍是大君們隱形的手。正因大水災和蝗害而陷於混亂當中的中國由於權力鬥爭的深刻化而朝著分裂和解體的方向前進。

  巴爾幹半島的民族間紛爭、伊拉克、土耳其兩國政府和庫爾德族之間的抗爭、以色列軍和巴勒斯坦人的戰鬥、在非洲內陸,以糧食和部族的自尊為賭注永無止境的流血、在保加利亞,發生了舊式的核能發電廠放射能外洩的事故,民眾開始大量地逃命。全世界已經有兩億人的生存權利被剝奪了。

  「今後還必須死掉四十八億人才行,前頭的路還遠著哪!」

  「沒什麼好感慨的,列車已經起跑,接下來只有持續加速賓士在軌道上了。」

  「是啊!到了年底就不僅像是列車,到時候就會變成雲霄飛車。要注意不能輾殺了應該活下去的人。」

  讓五十億人死亡,讓十億人活下去。讓誰死讓誰活,大君們絕對相信選擇權在於他們。只要讓在他們的支配體制中忠實而有能的人活下去就夠了。脫離了人口爆炸的危機,在整然而充滿權威的新體制下,人類社會將要迎接一個全新的飛躍時代,開始進出於宇宙之間……。

  「不過……」

  大君之一帶著苦笑開了口。那個叫小早川奈津子的奇怪日本女性似乎纏上了竜堂兄弟,這個人又該怎麼處置呢?

  「只是個小丑!不需要去管她。」

  回答的聲音中也摻雜著苦笑。

  「那個女人之所以一直被放到現在,不是因為基本上她是一個無害的存在嗎?竜堂兄弟看似屈服在她的雌威之下,不過,總歸一句話,她是個笑話。那個女人的父親曾經支配過日本的地下帝國,和我們相抗衡,不過,她沒有她父親那麼有力吧?」

  「沒錯。」

  「反正,很快地就沒有小丑跳樑的餘地了。而且……」

  大君們閉上了嘴,不久,其中一人在沉默的水池中丟進了結論之石。

  「而且,或許我們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世界地圖投影在他們背後的壁面上,紅色的光點明明滅滅。顯示戰爭、暴動、內亂、疾病、災害發生的光點數已經超過兩百個了。

  「我們就像廉價的電視動作片主角。正義和和平、秩序和權力體制。我們將這四者混合,以擁護者的態勢出現,將一個一個登場的罪惡打倒……」

  笑聲湧起,可是,笑聲裡卻一點健康的感覺都沒有。

  「我們總是需要有敵人的。需要狠毒而殘忍的敵人。譬如希特勒、日本帝國的軍國主義者們,再加上幾年前的海珊……」

  「最近尺度越來越小了。」

  「沒有辦法。我們和父祖輩們比較起來是小太多了。可是,在真正的大君,大君中的大君還沒有出現之前,我們還是得完成任務。」

  暖爐中堆積如山的柴薪崩倒了,發出了聲音,爆起了火粉。高竄的火焰似乎沒有辦法溫暖大君們冷冽的血,只不過將室內冷濕的空氣化掉一些而已。

  「崑崙那些人動起來的時候,我們該怎麼辦呢?」

  大君之一喃喃說道。他想起了以前他們的上司在提到崑崙這個名字的時候產生了動搖的情形。其他的兩位大君沉默不說話。大君們很相信他們上司的力量。儘管多少有些疑念,可是,他們還是盡了他們的忠誠。就因為這樣,他們才能獨佔無與倫比的權力和財富一直到今天。維多利亞女皇時代的大英帝國宰相班哲明.迪斯景裡曾說過「世界是被一般人所無法想像的人物們所支配著」。或許是他早就發現那一群在歷史的背後蠢動的黑影吧?

  Ⅳ

  香港也被青灰色的雨幕籠罩著。鳥羽茉理在亞南飯店的十三樓。雨滴落在窗玻璃上,無數的燈火在雨簾彼方閃爍著。松永在她腳邊睡著,三個惡人則在鄰室討論著事情。

  「真糟糕,好像看了恐怖電影一樣。」

  茉理失去了平日的感覺。雖然心情已經恢復了,可是,得有一個機會才能再重新出發。以前,她經歷過許多非日常的經驗,可是,這一次對她來說,衝擊的角度過於尖銳了。她目擊了藍伯.克拉克這個青年的臉從人變化成牛。出現在竜堂余夢中的「牛種」確實是存在的。在接到藍伯.克拉克坐飛機離開香港的消息時,茉理的內心才有了安定感。

  「成功地救出黃老,將前往香港。竜堂兄弟沒有同行。」

  在中國內地的王和李傳回了這個消息。

  竜堂兄弟果然是變化成龍身了。事情會變成這樣應該有其理由在的,茉理很想知道個中緣由。當王、李和黃老平安回來的時候,她的要求就可以獲得結論了。或許藍伯.克拉克那可怕的變化也可以獲得明確的說明。既然是黃大人的兄長,那應該是一個有知識和哲學風貌的紳士吧了茉理這樣想像著。可是,果真要直接告訴始和他的弟弟們牛人確實存在,這讓茉理感覺到一股不快感。

  睡著的松永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又進入了夢鄉。茉理目前面臨一段短短的歇息時間。可是,不久之後,她就會知道不只是竜堂兄弟,包括她鳥羽茉理在內,都要面對揭開自己身份的時刻了。

  雷光閃爍,雷鳴聲撕扯著人們的聽覺神經。豪雨像瀑布一般拍打著巨龍們的鱗片,看來他們就像在天上的大河中逆行一般。

  巨龍們感到詫異。這陣豪雨不是來自大自然,也不是它們招來的。不但如此,他們還曾試過要停止這場豪雨,可是,不管它們再怎麼努力,雨還是下個不停,甚至也無能減弱一點雨勢。好像是有一股異樣的強大力量支配著天候,連巨龍們超絕的能力也被抑制了。

  青龍長大的身軀承受著數億的雨滴,慢慢地降下了飛翔的高度。紅龍和白龍、黑龍跟隨著族長,也降下了高度。看似無限綿延的亂雲卷起了漩渦,將它們包圍了起來,雷霆的閃光在四方狂舞。在湧起、搖動的雲層正下方,青龍看到了。它看到了彷彿刺向天際的矛群般的高山行列。那大概就是目前也還未能製作出正確地圖的崑崙連峰吧?和天山並列的歐亞大陸內部,「離海最遠的山脈」的一部分隔著青藏高原,形成了連綿著喜馬拉雅山的巨大陸塊一部分,高高地隆起。

  青龍再度降低了高度。高速的氣流亂舞著,猛烈地咆哮,巨龍們的姿勢漸漸失去了優美的平衡。風和異樣的聲音從地上響起。那是巨大的岩石群從山峰滾落山谷的聲音。亂流和落石、雪崩、豪雨、雷及其他各種現象形成了障壁,擋在入侵者的面前。

  青龍的視線中突然閃過一道白光。在半瞬間之後,雷神擊響了數百萬的鈸鐃。只能以猛烈來形容的衝擊鳴動著大氣,震撼著大地。被迅雷擊中的四頭巨龍喪失了飛行的力量。巨龍們飛落於再度響聲的雷鳴和卷起的亂雲當中……。

  一陣噴嚏聲在身旁響起,竜堂余睜開了眼睛。在他起身的同時,全身被無形的寒氣所包圍著,余也打了個噴嚏。他立刻就明白了整個事態,已經有過好幾次的經驗了。可是,從龍身變回人身時全身裸露這點卻始終無法習慣。

  「還好沒有掉。」

  余聽到長兄的聲音。坐在岩石上的始打開了袋子,取出裡面的衣服。

  那是練功夫時穿用的上下衣和布鞋,大小尺寸都有。四個人打點好了儀容之後,當然開始探望四周了。

  視野不很清楚。深厚的霧氣擋住了視線,距離十公尺之外,除了白色的氣體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這裡是龍泉鄉嗎?好像不是什麼好場所。」

  「很遺憾的,好像也沒有觀光引導看板。」

  續回答終的問話,一邊觀察著樹木的葉子。那是一種像是松或杉的針葉樹植物。只要有食物,終是什麼事都不怕的。不管是地獄也好,魔界也罷,他都可以空手就佔領下來。不久之後,續告訴大家,附近有水聲,應該有溪流在。

  「好,我們就沿著溪流下去吧!」

  始下了決定。只要不是在極端乾燥的地方,沿著水線行動,一定可以找到人煙的。龍泉鄉大概是在山谷或盆地之類的地形中,應該不會是一望無際的。果真如此,終在餓死之前應該可以到達集落所在地了--始這樣盤算著。

  四個人開始往前走。走在前頭的是終,接著是續,第三個是余,殿后的是始。在可靠的哥哥們護衛下,余一邊走著,一邊想像著他們的未來,他覺得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行動。深厚的白霧彷彿把余從現實世界帶進了他幾次在夢中所看到的不同空間。

  兩個世界似乎就要融合在一起了。



《一如住常的座談會》


  終:說一如住常,其實說再開第一回應該比較正確一點吧?

  續:唉,這就是所謂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余:總而言之,第七卷總算出來了。

  始:之後再也沒有了。

  續:在寫第七卷的原稿之後,財政官界繞著証券公司和銀行打轉的醜聞不斷出現,作者不禁發牢騷「不管小說家的腦中醞釀了什麼樣的壞事,總是不及現實的政財官界中人那麼厲害」。

  始:那是當然的。蘇聯也發生政變了。小說要追上現實是很不容易的,不過,我們先別說這個了,我們已經到了中國,現在就得好好做了。

  終:我有同感,老是陷入苦境。

  余:龍泉鄉是什麼樣的地方啊?

  始:從龍泉鄉這個名字來想像的話,應該有泉有湖吧?

  終:所以,三千年前就有龍溺死於泉中的悲劇傳說呀!聽說從此以後,在該地溺斃的都是龍……。

  余:龍不會游泳嗎?

  續:終的笑話類型可真多哪!

  終:唔,一年兩個月的空白實在是太久了。

  余:接下來的作品會試著早一點出來。

  續:一年一個月之後嗎?

  始:應該不會這樣吧?

  續:希望如此。總不能一直讓讀者等下去。

  終:話又說回來,這一次的破壞情形是不是太客氣了一點?

  續:以始大哥的性格來說,應該不會讓西安街道遭到破壞的吧?因為大哥對古代的文化遺物是愛護有加的。

  始:我不否認這一點。如果能不加以破壞那是最好不過的事。

  續:事實上也有人懷疑我們兄弟是有意承包重建工程的土木建設公司的手下(笑)。

  始:右手破壞,左手重建。這種作法還真像多國藉軍哪!

  終:先別說大暴亂在第八卷之後,我總覺得這一次在食物方面也非常捉襟見肘。

  余:在龍泉鄉一定可以吃到大菜的。

  終:是嗎(疑惑的表情)?

  續:這不是很好嗎?這一次終是遇到好對手了。以前可沒有這種例子。

  終:是續哥的好對手吧?不要假正經把事情推到我這邊來。

  續:不,那是最適合終的對手,可不是我出面的時候。

  始:畫插畫的天野先生很喜歡個角色,想把她放在第七卷的封面。

  余:續哥哥、終哥哥,你們可不要輸哦!

  終:不,像我這麼樸實的人是很明白事理的,我適合在無人的一角,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啊,濃茶好香。

  續:什麼明白事理?那是我的茶點,還我!

  終:啐!不會裝做沒看見嗎?陰險--!

  續:哦--陰險?這是我第一次和終談到成語的正確使用法。

  終:什麼嘛……。

  余:啊!小早川奈津子來了!

  終:哇!(跳了起來)

  續:開、開玩笑吧?(露出膽怯貌)

  余:對不起,是開玩笑的。

  終:你啊!所謂的玩笑應該是讓大家和樂地笑在一起的啊!

  余:真是對不起。我沒想到續哥哥和終哥哥會那麼害怕。

  續:害怕的是終。我只是討厭而已。

  始:果然,天敵這種說法是正確的。

  續:大哥,請不要裝出事不關己的態度下評論。

  終:是啊!始哥老是會說「就當沒那回事吧」。

  始:這樣對精神衛生比較好些。不過,余,你還真行。

  終:為什麼這樣說?

  始:他光說出新角色的名字就讓續和終無聊的對決結束了,不是嗎?這是一個很高招的判斷。

  續:真是的,不過,說得還真對。這是降格配合終格調的我不對,我會自我反省。

  終:什麼地方反省?真是的。我實在無法釋然。

  余:終哥哥,我的茶點給你啦!你就快樂一點吧!

  終:你還真看得透……不過,總是拒絕他人的好意實在也不好,我就不客氣了。

  始:喲喲!

  續:不過,那些先看座談會內容而不看本文的人可能就不知道我們在說些什麼了。

  始:有時候是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的。就請讀者愉快地推測吧!

  余:總之,我們好不容易到達龍泉鄉了,接下來會怎麼樣

  終:會怎麼呢?總之,因為劇本完成得慢,演員都很傷腦筋了。

  續:這種台詞就是根據就是根據劇本演完之所說的話。

  余:在第七卷中最遺憾的就是始哥哥了。人到了西安,卻沒能到有名的歷史博物館去。

  續:嗯,的確如此。對不起,都一直只說我們的事。

  始:算了。在文化遺跡中也不能動刀動槍的。和四姊妹、牛種的糾紛告一段落之後再去也不遲。

  終:看來牛種似乎漸漸露臉了。

  續:這件事我們應該還不知道的。

  終:很快就會知道了吧?事情進展到這裡,真希望趕快有結局。

  續:你想過結局來了之後的事嗎?

  終:啊,我忘了什麼?

  余:是學校吧?

  終:唔!

  續:是啊!你以為可請假到請到什麼時候?因為就算火山噴火,也還是有人勤勞地上學啊!該學學人家啦!

  始:續說得沒錯,可是,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哪個學校願意接受呢?我必須先找到工作才行……。

  終:是啊!第一,我們又不能厚顏地回日本。啊,好遺憾哪!

  余:天界有學校嗎?

  終:你幹嘛問種討厭的問題呢?

  續:天界也有官僚制度和學校。神明們也得接受進級考試。

  終:真是令人討厭的世界。為什麼要學人間界這種可惡的制度呢?

  始:別搞反了。是天界的系統移植到人間世界的。

  終:哼!說來說去都是牛種的錯。

  續:這是很勉強的結論。

  始:雖成不了結論,不過,我們就此打住吧!接下來就請讀者繼續看本文和續篇了。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

  續:不要發出那種奇怪的笑聲,終。

  終:不是我呀!

  續:那麼……。

  余:看來我們最好趕快撤退吧!

  始:我贊成!

  續:趕快離開吧!

  終:哇!不要丟下我不管哪!

  (一行人慌慌張張離去。反方向傳來令人不愉快的腳步聲--落幕)

  (一九九一年八月)


  創龍傳.卷七《黃土之龍》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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