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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5 10:40 PM

田中芳樹 -【創龍傳.十三】噴火列島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5-17 09:07 PM 編輯


日文名稱:噴火列島
所屬文庫:講談社文庫




小早川奈津子再度發威!回到飽受富士山大噴火蹂躪的日--
終、余二人與樣貌怪異的「蜥蜴兵」展開激戰,
而始與續則陷入不得不與「正義的美女戰士」小早川奈津子聯手之窘境。
就在連世界最強國都能夠自由操弄的「閣下」所籠罩住的不祥陰影當中,
即將讓截至目前的歷史驟然一變的妙手終於浮現!?
必定喚起嶄新波瀾之超人氣系列最新作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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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9:12 PM

第一章 《年少組、空中戰?》


  Ⅰ

  明明睜開了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所以他相當不安。不安之所以化為恐懼,是因為他擔心自己不知是否失明。然而在認清事實之後,情緒又再次轉變。凌駕於恐懼之上的疑惑及憤怒牽動了他的聲帶。

  「搞什麼呀,原來是眼罩。誰把我的眼睛給蒙住了?喂!快來人啊!幫我把眼罩拿下來呀……為什麼我的手動不了……?」

  音量並不怎麼大。他的憤怒無法為聲音注入力量,與其說是怒吼,倒更像是帶著怨恨的嘆息,只能細微地逸出來。出於毫無回應,所以他再次擠出聲音。

  「喂,我可是這個國家的首相呀!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這裡的負責人是誰?能不能叫他過來?」

  這次有了反應,並非直接反應,而是越來越靠近的談話聲。

  「首相似乎醒來了呢。」

  「是前首相。」

  一個冷漠乾枯的聲音如此糾正著。一瞬的沉默之後,飽含惡意的嘲諷繼續說道。

  「根本沒必要讓他醒過來。那個藥,再給他打一針,快去準備!」

  「是。」

  「在那之前,我就先陪你聊聊吧。」

  首相所躺著的床鋪旁邊站著一名男子。年齡大約在四十五歲前後,就整體而言並不算肥胖,不過臉頰部分卻相當有肉而且微微下垂,給人一種鬥牛犬般的感覺。粗濃的八字眉下,小小的眼睛閃爍著銳利的光芒。戴著眼罩、兩手遭到縛綁的首相看不到對方的模樣,但是對方所散發出來的氣,卻令他不由得全身僵直。

  「您感覺如何呀?前首相!」

  耳邊響起了一個壯年男子的聲音,首相警戒地予以響應。

  前首相……這是在叫我嗎?但我明明是首相……

  「你已經不是首相了喲!」

  他聽過這個聲音。雖然並不十分熟稔。半像勸慰、半像譏諷的聲音,這是個確信自己處於絕對優勢的聲音。首相頓時覺悟到,自己就像是一隻面對著貓的老鼠。

  「我是首相啊……經由國會選出來的首相。只要我不提出辭呈,誰都沒辦法逼我辭職!」

  「沒錯,所以你早已經辭職了呀!」

  「我怎麼不記得有辭職這回事!」

  「看來你是記憶錯亂了,前首相!」

  惡意伴隨著一字一句暴露出來。

  「你在官邸倒下之後,隨即被送入醫院。那個時候你確實這麼說過,本人在此辭去職務,將來的事情就有勞大家了等等。」

  「……怎麼會,不可能!」

  「你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將政治私物化、以官商勾結謀取利益的時代已經結束了。那種事情,無法在發生嶄新動亂時代中的日本生存下去。由上到下,每個人都應該擁有捨棄一己私利欲望、為國家和民族奉獻之精神。而被挑選出來的優秀少數者更應該強力地堅守這個原則。只要是危害日本國家利益之人,都必須徹底排除,剝奪其身為國民之權利。這樣的時代終於來臨了。」

  這個自以為是希特勒的男人是誰啊?如此心想的首相,嘴裡卻說出了其它的話。

  「可不可以給我一杯水……我的喉嚨好乾。」

  不滿的聲音響起。難得的一篇熱血演說,竟然得不到首相的感動回應,對方似乎相當不開心。儘管如此,對方還是拿起了邊桌上的長嘴壺,把吸嘴塞進首相的嘴裡,門牙發出了聲響。

  「針劑就快準備好了。在那之前,你愛喝多少就喝多少吧。」

  「你、你要給我打什麼針?」

  「犯不著那麼擔心,不是什麼毒藥。只不過是會讓你睡上一陣子罷了。反正你得的是不治之症,奉勸你還是不要無謂地浪費體力比較好。別苦急、別煩惱,安安心心地睡個好覺吧。」

  赤裸裸地展現出「虛偽」二字的不誠懇台詞,首相終於聽完了。此時眼罩雖然剝奪了他的視線,但卻也成功地幫他掩飾住自己的表情。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首相接著開口說話。

  「你是、呃……那個……」

  「那個什麼?」

  「你是布施君吧?內閣官房副長官……你這麼陷害我,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

  對方微微地屏住氣息。原本驕傲自豪、得以單方面欺凌首相的他,竟然只憑著聲音就被認了出來。優勢一口氣動搖,把長嘴壺放回邊桌的時候,首相再次開口。

  「布施君,你回答我呀!提拔你為官房副長官的人不就是我嗎?這就是你對我的回報嗎?」

  察覺到首相一副以恩人自居的口吻,被喚為布施的男子語氣頓時一變。

  「我的曾祖父是眾議院院長,祖父是首相,父親是副首相兼外務大臣(譯注:相當於外交部長)。我可是血統純正的第四代、是名門子弟呀。和你這種從地方縣議員幹上來的雜種,不論是出身或教養都完全不同!」

  鬥牛犬似的臉頰橫肉晃動,鼻孔也粗暴地噴出氣息。

  「能夠做到縣議會議長就得偷笑的小人物,也敢妄想飛上枝頭當首相,簡直是不自量力。總算你也有惡運臨頭的一天吧。你已經毫無力量,連半個同伴都沒有了。」

  首相的心被一把冷刃撫過,聲音不知不覺地顫抖了起來。

  「讓我見見我的妻子和女兒。」

  「禁止會客!因為你是瀕死的病人。」

  「我哪有瀕死。我現在不是好端端地和布施君你說話……」

  「不准你隨隨便便地叫我布施君!」

  簡直和鬥牛犬如出一轍地,布施大吼道。

  「對於無能、怠惰又沒有責任感的你,我早已經失望透頂。就算再給你幾十年的時問,憲法也不可能會有任何的改變。」

  「何必大費周章地去做那種事情呢?就算憲法不變,我們還是有自衛隊、有美國的軍事基地,自衛隊的艦艇出海至印度洋為止,也都有美軍的協力配合呀。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麼要求呢?」

  「所以你根本就不行啊!」

  布施的聲音因為歇斯底里的情緒而變得尖銳,首相在床上縮成一團。以他目前的處境而言,就算被施以暴力他也毫無反抗的余地。

  「現在並無不妥,所以沒必要改革,一切等將來再說。這就是你們的手段!不、是你們過去的手段。矇混、因循、拖延,就因為你們只會做這些事情,國家和民族才會向下沉淪!」

  布施發出了刺耳的咬牙聲。

  「現在的日本根本沒有危機應變的能力。既沒有核子武器,也沒有能力對誘拐日本人的邪惡獨裁國家發動戰爭。日本之所以會變成這種半調子國家,全都是你們這些人造成的!」

  「太過激動可是很累人的喲。」

  首相冷靜了下來。既然對方比自己年輕許多,又是個不成熟的同行,那就沒什麼值得恐懼,也絕對不會被打倒的。到目前為止,不論面對著多麼強大的政敵,身為首相的他都能取得最後的勝利。說得正確一點是削弱敵人的力量,令其失去熱忱,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衰弱,終致退場。首相就是這樣在權力與陰謀的遊戲中生存下來的。

  但是就算沒有恐懼,他也不能輕忽大意。不管怎麼說,眼前自己確實是受到軟禁,被剝奪人身自由,隻身一人而孤立無援。萬一激怒了敵人,使得對方對自己下手的話,遊戲就結束了。

  布施對著另外的某個人大吼。

  「針劑還沒準備好嗎?」

  「啊,是,已經準備好了。」

  「好了就快點幫他打針啊!」

  首相討厭打針,但是他並沒有拒絕的自由。再說那東西並非毒藥之事應該是真的吧。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布施應該沒必要瞞騙他才對。

  針頭刺入手腕,藥水流了進來。

  「……誰來救救我啊!」

  首相、不,被視為前首相的這名中年男子,口中嘟嘟噥噥地被強制推落到沉睡的深淵裡面。

  在一旁監視著一切的內閣官房副長官布施,朝著床鋪做出吐口水之動作。其實布施並未真的吐出口水,不過是藉由這樣的動作來展示自己對前首相的評價罷了。

  「繼續在這種地方待下去的話,好像連我自己都要腐爛了一樣。院長,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您要回東京嗎?」

  「是立川。」

  目前,首相官邸的機制已經被遷移到立川市的巨大災害對策基地。躺在床上沉睡的中年男子,尚不知道這件事情。

  「哼,他根本沒必要知道。」

  譏諷地一笑,布施套上英國製的西裝朝玄關移動。正準備乘車之際,卻發現司機和秘書二人仰看著天空竊竊私語。

  「怎麼了,有什麼東西嗎?」

  「有、有條巨蛇!而且還有翅膀……剛剛朝那邊飛過去了。」

  手指頭指向天空之一隅。布施將視線轉了過去,只看見不知是雲、霧、或是噴煙的灰色氣體呈漩渦狀流動而已,連隻小鳥的影子也沒看見。

  「無聊。肯定是怪獸電影看多了吧,一點小事也值得大驚小怪。別光楞在那兒,還不快點準備開車!」

  「說實在的,我們還真是敗給那些灰了。」

  出來送行的院長發出嘆息。

  「托那些灰的福,百分之九十的醫療器材都沒辦法使用。更糟的是還經常停電,醫療技術簡直又倒退到五十年前的水準!」

  「應該還有藥品吧?」

  「東京方面根本沒有運送醫藥用品過來,一旦庫存耗盡的話就沒戲唱了。這樣的情況要是再沒有個對策……」

  不知是否察覺到院長近乎批判的視線,布施提高嗓音。

  「這一切的一切,都得怪罪於先前的政權被和平沖昏了頭,因而怠慢了危機管理體制之建構。全都是那群沉醉在和平假像中的老頭子的錯。不過從現在開始,國家再建同盟將會徹底改造日本。」

  院長慎重地選擇表情及語調。

  「相信未來的世界一定會更加美好。」

  「啊,那麼我就在此告辭了。直到下次聯絡為止,就有勞你多費心了。」

  具備防彈功能的黑色賓士頂著一層薄薄的灰塵發動離去。目送車子遠離之後,院長憎惡地嘆了口氣,陪同的年輕醫師隨即開口問道。

  「那個人會不會成為首相啊?」

  院長的嘴角微微扭曲。

  「短時間內應該是不可能吧。他實在太年輕了。不過在處理完這次火山爆發的事件之後,他應該會慢慢地從幕後轉向幕前吧。」

  「他打算重建國家嗎?但是,如果富土山照樣這麼繼續噴火、導致淺間山一帶也跟著爆發的話……等到那個人當上首相的時候,國家本身究竟還存不存在,恐怕都是個問題呢。」

  「噓!別亂說話。」

  院長不自覺地左右張望。

  「到目前為止的世界或許想說什麼就能夠說什麼,可惜那樣的安樂時代已經結束了。從現在開始,說話要是不當心一點的話,搞不好會被當成國家的敵人或者反日份子,而從這個社會中被抹殺掉喔。」

  「這怎麼得了啊。」

  話一出口,年輕醫師立刻察覺到院長的視線而閉上嘴巴縮起肩膀。

  Ⅱ

  巨大的蛇影在空中翻騰起伏,發出振翅之聲。由於一切都發生在灰色的漩渦氣流之中,所以無法從地面加以窺見。不久前所發生的情況純屬偶發性的意外,要相信的話,也不得不承認那是幅超乎常理的景色。

  更不合常理的是蛇的背上還負載了兩名少年。雖然套著像是冬季運動用的連帽夾克,但除此之外便看不到初冬街頭應該會出現的裝扮,也沒有任何像是裝備的東西。

  「真是抱歉哪,托比馬龍。」

  少年之中較年長的一個,充滿關懷與憐愛地撫摸著蛇背。

  「吸了那麼多灰一定很難受吧?就快好了,再忍耐一會喔。」

  兩名少年之中,較年長的一個大約在十五歲左右,兩眼之中充滿著一股足以壓倒端整容貌的銳氣及活力,令人聯想到「小英雄」這個形容詞。

  較年輕的那個看來約莫十二、三歲。雖然樣貌乖巧溫順,但是能夠從容地坐在飛躍的大蛇背上的,肯定不是個平凡人物。宛若黑曜石的瞳孔閃耀著夢幻般的光芒。

  有翼的大蛇。這是一種棲息於崑崙彼方、被稱之為騰蛇的生物。在大多數的生物圖鑑上頭應該都找不到。

  騰蛇完全地乘著氣流而行。換句話說就是與風同步飛行,因此風阻為零。沒有風切聲,衣袖也不會劈啪作響,兩名少年的對話毫無任何的阻礙。對於當事者而言,簡直是一趟安靜的空中之旅。

  「余,你冷不冷?」

  「我還好,終哥哥你呢?」

  「我也還好,不過一想到溫暖地留在家裡的哥哥們,我就有氣。真想快點回到家裡,洗個澡、吃頓飯。」

  「偵察到這兒就行了嗎?」

  「應該吧,這個地方靠近哪一帶呀?」

  被喚作余的少年,靈巧地在扭曲的蛇背上攤開地圖。

  「應該是在輕井澤附近,但是正確的位置究竟在哪兒呢?我想應該是在稍微偏南的地方……」

  「如果淺間山也噴火的話就好認多了。」

  以無畏口吻說著不恰當的台詞,名為終的少年微微皺起眉頭,揮掉沾在衣服上的灰。

  「這個季節的風大多是西北風……話雖如此,但也未必是百分之百哪。」

  悖離季節常理的強烈南風有時候會從太平洋吹向日本列島,帶來春天般的爽朗天候,氣溫上升也就罷了,一旦南風吹了進來,富上山的噴煙就會向北流動,到目前為止幾乎尚未受害的山梨縣北部及長野縣或許就會降下大量的灰。如此一來,由北方向東京接近的路線恐怕會更加混亂吧。即便是現在,從東京逃出的人們以及逆向朝東京前進的自衛隊車輛和堆滿救援物質的卡車等等,就已經混亂不堪而且大小事故頻傳。

  噴煙和火山灰的影響,已造成航空路線的停擺。而東京港的灣岸地區也依然火災不斷,由於具有爆炸危險性的石油及瓦斯槽全陷入一片混亂,因此海路也行不通。目前唯有陸路能夠使用。

  「要是連長野方面部遭殃的話,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從新潟縣或幅島縣出去的話,可得要繞上一大圈呢。」

  「嗯,不管怎麼樣,至少日本海沿岸部沒有降灰吧。該怎麼辦呀,讓我看看地圖吧。」

  終的手指頭在地圖上移動著。從京都府經過琵琶湖北岸向日本海指去。

  「就決定這條路線吧。反正我們也得觀察一下日本海沿岸的情況才行。」

  「我想那條路一定也非常難走吧。」

  「還沒看到,你怎麼知道?」

  「因為,大家的想法應該都和終哥哥一樣吧?想也知道,現在日本海沿岸的道路一定塞得不得了,根本沒必要特地過去看看。」

  終沉默了片刻,隨即以一種意有所指的口吻反駁道。

  「喂,你不覺得你說話的方式越來越像續哥了嗎?」

  「有嗎?」

  「毫無自覺嗎?這可就傷腦筋了。不過呢,如果我的想法和大家一樣,那就代表我是個普通人。」

  乘坐在有翼大蛇的背上,在空中飛行的二人,真的稱得上是普通人嗎?余在心裡想道,並且謹慎地未說出口。

  「那麼我們就先回京都吧,我的肚子早就餓扁了。」

  看著手錶。這隻手錶具有防水功能,而且似乎還能夠防止灰塵入侵,潮濕的表玻璃底下的指針,大約指在下午四點的地方。

  「終哥哥,你看!」

  余指著天空的一角。意識早已飛向食物和熱水澡的終朝著余所指的方向一看,微微地皺起眉頭。

  空中有人,而且並非搭乘飛機或熱氣球。兩個人影在漩渦霧氣當中飄浮過來,向竜堂兄弟靠近。

  「他們乘著雲!」

  「真的耶。不合常理的傢伙,究竟是什麼人呢?」

  對於不合常理這個形容詞,余並無直接的反應。

  「是仙人吧。」

  「好像是吧。」

  確實是堪稱仙人的二人組。一個是蓄著鬍鬚相貌莊嚴的中年魁梧男子,另一個則是擁有性別難辨之柔和相貌的年輕人。

  詢問仙人的年齡實在毫無意義,因此一般都只會從外表來判斷大約的歲數。魁梧的男子先行開口。

  「呵呵,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光景呀。龍騎蛇背,龍竟然騎在蛇的背上呢。」

  宛如轟然巨響般的大嗓門。不,其實化為日語傳進終和余的耳朵裡的,並不是聲音而是波動,只是二人並未仔細地去留意那樣的細節。

  終決定暫且佯裝無知。

  「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們只不過是籍籍無名的平凡美少年罷了。任誰看了都一清二楚。」

  「這話有著層層的矛盾呢。既是平凡的少年又怎麼會出現在空中呢?」

  一點也沒錯。竜堂余一面在心裡思考,一面對著哥哥悄悄說道。

  「那個人知道我們的身份呢。他們肯定是居住在仙界之人,乾脆跟他們打個招呼吧。」

  「也好。」終點頭同意。

  「失禮了,我是竜堂終。」

  「我是弟弟竜堂余,請多指教。」

  「你想要什麼樣的指教呀?」

  在魁梧仙人不懷好意的詢問之下,余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我們被教導著必須如此對長者打招呼。」

  「誰教你的?」

  「始哥哥……我們的大哥。大哥說,如果連好好地打個招呼都做不到的話,就無可救藥了。」

  「這是哪門子的教育啊?」

  「一種像是混淆著個性與不合常理的愚蠢吧。」

  「非常正確的教育。」

  中年仙人點頭。

  「那麼我們就報上姓名吧。我是人稱八仙的其中之一,曹國舅。這位是同為八仙的藍采和。」

  「幸會了,二位龍王。」

  年輕的仙人平和地作揖行禮之後,像是重新來過似地開口說道。

  「沒錯,我們早就知道你們兄弟是天界中的龍王。你們可能不記得了吧,我曾經在崑崙的西王母那兒和你們幾人見過面呢。對了,你們怎麼會在雲裡呢?」

  終提高嗓門。

  「全都怪我那兩個哥哥不好!命令可憐的弟弟出來從事危險的偵察工作,自己則留住京都吃好吃的東西、泡熱水澡,這哪是人的所作所為啊!」

  「是這樣嗎?」

  在藍采和的反問之下,余搖搖頭。

  「不是的,當我們討論到誰該出任務的時候,是終哥哥自己舉手的。」

  「閉嘴,你別扯我後腿呀。」

  在京都接受年長者的看管實在無聊,所以終決定出來透透氣。

  「那他們為什麼要你一起跟著來?」

  「我是為了要……」

  話一出口,余立刻把「監視你。」這後半句話咽了下去。他畢竟是個顧及哥哥面子的好弟弟。

  曹國舅接著說話。

  「這麼說,你們也不記得我了吧?」

  「……?」

  「那種小事似乎很容易忘記呢。雖然我們以前確實見過面。」

  「真的見過面嗎?」

  「當然有,大約在一千年前左右吧。」

  曹國舅的本名為曹杞。在中國的宋朝時代,曾經以年輕勇猛的武人面貌與終等人見過面。當時終亦以白龍王敖閏之名相告。

  「實在是記不起來了,真是抱歉,因為我才十五歲而已……所以……」

  誠實地一再改口,就算再怎麼不情願,這都是家庭教育的成果吧。曹國舅在雲上輕輕地轉過身去。

  「既然如此,就讓我來幫你回憶吧。那個時候,我仍然是個凡胎,還沒辦法騰雲駕霧。時值太宗皇帝御宇,天下統一既成,五十萬大軍向北方……」

  「扯太遠了喲,曹國舅。」

  藍采和苦笑地加以制止。

  Ⅲ

  「那就進入正題吧。我等八仙與你們龍王兄弟原本是處於敵對狀況……」

  「咦?是嗎?」

  「你不知道嗎?」

  「知道的話就可以先發制人了。」

  余以溫和的表情說出激烈的言詞。藍采和忍住笑意,曹國舅的表情則越發難看。

  「你們幾個沒念過『東遊記』嗎?書中寫得一清二楚。」

  「『西遊記』的話我倒是看過。」

  「不求上進的傢伙。其實在最初的時候……」

  「扯太遠了喲,曹國舅。」

  「知道啦,你不必一直提醒我。」

  「我可不可以問一個問題?」

  余禮貌地插嘴問道。

  「你們究竟有何目的?如果是有事要找我們哥哥的話,我們可以帶你們到京都去。」

  「在那之前,還有其它的事情該辦呢。」

  曹國舅的威嚴面孔浮現出一抹笑容,那是一種別有含意的笑容。

  「你們兩個必須接受測驗。」

  乍然聽見一個最最討厭的單字,終抬頭仰望著陰暗的天空。

  「居然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跟我說測驗,這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吧?」

  「說到這裡,雖然我們一直沒去上學,不過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要期末考了吧。」

  「你怎麼老是想到一些有的沒有的呀!」

  些微地感到焦躁,終改變話題。

  「算了算了。雖說是測驗,但也未必是數學吧,測驗就測驗。不過,我們兩個是無所謂啦,請不要把托比馬龍也牽扯進來。」

  「托比馬龍?啊,你是指那條騰蛇嗎?」

  藍采和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們當然無意將它牽扯在內。但是,只要你們不離開騰蛇,它就必須和你們一同接受測驗。」

  「那我們要不要下去?」余問道。

  「這也是一個選擇呢,黑龍王。不只限於戰鬥,連同戰鬥在內的一切危機你們將如何應對,似乎都是曹國舅的測驗重點。當然,你們要逃跑的話也行。好了,沒時間再思考了喲。」

  曹國舅的巨掌開始動作。張開、合起,再次張開之時同時也猛烈地向前擊出,白熱的光團化為光柱,穿透天空。

  「不過是氣彈而已,接接看吧,白龍王!」

  一道強勁的能源之刃畫過騰蛇背部,終高高地跳起來避開攻擊。

  余也跟著照做。直到跳起來為止都相當順利,但是在降落的時候,姿勢卻有點亂掉。鞋子在騰蛇的背上打滑,使得余倒栽蔥地向下墜落。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終伸出的手抓住了余的手。

  「要人操心的傢伙。」

  視線一轉,曹國舅正打算再次擊出氣彈。

  「等等啊,暫停、暫停,等我把弟弟拉上來再開始嘛。」

  「噢,原來白龍王會在戰鬥之中向敵人祈求寬限呀。」

  「可惡!算我沒說。」

  終將力量凝聚於左腕,一面在騰蛇背上保持平衡,一面輕鬆地將余的身體拉上來。突然視野中白光一閃,氣彈再次來襲。

  「托比馬龍,快閃躲!」

  這下子連騰蛇也無法再繼續優雅地乘風飛行。為了閃避飛來的氣彈而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急速移動。

  狂風迎面撲來,把終和余的帽子從頭上刮掉。由於帽子和衣服原本就是一體的,所以並未飛走,不過在狂風中飛揚跳躍的模樣,看起來倒像是旗子一樣。狂風怒嚎,水氣化為子彈對著兩名少年胡亂掃射。

  終和余只能緊緊地攀附在騰蛇的背上,連半點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曹國舅的笑聲傳來。

  「怎樣啊,白龍王。呼風喚雨難道不是你們的看家本領嗎?」

  「去你的,擺什麼主考官的架子呀!」

  終氣憤地嘟噥著。

  「托比馬龍,急速下降,把我們放到地面上。先把你放開之後,我們再拿出誠意好好地反擊。」

  騰蛇依指示行動。

  幾百億的水滴包圍、打擊著終、余二人。簡直就像是在瀑布的正中央逆流而上一樣,全身濕透。水氣由衣服向肌膚傳導,接著再滲入體內奪取體溫。

  「我們兩個要是在空中溺死的話,肯定會成為超級笑柄!」

  「說不定是凍死呢!到時候我一定去站在兩個哥哥的枕邊!」

  為了追趕急速下降的騰蛇,兩名仙人彷彿從雲中滑落似地向下墜落。

  「真是的,果然是不成熟的毛頭小子,光有滿肚子的膽量而已。在這種情況之下,居然還能耍嘴皮子呢。」

  「這不是很有趣嗎?」

  「也許他們只是遲鈍罷了。」

  仙人們的對話並沒有傳到終、余二人的耳裡。不斷地在雲裡朝地面下降,這個目的終於達成。

  「終於到地面了。辛苦你了,托比馬龍。」

  在巨大翅膀的鼓動之下,僅僅只有微量的灰塵揚起。由於含有大量的水氣,所以灰的重量不但增加許多,連黏著度也跟著提高。終和余的腳一踏上地面,穿的球鞋便立刻半陷入了地表的灰色泥土當中。

  「接下來,該如何反擊呢?我非得讓那兩個仙人老頭跪地求饒不可。」

  「終哥哥,快看!」

  終順著余的視線轉動脖子。

  兄弟二人所看到的是身穿胄甲、宛如中世紀歐洲騎士般的人物。而且不僅有一人,至少有十人以上。不論是誰看到那副情景,應該都會感到愕然才對,尤其是竜堂兄弟,他們絕對有驚訝的理由和警惕的必要。

  三秒半過後,終吐出氣息。

  「還好,看來不像是小早川奈津子。如果是那個阿姨的話,應該是單獨行動才對。」

  「也不是複製人吧。」

  「小早川奈津子的複製人?那種東西,就算是神明容許,我也絕不容許!」

  終所提到的這個名字,對他們兄弟而言,簡直是不祥與困擾的象徵。儘管相識,卻既非朋友也非恩人。此人稱呼竜堂兄弟為「人類大敵」,極欲將他們從地球上剿滅,自詡為「愛的美女戰士」。

  穿透灰和雨水確認過後,終才安下心來。

  「我的媽呀,好像只是普通的人類而已,真是太好了。」

  不過實際上卻是一點也不好。

  Ⅳ

  駐留在相模原基地的美利堅合眾國陸軍第二航空機動師團第四野戰連隊第二七步槍大隊第六十中隊的士兵們,這一天並不幸福。因為他們必須在不斷降下的灰和雨中,背負重裝備,朝著距離富士山噴火口三十公里的山中行軍。擔任指揮官的是中隊長卡林頓上尉。

  「連軍事衛星都無法在富上山的噴煙之下進行掃描。現在只能夠依賴地面偵察了。大家明白了嗎?」

  出發前,卡林頓上尉如此地向部下宣佈。內容是套用自上級的話。

  「就算在火山活動的地區裡,我軍也必須保持充份的戰鬥力,並加以行使。同時為了讓個人戰鬥武器的性能發揮到最大極限,我們也必須找機會來加以驗證。我將在隊員當中挑選出二十人來擔當這個光榮的任務。」

  雖然是光榮的任務,但是在士兵之間的評價卻相當糟。

  「去,結論就是要我們充當武器改良的實驗品嘛。」

  「別發牢騷了。那種事情我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都幹過。只不過那個時候沒有灰而都是砂。」

  士兵們的士氣一點也不高昂。若是置身在中東諸國的最前線就另當別論,但目前卻是在同盟國的日本,而且是未曾告知自衛隊的秘密行動。陰鬱的降灰、冰冷的初冬雨霧、泥濘中的硫磺臭味。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氣氛也越加凝重。為了通訊及搜敵的目的所以每隔十五分鐘檢視機器一次,但是卻得不出什麼結果。

  「不行啊。電波根本就不通。」

  「原來灰這種東西這麼難搞。這樣的情形在伊拉克或阿富汗從來都沒發生過。」

  「別老是把伊拉克和阿富汗搬出來比較了行不行啊!」

  「如果要將所有的高精密武器都施以耐灰處理的話,恐怕得額外編列出以百億美元為單位的預算呢。而我們的報告就是預算的根據,真希望能分到一點回扣呢。」

  「你知道嗎?我每個月得支付我那個分手的老婆一千塊美元,而且還得負擔小孩子們的扶養費用。超過以上的金額,我的心臟就負荷不了了呢。」

  雖然只是些無聊的對話,但如果連話都不能說的話,這趟任務可能會更加難熬。應該足夠了吧,真想快點回基地沖個熱水澡,喝罐啤酒。

  「感覺還真原始呢。我們連自己在什麼地方都搞不清楚。希望別在這種地方遭到遊擊隊或恐怖分子的襲擊才好。」

  他們前方立著一塊像是告示牌的東西。雖然描繪著圖畫和文字,卻因為灰垢蒙蔽而無法辨識。其中一人正要舉手擦拭之時,卻被另一人加以制止。

  「就算沒有灰垢,寫的也全是我們看不懂的日文,還不是一樣?」

  「你很囉嗦耶。看圖不就明白了嗎?不過你肯定是看不懂的啦。」

  士兵們開始以帶刺的言語相互攻擊。雖然還不到精疲力竭的程度,然而在荒廢的無彩世界裡、大半天都沒遇上半個人地行軍幾個鐘頭之後,比起不可能存在的敵人,自己人反而更令人鬱悶。

  名為馬闊里的上等兵和名為霍普金的同胞並列前進。馬闊里是美國的白種人,身材中等,高度勉強可及巨漢霍普金的耳朵。

  「喂,霍普金,你不覺得我們的隊伍裡面混進了一個奇怪的傢伙嗎?」

  「你說誰啊?」

  「就是他呀。」

  馬闊里的視線探針刺中的是一名與其它同伴保持距離默默行走的士兵。

  那名士兵從一開始就穿著裝甲服出現在同伴面前,頭銜為史密斯伍長,所以是下級士官而非一般士兵。沒有人看過他的臉孔,也沒有人聽過他的聲音。

  這顯然是個假名,因為連這個小隊的指揮官卡林頓上尉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卡林頓不過是奉上級之命讓這個人加入小隊罷了,所有細節一律嚴禁過問。

  儘管有士兵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前去攀談,但是卻完全不受理睬,而且還遭到卡林頓上尉的大聲責備。因此在行軍開始的十分鐘後,就完全沒人理會他了。

  一名叫做吉克斯的上等兵,因為拍掉肩膀上的灰而弄髒了手,進而鬱悶地大罵道。

  「該死,這個地方真的在地球上嗎?說是火星或金星,我倒還相信呢。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

  「日本人就住在這裡呀。」

  「哼,既然如此,那麼結論就只有一個囉。」

  吉克斯發出刺耳的笑聲,同時把滾到腳邊滿是灰燼的物體踢開。出人意料的柔軟度使得那個物體輕輕彈起。原來是兔子的屍體。空虛的眼睛宛如紅色玻璃珠般地瞪視著士兵們,簡直就像是在下詛咒一樣。

  還不如遇上敵人比較能消除壓力。這個時候,人多數的士兵們都開始模模糊糊地生出一股危機意識。

  突然,他們的前方,出現兩名少年。連帽的衣服完全濕透,彷彿剛淋過大雨、或是穿越過尼加拉瓜大瀑布一樣。一個頂多十五歲,另一個年紀更小。瞬間已把槍上膛的士兵們立刻放下武器。

  「嚇我一跳,原來是小孩子!」

  「等等。普通的小孩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種危險的場所徘徊吧?」

  士兵們交換著意見。

  「那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搞不好是生化人啦、機器人啦、或者是複製人也說不定。」

  「去你的,科幻電影看太多了吧?而且全是B級的。沒想到你居然是個OTAKU呢!」(譯注:OTAKU指日本卡通的狂熱影迷)

  「看不出來吧!」

  卡林頓上尉以略帶歇斯底里的聲調制止部下們的廢話,擺出指揮官的架子。了不起呀!部下們全都不服氣地以白眼瞪著上司。

  卡林頓上尉才向少年跨出一步,就立刻在原地凍結。因為在霧氣的流動之中,他看見了聳立於少年背後的巨大黑影。

  「怪獸……」

  卡林頓喘息著。

  騰蛇是具有翅膀的巨蛇,又是棲息於仙界的仙獸,因此與東洋神話或傳說無緣的美國軍人自然無從得知。他們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出現於B級科幻電影中的邪惡怪物。

  「這傢伙還真嚇人呢!」

  伍長歐利里亞發出痙攣般的笑聲。

  「看來是富士山的爆發,讓地底下的怪物現身到地面上來了呢。」

  「白癡,地底下的怪物怎麼會有翅膀呢?那應該是能夠在天空中飛行的生物吧。」

  「體型太龐大了。鴕鳥不是一樣有翅膀卻飛不起來……OH!」

  騰蛇扭動著身體。由於附著在皮膚上的灰讓它很不舒服,所以它要少年們用手幫它抓一抓。抓過之後,果然暢快無比。然而……

  「射擊!」

  七、八支自動步槍爆出轟響及火光。紅紅綠綠地、劃破無彩色的世界,命中目標。

  「住手!」

  以日本話大喊之後,終連忙改口再喊。

  「STOPPLEASE!」

  一番好意全都白費,騰蛇的巨體接連不斷地中彈。

  騰蛇發出悲痛的鳴叫。

  雖為仙界生物,卻不像龍一樣擁有不死的肉體。被槍彈射中的話,還是會受傷、會有痛覺。況且,它從來沒有遭受過這般單方面的加害,所以更是驚懼不已。

  「還不停手嗎!」

  終攤開雙手阻擋在槍口前方,同一時間余也跳了過來,一言不發地抓住霍普金的步槍槍身。

  「什麼?這兩個傢伙和怪物是一夥的嗎?」

  叫喊之際,霍普金手上的自動步槍也被強行揪了下來。

  霍普金茫然了。他可是榮獲師團摔角大賽優勝的強人啊!一個有著天使般面容的少年,竟能從他的手上奪走步槍,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小男孩,把槍還……」

  霍普金再也說不出話來,茫然剎時變為驚訝。因為從他手中奪走步槍的少年以憤怒的表情抓住槍身,並且把槍桿扭成了C字形。毫不費力,就像是職業摔角選手折彎一根鐵絲一樣,然後把槍枝扔進了漩渦捲起的霧氣彼方。

  槍聲平息,一道驚愕與恐懼的漣漪在美國大兵之間擴散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9:13 PM

第二章 《年少組、地上戰!》

  Ⅰ

  「只讓終和余去出任務,果然是個錯誤。」

  兄長嘆息,弟弟則冷靜應對。

  「我倒不覺得是個錯誤!是他們自己想去的呀。」

  此處位於京都市左京區、距離修學院離宮不遠的閒靜住宅區之一隅。完全不受富士山爆發的影響,共和學院宿舍一如往常地佇立在深邃的秋色當中。

  竜堂兄弟的年長組,二十三歲的長男.始、以及十九歲的次男.續正坐在客廳裡,等待弟弟們從偵察之行歸來。而且不光是等待,還把地圖、行動電話、報紙等等的都攤在大型的圓桌上面,兩人正在擬定將來的行動計畫。

  說得具體一點就是「如何回到東京?」、「回去之後該怎麼辦?」之類的事情。他們的家和學校都在東京,唯一的血親--姑姑夫婦應該也在東京才對。

  其實竜堂兄弟對於姑姑的丈夫靖一郎並無好感,但無論如何他總算是自家人,而且還是他們兄弟最重視之人的父親。因此竜堂兄弟不但得確認他們的安全與否,可能的話,還得將他們遷往未來應該也安全無虞的地方去。

  「再說,現在不光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而已。」

  「這個地方,現在已經成為謀反人的集宿地點了呢。」

  除了他們兄弟之外,包含日本人以外的人士在內,一共有七名訪客滯留在此。正如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現實與未來一樣,在富士山大噴火之下喘息的日本將會如何演變,同樣是難以預料。

  從京都向東約三百公里,始和續的弟弟們正在雨、灰、霧的漩渦當中,與世界最強軍隊中的一部份相互對峙。

  「托比馬龍對你們做了什麼?」

  終的日本話,美國大兵們自然是無法理解,他們只知道少年相當激憤。霍普金輕輕地舉起雙手。

  「冷靜一點,小男孩,有話慢慢說嘛。那隻怪獸是你們的朋友嗎?我們以為它要害你們所以才會開槍的呀。」

  難得的辯解,由於是夾雜著奧勒岡腔及軍隊腔的快速英語,所以終根本無法理解,而且他有正當的理由感到憤怒。

  「什麼壞事也沒做,只因為樣子討厭,就可以隨便發動攻擊嗎?身為美軍,在他國的土地之上任意行使暴力是對的嗎?」

  這方的說辭,凡是有良心的美國人聽到,肯定都會感到羞恥,只可惜對方完全聽不懂。由於是秘密行軍,所以卡林頓上尉並未讓翻譯陪同前來。

  兄弟二人站在受傷的騰蛇前方,為異形朋友擋住整排的槍口。

  「怎麼辦,終哥哥?」

  「對於同時持有武器及殺意的敵人,無需以紳士之禮對待。」

  「我們有這條家訓嗎?」

  「我剛剛編出來的。你反對嗎?」

  被狠狠瞪著美軍的終一問,余立刻用力搖頭。

  「沒有沒有,就算是終哥哥自己編出來的,我也覺得是非常卓越的家訓。」

  「你呀,反正都要贊成的話,何不乾乾脆脆地贊成呢?真是的,明明一臉懷疑卻又表示贊成。」

  終一面抱怨,一面檢視騰蛇的傷口。傷口仍然持續出血,不過已經趨於緩和。大約維持在滲出的程度。不愧是仙獸,療愈的速度相當的快,然而彈頭全都卡在體內,不想辦法拿出來是不行的。

  「真想好好的教訓這群人一頓,只可惜必須先治療托比馬龍的傷口。快找個沒有降灰的地方讓它休息一下,否則根本沒辦法上藥…」

  一名美國兵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開始移動,那是吉克斯上等兵。他的槍口並非對著騰蛇,而是對著少年之一。

  驚訝的霍普金以左手壓下吉克斯的槍身。

  「喂,你想做什麼?」

  「要是留下目擊者就不妙了。」

  「別這麼做,你還有點良心吧?對方是小孩子呀。」

  「小孩子也有作證的能力,沒錯吧,欸?」

  「……」

  「在國家利益之前,不論是浮濫的人道主義或是偽善的感傷,都沒有存在的價值。沒錯吧,欸?」

  「……你這傢伙,為了將自己的野蠻行為正當化,居然什麼歪理都掰得出來。」

  霍普金的語調中充滿了厭惡。正因為吉克斯是自己的戰友,所以他更明白對方有多麼可惡,他是個對妻子施加暴力而導致妻子逃走的粗暴男人。

  「聽說我軍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殺了二百名的恐怖分子,其中一定也有非武裝的女人和小孩吧?」

  吉克斯並未直接回答,像是嘲弄般地撇了撇嘴角。

  「少了一隻腳的孩子,也能拄著拐杖埋設地雷。女人也好、小孩也好,即便是肢體殘障者都好,恐怖分子就是恐怖分子。」

  吉克斯低吼道,額頭上浮出汗水。

  「況且,那兩個傢伙跟本不是孩子。他剛才對你的步槍做了什麼?那不是人類所能做到的呀!不殺掉他們的話,他們就會來殺我們了!」

  「如果沒有卡林頓上尉的命令……」

  「上尉早就嚇得腦筋一片空白了。你看看,他就只能站在那兒雙腿發軟而已。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只要他能在事後把責任扛下來就行了。」

  就在吉克斯準備扣下扳機的一瞬間,終的眼睛和手腳亦同時動作。

  夾雜著灰的泥巴,以猛烈的氣勢擊中吉克斯的臉。是終踢過來的。其它的士兵還來不及行動。吉克斯手上的步槍就已經被奪了下來。霍普金反射性地拔出腰際上的手槍,衝向另一名少年。

  槍口對準了余的頭部側面,但霍普金卻因為遲疑而並未立刻開槍。此時吉克斯一面吐著泥巴,一面大喊道:

  「別被那張天使般的臉孔給欺騙了,那傢伙是怪物啊。快開槍殺了他!」

  終哼了一聲。其它的單字姑且不說,只需聽懂了「怪物」一字,大概的意思也就明白了。

  「全副武裝的二十人出手攻擊手無寸鐵的兩個人,遭到反擊之後居然還稱別人是怪物?」

  美國大兵們既狼狽又困惑。射殺眼前這兩個非武裝少年是對的嗎?在外國的領土上殺害外國的居民,而且還是未成年者,會不會引發國際問題呢?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本國政府大多有辦法令對方政府沉默下來,不過……

  這個時候,曹國舅和藍采和也已經降落地面。灰、霧、雲、煙全都攪和成一片且溶成一體,怪異而無色彩的氣體彷彿支配了整個世界。

  「事情有了奇妙的轉變呢。」

  「似乎有點玩過頭了,曹國舅。」

  曹國舅挽起了強勁的雙臂。

  「或許吧。欸,事情既然發展成這樣,我們就在一旁見識見識,看看白龍王和黑龍王會如何對付那些軍人。」

  藍采和歪著頭思考。

  「那種程度的敵人,應該沒必要變身為龍吧。不過,其中一人,似乎並不簡單……」

  美國大兵自然不會對終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從這群強健的白人與黑人集團、顯然所費不貲的最新型裝備、以及使用英文這種外語溝通的種種情況來看,其實也不難猜出個大概。這絕對不會是北韓的軍隊,倘若是北韓軍隊的話,裝備應該更為老舊貧乏,而且應該會說個幾句日文才對。

  「把槍放下!」

  終對著霍普金說道。不用說對方當然是鴨子聽雷。終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任誰都看得出是危險的表情,霍普金動搖了,再也忍受不了地對上司大喊。

  「卡林頓上尉,請下指令!」

  上尉彷彿剛清醒過來似地回看了霍普金一眼,並且隨即掌握住情況,至少他本人是這麼認為。要是讓情況再惡化下去的話就糟糕了,卡林頓如此判斷。

  「霍普金,維持現狀別動!馬闊里,把另一個男孩抓起來。兩個通通帶回基地。」

  馬闊里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遵照上司的命令列動。他把自動步槍的槍口對準了終,小心翼翼地移步靠近。這個時候,吉克斯爆發了,一撿起自己掉落在地上沾滿泥巴的自動步槍,吉克斯便大動作地揮舞起來。

  「看我把這傢伙的眼睛戳爛!」

  大聲叫喊的吉克斯企圖以槍身戳刺騰蛇的左眼,就在那一瞬間,終的怒氣也爆發開來。

  「沒聽見我叫你住手嗎?」

  手刀一閃。吉克斯的右腕仍然握著自動步槍,但是卻朝著醫學上絕無可能的方向彎曲。步槍射出火花,正對著灰色煙霧擊發子彈。連續發射的槍聲,大半都被倒在泥巴上翻滾的吉克斯的哀嚎所淹沒。

  「我警告你們,別再自不量力了!」

  終狠狠地環視著在場的美國大兵。他本想盡可能的溫和一點,只可惜事與願違。要對付這種崇尚武力、令人困擾的一神教信徒,唯有以暴制暴,別無他法。

  終的身體升起一道白熱的戰鬥之氣。

  「快、快制服他!」

  卡林頓上尉大喊道。形式上是命令,但實質卻是哀嚎。就在士兵們準備回應這聲哀嚎之時,終亦有所行動。

  這方的形態為人,但實際卻為暴風。就在士兵們扣下步槍扳機的那一瞬間,少年的身體也飛上空中。

  被折彎的步槍朝著灰色的天空飛起,破碎的夜視鏡被泥巴擊中。在全副裝備之下重達一百公斤的士兵巨體,像顆橄欖球般地飛入空中再跌落到灰上。

  擊倒一人、踢倒一人,下一瞬則伏在地上閃避子彈。右手一翻,被扔出的石頭擊中下顎的士兵,摔了個四腳朝天,激起無數的泥漿飛沫。

  「開槍!開槍!殺了他!殺了他!」

  對方為非武裝之平民一事,早已從卡林頓上尉的腦海裡消失無蹤,自己也掏出軍用手槍連續射擊。大口徑的槍聲混亂地敲打鼓膜,從富士山飄來的硫磺味夾雜著火藥味刺激著鼻孔。

  卡林頓上尉的手槍從手中被奪走,槍枝在少年的掌中碎裂、變形,化為醜怪的金屬塊後再扔得老遠。卡林頓上尉一面叫嚷著,一面拔出隨身小刀,刺入少年的咽喉。不,就在白光閃動的一瞬間,少年漫不經心地一閃而過,一手抓住上尉的手腕,同時以另一隻手朝著上尉的鬢角擊落。

  勁道有所保留,不然的話,上尉的頭蓋骨恐怕早已破裂粉碎。失去意識的上尉倒在地上,泥巴、灰和乾草正好成了現成的墊子。

  令阿富汗及伊拉克毀滅於劫火之中的地上最強的美國軍隊,在這支軍隊當中堪稱最強的特殊部隊,只維持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便全體失去戰鬥力。

  「嗯,勉強算是及格了吧。」

  現身之後,曹國舅笑了。

  Ⅱ

  「不必再接受測驗了吧?那我們就在此告辭了。托比馬龍,我知道你很辛苦,不過應該還能走動吧?」

  在余的呼喚之下,騰蛇以移動身體靠近余做為回答。

  「你們打算帶著騰蛇在地上行進嗎?」

  藍采和微微地睜大眼睛。一看到余的沉默表情,曹國舅皺起眉頭。

  「肯定會有困難吧。這樣不是太引人注目了嗎?還是別這麼做比較好。」

  「可是,它是因為我們才受傷的,我們又怎能勉強它在空中飛行呢?一定得先帶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幫它治療才行。」

  正當溫和的弟弟擔憂著騰蛇的傷勢之時,哥哥也為了「戰場」的善後事宜而忙碌不已。他把負傷、昏厥的美國大兵的身體排成一排。檢查散落一地的武器及裝備,並且把沒被破壞的自動步槍、手槍、夜視鏡、頭盔、急救包、攜帶口糧等等當成了戰利品沒收起來。

  藍采和輕輕將雙手一攤。

  「我知道了。這件事情我們確實也有責任。讓我來想想有沒有治療騰蛇的辦法吧。」

  「沒錯,快想。」

  終在遠方附和道。

  「少在那兒得意了,說話不會客氣一點嗎?」

  「請你想想辦法,拜託你了!」

  余低頭請求。曹國舅露出苦笑,嚴肅地撫著下巴。

  「很好很好,至少黑龍王還懂得什麼叫倫常儀節。這就是所謂愚兄賢弟的最佳寫照吧。」

  終沒聽到這段對話。余並未表示意見,只是再一次地低頭致意。

  兩名仙人各自從袖中取出三粒丹藥。余從藍采和的手上接過丹藥,按照指示讓騰蛇服下,曹國舅則將三粒丹藥揉碎之後,和著雨水塗抹在傷口表面。

  塗上丹藥的傷口淡淡地現出紅光,接著便微微隆起,吐出銀黑色的金屬塊,擊中騰蛇巨體的子彈全都被排出來。

  「效果非常好呢。」

  余和終瞠目結舌。一共八發的子彈就這麼滾進了仙人們的掌中。

  「要是深及內臟的話就沒這麼樂觀了呢。騰蛇的皮膚和皮下組織果然非比尋常,不愧為仙界生物。」

  曹國舅滿意地說道。藍采和則對兩兄弟提出問題。

  「那麼,倒在這兒的這些軍人該怎麼辦?放著不管嗎?」

  「其它的美軍應該會過來解救這些同伴才對。放著不管也不會有事的。況且他們本來就是一群過度強悍的傢伙。」

  終很難以人道的心情去面對他們。一想到他們的所作所為,他只覺得對方能活著就應該謝天謝地了。

  「我覺得接下來應該讓托比馬龍休息一會兒。」

  余一開口,終立刻做了一個有些離題的響應。

  「這附近應該有信玄之秘湯吧?」

  「那是什麼?信玄應該是人名吧?」

  「你不知道信玄嗎?就是武田信玄呀。」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物呢。」

  「他是一個在日本挖出最多溫泉的人喲。由於『信玄之秘湯』風評極佳,後來甚至還發執照賺錢呢。在富士山北部應該有一百處左右吧。」

  終的知識顯然極為冷僻,不過曹國舅並無法察覺到這樣的細節。

  「嗯,原來日本國還有這麼一個有趣的男人存在呀。論養生之道,溫泉確實為第一首選,這在東洋西洋都毫無疑問。對了,這附近到底有沒有適合的場所啊?」

  「這附近,好像有一處廣大的無人設施。」

  藍采和指著霧之深處。他乃是一流的仙人,不用說當然擁有相當的透視能力。

  「很大嗎?」

  「相當大喲。就像是宮殿一樣。」

  「那就過去看看吧。」

  由於頭盔太大,所以沒辦法安穩地固定在終的頭部。終把自動步槍掛在右肩、把其它戰利品吊在手臂上便大步出發。余則撫摸著騰蛇身體,跟在哥哥身後。仙人們不便自己乘雲前住,所以也跟著步行。

  三十分鐘不到。霧中敞開著一片土地,一棟像是飯店的建築物佇立眼前。

  那是被稱為「黃金皮爾」的設施。

  黃金皮爾是退休的厚生勞動省的高級官僚,在轉入國民年金運用財團任職之後,將國民所繳納的老人年金預備金像自來水般任意耗費所打造出來的成品。在巴士都無法抵達的深山之中,買下二百萬平方米的廣大土地,開闢森林、建造飯店、高爾夫球場、游泳池、野地訓練場、網球場等等設備,工程費用為八百億日元。建設公司獲得了莫大的利益,所以將其中的三個百分點回饋到政客及官僚的口袋裡面。

  交通不便,費用高昂,服務態度差,管理也相當粗糙。齊備民營企業所有破產條件的黃金皮爾,從第二年開始就沒有半個客人光顧,並且在第三年關閉。浪費巨額公帑的責任無人扛起,目前只能任由整座設施在灰、雨和風中日益荒涼,慢慢地變成一座廢墟。

  但是這對於竜堂兄弟而言卻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只要進到建築物裡面,就能夠躲避灰和雨,廣闊的大廳應該能容得下騰蛇在那兒休息才對。

  「托比馬龍,你真乖,好好休息吧。」

  余一撫摸騰蛇的臉頰,騰蛇便一副非常舒服的模樣瞇起眼睛。仙人們同時停下腳步,轉身向後。

  「你打算跟到什麼時候?」

  語氣溫和地開門說話的藍采和,從袖中取出一枝白水仙,銳利地射了出去。

  白水仙彷彿被霧氣吞沒了一樣,實際上卻像是打破霧的幕簾似地現出一條人影。全罩式頭盔加野戰服,似乎是剛才那群美軍士兵的一員。野戰服的袖子被白水仙的莖給刺穿了,左手裡拿的不是槍而是數位相機,難道是在拍攝竜堂兄弟和仙人嗎?

  「竟然不幫助同伴而只顧著拍攝?」

  不知是這天的第幾次了,忍無可忍的終不給對方申辯的機會便一躍而起,士兵手上的數位相機應該要被踢碎了才對,然而,令余難以置信的情節卻發生了。

  士兵迅速地將左手藏到背後保護相機,並以右手撥開終的一腳。

  終也嚇了一跳,但隨即在空中一個翻轉,踢出第二腳。並非手而是腳底傳回感覺,隨著一聲怪響,一個圓形硬物從士兵的身體飛了出來,是全罩式頭盔。

  「……天哪,什麼東西啊!」

  「不是人類呢。」

  發出驚嘆的是兩名仙人。余一言不發地跑了幾步,伸出手去。在空中失去平衡的終,正以頭朝下的姿勢向地面墜落,多虧余在千鈞一髮之際拉了哥哥的領口一把,終才勉強能夠以腳著地。終在乾枯的草地上伸展雙腿。

  「你難道不能稍微溫柔一點嗎?」

  哥哥沒一句感謝卻先行抗議,對此弟弟不予回應地舉起右手。

  「哥,快看那個。」

  今天余已經不知胡亂地指了多少東西了呢。一邊想著,一邊追隨弟弟的視線,縱使是無畏、無敵、無懈可擊三位一體的竜堂兄弟也不禁吹起口哨。

  「哇塞……這傢伙實在太驚人了。」

  全罩式頭盔飛掉之後所顯露出來的是介於綠色與褐色之間的無毛皮膚、沒有眼瞼的紅色眼睛、只有鼻孔的鼻子、以及撕裂到耳邊的嘴,一張彷彿爬蟲類般的異形容貌。

  「自己長成這樣,居然還稱呼我們是怪物!」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生物啊?」

  余向仙人們問道,但曹國舅和藍采和似乎也頗感困惑。

  「這可不在仙界的知識範圍以內呢,看來不像是自然生成的東西喲。」

  「嗯,這麼說會是美軍以人工方式製造出來的怪物嗎?」

  終的雙眼閃耀出好戰的光芒。

  Ⅲ

  正當竜堂兄弟在富士山北邊瞪著長相怪異的美國兵之際。

  京都方面亦不斷地風雲告急。這當然與大多數的市民無關,而是竜堂始單方面的擔心。都快到晚餐的時候了,好吃的三弟竟然還不回來,會不會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看到始的表情,同桌的三位年長者異口同聲地說道。

  「別想太多了。你的弟弟們其實比你認為的還要能幹呢。」

  這三人無可否認地都稱得上是「好男人」,只不過在判斷未來的眼光上實在是差得厲害。原本都該是組織內的菁英份子,蜃海三郎差點當上報社社長,虹川耕平在通往警視總監的路上摔了一跤,水池真彥則未能出任統合幕僚本部議長。老愛擺出一副惡人的陣仗,其實不過是處世拙劣的三人組罷了。

  目前這三個人打算運用自己的特殊技能及人脈,在京都開設一家徵信事務所。雖然經費完全都得依賴借款,但是幸虧已經有了著落。而且還在百萬遍的十字路口附近的大樓,找到了一間合適的辦公室。

  「到開張為止都OK了。問題是該怎麼去抓住客人,對吧。」

  蝦川提出問題,水池接著回答。

  「一定得想盡辦法揪出政府機關的小辮子才行。一旦被我們抓到弱點的話,想要多少公費都不成問題呢。」

  「危險的建議就別提了。」

  「你也一樣,別那麼冥頑不靈。這個國家的情勢如何,你還不瞭解嗎?」

  「我不瞭解這個國家的情勢?我……」

  虹川嘆了口氣。

  「真是不敢相信。我小的時候,大人們還信誓旦旦地說著呢。日本的經濟實力是世界第一,所以日本將會以財富力量統治世界。二十一世紀將是日本的世紀……」

  「一切都是癡心妄想罷了。」

  水池感慨地望著天花板。虹川自己為自己的杯子加了些茶水。

  「再這樣下去的話,也許會有不少人捨棄日本逃到海外去吧。」

  蜃海將嘲諷的視線投向朋友們。

  「你們說,有哪個國家會接受日本人?日本到現在還完全無法接受移民呢。就連難民也是全部被強制遣返,再不然就是當成罪犯扔進收容所。做過這些事情的日本人一旦成為難民的話,你們想想,會怎麼樣呢?唉,我們應該以其中一份子的身份,好好地看清自己的下場呀。」

  「看清事態不是件壞事,不過卻有點言之過早。關東到東海一帶雖然情況惡劣,但是關西這邊、選有北海道和九州島島方面都還完好無傷呢。重建的基地也依然存在……」

  「還沒被老美搾乾的資金也還多得不得了呢。」

  對於你一句我一句的虹川和水池,蜃海回應道。

  「有這麼一個說法,日本人為了明治維新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後復興,已經耗盡了所有的民族能量。就和過去極為繁盛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一樣。他們不也是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之下步入衰亡嗎?」

  對於年長者的悲觀對話,次男續插嘴說道。

  「唉,既然如此,不如放開胸懷好好地面對邁向衰亡的過程吧。若希望人類的歷史在今後還能繼續下去的話,詳實記錄一國之衰亡,就是現代人的義務……」

  話還沒說完之際。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這個笑聲,宛如暴風,亦如在山丘上轟然作響的雷鳴,或者是揉躪堪薩斯平原的龍捲風,再不然就是翻騰在亞馬遜河口的大海嘯之轟響。總而言之,以上所要描述的意思就是,世上再也沒有比這個聲音更加不祥的魔鬼交響樂了。

  「又來了!」呻吟者是蜃海。

  「又來了!」呻吟者是虹川。

  「真是討厭!」抱怨者是水池。

  沒有一個人問到「究竟是怎麼回事?」或者「那是誰的聲音?」因為這唯一的存在,人人早就心知肚明。

  「哎呀呀,茉理不在家還真是幸運呢。」

  始所提到之人是他的表妹。多虧她無微不至的照料,竜堂兄弟才得以過著文明人的生活。這麼一位有為的女姓,此刻正好外出不在。

  充滿了重量感的咚咚聲響起,從客廳一覽無遺的玄關大門碎裂飛開。看見飄落的塵埃當中屹立著一條巨影,蜃海大叫道。

  「就是那個!國寶級的南蠻風格七彩重鎧甲。電視新聞才報導過,那件寶物從博物館裡被盜走了。」

  始露出一個難以形容的複雜表情,雖然不如書本的程度,但是他對文化財產向來都是視為珍寶。

  「小早川奈津子,似乎還擁有點兒鑑賞文物的眼光呢。」

  「你太抬舉她了,哥哥。她只不過是挑了件合身的鎧甲來穿穿罷了。」

  發現在場之人毫無逃離災厄的念頭、全都留在客廳裡紋風不動,身披七彩重鎧甲的怪人,立刻邁開大步入侵而來,地板發出哀嚎,巨大的眼球從色彩濃豔的護面甲的縫隙,緊盯著全場的人。

  「噢呵呵呵,人類大敵兼賣國賊的竜堂兄弟,我小早川奈津子千里迢迢地來到這兒,可總算找到你們了喲。」

  那是一種中年女性的油膩聲音。

  「事態之所以會演變至此,其實都是種種原因所致啊。」

  「我想也是。」

  表達過贊同之後,續以一種按捺不住的急躁口吻補充了一句。

  「不過,你沒必要對我們說明喲。」

  「你們不想知道嗎?」

  「嗯,一點也不想。」

  續一否定,名為小早川奈津子的怪女人隨即裝模作樣地發表感慨之詞。

  「哎呀呀,人家都說日本的年輕人缺乏知性的好奇心,沒想到竟是真的呢,實在是太可悲了!」

  「知性……」續一臉愕然。

  看著那不似會出現在敏銳弟弟臉上的表情,始不禁得憋住一股油然而生的笑意,雖然他明白現在並不是時候……

  Ⅳ

  竜堂兄弟的真實身份是天界的龍王一族,並且向來被視為人類大敵。既有敵人存在,當然也少不了同夥,其中勢力最大的就是人稱四姊妹的世界性大財閥。那些人自從日前在倫敦發生的謎樣事件之後,便消聲匿跡,原因是一名反過來為人類奮鬥的正義戰士的存在,性別為女性,身高將近零點零零二公里,體重約零點二二公噸,名字就叫做小早川奈津子。她是過去支配著日本財政界及黑社會之大老船津忠巖的女兒。

  父親死後,她便一直追著人類大敵在全世界亂跑,不料竟在倫敦巧遇日本的前前任首相,後來更在他的陪同之下回到了久違的祖國。在她的美、愛、正義及怪力之前,萬惡化身的竜堂兄弟的命運,簡直有如風中之燭一般。

  出現在竜堂家長男及次男眼前的這一天,小早川奈津子與前前任首相抵達京都,下榻的地點為下京區的京都皇家飯店。

  這是一間在政客與官僚的操弄之下、強行變更古都保存條例所建造完成的飯店。黑色的巨大箱型建築,看起來就像是魔道之士的城塞一樣。與京都的古老街道格格不入,給人一種壓迫的印象。採用這種模樣的建築結構雖然是為了增加客房數,可惜長年的不景氣令住客量大減,以致於空房相當的多。

  前前任首相租下這間飯店的帝國套房,召集了關西、九州以及中國地區的支持者和部下,一起來擬定今後的計畫。這個地方也就是所謂的「富士山大噴火之日本再建總司令部」。在自己不在的期間所發生之政變,以及首相交替一事,令前前任首相極度不悅。下台的首相乃是他所提名的人選,但這回卻不是了。對於前前任首相而言,自己的發言或影響力減退,可是件非常嚴肅的大事。不僅如此,剛才,大阪的一個部下還帶來了一個令人不悅的報告。

  「大小姐,剛才關西國際機場已經宣佈關閉。」

  「什麼!」

  發出聲音的是整副巨體包裹在金蔥和服之下的小早川奈津子。

  「那個地方,不是沒有受到火山爆發的影響嗎?」

  「並非火山爆發的影響,不過卻正在下沉。」

  「下沉?」

  「是的,那是一個海上機場,也就是人工島嶼。一開始地基就不太穩固,加上工程又偷工減料,所以才會慢慢下沉,以至於無法使用。」

  小早川奈津子身為正義的女英雄,一聽到這樣的說辭,立刻顯得驚訝不已。

  「開什麼玩笑!日本的土木技術難道不是世界上首屆一指的嗎?」

  前前任首相一臉頹喪。

  「是的,日本的技術確實曾經是世界第一,不論是土木建設或是造船……」

  「幹嘛使用過去式?」

  「一切都已成為過去的榮耀。現在不論是經濟或是技術都已經被中國和韓國追了上來,運動方面更是被遠遠地超越了。照這個情形來看,日本的再生之路可謂是既遙遠又險峻而且黑暗……」

  「啊,我不想再聽下去了!」

  小早川奈津子冷酷地把手一揮。

  「那些俗事就交給你們去處理吧。我必須打倒人類的大敵,為了調理身體,我需要年輕的男人。快去幫我找來,聽到了沒?」

  怪女人的背影一消失在鄰室,前前任首相立刻發出驚嘆之聲。

  「好色的女人,真拿她沒辦法,只好隨便犧牲一個年輕人了。喂,清野!」

  「是!」

  「在你的手下當中挑一個最年輕長相又好看的帶過來。從大廳待命的那群人裡面挑一個就行了。」

  接擭命令的是一個名叫清野、具有右翼色彩由京都府選出的國會議員,他立刻聽命照辦。過了不久,清野帶著一名身穿時下黑色學生制服的青年出現,體格相當不錯,頭髮理成了小平頭樣式。

  「您找我嗎?」

  「叫什麼名字?」

  「好田將平。」

  「你應該相當熱愛祖國吧。」

  「當然。」

  「那麼,你對國慶假日不掛太陽旗的傢伙有什麼看法?」

  「那種人不能算是國民。應該嚴厲懲處,然後再趕出國外。」

  好田青年的雙眼像星星般綻放出光芒。前前任首相在心中大大地點頭。既天真又無知,再也沒有比這種無法與自己對立的年輕人更加便利的道具了。

  「很好,我完全明白你是個真正的日本人,而且還是個憂國憂民的烈士。既然如此,我就可以放心地把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了。這個任務只要稍有差錯,便會牽動到國家安全,所以必須由具有自我犧牲精神的年輕人來從事。」

  「這是在下的光榮。」

  「你真的這麼想嗎?」

  「武士說一不二。」

  「果然很有擔當,那麼現在立刻就開始行動吧。到隔壁房間去,那個人物的一切命令你都必須服從,絕對不能有所違背。」

  巧妙地將好田青年送入鄰室之後,前前任首相命令自己的秘書準備咖啡。他打算與以清野為首的部下們進行密談。沒多久,鄰室傳來了犧牲者的叫喊。

  「啊、啊、求求你到此為止。救命啊!媽~媽……!」

  「噢呵呵呵,你再怎麼哭喊也不會有人來幫你的!聽話,快把衣服脫掉!」

  「啊……!」

  一聲極其痛切的哀嚎響起,突然冷不防地中斷,然後是一片沉默。

  國會議員清野以絲質手帕抹著汗水。

  「我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國民為國家犧牲是理所當然之事。不過,年輕有為的人才在志向尚未伸展之前就先行殉志,也確實令人心痛。他叫好田是吧,他的名字一定會流傳後世的。」

  就在此時,通往走廊的門被開啟,京都府議會的一名議員前來通報。

  「勝岡先生求見!」

  「喔,是嗎?請他進來。」

  前前任首相從座位上站起來迎接的是一名男性客人,一身印有家徽的和服外褂搭配褲裙的裝扮,傲慢地迎向前前任首相的招呼。毫不客氣地坐進上座的扶手椅後,隨即向前前任首相遞出一張大得離譜的名片。

  「han zi pu mie lian meng zong cai sheng gang kuan tai」

  前前任首相皺起眉頭,在腦海中將拼音符號轉換成漢字。

  「漢字撲滅連盟總裁勝岡寬太」

  坐在前前任首相面前的是一名四十歲上下的男子,身材矮小,與其說是肥胖,倒更像是病態的水腫。不過從和服外褂所露出來的手腕卻相當細,臉色亦呈現不健康的黯淡黃色。度數頗深的眼鏡後方,一對小小的眼睛正將偏執的光芒投向前前任首相。

  「這副德性想必一點也不受女性歡迎吧。」

  前前任首相年輕的時候極有女人緣。身材高大,眉毛粗濃,鼻子豐挺有型,而且還是帝國大學出身的菁英官僚,所以從來沒有得不到女人的困擾。眼前的這個男人根本沒有任何一點比得上他。

  不過這個想法絕不能讓對方知道。以京都為根據地的這個男人,其實是船津忠巖的孫子,他是元配的女兒與京都富豪結婚所生下的兒子。不但勢力雄厚,而且部下眾多。

  翻到名片的背後一看,還有幾行小小的拼音並列著。


  「ri ben shi shen zhi guo du」
  「da dong ya gong rong quan zhi fu huo」
  「fei guo min bi zao tian qian」
  「ba wai guo ren tong tong gan chu qu」
  「yi min he nan min yi ge dou bu jie shou」
  「bao wei dan yi min zu de shen sheng zhi di」


  把這一個個的拼音符號改換成文字之際,前前任首相的心情也隨著一路沉到谷底。他的表情,全都看在眼睛上吊的勝岡眼裡。

  「如何呀?寫得很不錯吧?」

  「是啊,的確,這樣的名片還真是罕見哪。」

  勝岡驕傲地挺起胸膛。

  「那是因為我完全不使用漢字。」

  「為什麼呢?」

  「日本的所有一切都優於外國,因此根本沒必要使用外國傳來的漢字等等。只用平假名和片假名來表達一切的意思,這才是日本人應有的作為,明白嗎?」

  前前任首相低聲和秘書討論起來。

  「喂,你覺得怎樣?」

  「總歸一句,全都怪他認不得幾個漢字吧。唉,這種事情還是別太認真的好……」

  「嗯,雖然我也不喜歡那種刻意賣弄漢字的人,但是完全不使用漢字的話,又好像有點不踏實的感覺。」

  勝岡低吼道。

  「喂,你們兩個,偷偷摸摸地在說什麼悄悄話?」

  「沒有沒有,我們只不過是……」

  「別想騙我,一定是在說我的壞話對吧?像我這麼一個既聰明又有智慧的日本人,是絕對不會被你們這種內心污穢的傢伙所欺蒙瞞騙的。」

  被人說成「內心污穢」,前前任首相不禁勃然大怒。他確實是用盡種種謀略手段而取得了權力及財富,也踐踏過許許多多人們的人生,但是他怎麼也無法忍受被船津忠巖的孫子如此地唾罵。

  前前任首相斷然地做出決定。一旦利用完這個叫做勝岡的男人之後,絕對要將他趕得遠遠的,一輩子都不要再見面。不過,為了避免反遭怨恨,他必須非常地謹慎小心才行。

  「喂,你說句話呀!」

  勝岡的話還沒說完,鄰室的房門忽然敞開,龐大身軀包裹在刺眼的粉紅色居家長袍之下的中年魁梧婦人出現在門口,目光兇狠地直盯著勝岡瞧。

  「我還以為是什麼人,原來是那個幼稚的老傢伙呀?」

  小早川奈津子對於任何非美型的男子,即便是多麼熱忱的愛國者,一概都相當冷淡。

  擲地有聲的氣勢令勝岡臉色大變,隨侍在側的塚越於是展現出三寸不爛之舌。

  「呃、呃、啟稟公主殿下。這位紳士名叫勝岡寬太,他是已故船津忠巖大人的孫子。」

  「什麼?那不就是我的外甥?」

  「閉嘴,你才不是我阿姨呢!」

  勝岡的叫喊聲有如金屬般地緊繃。

  「就算是吧,祖父的正統繼承人也是我,所以你是我的家臣,應該謙卑地低下頭,喊我一聲少爺才對。這麼一來,我或許會考慮讓你在我的手底下做事吧。」

  「什麼少爺?你今年幾歲了呀?」

  「正好四十。」

  「都已經四十歲了還不會讀寫漢字!簡直是背負著戰後教育缺陷於一身的男人哪。有這麼一個可悲的孫子,父親大人想必也非常感慨吧。」

  勝岡瞪大眼睛怒吼道。

  「說呀,再說呀,你這個濃妝豔抹的老女人!女怪物!你只不過是爺爺小妾的女兒罷了,竟敢如此不敬地與我說話!」

  前前任首相無言地站起身來,並迅速地向後退開。敏捷的程度完全不像個七十五歲的老人。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樣的危險情況,他已然正確地預料到。

  「唔噗噗噗呵呵呵……」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從小早川奈津子肥厚的嘴唇間逸出,巨大的眼球充滿了殺氣。

  巨腕一伸,揪住勝岡的外褂領口,輕輕鬆鬆地將他舉了起來。清野等前前任首相的部下均大驚失色,相繼仿效著上司的行動。

  「動手啊!你試著碰我看看!要是你敢動我一根汗毛的話,我在全國一共五百萬名的部下絕不會放過你的!」

  勝岡一邊嗆聲,一邊在半空中踢動雙腳。

  「噢呵呵呵,把那種威脅留到陰曹地府裡去說吧!」

  小早川奈津子揮動巨腕。

  退到牆邊的前前任首相在躲進沙發背後之時,忍不住閉上雙眼。於倫敦見過的光景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當中,勝岡即將被小早川奈津子揍死、在血腥當中結束他的一生吧,前前任首相心想。然而……

  「去死吧,你會遭天誅的!」

  一片紅霧襲向小早川奈津子的臉,那是防身用的辣椒噴霧。

  縱然是多麼豪勇無雙的聖戰士,也不可能連眼睛鼻子的粘膜都鍛鍊到。小早川奈津子發出痛苦的叫聲,並在瞬間爆發盛大的噴嚏。

  「VWACAKUSHOOOOONG……」

  聲音將室內的空氣化為波動,搖撼了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同時令窗玻璃也為之震動。一心等著看好戲而發出哄笑的勝岡,從臉到胸部完全濕透。因為他剛剛被大量的鼻水、唾液及眼淚沖刷過。

  勝岡的噴霧罐從手中滑落。彷彿被硫酸潑撒到似地,腫脹的身體不斷地扭動著演出痛苦之舞。

  「嗚惡,毀了、毀了!我這美麗的臉龐全讓你給毀了……可惡,妖怪,今天暫且饒了你,下次我一定要你好看!我要教你明白誰才是祖父大人的真正繼承人!」

  以平假名宣誓完畢之後,勝岡寬太一個轉身,像隻閃避車輛的牛蛙似地逃了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9:14 PM

第三章 《古都大混戰》

  Ⅰ

  小早川奈津子以家居袍的下襬揩掉鼻水。

  「那個男人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

  前前任首相從沙發背後站了起來,拍掉西裝上的塵埃。

  總之你們這一家子,全都是令人頭痛的人物。縱使心裡這麼想,但前前任首相怎麼也不會把話說出來。正因為他從未疏於防範及自保,所以才沒有沉沒在政界的泥沼當中,不但連續五年蟬連首相之位,還獲得了凌駕於「勳一等」的「大勳位」勳章。直到再度坐上最高權力的寶座,並且能夠為所欲為地操縱這個國家的那天到來為止,他絕對不能夠大意行事。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真想見見有骨氣的日本人呢。包含我那些屬下在內,沒一個是像樣的東西。前前任首相悄悄地在心中嘆息之際,小早川奈津子忽然提出問題。

  「對了,擔當現任首相的人物,可是我父親大人的弟子嗎?」

  「不,他並非弟子。」

  前前任首相搖了搖手。

  「那傢伙剛當上新人議員的時候,為了進入船津先生……」

  「先生?」

  「啊、抱歉,是船津大人。那傢伙為了進入船津大人的門下,曾經送了一座貼滿金箔的衣櫃作為禮物,然而其下流的品味卻令大人為之驚愕,所以在有生之年從未將他放在眼裡。」

  「確實相當下流呢,那種行為根本不是我這種清純心靈所能想像的呀。」

  「體格倒是和你十分相似喲。」

  這句話,自然是前前任首相的心聲。

  小早川奈津子一襲家居袍的裝扮挽起了粗大的雙臂,不知在想些什麼。前前任首相一臉拼命的表情,努力不去直視她的尊容,幸好時間並不長,小早川奈津子放開雙臂人聲咆哮。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儘快找到竜堂兄弟,對他們施加天誅!」

  「可是,以目前的情況……」

  「那些傢伙在倫敦的時候被打得多慘,你都忘了嗎?你該不是已經變成老糊塗了吧!」

  前前任首相完全沒有竜堂兄弟被打得很慘的印象。在他的記憶當中,被打得很慘的應該是他眼前的怪力女才對。美國的廉價彩色漫畫之中,不也出現過這樣的人物嗎?

  「這個怪力女完全超乎我的掌控。不單如此,要是再這麼跟著她的話,不止我這副老骨頭保不住,就連組織也要讓她給毀了。在日本重建之前,我怎能早一步崩潰了呢?」

  況且這竜堂兄弟,打從其上上代的祖父以來,就是反抗政府的一族。前前任首相按了按腦中計算器,迅速地得出答案。

  「就讓她為所欲為吧!」

  前前任首相深深地點頭。

  「好,就把這個怪力女交給竜堂兄弟去對付吧。竜堂兄弟或許是人類大敵,但也是這怪力女的敵人。讓他們自相殘殺兩敗俱傷,才是智者之所為,最理想的戰略。如果能在日本以外的土地上廝殺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雖然這個要求有點過分,總之,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的光榮以及民族的未來著想。」

  即時成功地將自己正當化之後,前前任首相繼續擬定奸計。該怎麼做,才能把小早川奈津子趕到最危險的地方呢?

  暫時離開座位的小早川奈津子,再度回到了屋內。不必看見也能知道,因為地板正發出地震般的聲響。

  「噢呵呵呵,我已經準備好了。可是卻還不知道那群人類大敵的藏身之處,該從哪兒開始搜索好呢?」

  從博物館強奪而來的安土桃山前期.南蠻風格七彩重鎧胄。這具十六世紀後半所打造的鎧甲及頭盔,在設計上混合了日本及西班牙風格,紅紅藍藍的色彩顯得有點過度鮮豔。背上的高爾夫球袋裡齊備了鏈鋸、鐵槌、武士刀、金屬球棒、巨大的平底鍋等等武器。

  好嚇人的裝扮,前前任首相忍不住心想,不過至少比居家袍裝扮要好一點。前前任首相擠出不自然的笑容低下頭來。

  「這點您大可放心,奈津子小姐。我已經查到他們的落腳之處了。」

  瞄了自信滿滿的前前任首相一眼,地上最強的聖美女戰士,在頭盔後方睜大眼睛。

  「雖然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但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嗎?」

  連詢問的口氣都充滿懷疑。前前任首相進一步挺起胸膛。

  「小的不才,對於大小姐的忠誠之心絕對不下於對待已故的船津忠巖大人,請大小姐切勿懷疑。」

  「別再自我宣傳了,快把事實呈報上來!」

  「是的。根據小人的調查,竜堂兄弟與其手下目前正在富士山。」

  「什麼?在富士山?」

  當小早川奈津子歪著頭思索的時候,南蠻風的頭盔便跟著搖晃起來,發出金屬響聲。

  「那些傢伙為什麼會在富士山呢?」

  「這個嘛,人類大敵的思考想法,我們常人自是難以理解,不過自古以來,怪獸似乎總愛以富士山為目標。依小的愚見,他們或許是受到原始本能的驅使,所以才莫名其妙地來到富士山吧。」

  「嗯,那些傢伙確實與怪獸沒兩樣,尤其是那個老三,根本就是一頭原始的生物呢。」

  要是讓終聽見的話,想必一定會氣憤不已,不過小早川奈津子可是一點都不在乎。

  「總而言之,要是不立刻出發的話,說不定會讓怪獸們逃跑了呢。小的斗膽建議,請大小姐儘快行動。」

  竜堂兄弟年少組正在富士山北邊的危險地帶一事,前前任首相並不知情。這不過是他一心想把小早川奈津子騙到危險地帶、為了擺脫麻煩所設下的計謀罷了。不料竟成功地猜中終和余的所在地。

  「好,為了剷除邪惡而走遍天涯海角,這乃是身為二十一世紀聖女貞德的我的使命。立刻做好出陣的準備……」

  話才說到一半,便聽到一陣急躁的敲門聲響起,前前任首相的部下跑了進來。匆匆忙忙帶來的急報的內容,是竜堂兄弟等一行賣國賊正藏身於共和學院的京都宿舍一事。

  「什麼?消息確實嗎?」

  「是的,共和學院自遠古以來就是賣國賊一行人的巢穴。我們已經派出警察隨時進行監視監聽,絕對錯不了。」

  「大小姐,既然這麼肯定,請您務必把握住這個絕佳的機會,立刻出陣。既然是在京都市內,也就是在附近了。快呀!」

  對於前前任首相而言,他巴不得小早川奈津於能夠早一刻、早一秒地消失不見。儘管立刻改變方向慫恿她出發,但是「愛與正義的美女戰士」豈有那麼容易哄騙?宛如暴龍般的眼珠子惡狠狠地盯著前前任首相。

  「你剛剛不是說竜堂兄弟在富士山嗎?」

  「啊、不、其實……」

  「為什麼現在又跑到京都來了呢?」

  「這,這是因為收到的情報有些複雜,所以小的一時判斷錯誤,這次應該是正確的了……」

  「滿口胡言!」

  大喝二聲。抬起大腳朝地上轟然一踩,連置身樓下客房,止在談情說愛的男女都不禁害怕地盯著天花板看。站在搖晃地面上的前前任首相更是東倒西歪。

  「你這隻撒謊的老狐狸!你假意對我效忠,其實是為了進行陰謀對吧?原來你早就偷偷地和人類大敵的竜堂兄弟聯成一氣了!你明知道那些傢伙就在京都,卻偏偏要我去富士山,目的就是為了保護那些傢伙對吧!」

  小早川奈津子的前半段發言確為事實,但後半段卻是無中生有胡亂揣測。前前任首相一臉冷汗地企圖解釋,但隨即覺悟到那只是白費工夫而已。小早川奈津子的鼻孔有如渦輪機般地噴出蒸氣,巨腕不住地揮動。

  「我要把你的三寸不爛之舌拔出來,做成燉舌頭鍋!」

  「公、公主殿下,小的好歹是個接受過皇室頒贈大勳位的國家大功臣呀。這點比起您的父親大人……

  「你的意思是,你比我父親大人還優秀是嗎?就算天要饒你,我也不會饒恕你的!」

  事情看來已無轉寰的餘地,前前任首相以遠超乎年齡的伶俐動作,撿起了勝岡寬太所遺落的辣椒噴霧罐。紅色的噴霧對著美女戰士襲擊而去,小早川奈津子迅速將臉撇開、再回頭一看,前前任首相早已不見蹤影。大吼一聲正準備追趕上去的時候,忽然聽見另一名男子對她喊著「大小姐」。

  「哦,塚越,什麼事?」

  塚越就是那個在香港對小早川奈津子宣誓效忠、並一路陪同至倫敦再回到日本的男人。長像有如輕浮描繪的動畫人物,至於實際的內心想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裝模作樣地走近小早川奈津子的身邊,塚越恭敬地低頭致意。

  「大小姐,那種小角色就由他去吧。再說,出發的車子已經準備好了,來,這邊請。」

  「喲,好惹人疼愛的小子!待我完成父親大人的遺志、當上大日本帝國全知全能的首領之後,一定封你做外務大臣。那種職位有或沒有都是一樣,你一定能夠勝任的!」

  「是,只要有機密費可領就行了。」

  「好精明的傢伙!那就,給你一兆好了。反正都是那些絕對無法反抗政府的愚民所繳納的稅金,噢呵呵呵。」

  帶著愉悅的心情,聖戰士朝著飯店的地下停車場移動。由於使用的是VIP專用電梯,所以並未引起其它住宿客人的疑問。

  等待她的是一輛擁有銀灰色車身的巨大箱型卡車。車體上還印著紅色的「FREEZE」字樣。

  「搞什麼呀,這是?」

  「這是大小姐您的座車呀。」

  「明明就是冷凍貨櫃車嘛!你是把我當成鮪魚還是什麼東西了?」

  塚越冷靜應付。

  「大小姐,這是基於超級女英雄的戲劇效果所做的考量。不管怎麼說,對方可是值得懼畏的人頭大敵、邪惡的龍族啊。對於那種沒有常識也沒有禮儀和愛國心的傢伙,首先一定得給他們來個下馬威才行。」

  「是這樣嗎?」

  「冷凍車的大門一開,大小姐就從那兒一躍而出。那群賣國賊肯定會嚇破膽的。來,請上車吧。」

  儘管對這樣的說詞感到疑惑,小早川奈津子還是搭上了冷凍貨櫃車。

  Ⅱ

  ……就這樣,經過了種種的辛勞之後,小早川奈津子的英姿終於出現在竜堂兄弟的眼前。南蠻風格的鎧甲雖然結了一層霜,但是立刻就被美女戰士的熱氣給蒸發掉了。籠罩在神秘霧氣當中的二十一世紀聖女貞德,左邊的眼球緊盯著邪惡的龍族,右邊的眼球則忙碌地轉動著。

  「咦,怎麼沒看見呢?」

  「你說誰呀?」

  「不就是原始的老三以及弱智的老么嗎。我本來打算利用這支巨大的平底鍋把他們給捶爛之後,用油炒香,做成龍肉丸子的,該不會是躲進廁所裡去了吧?真是不像話!」

  小早川奈津子一面大聲叱罵一面瞪著周遭。雖然希望藉由謾罵來令他們氣憤而現身,但由於老三及老么並不在家,因此小早川奈津子的挑釁根本起不了作用。

  「別擔心,他們一定會出來的。」

  「什麼時候?」

  「等我們用炒菜鍋把你給痛扁一頓之後,他們就會出來給你最致命的一擊了。」

  「噢呵呵呵,給我致命的一擊?好一群沒教養的龍落子(譯注:海馬的別稱)!我這就讓你們為自己的大言不慚付出代價!來吧,龍龍貝比!」

  「在擊敗我們之前,你不是還有很多事情該做嗎?」

  始以深思熟慮的口吻說道,表面上看似認真地在說服小早川奈津子,其實不然。這棟建築物要是再進一步遭到破壞的話就傷腦筋了,況且太引人注目也不是件好事。在還沒想出有效的應對辦法之前,總之得先爭取一些時間再說。

  次男的想法亦與大哥相同。

  「沒錯!你也差不多該認真地思考一下老年生活了喲。穿著那麼笨重的東西,腰和肩膀不痛嗎?」

  「什麼老年生活,真沒禮貌!」

  小早川奈津子噴出憤怒的蒸氣。

  「父親大人曾經說過,只要擁有一顆熱愛國家、為民族奉獻的心,即便是鎧甲什麼的。也比羽毛輕盈。況且,擁有高貴心靈的我,還有比擔心自己的老年生活更大的願望呢!」

  「好比說,變得更美麗嗎?」

  「噢呵呵呵,無可救藥的無知者。我已經夠完美了,沒有必要再變得更加美麗!」

  「哦,是這樣嗎?」

  「噢呵呵呵,認輸了嗎?」

  「既然如此,你再這麼活下去的話,豈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續的聲音越來越低,深邃澄澈的瞳孔溢滿銳氣。始察覺到弟弟準備「撲滅」小早川奈津子的認真情緒。不愧是聖戰士,小早川奈津子也看透這點,因而伸出巨手拿起武器。那是一塊黑黝黝地閃耀著凶光的鐵制圓盤。

  「噢呵呵呵,最厲害的武器還沒用上喲!認命吧,讓我的必殺平底鍋送你們下地獄去吧!」

  然而直徑九十公分、柄長六十公分的巨大平底鍋卻有個意外的缺點存在。

  「這一招是,神州不滅!」

  小早川奈津子的豪腕一揮,巨大的平底鍋便有如網球拍似地迅速擊落。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不料廣大的平面在遭遇到與揮動速度成正比的大量風壓阻力之下,動作變得緩慢遲鈍。本來已經瞄準好續的頭部側面,結果卻只有輕輕掠過,而且美女戰士的巨體還因為離心力的拉扯而搖晃不穩。

  看見這一幕,始有個想法。應該將平底鍋橫過來用側面攻擊才會見效吧。由於他並無指導對方的必要或義務,所以他還是決定儘快把小早川奈津子誘出庭院。比起屋內,在室外造成的損害應該會輕一點才對。

  應該還未察覺到始這個意圖才對,然而小早川奈津子一站穩腳步,便阻擋在竜堂兄弟與通往庭院的法式落地窗之間。

  「噢呵呵呵,邪惡龍族的生命已經成了風中之燭。雷聲呀,閃爍吧!閃電呀!響起吧!」

  「好像,說反了……」

  話一出口的同時,塚越也立即縮起脖子。聖戰士的怒吼和平底鍋一起從頭頂上掠過。

  「閉嘴,放肆!什麼才是正確的日語,都得由我來決定。『實在無法出聲朗讀的日本語』目標二千萬冊,噢呵呵呵,將被奉為教育聖旨,所有的家庭都必須準備一冊!」

  口中說著意義極為不明的台詞,小早川奈津子的平底鍋也同時一閃、二閃、三閃,破壞了客廳裡的電視、打爛了茶幾、敲碎了熱帶魚的水槽。玻璃和木材的碎片在空中亂舞、水花四濺、五彩繽紛的熱帶魚朝著小早川奈津子的口中飛了進去。聖戰士嚼了嚼悲慘的熱帶魚,接著以一臉難吃的表情吐了出來。

  「呸呸呸,全都是小刺。魚類果然只有河豚才入得了口。尤其是河豚肝生魚片,辛辣有勁真是美味極了。」

  要是常人的話應該早就死了才對,但竜堂兄弟卻能趁著小早川奈津子吼叫之際,跑進鋪著草皮的庭院裡。然而,不經意地朝著逐漸變暗的天空一望,某個東西的影子正好掠過視野。

  熊一般的巨體、驢頭、蝙蝠翅膀、類人猿似的發達前肢,兩眼因憎惡與敵意而熾熱發紅。得知其真面目,始感到慄然。

  「飛天夜叉?」

  始所懼怕的自然不是飛天夜叉本身。就算來了十隻、甚至是一百隻,他也不覺得可怕。飛天夜叉並不能依循自己的意願自由活動,而是必須聽從遠比它們巨大兇惡的上位者的命令列動。不是地獄之將軍,而只是小兵罷了。既然如此,那個將軍又是何人?

  「藍伯.克拉克的繼任者已經來到日本了嗎?」

  就是這股預感令始戰慄。藍伯.克拉克,這是曾經叱吒一時的四姊妹的年輕總帥、後來在倫敦遭到殲滅的人物之名。縱使是名為「牛種」的強大敵人的首腦,卻並非最上位者。莫非是哪個與他有關的人,身負消滅竜堂兄弟的使命而來到日本了嗎?

  不祥的振翅聲音尚未完全消失,圍牆外面便傳來了嘈雜的呐喊聲及警笛聲。門片來回擺動,幾十名年輕男性蜂擁而入。

  他們是飛車黨的一個集團,而且不只是單純的飛車黨而已。前幾天晚上,在琵琶湖畔遭到一群比自己更加兇惡的男女襲擊,連衣服帶車全被搶走,最後還被關進廁所裡面的那些傢伙正是這群人的領導中心。

  他們為了報仇而在京都市內到處搜尋加害者的蹤影,可惜直到這天的下午為止,仍然是一無所擭。原本已經要放棄了,沒想到最後還是找到了。

  「原來是藏在這種地方呀。太好了,在這兒被我們撞見算他們倒楣!當時的屈辱我一定要加倍討回來。快去召集弟兄!」

  「光靠我們幾個,沒問題嗎?」

  「怎麼,你怕了嗎?」

  「那些傢伙持有武器,是非常兇惡的一群人啊。一定得小心防範才行。萬一失敗的話,可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的呀。」

  「說得也對。」

  他們立刻討論出結果。這群人因為私售興奮劑及仲介未成年者賣淫等等作為,而與暴力集團建立起密切的關係,所以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一支兇猛的混合部隊就組成了。騎著摩托車或搭乘敞篷車、配備著走私手槍、武士刀、鐵鍊、木劍、金屬球棒、菜刀等等武器的五十餘人,就這麼闖進了安靜而綠意盎然的左京區住宅大街。

  Ⅲ

  搗毀共和學院京都宿舍大門的飛車黨,發出了連發情的阿拉伯狒狒都會感到難為情的怪聲,準備騎著摩托車硬闖。就在行動即將展開的前一刻,一把描繪著太陽旗的扇子高高舉起,另一名人物在此登場。

  「等等等等,暫停一下!」

  此人正是勝岡寬太。一身印有家徽的和服外褂搭配褲裙裝扮,騎著白馬,紫色斗篷毫無來由地飄動著。似乎並無策馬疾馳的技術,所以只好在啪噠啪噠的馬蹄聲中登場。始愕然地說不出話來,續則甩了甩頭,向管理這間宿舍的老人問道。

  「那個是京都名產嗎?」

  「別傻了,那是京都之恥。」

  語氣鄙視,不過聲音很小。

  「唉,這話可不能大聲說呀。那個人是曾經掌控日本財政界之大老的孫子。在他批評國家這個那個之前,真希望他先管好自己孫子的教育呀。」

  確實是極其正確的批判。站在續身旁的始聳了聳肩。

  「我覺得這個場面越來越像是京都奇人大集合。」

  「和我們這種正常的人,實在是格格不入呢。」

  一說完這句天不怕地不怕的台詞,續撿起一隻掉在地板上的大盤子,從背後射出。那只盤子飛向空中,命中猛衝而來的小早川奈津子的臉。彷彿早已料到似地,聖戰士咬住飛來的盤子,尖聲將他咬碎。

  「噢呵呵呵,你以為這點小伎倆能夠阻止我嗎?啊,不過,嘴巴還真不舒服呢……漱口、我要漱口。」

  小早川奈津子改變方向,朝著洗手間衝了過去。

  「不愧是聖戰士哪。對了,續,你注意到了嗎?」

  「你是指飛天夜叉嗎?剛剛從屋頂飛過對吧。」

  「嗯,藍伯.克拉克的繼任者或許就要現身了呢。」

  「該不會就是那個騎著白馬的老伯吧?」

  「管理伯伯,那個怪老伯的祖父究竟是誰呀?」

  「呃,我記得好像是叫做船津什麼忠巖的吧。」

  「船津……忠巖!」

  對於竜堂兄弟而言,這是個非常令人厭惡的名字。那個人物自從祖父那個時代以來,便一直監視著竜堂家,不擇手段地發動攻擊。目的是為了取得龍種之血,以獲得長生不老的永恆生命。

  「這麼說來,那個老伯不就是小早川奈津子的外甥了嗎?」

  「原來如此。阿姨和外甥,兩個人商量好了決定聯手出擊呢。大概是準備組成共同戰線,藉以打倒人類大敵吧。」

  績的推測相當符合常理,只不過人類的社會遠比龍族所能想像的要複雜怪異許多--至少有一小部份是如此。

  勝岡寬太儘管能夠維持著騎馬的模樣,卻似乎無法令馬兒奔跑。所以便由部下牽著馬轡,擺出一副宛如童話故事裡的國王般的傲慢架子,飄呀飄地向前行進。暴力集團和飛車黨等兇惡之徒所混合組成的團體,不知怎的居然恭恭敬敬地跟隨在後,因而形成了一幅不尋常且相當怪異的景象。

  微微喘著氣來到院子裡的小早川奈津子,立刻注意到外甥。

  「老天哪,這不是寬太郎嗎?」

  「什麼寬太郎,是寬太!」

  「是嗎?我說,寬太郎呀,你沒事故意跑來這個污穢的地方做什麼?如果是為了剛才的無禮感到後悔而前來領罪的話,倒還值得稱讚。乖乖地受完這平底鍋的一百個板子,我就饒了你喲。」

  「這裡原本是個美麗的地方。讓這地方變得污穢的不就是你們!」

  老管理員憤憤不平地大喊道,但是這話並沒有傳進沉浸於自己世界的阿姨和外甥耳裡。

  「蠢話少說。我是為了正義、為了懲治你這個女怪物而來的。京都就等於是我的領地一樣。不論你在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情,都別想逃過我的耳目。」

  「原來你的興趣是偷窺呀?真是個噁心的男人。唉,擁有那種臉蛋、體型和性格,也難怪會受到女人厭惡,所以只好為了偷窺和色情狂行為把自己的人生豁出去了,對吧!」

  「你胡說什麼?你這個、這個、這個、這個……」

  過度激動的情緒,令勝岡寬太化為一張跳針的CD。在一旁觀察的續悄悄地對哥哥說。

  「看來阿姨和外甥的關係似乎相當惡劣呢。」

  「的確。偉大的船津忠巖的遺產該由哪一方來繼承,雙方所爭執的就是那繼承人的地位吧。」

  始所謂的「偉大」自然是一種諷刺。船津忠巖長年在幕後控制著日本的政界、財界、官界。換句話說,政治家、財界人士以及官僚的腐敗墮落,他必須負起相當大的責任。

  「日本自稱是先進的民主國家,實際上卻是表面的菁英集團及背後的黑道份子所黏合而成的黑幫國家。」

  製造出這種令歐美報章雜誌如此揶揄之社會體制的最高責任者,就是船津忠巖。

  「但是連飛天夜叉都出現了耶。」

  在倫敦,始如此告訴老丹尼爾。老丹尼爾是藍伯.克拉克的監擭人、四姊妹的總領導人。

  「如果四姊妹的新任大君再度動用組織力量加害我們,並危及我們的親朋好友,我們必定將之消滅。」

  新任大君、飛天夜叉的出現並不值得恐懼。事件所帶來的預兆本身才是問題所在。

  「怪人奇人也就算了,連人類以外的東西也一併來湊熱鬧了呢。」

  「話說回來,縱使船津忠巖在生前有多麼權威、多麼了不起,死後也只不過是怪人奇人的父親、爺爺罷了。」

  「人死之後,形象也跟著改變的例子多的是呢。」

  續微微地傾斜了上半身。一個巨大的影子從他身旁掠過、撞上牆壁,發出混濁的慘叫聲。那是被小早川奈津子扔過來的一名飛車黨。

  大混戰之中,新聞記者出身的蜃海一副「筆比劍有力,但鮮血卻寫不成義字」的模樣在各處參觀。套用他自己的說法,這是在進行「觀察與記錄」。相對之下,不良自衛隊隊員水池以及離職警官虹川則對實戰極有自信,而且自從離開組織以來,兩人就變得越來越好戰,因此每次一碰上飛車黨或暴力集團,總免不了要痛毆對方一頓。對於這群人而言,由於老大勝岡寬太正忙著和身穿胄甲的怪女人互相對罵,不但得不到指示,更無人領導,而試圖展開個別攻擊的結果卻是全員遭到教訓的慘狀。

  來到庭院,剛把一名暴力集團團員扔出來的虹川,聽見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

  「這不是虹川學長嗎?你來京都出差嗎?」

  本人已經不太記得了,不過虹川既然曾經是菁英警察官僚之一,自然在各地都有警察大學的同學或者是學弟妹。他的學弟之一,隸屬於京都府警察署的這個男人,從門的背後向他打招呼。這個人曾經在課堂之上,沉迷地玩著行動電話的美女脫衣遊戲,就在差點被教官發現的時候,幸好虹川幫他解了危。這份恩情他似乎尚未忘記。

  「京都府警也出動了嗎?」

  「是啊,但是我們絕對不插手,只需要防止一般市民靠近……」

  「那是高層的指示嗎?」

  在虹川的質問之下,學弟的回答方式十足像個菜鳥官僚。

  「可以這麼說。」

  「這個國家明明以先進國自居,實際上卻擁有種種禁忌。話說回來,為什麼要下這種指示呢?」

  「聽說那個叫做勝岡的奇人,其實是某個大老的孫子喲。」

  「哪個大老?」

  「我也記不得了……大事不妙,那些傢伙!」

  慌亂的叫喊聲響趄,學弟指著三個男人。三個都是身穿迷彩戰鬥服、手持武士刀,樣貌極為兇惡的中年男人。

  藤井玄喜、定森經喜、橋詰宗喜。由於三個人的名字裡都有「喜」宇,所以人稱「斬人三喜」。這三個是勝岡寬太最引以為傲的三人組部下,學弟說明道。

  「什麼斬人?他們以為自己在演時代劇呀!」

  「他們三個都有殺人服刑的背景。你不記得了嗎?在光天化日之下,將企圖在國會中調查特殊法人的不法行為的在野黨議員,刺殺於自家門前的那個殺手,就是藤井玄喜呀。」

  「沒錯,我想起來了。那個案子後來以私人恩怨結案,背後的關係也因此石沉大海。不過,照你這麼說的話,那個叫做勝岡的人豈不是殺手的頭頭嗎?」

  人還真不可貌相呢。看著令人聯想起三流落語家的勝岡寬太的身影,虹川不禁感慨著。緊接著,他的學弟詭異地放低聲音對他竊竊私語。

  「不光是三喜而已,學長,剛才飛過空中的奇妙生物你看見了嗎?」

  「嗯,雖然只瞄到一眼。」

  「其實那種怪物,就是曾經在香港和倫敦被目擊到的生物,聽說英國政府抓到了一隻呢。」

  「你是說飛天夜叉啊。」

  「咦,學長怎麼會知道呢?」

  學弟瞪大了眼睛。

  「去翻翻中國妖怪圖鑑不就知道了。」

  被虹川這麼一說,學弟顯然相當困惑。

  「我實在太孤陋寡聞了。不過還真是令人意外呀,學長竟然會去翻閱妖怪圖鑑。」

  「你不知道嗎?警視廳已經完成了非科學犯罪調查組的部署。我這次就是被分配到這個單位,所以做了很多功課。」

  不知是受了誰的影響,竟然臉不紅氣不喘地大吹牛皮。

  「二十一世紀的意外,早已經進入了神秘與超自然的時代。就連美國總統都曾經傳出被十字軍亡靈附身的謠言呢。」

  「啊,那個我也聽說過。我是『雷幕理亞』月刊的忠實讀者,所以對整件事情都瞭若指掌。說起來呀……」

  由於話題已經扯得太遠,因此虹川決定就此結束對話,返回「戰場」。

  「就這樣了,改天見。」

  「啊,學長,既然非科學犯罪調查組已經成立了,我也想轉調到那個單位去,到時候還請你多多提拔。」

  「知道了,知道了。」

  折回之後,虹川立刻將重點情報轉達給問伴知道。

  「警方不會介入的。大家可以盡情地為所欲為了!」

  對於人類大敵而言,這實在是個值得慶賀的消息。

  Ⅳ

  始和同伴才解決了半數的闖入者而已,因為一考慮到建築物可能會受到的損害,眾人就難以使出全力。

  藤井、定森、橋詰這「斬人三喜」,毫不隱藏對血的渴望,雙眼與白刃閃著光芒朝始和續逼近。

  「武士道能鍛鍊人格的這句話,看來不過是幻想罷了。至少這三個傢伙就是例外。」

  厚顏無恥地將武士道及愛心等話掛在嘴邊,卻以武士刀和槍支殺害手無寸鐵之人的例子要多少有多少。這三個人到目前為止已經殺害無數人命,藉著第一次的殺人服刑揚名立萬,第二次開始便安排小嘍囉頂替脫罪--這是他們的慣用模式。或許是看在已故的船津忠嚴曾經直接對他們下令的份上,三人於是成為勝岡寛太的走狗,專門從事殺人、脅迫、強制監禁等各種暴力行為。

  很快的,三個人為了獨佔功勞而心浮氣燥,並且互不相讓地舉起白刃,同時從三個方向發動攻擊。考慮到是置身室內,所以選擇了突刺而非斬落的刀法,猛然地伸出白刃。

  橋詰放聲慘叫。

  武士刀貫穿了他的身體前後。突出於背上的部分為紅色,從腹部刺入的部分則為白色。被刺穿的橋詰,從嘴角噴出血沫。由於始和續高高跳躍起來,避開了三人的刺擊,因而造成對方自相殘殺的局面。

  「定、定森、你……」

  茫然不知所措的是定森,反射性地將依然緊握的武士刀一抽,鮮血的湍流立刻擊中地板。

  「誰叫你們要在這種地方亂揮刀劍。你們該不會以為,我們兩個是不會移動的銅像吧?」

  優雅地著地之後,續冷冷嘲笑道。耗盡力氣的橋詰,「咯!」地一聲倒入血泊當中。「斬人三喜」的一角,或許將永遠地失去了。

  「可惡,該死的傢伙!」

  定森低吼,同時揮起染血的刀刃。

  「我要殺了你們兩個,以慰橋詰在天之靈!這才是日本男兒之所為!」

  認定橋詰已死,定森以武士刀刺向續。續的腳一轉。

  毫無半點寬恕及慈悲。

  僅僅一擊、膝蓋骨便整個粉碎的斬人經喜,發出了連怪獸都會怕的慘叫聲。身體以沒事的左腳為軸心旋轉了一圈之後,才倒在地上。儘管因為疼痛及挫敗感而痛苦翻滾,卻還是不願意放開武士刀。做出一個只能以華麗來形容的笑臉,續把自己的腳停在定森的右手上,以體重加以壓迫。

  如同打雷般的咆哮響起,定森昏死過去。

  就這樣,斬人三人幫之中,依然保有戰鬥力的只剩下藤井玄喜一人。此人稱得上是三人之中最為兇惡的一人。當然,逞兇鬥狠與勇氣完全是兩回事。他可以若無其事地從背後突擊手無寸鐵之人,但是在不吃虛張聲勢這一套的強敵面前,卻只能一步步地後退。

  藤井玄喜拔出武士刀,一面在「嘰!」或「嗚伊!」等下流怪叫聲中向後倒退。縱使是勝岡寬太搖著太陽旗的扇子在一旁大聲叫罵,也毫無效果。左手提著氣絕飛車黨的小早川奈津子,一副歌劇名伶的模樣發出嘆息。

  「唉,真是個毫無節義與廉恥的時代。聚集在我周遭的全都是想利用我的一群心靈污穢的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為什麼?」

  「那是因為你沒有聲望啊。」

  這句尖銳而正確的評論來自於續,不過小早川奈津子對於不愉快的言語向來是右耳進左耳出,完全不經過大腦地快速排出。

  「不准畏懼、不准後退,把那幾個非國民和女怪物通通殺掉。讓他們嘗嘗天誅的滋味!」

  騎在白馬背上,勝岡寬太激動地搖著太陽旗扇子。然而,眼見「斬人三喜」一一敗退,他的手下們不禁心生畏懼地一步、二步地開始後退。

  續不懷好意地對著小早川奈津子開口。

  「那個老伯是般津忠嚴的繼承人嗎?」

  「那種連漢字都不會念的幼稚傢伙,憑什麼做我父親大人的繼承人!繼承父親大人的大志、重建大日本帝國、將所有非國民及賣國賊通通殺光,這是只有我一人才能承擔的崇高使命啊!」

  「你愛怎麼說都行。問題就在於別人到底相不相信。依我所見,要將你身為正統繼承人之事實,向所有人公開的辦法,唔,也未必是沒有。」

  「快說,你有什麼辦法?」

  即便是正義的美女戰士也忍不住傾身向前。邪惡之龍一面掛著天使的微笑,一面向超級女英雄的耳中吹送毒藥。

  「自然就是解決掉那個幼稚的傢伙。那個男人不但是覬覦你正統地位的謀反之人,也是對你這個阿姨毫無敬意的無禮傢伙。只要在眾人眼前將那個男人徹底打敗,真正的正義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相信每個人都應該清清楚楚才對。而那個男人的手下,一定會全部都成為你忠實的家臣呢。」

  「嗯,的確……」

  「把事情做個了結。一切都是為了實現正義。」

  注視著續的一舉一動,始雖然是滿臉呆愕的神情,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比起打敗敵人,先將己方陣營統一起來才是當務之急呀。如果自己的陣營分裂的話,結局就只有被敵方各們擊破了。如果你能靠自己的雙手統一天下的話,就一定能夠戰勝覬覦日本的邪惡敵國,對吧?」

  「嗯,統一天下,統一天下,統一天下……」

  閃耀動人的言語,化為甜美的圈套在聖戰士的心中滴下毒液。看著仰望天花板自我陶醉的女怪物身影,敵我雙方均鴉雀無聲。

  「怎樣,你若願意的話,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喲!」

  「噢呵呵呵,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只要你們在我的面前屈膝宣誓效忠的話,我就納你們為臣子吧。首先,就讓我把那個幼稚男和前前任首相誅滅掉!」

  就這樣,愛與正義的美女戰士在眼前利益的蒙蔽之下,眼睜睜地把靈魂出賣給了惡魔。只不過,這樣的情況究竟會持續多久,就連扮演惡魔的竜堂續本人都不知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9:14 PM

第四章 《不來更好的客人》


  Ⅰ

  京都市西京區,從嵐山到西芳寺山綿延展開的廣大國有林地,正好與關西國際開發研究中心毗連相椄。研究中心的東方不遠處有桂川的流水經過,河川的對岸是一塊能夠瞭望京都市街及比叡山的丘陵地。日本財界對文化及學術向來不甚關心,然而卻彷彿在競爭似地拿出資金,協助建造了這個機構。在安全保障已化為咒文的時代裡,一般市民光是在附近的路上行走,都會立刻引發監視錄影機動作,以及警犬咆哮。

  現任美利堅合眾國總統助理的道格拉斯.W.文生,在這天中午搭乘美軍軍機抵達日本,來到京都則是利用直升機。

  在一群前來迎接的日本人的嘈雜接待聲中,文生朝著本館的會客室前進。

  美國在關西的外交活動據點雖然設在大阪的總領事館,但若牽涉到內幕工作的話可就另當別論了。關西國際開發研究中不論預算、人事、營運,全都掌握在美國手上。所長雖然是日本人,卻是一個麻省理工學院出身的國際政治學者,並以「日本應該隨時與美國並肩在戰場上流血流汗。」的論調為一貫主張。事務長為外務省(譯注:相當於外交部)的官僚出身,曾於駐美日本大使館中擔任第二號的全權公使。中心內部的通用語言為英文。

  由於富士山火山爆發以及仍未平息的降灰之故,東京周邊的工作據點幾乎全部陷入機能癱瘓的狀態,就連大使館也處於無法與本國聯絡的惱人狀態。將大使館的機能本身遷移至安全場所,似乎有其必要性。大阪的總領事館太過狹小,於是在那個時候,一部分的機能、也是最重要的機能便被遷移到這個中心來。

  文生並非單獨來訪。隨行的秘書及隨役加起來,差不多是一支棒球隊的人數。其中的二人,戴著墨鏡和口罩將臉部遮掩了起來。膽敢嘲笑那副刻意裝扮的愚蠢之人,在這個中心裡一個都沒有。

  在會客室裡迎接文生的是特地從大阪趕來的總領事。

  「難得總統助理大駕光臨,來到這麼僻遠的地方,實在是榮耀至極。」

  「確實是僻遠的地方。而且地質也極不穩定。」

  文生冷淡地封住總領事之口,同時將舌頭的回轉提升到最高速度。

  「將巨大的資本與技術積蓄在這種土地的做法本身,一開始就是一件毫無必然性也毫無意義的事情。真正的文明中樞正是在大西洋的兩岸上所培育而成的。沒有地震本身就代表著那是塊神所嘉許的土地,因此必須是那樣的地方才有永續發展的期望。」

  「哦……」

  總領事滿臉疑惑地看著文生,好不容易才插上了嘴。

  「如您所知,日本前幾天才剛剛完成首相交接的儀式。在這個非常時期提出政變雖然是亞洲的落後國家才會有的做法,不過新首相這號人物,在日本的政界之中可謂是愚蠢至極……」

  「再怎麼無能及腐敗的掌權者都無所謂。只要能夠讓我們在日本國內為所欲為就行了。如果他願意將外交及軍事的實權交給我們美國,甚至繼續提供軍事基地和維護費用的話,管他曾經有過向未成年少女買春的前科,或是打算和黑道結盟,都不關我們的事。」

  搶下總領事的話鋒、滔滔不絕地高談闊論之人正是文生。

  「大體說來,統治這個國家,算是挺輕鬆的吧?因為這個國家的國民絕對不會發動革命。」

  「絕對……不會嗎?」

  「絕對不會。因為日本人要訴諸暴力對掌權者表達異議的能量,早在一九七○年代就已經耗盡了。是好是壞就另當別論。明治時代,與俄羅斯的戰爭過後立刻大舉襲擊警察。大正時代有米騷動事件。到了平成時代……發生過什麼事情嗎?」

  既然形式上被問了問題,總領事只好想辦法回答,不過對方是否回答對於文生而言並無必要。

  「什麼都沒有,NOTHING!NOTHING!」

  文生提高嗓門,連雙手都激動地揮舞起來。總領事費了一番工夫忍耐才沒擺出臭臉,剛剛清洗過的西裝領口被總統助理噴了許多口水。他完全沒料到,這個擁有菁英外表的討厭鬼,居然是個如此反復無常的人物。

  文生的語調再度升高。「這些傢伙所擁有的,只有經濟及技術被中國與韓國超越的恐懼感而已。一旦被超越的話,就不可能再追趕上的那種被拋開的恐懼感。呵呵呵,喪失自信與消極的歇斯底里一旦結合的話,這個國家的保守派所能夠做的事情,就只剩下誹謗中國和韓國而已。說什麼韓國永遠追不上日本、中國會在五年之內崩潰……」

  在肢體語言與手勢的輔助之下,總統助理的演說越來越熱烈。

  「早在毛澤東死亡的時候,以及鄧小平離開人世的時候,中國就該在五年之內崩潰了。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這個年頭,中國如果會在五年之內崩潰的話,日本的經濟恐怕會比中國提早兩年毀滅吧。」

  總領事無力地點著頭。他早已斷了插話的念頭。

  「養肥日本的時代已經結束,這次該養肥中國了。長肥、長胖、長得圓滾滾地……等到氣血紅潤地膨脹起來的時候……」

  文生突然攤開雙手。

  「碰!」

  在大聲一喊之後,終於閉上嘴巴。就在臉色發白的沉默完全籠罩住會客室的前一刻,總統助理奇妙而寂靜地做出宣佈。

  「辛苦了,你現在可以退下了。」

  總領事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一踏出會客室,文生立刻「咳!」了一聲。

  「剛才獻醜了,快請坐下。」

  被奉請上座的男人,緩緩地取下口罩。

  這個男人看來大約四十出頭,單薄的臉龐,奇妙地呈現出無國籍的風格。可以這麼形容吧,在西方人的眼裡看起來像是東方人,而東方人看了又覺得像西方人。蓄著一道細細的髭,不過在那下方的嘴唇卻非常地薄,而且毫無血色,簡直就像是一道純粹的裂縫一樣。

  牆壁上掛著一幅描繪著舞妓的日本畫。在坐進背對畫作的安樂椅之後,男子摘下墨鏡。要是讓總領事看見的話,肯定會驚訝地倒退一步吧。展露出來的雙眼,在某種意義上而言,就像是寶石一樣地美麗,像黃水晶,兩個瞳孔黃澄澄地,彷彿是照亮煉獄最底層的火把般熊熊燃燒。

  「欽鴀大人……」

  如此開口招呼的瞬間,文生立刻因為嘴邊的一記強力打擊而後退一步。原來男子以敏銳的動作,像甩巴掌似地將口罩給扔了過來。

  Ⅱ

  「只呼上司的本名,簡直是無禮到了極點!」

  男子的聲音相當低沉,而且夾帶了無數的刺。

  「就工具而言雖然是容易使喚,但是那種低賤的本性卻叫人難以忍受。大概是教育上出了錯吧。只給予力氣和財富,卻忘了教導禮儀。」

  「那、我該如何稱呼您才好呢?」

  文生的聲音打著哆嗦,跟著他的那群人也同樣蒼白而沉默。只有一個人,那個仍然戴著墨鏡和口罩的女人表現出泰然自若的模樣。

  「暫且先以閣下稱呼吧。」

  男子的聲音透露出冷嘲的波動,文生過寬的額頭滲出汗珠。傳聞這位總統助理向來瞧不起自己以外的人。當然,粗野而單純的德州佬總統也包含在內。然而他在自稱「閣下」的這位人物面前,卻畢恭畢敬地鞠躬哈腰,簡直和古代社會裡的奴隸沒什麼兩樣。

  儘管諷刺,但傳聞確實完全正確。文生之所以沒有蔑視此人,原因是對方並非人類。這個真相除了男子本身以外,只有兩個人知道。

  從會客室的窗戶,可以看見夜之黑手正要落下的京都市街。正確的形容應該是先看到點點閃爍的街道燈光,不久之後漸漸變成了一條光帶吧。京都雖為古都卻並非死城。以百萬人為單位的生活,一直在八世紀以來的歷史上存續經營著。

  「一千二百年的歷史呀?嗯,還真是短哪。」

  男子將視線轉回室內。

  「大約在五百年前吧,我附在一個叫做阿爾布克爾克的男人身上。他是個葡萄牙人。我下到人界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呵呵,在天界中的怨恨,該如何排解呢?」

  撫過薄薄嘴唇的舌頭又細又長,紅得簡直是過了頭,再加上那對黃色的眼睛,開始說話的這個男人的模樣,給人一種即便是初見面者也不會有像是人類的印象。

  在世界史教科書等等當中頗有名氣的達.伽馬(譯注:VascodaGama葡萄牙航海家)並非靠著自己抵達印度。繞過好望角之後,好不容易來到非洲大陸的東岸,他在那兒雇用了一個熟悉海路的阿拉伯人,並在那人的帶領及指導下,一路來到了阿拉伯人及中國人的往來航線,直到印度。

  之後,葡萄牙便以銳不可擋的氣勢侵略亞洲各地,恣意地從事破壞、掠奪及殺人的行為。看到那樣的情形,據說帶領達.伽馬前往印度的伊文.瑪姬得直到死前都懊惱不已。

  「啊,我只不過是把那群白色的惡黨帶到印度而已,想不到竟造成了那麼多人的不幸!」

  對於阿拉伯人、印度人、中國人而言,向來是片和平交流與貿易之海的印度洋,剎時化為流血與悲嘆之海。在狂熱擴張勢力的葡萄牙人當中,最有名的征服者就是阿爾布克爾克。

  阿爾布克爾克是一個有「葡萄牙戰神」之稱的男人。一五○三年,五十歲的他首次前往印度,以暴風般的氣勢投入征服東方的事業。不但接二連三地襲擊阿拉伯人的都市並加以破壞焚燒,還把一部分的阿拉伯船隻擊沉。佔領了果阿與麻六甲,將阿拉伯船隻從印度洋上一掃而空,確立了海上霸權。但是那些還無法令他滿足。他繼而決定把佛教、伊斯蘭教等等基督教以外的所有宗教,一一地剷除消滅。

  以一貫的武力壓制斯里蘭卡之際,他踏進了一間名為佛牙寺的寺廟。這間寺廟將佛陀(釋迦牟尼佛)的牙齒當成寶物般地供奉保管,因此寺名也是由此而來。阿爾布克爾克強行奪取佛牙,在幾萬名發出哀嚎的佛教徒面前將之碎成粉末。侮辱佛教、擊垮佛教徒的精神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看到了嗎?不信奉真神之人,就會遭到如此懲罰。」

  阿爾布克爾克因勝利而得意自豪,所謂自以為是顯然就是這樣。察覺到阿爾布克爾克目的的佛牙寺僧侶,早已將真品藏了起來而把假的佛牙交給阿爾布克爾克。就這樣,即便來到了二十一世紀,佛牙依然平安無事地保存在佛牙寺裡。

  阿爾布克爾克接著前往伊斯蘭教的聖地麥加,企圖以武力佔領該地。麥加是伊斯蘭教始祖穆罕默德遺體的長眠之地,阿爾布克爾克挖開墳墓強奪遺體,然後當著伊斯蘭教徒之面將遺體吊在絞刑台上。他就是這麼一個喜愛傷害人類心靈的男人。只不過,這種具有瘋狂信仰而又殘酷的男人,並不受到朋友的歡迎。在葡萄牙的宮廷之中,發起了一項彈劾阿爾布克爾克的運動,他印度總督的地位也因此遭到褫奪。得知政敵將以新任總督的身份赴任,因而憤然死於印度是在西元一五一五年的時候。

  「阿爾布克爾克的後代之一遠渡巴西,殺害原住民奪取土地,殘酷地驅使其他移民而獲得巨富,一代比一代地擴大權勢。這就是今日的阿納斯塔西歐財團的由來。」

  男子舉出了南美屈指可數的財閥名稱。

  「一度藏匿過許多納粹餘黨,後來亦曾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盟友。現在呀……」

  閃耀著黃色光芒的視線,轉向了戴著墨鏡的女性。

  「這位操石師珍.史黛普拉主要是在南半球活動。沒錯,說得具體一點,她就是統率阿納斯塔西歐財團之非法部門的負責人。成果實在是相當不錯,剝奪了守護亞馬遜綠地的原住民的生存權,還把那群只會說蠢話的傢伙,狠狠地收拾了一頓……」

  「閣下」發出笑聲,但那聲音聽起來卻彷彿是來自於金屬製的橫隔膜的振動。

  美國總統助理文生以手背抹了抹額頭。一名女性從他的側面走上前去,脫下口罩、拿下墨鏡露出了整張臉龐。那是一名有著紅髮、相當美麗、三十歲上下的女性。她正是在蘇格蘭的愛丁堡與竜堂兄弟對峙的女性,能夠操縱遠從亞特蘭提斯大陸傳來的「吃人石」的殺手。

  「您的讚美我實在愧不敢當呀,閣下。」

  「哪裡,你別客氣了。我相當期待你未來的表現。」

  「閣下」點著頭,兩眼瞇成比唇髭更細的細縫注視著「操石師」。

  Ⅲ

  文生將視線轉向另一名男性。那是來自橫須賀的海軍士官,他正緊張地報告著現況。

  「火山灰和電磁波所造成的障礙比我們預料的還要嚴重。高科技武器幾乎毫無作用。」

  「唔,不是說人定勝天嗎?對橫須賀方面的聯絡呢?無線電還能用吧。」

  「只剩下有線通訊。」

  「換句話說,就是只能使用平常的電話是吧。」

  「不,許多的電線和電話線都因為熱灰的堆積而燒斷了,一旦電話公司各營業處所儲備的電池電力耗盡的話,一切就都停擺了。」

  「電線和電話線應該埋設在地底下才安全嘛。」

  「是的,東京及橫濱的地下部尚未受到損害。至於橫須賀及厚木方面,只限於基地內部還能夠使用電話,不過時至今日已是極限,以後的話……」

  「以後就得使用飛鴿傳書了是嗎?」

  「閣下」的笑話,只得到三秒的沉默以及持續五秒的笑聲回應。士官繼續進行說明。

  「根據報告指出,紅外線觀測器等裝備的缺點是熱與濕氣,對於灰的相同結論也獲得確認。光是這些也算是有所收穫了吧。」

  「意思就是能夠要求預算了是吧?就拿灰來說吧,說起灰呀,除了對機器之外,對於人體的影響又是如何呢,文生?」

  「罹患呼吸器官疾病的患者以東京為中心應該已經超過了三百萬人。光是應付這些,日本的醫療保險恐伯就要崩盤了吧。」

  文生心情愉快地說道。

  「灰、灰、灰。」

  「閣下」如歌唱般地覆誦著。文生接著說話。

  「我軍已經向日本政府提出醫療救援的建議,但至今尚未得到答覆。」

  一九九五年,阪神.淡路大地震剛發生不久,美軍也曾經向日本政府提議派遣醫療船。瑪西號配備有最新型的手術室十二間及一千張以上的病床,卻不知日本政府為何拒絕了這番厚意。由於這個緣故,許多受害者都因為無法接受緊急治療而死亡。

  「那是因為日本的政客和官員,把自己的面子和許可權看得比國民的性命還重要啊。這次也是一樣。呵呵,在這種情況下,被這樣的傢伙給壟斷權力,這就是日本的命運吧。」

  「本來嘛,在這種緊急狀況之下還以密室合謀選出的新首相會是什麼好東西?而且還好死不死地,選了個最無能的……」

  「這件事就此打住,別再重複了。重點是,雖然已經成為前首相了,但是那個即便是內閣的支持率下降到只剩三個百分點,卻還是緊抓著權力寶座不願放手的男人,應該還沒有被謀殺掉吧?」

  「確實還活著。如果新政權企圖謀殺他的話,我國該出手保護他嗎?」

  「閣下」的雙眼閃耀出近白色的光芒。

  「這個人沒有保護的價值。如果他真的被謀殺的話。我們就得掌握住確實的證據。理由你應該知道吧?」

  「當然。」

  只要抓住新政府的弱點,日後就能當成脅迫的種子加以利用。這點就用不著多說了。

  「對了文生,你有沒有聽過這麼個無聊的玩笑。」

  「啊……」

  「一個美國士兵的性命,可與一萬個亞洲人匹敵。越戰的時候是一千比一,之後在阿富汗、伊拉克以及任何地方都是一樣。如此珍貴的資源,可別太過浪費地使用啊。」

  「啊,您指的是將厚木基地的那個派往富士山的事情嗎?關於這件事情……讓國防部的人員來為您說明吧。」

  長了一對昆蟲般的巨大眼珠、臉型呈心形的男子行禮之後開口。

  「由於透明士兵的實驗也必須進行,所以並非將他們當成一般的士兵使用。」

  「透明士兵?」

  「閣下」的懷疑語氣令國防部的男子有些膽怯。

  「那是一種影像投影系統。」

  讓極小的玻璃粒子全面地附著於纖維之上,以便在照射到光線的時候能夠完全朝著同樣的方向反射出去。服裝本身充當螢幕使用,只要把本來應該看到的景像利用攝影機投影上去的話,看起來就像是個透明人一樣。

  「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不過在上戰場的時候怎麼可能讓每個人都帶著一台攝影機?」

  「不,不是那樣的……」

  國防部的男子進一步地瞪大了眼睛。然而在「閣下」的冷淡與漠視之下也只好氣餒地垂下肩膀。「閣下」表明了不希望浪費人力資源,因為他實在看不出富士山周邊的活動有什麼價值可言。

  「就用那些叫做自衛隊的日本軍人吧。那樣的工作挺適合他們去做的。命令日本政府,叫他們動員一個大隊。」

  「遵命。只不過,富士山爆發的災情相當嚴重,日本軍隊光是為了支持、救助災難的受害者,修復道路及通訊設施,以及搬運物資等等的就已經忙不過來了。正因為如此,他們才無暇注意我軍的行動。如果能夠趁此機會利用情勢的話……」

  「我說文生哪!」

  名字被叫到的時候,總統助理的舌頭立刻凍結。「閣下」以嘲諷的薄刃,削下了文生厚厚的臉皮。

  「你這是在向我說教呢?還是因為不想做這個工作,所以必須編出個合理的藉口呀?究竟是哪個,說來聽聽吧?」

  「哪、哪個都不是。」

  由於拼命地鼓動凍結的舌頭,文生的聲音越來越高亢。活該!好幾道幸災樂禍的視線刺進了文生的背部,雖然當事人毫無所覺。

  一個白白胖胖的男人對「閣下」深深地彎腰鞠躬,走上前去。

  「您若不嫌棄的話,我們國土安全局願效犬馬之勞。」

  「哦,國土安全局所管轄的不是美國境內的治安維護嗎?」

  「不,不是的。我們所管轄的是反恐怖主義的全面對策。如果恐怖組織的基地設於外國的話,則外國也是我們的監督對象。除此之外,大量破壞武器也是由我們國土安全局所負責的。」

  「龍應該是大量破壞武器吧?」

  國防部的男子諷刺道。

  「我們視之為以大量破壞為目的的生化武器。那個當然也在我們國土安全局的管轄範圍之內。」

  「閣下」環視眾人。

  「看來擅長爭奪地盤的,並非只有日本官僚而已。很好,競相樹立功績是件好事。文生!」

  「是、是的。」

  「駐日的國家機構就由你來統籌管理。不論哪個局處獲得最後的成功,都算在你的業績上。」

  要是失敗的話,後果就不必多說了吧。被投擲糖果的文生兩眼發亮,轉身面對眾人。

  「聽好了!何謂地上的正義,要由我國來決定。大地之上唯有我國,才擁有那個權力。大美利堅帝國萬歲!」

  「大美利堅帝國萬歲!」

  與眾人的熱情呐喊呈現對比,冷嘲的波動僅僅攪亂了「閣下」表情的極小部份。其它的大部份,完全是無動於衷。徐徐抬起手指,像是在驅趕黏人蒼蠅似地宣佈。

  「夠了,全體都退下吧。」

  緊接著又下了一個命令。

  「操石師留下來。」

  就這樣,唯一的女性被留了下來,男性則有些不情願地退了出去。

  「操石師」一來到椅子旁邊,「閣下」立刻把手伸向她的大腿,接著又像是改變心意似地把手縮了回去,以下巴指著對面的椅子。待表情消失的她坐下之後,「閣下」便將視線轉向門口。

  「不論是納粹德國還是蘇聯,都無法消滅美國。能夠消滅美國的唯有美國本身而已。只要那副龐然巨體和貪婪狂暴失控,就會導致毀滅了吧。簡直就像是肉食性恐龍一樣,到處追趕著拼命逃竄的獵物,窮追不捨,然後氣勢猛烈地從斷崖上墜落下去。」

  「你打算放手不管嗎?」

  在「操石師」略帶困惑的詢問之下,「閣下」奇妙地以快活的聲調回答。

  「放手不管也無所謂。我們根本不把人界的勢力發展放在心上。道具壞了,就更換新的道具,事情就是這麼簡單。美國把大量的生化武器強行推銷給阿富汗的伊斯蘭教基本教義派和伊拉克的獨裁者,他日再以對方持有生化武器為理由發動戰爭。所以現在亞洲西部的石油和天然氣幾乎全是美國的囊中之物。」

  高聲大笑之後,「閣下」輕輕地以左右手掌互擊。

  「多麼卓越的實踐表現。只要以窮凶極惡、或者壓倒性的力量為背景就行了。這當然是我們的價值觀的忠實實踐者。然而卻未必會永遠地持續下去。當反動力量出現的時候,你說、結局又會如何呢?直到最後依然會像條忠狗般跟隨的,不就只有英國和日本而已嗎?」

  「要是英國也發生政權交替的話,就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了。」

  「呵呵……」

  「閣下」嘲笑似地噘起下唇。至於嘲笑的對象是誰就不清楚了。視線對著窗外,夜之雙翼覆蓋住京都市街,點點燈火相繼串連化為光之湖泊。在市街的那一方--左京區的內部發生了什麼樣的事件,「閣下」是否已經知道了呢?表情消失之後,那張臉龐看起來就像是欠缺生命的面具一樣。

  Ⅳ

  竜堂終的眼前,也有一張不像人類的臉龐。穿著美軍野戰服的那個「東西」,並不打算逃走。從容不迫地將相機收進臀部的口袋裡。毫無預兆,被終稱為「蜥蜴兵」的男人,如電光石火般地展開行動。

  「……哎!」

  終在不知不覺間叫出聲音,將身體向後一仰。

  長了一張蜥蜴臉的士兵所發出的攻擊,簡直是猛烈襲擊。宛如肉食性恐龍--迅猛龍的爪子般的彎曲指甲,在終的眼前由左向右地快速掠過。無暇越過肩膀回頭察看,終繼續向後方跳躍,企圖將雙方的距離拉開,然而蜥蜴兵的動作卻大出終之所料。像是在泥巴上滑行似地一口氣縮短距離,立刻發出強烈的第二擊。

  「終哥哥!」

  余擔心地叫出聲音。終雖然設法避開了敵人的攻擊,卻也一副東倒西歪即將摔進泥巴的模樣。好不容易勉強站穩腳步,眼看著絕對逃不過第三擊的時候,居然還能使出連續三個空翻逃到安全的場所,果真不負他自封的「打架名人」稱號。

  「別出手!別過來!」

  終看著自己胸前,領子以下的部份整個被撕裂開來,露出裡面的襯衫。終輕輕地吹了聲口哨,要是二哥在場的話,肯定會笑他一句「真沒用」。

  「這傢伙還真是有趣。不管是多麼兇惡的傢伙,打倒弱者總不是件愉快的事情。看來這次可以毫無顧忌地分個勝負了,好、好!」

  「不過還是得小心一點,那傢伙可不是人類呀。」

  「我們還不是一樣。總之,你先把自己的安全顧好再說。」

  終注視著蜥蜴兵。雖然很想對上一句犀利的台詞,只可惜蜥蜴兵從頭到尾都沒吭過一聲。是欠缺服務精神呢?還是和真正的蜥蜴一樣沒有發聲的能力?

  蜥蜴兵的手上握著刀子。那是一把刀刃呈鋸齒狀的藍波刀,彷彿看著看著就會產生痛覺一樣。蜥蜴兵猛然地刺出刀子,終進行閃躲,就在同一時間蜥蜴兵把腳一伸,以厚重的靴底強而有力地踢中終的右腹部。退後一步,終不禁吐了口氣。

  「是有點感覺。不過,還不及始哥的拳頭有力。」

  終仍有耍嘴皮子的閒暇。然而,下一瞬間,他便不得不閃躲蜥蜴兵跳躍而下的猛烈一踢。一聲嗥叫、蜥蜴兵的腳畫出弧線。加字面所述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之後,終放低身體、兩於撐住地面,從低處以雙腳橫掃蜥蜴兵的足踝。未能完全躲開,蜥蜴兵摔了個倒栽蔥。終迅速地一躍而起,這次踢出了右腳,正對著蜥蜴兵的側腹部。蜥蜴兵弓起左腕擋住一踢,隨即刺出刀子。雙方激烈地揮動手腳,眼花繚亂地重複了三十秒左右的攻防戰。

  就力量、速度、以及雜技般的輕盈身手而言,自然是終占上風。但蜥蜴兵可是殺人技術的專家。右手的藍波刀如電光般閃耀著,右、左、左、右地連續刺出。終一面閃躲,一面瞄準對方的右手腕連續踢出,卻全部都被對方半閃半擋地化解掉。由防禦迅速回到攻擊,刀子的閃光擦過終的身體。鋸齒狀的刀刃勾住衣服,二次、三次地將之撕裂,纖維在霧氣中四散飄落。

  「哎呀呀呀……!」

  看著身體一會兒右轉一會兒左扭的終,仙人之一轉過身體。

  「不出手真的沒問題嗎?」

  「咦,曹國舅,你打算推翻自己先前所說過的話嗎?」

  藍采和如此地回應之後,彷彿陷入思考般地繼續說了下去。

  「十八般武藝--從劍到槍、矛到戟、弓到弩、鞭到鐧、斧到鐵……對於所有武藝樣樣精通的宋代驍將而言,白龍王的戰鬥表現似乎無法讓你滿意呢。」

  「別開玩笑了。不管修習與否,在實戰當中總是會出現令人驚訝的差距。況且那個蜥蜴人所使的全都是兇狠的招式。白龍王要是常人的話,早就已經被殺十次了吧。」

  話一說完,曹國舅的左側隨即響起笑聲。仍然挨著騰蛇的余,一臉開心的模樣笑了出來。曹國舅皺起眉頭。

  「黑龍王,什麼事情那麼好笑?」

  「……啊、抱歉。我只是覺得,終哥哥實在是玩過了頭。他早該適可而止地認真應付才對。」

  余的話,讓兩位仙人再次將目光轉向終和蜥蜴兵。一瞬之後。

  「你以為我每次都會吃你這一套嗎!」

  說話的同時,蜥蜴兵的身體亦飛向空中。一聲鈍響,代表著終踢中了蜥蜴兵的腹部。這次終向前一翻令刀子刺了個空,緊接著兩手著地、彈起雙腳,在倒立的同時向上方一踹。

  「哦,太棒了、太棒了!好、好!」

  仙人們佩眼地讚嘆道。蜥蜴兵的身體俐落地被拋入空中,畫出一道連數學家都會滿意的拋物線後,便朝著灰色氣體的底部落下。樹枝折斷的聲音接連響起,接著便傳來一聲重擊地面的響聲。

  終輕快地跳越過倒下的樹木,他不打算給予蜥蜴兵任何逃走或反擊的機會,最好在他站起來之前再給他一擊。如此盤算著一路奔向蜥蜴兵墜落地點的終所看到的景象是--有如噴泉般噴出的泥土以及鞋底朝天的軍用靴子底部。就這麼一瞬間,下一刻,軍靴便消失在泥土之中。

  「鑽進去了……」

  即便是以膽大包天著稱的竜堂家老三,也不禁呆若木雞。急忙趕到的老么也是一樣,只能望著那個深不見底的洞穴驚訝不已。二位仙人離地一寸地騰空滑行過來,曹國舅撫著下巴。

  「嘿嘿,竟然狂妄地使用地行術呀。你們兩個,不追那傢伙了嗎?」

  「太勉強了,就隨他去吧。」

  「呵呵,看來龍王四兄弟之中並沒有土龍的存在呢。」

  「土龍?」

  「就是土撥鼠。」

  藍采和說明道。

  「你是白龍,卻不是操縱風的好材料。在這兒待上個十年左右,專心的從事挖洞修煉的話,一定能成為出色的土龍喲,如何?」

  「才不要呢。」

  「哇哈哈,別那麼說,先修煉看看嘛。哪天惹惱了你哥哥的時候,不就有逃避的地方了。」

  「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不知兩位仙人意下如何?」

  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黑夜與暗雲的一隅微微發光,無聲無息地朝著地面降落而下的是一個像把鐘鼎倒過來的物體,上面載著二位年輕嬌嫩的女性。

  「哇,是寶鼎。瑤姬和茉理都在。」

  「喲,原來是四姑娘和六姑娘呀。」

  乘坐在名為寶鼎的仙界飛行物體上的是竜堂兄弟的表親,現年十八歲的鳥羽茉理。同行之人為仙界女王之西王母的四女兒,名為瑤姬。之所以稱呼她為四姑娘,並稱呼茉理為六姑娘,原因是茉理的真實身份其實是西王母的六女兒,在仙界的本名為太真王夫人。

  茉理穿著運動衫及牛仔褲,瑤姬則一身彷彿在京劇中登場的女劍俠裝扮。

  「茉理姊姊,你怎麼會來這兒?」

  終戰戰兢兢地問道。茉理跳到草地上。

  「這還用問嗎?你說要出來偵察一下,結果就沒消沒息了。我找了你們好久,始和續都非常擔心呢。」

  茉理離開京都,是在始和續遭到怪人們襲擊之前。

  「我那兩個哥哥會擔心嗎?比起跟他們在一起,我們在這兒要安全得多了。」

  「你再說一句那種討人厭的話,我就不煮飯給你吃了!」

  「好啦,對不起嘛。我一定反省。」

  終立刻屈服。

  瑤姬則望著兩位仙人。

  「曹國舅與藍采和二位,西王母也很擔心你們呢。」

  「實在是愧不敢當……」

  連傲慢的仙人們都謙恭了起來。「請返回仙界中樞所在的崑崙回應西王母的詢問。」瑤姬如此的轉達過後,仙人們毫無異議地表示同意,隨即轉向茉理,匆匆忙忙地告知她東京家中的狀況。

  「既然已經轉達過東京的鳥羽家可能會發生的狀況,那麼,我們二人就先回崑崙覆命了。」

  二位仙人作揖之後,身體輪廓隨即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融進霧氣當中。不久之後,天空中響起兩種不向笑聲,但是很快的就消失了,仙人們已經遠離。

  Ⅴ

  仰望天空的余,將視線回復到水準程度,向西王母的女兒問道。

  「他們真的回去了嗎?」

  「應該吧。」

  瑤姬微微地苦笑道。

  「那兩位仙人一向好奇心旺盛,尤其特別喜愛事件及騷動。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對長生不老感到乏味無趣,那也有失仙人的資格。享受時代變化的樂趣,欣賞每個時代所出現的藝術,相信就算是過個幾千年都不會感到厭倦。比較辛苦的一點就是必須壓抑住插手的欲望,徹底地做個旁觀者。」

  「他們該不會假裝回去,其實卻躲在什麼地方吧?」

  「就算真的回去,還是可以再回來呀。我也一樣,必須把見過妹妹的事情向母后報告,同時請求關於今後事宜的指示,因此得先返回崑崙一趟。」

  「你要回去了嗎?」

  余遺憾地望著瑤姬,西王母的四女兒輕輕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和仙人們一樣,我也會再回來的。看情況如何,或許會請你們到崑崙來也說不定。時間對我們而言就像是不存在一樣。對於短暫的分離沒必要感到遺憾呀。」

  瑤姬對茉理露出微笑。

  「我走了,妹妹。等著吧,我很快就會帶你回去見母后的。」

  「再見--姊姊。」

  茉理的反應有一點點不自然。瑤姬臨走之前,特別把隨時帶在身上的崑崙秘藥「消創仙露膏」交給茉理。

  在簡單的道別之後,終和余立即將秘藥盛在手心,搓進騰蛇的傷口裡面,由於已經塗抹並服用過丹藥,傷口看來已經逐漸在癒合當中,騰蛇也舒服地瞇起眼睛。這下應該可以安心地同家了,此時三男卻突然可憐兮兮地說道。

  「茉理姊姊,其實……」

  「肚子餓扁了對吧?我知道。你看,輕淡的便當,特地幫你帶來了呢。」

  終的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感動。

  「如果茉理姊姊哪天想要和始哥或續哥爭奪天界霸權的話,我一定立刻加入茉理姊姊的旗下!」

  「哎呀,我可不喜歡當背叛者唷。」

  「開玩笑的嘛。我不過是藉由玩笑來表達的我的感謝之心罷了。再說,哥哥們也不可能會違抗茉理姊姊……」

  眼看三哥的發言即將陷入問題地帶,老么立刻不著痕跡地修正方向。

  「肚子好餓喔。茉理姊姊帶了什麼好吃的東西來呢?」

  「是啊是啊,先吃飽了再說吧。」

  由於茉理根本沒時間下廚,所以東西都是現買的。新京極的蒸壽司、加茂的御手洗丸子(譯注:淋上甜醬油的糯米丸子串),高雄的楓葉麻糬、加上一保溫瓶的熱茶。份量雖然有五人份,不過由於還貼心地分給了托比馬龍,所以五分鐘不到便一掃而空。

  「對了,茉理姊姊。」

  利用倒在保溫瓶瓶蓋裡的飯後茶漱過口後,余悄悄地問道。

  「你和瑤姬姐姐是初次見面吧。突然被稱呼為西王母的女兒,你不驚訝嗎?」

  「確實是有點驚訝呢。你知不知道我和終他們在一起有多少年了?」

  「從一出生到現在吧。」

  余一本正經地回答道。茉理笑著點頭。

  「沒錯喲。更別提從今年的年初以來,遭遇過什麼樣的事情。在非本意的情況之下,打破了多少條法律?所以我們現在已經是出了名的通緝犯了!」

  茉理並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她只想冷靜地確認事實,就是這樣而已。

  「所以,驚訝是驚訝,卻不至於茫然自失。或許,隨著時間的過去,驚訝會滲入骨子裡再打顫似地冒出來也說不一定,但是現在還不到時候。來,吃飽了的話,就好好地收拾乾淨,準備回京都去吧。」

  受到富士山爆發的降灰影響,周邊的自然環境正處於日益惡化的狀態之中。儘管如此,還是不忘收拾善後,這就是茉理的心態--讓竜堂兄弟盡可能地過著文化生活的作戰司令官--也是最可貴的地方吧。

  就在終和余把垃圾裝成一袋的時候,黑壓壓的漩渦氣體深處,忽然傳來人工物品的聲音,是汽車的排氣聲。視野的一部份亮起兩個白色光點,漸漸地越變越大。忽右忽左的移動是因為道路彎彎曲曲所致,而且正快速地朝著通向黃金皮爾的鋪裝路面接近。

  「那輛車子,打算來這裡耶。」

  這句話並非質問,而是確認。終和余都不知不覺地停下了手,對車子投以好奇的眼光,夜和雲、霧和灰、樹林和山崖,車頭燈穿過各式各樣妨礙視線的物體縫隙,照出山路。

  過了不久,黃金皮爾的門口,出現了一輛輕型轎車,一看就覺得並不可靠的那輛車子,將車頭燈打向佇立的三人,在草坪上停了下來,一副精疲力竭的疲軟模樣。

  Ⅵ

  稍稍把時間倒轉回去。

  內閣官房副長官布施離開之後,收容前首相「住院」的這間醫院,開始有一股帶刺的空氣流竄在醫生和護士之間,患者們頻頻交換著不安的視線。會議室的門口掛著「請勿打擾」的牌子,大約十個醫生全都擺出陰鬱的臉孔。

  「難不成要謀殺前首……」

  說到一半突然停住的年輕醫生,大叫一聲捂住鼻子。因為激動的院長在醫生臉上甩了一巴掌。

  「笨蛋,不知道什麼叫隔牆有耳嗎?」

  彷彿對自己的暴力行為感到內疚似的,院長的聲音顯得有些軟弱。

  這種事情在日本近代的歷史當中早已經出現過幾十次、幾百次。形形色色的神秘死亡,自殺、病死、事故死。從大臣、國鐵總裁到秘書、司機通通都有。發生在「富裕而民主的先進國家」,被葬送於黑暗之中的無數怪奇事件。想不到這樣的事情,竟會發生在自己的職場當中。

  「新首相在政治上的正當性又是如何?能說是經由民主程序所選出來的嗎?」

  「程式上並無疑問。他確實是由執政黨所選出來的總裁,而且還獲得了國會的提名呢。」

  「話雖如此,在那之前一定曾經有過密室會議吧?」

  「我說你呀,這種話未免太小兒科了吧。密室會議有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的?稱之為實力者的會議也毫無不妥啊。」

  院長擦拭著汗水。照明突然變暗,經過數秒才又亮了回來。輸電線路由於火山灰的堆積,而使得電力供給呈現不穩定的狀況。

  「新首相的選區在北陸,目前似乎完全不受富士山噴火的影響呢。」

  「聽說新首相把首相官邸的機制移到了自己的選區之內是嗎?」

  「我看是謠言抹黑吧。無論怎樣也不可能那麼做的呀。」

  醫師們交換著竊竊私語。院長將視線轉向被自己打了巴掌的醫生,一副討好的模樣對著他說。

  「用不著擔心。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都不必擔負任何法律上的責任,明白了吧。」

  「是、是,我明白了。」

  年輕醫生一邊以面紙擦著鼻血,一邊在內心深處唱著反調。完全相反吧,院長,一旦出了任何差錯,所有的責任必定會推到我們身上。如果前首相的死有那麼一丁點疑問的話,現場的醫生恐怕都得「留下遺書去自殺」吧?

  「等到這次的大噴火事件平息之後,一切運作就會恢復正常。在那之前,千萬不能夠陷入恐慌,必須冷靜地盡到義務。必要的指示我會給你們的,大概在明天左右就會有所決定。」

  這番話的恐怖,令列席的醫生們一片鴉雀無聲。

  前首相並未放棄。放棄的話,不光是地位、權勢,就連性命恐怕也都不保。種種的險惡前例,前首相完全知道。他瞭解這個國家所懷抱的巨大黑暗,也知曉所有污穢的秘密。那些事情曾經是他權勢的泉源,但現在卻成為必須消滅他的理由。

  「如果我就這麼死了的話,會有幾百個政客、官僚、財界及文化人士,安心地撫著胸口呢?想像著那些人的喜悅臉孔,自己也跟著快樂起來,我可不是那樣的聖人君子啊。」

  前首相可說是相當具有自知之明,他開始思考新首相這個人。那是他指派為農林水產大臣(譯注:相當於農牧漁業部長)的男人。雖然是個屢屢犯錯失言的無能男子,卻沒有忘記自己被拔擢為大臣的恩情,感覺上相當地忠實勤奮。真是個天大的錯誤。

  「再怎麼輪,也輪不到那個男人當新首相吧?雖說這個國家的首相,實際上不過是美國的傀儡而已,但那終究不是那個男人所能勝任的輕鬆位子呀。況且還必須擺出一副獨立國家的模樣,一個腦容量比鯊魚還要小的人是絕對無法勝任的。」

  前首相決意奮戰。沒有武器,手腳也無法活動,眼睛處於看不見的狀態。但是頭腦、耳朵和嘴巴依然健在。他準備運用這些,讓自己從窮途末路的險境中脫困。

  病房的門被開啟。察覺到狀況的變化,前首相全身僵硬。唯獨神經網路呈反比例地緊繃著嚴陣以待。

  「……感覺怎樣?還好吧?」

  年輕男人的聲音,並無嘲弄或諷刺的迴響,只傳來了緊張和害怕。一瞬之間,前首相做出判斷、下了決定,不回答問題,反而逆向地提出質問。

  「你是醫生嗎?」

  「呃、是、是的。」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呃……」

  從那時開始大約五分鐘的時間裡,前首相完全掌握了主導權。從年輕醫生身上取得了必要的情報之後,前首相立刻著手籠絡對方。

  「你已經知道秘密了,我不認為那些惡人會這麼放過你。」

  「難、難道他們……」

  「嗯,當然是偽裝成意外或急病,將你殺掉滅口呀。」

  「不、不會吧。」

  「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所以警察通常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媒體也不會大肆報導。自從我踏入政界以來,已經發生過幾十次了吧。」

  對於權勢與生命,前首相有著驚人的執著。被綁在床上、戴上眼罩,在轉動身體都做不到的情況之下,前首相只能把言語當作武器,想盡辦法打開一條活路。

  前首相的口才一次也不曾感動過國民或是媒體。每次演說過後,總是會遭到「言語明瞭、意義不明」的揶揄。但無論是多麼苛刻的批評,前首相總能坦然接受。不高興是難免的,不過他的口才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在公開的場合得到多數人的認同。只有在密室當中,他才會以不為局外人所知的方式誘導利益、籌謀策劃、抓住對手的欲望和不安、以花言巧語欺騙。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控制對於的良心,好讓自我的正當化更加容易執行。」

  要想穩坐日本國的權力寶座,密室中的交涉能力是關鍵所在。前首相就是個中好手,想要任意擺佈剛從醫學院畢業沒幾年的弱小之輩,對他而言簡直是輕而易舉。

  「所以呀醫生,再這麼下去的話,你我都會被殺掉的呀。連我這種老頭子都不想死了,何況你還比我年輕許多,人生才剛剛開始呀。要是被那種企圖奪取日本政權的惡人利用而後殺害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呀。」

  「那,我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你不想破殺死吧?。」

  「當然不想。」

  「我想也是。既然如此,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這裡奮勇地採取行動。順利的話,你就是我的恩人了。這輩子,我都會照顧你的。所以你必須按照我的指示去做。」

  就這樣,年輕醫生在前首相的催眠誘導之下成為傀儡,完全按照指示採取行動。

  Ⅶ

  「來人啊?有沒有人可以來幫我啊?」

  幾近哀嚎的聲音響起,一個形狀奇妙的影子從車子裡滾了出來。在夜裡看來彷彿是隻巨大的螃蟹一樣,然而終和余立刻就辨別了出來。一名地球人抱著另一名地球人,兩人正一同爬行前進。一個是穿著運動服的青年,另一個則是睡衣上套著一件毛衣外套的老人。

  終和余跑了過去,卻在數步的距離之外停了下來。似乎不宜單純地出手相助。

  「是誘拐吧?」

  「不是叫做綁架嗎?」

  青年氣喘吁吁地搖著手。

  「不是不是,完全相反。我把這個人救了出來,還把他帶來這裡。」

  「這個人是誰?」

  在茉理的詢問之下,青年大聲回答。

  「他是日本首相啊!」

  目無法紀的無敵三人組全都對這句話大感意外,因而快步地靠了過去。在黑暗之中實在難以辨識面貌,一來到車頭燈的前方,老人立刻眩目地皺起一張臉。仔細觀察過老人的臉之後,終大聲說道。

  「啊,是真的耶。就是那個擅長把眼珠子上翻的首相呢。他該不會正好有一個雙胞眙兄弟吧!」

  「他還真常被綁架呢。」

  余有感而發。雖然說得像是別人的事情一樣,不過當前首相還是現任首相的時候,將他綁架、以人質身份帶著一起逃亡美國的兇惡犯人,正是竜堂兄弟本身。日本的警察若是能夠好好地發揮機能的話,終和余老早就被送進少年看守所去了。

  「換句話說,要是這個人多管閒事地跑去作證的話,我們幾個就會被抓起來囉。」

  「堵住證人的嘴!這或許是人類大敵必須採取的正確做法。」

  看著口無遮攔地交換著完全邪惡的悄悄話的表兄弟倆,茉理首度開口。

  「現況我們已經知道了。但是演變至此的過程情形卻沒人知道。請把你的身份、以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經過,簡單地說明一下。」

  年輕男子辛苦地調整呼吸,說明自己是位於野邊山高原之國立醫院的醫師並報上姓名。從他接下來的談話當中,竜堂兄弟和茉理知道了前首相被監禁於醫院,主謀者為政府高官,害怕遭到暗殺的前首相說服值班醫生、好不容易逃到此處等等事情。

  「但是,幫助這個人,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

  余的這個問題,十足辛辣嗆鼻。雖然他本身是個不太把利害算計當成一回事的少年,但由於説明的對象是個宛如政治黑暗面化身的老人,因此再怎麼小心防範都不為過。

  「這、這個嘛。」

  前首相以舌頭潤濕乾燥的嘴唇。

  「我可以頒發個國民榮譽獎給你們喲。」

  「可是,二○○一年的時候,以日本選手身份首次成為美國職棒大聯盟最有價值球員的鈴木一朗,不就拒絕了國民榮譽獎嗎?從那時候開始,拒絕的人應該都得了酷炫獎吧。」

  「說得也是。評選標準也是馬馬虎虎,只有庸俗之人才會想要呢。再說也沒有多少獎金。」

  在意獎金多寡的人不也是庸俗之人嗎?余在心裡這麼想著,但是並未說出口來。

  「那、那我就為你們豎立銅像吧。」

  由始至終,前首相似乎就是要以公帑來答謝致意。

  「在活著的時候豎立銅像,我們可沒那麼厚顏無恥。」

  終的語氣充滿了嫌惡感。

  「那就蓋紀念館……」

  「夠了!」

  終和余都感到厭煩。回想起來,流亡美國的時候,似乎也曾經有過和這次幾乎相同的對話,前首相似乎並未從那次的經驗中學習到什麼教訓。

  年長的茉埋出言責備少年們。

  「我瞭解你們的心情,不過這兩個人的性命受到威脅之事似乎不假,我們怎麼能夠袖手旁觀呢?」

  「就是啊,年輕人。我是個可憐的老人啊。一旦失去權力與地位的話,根本就不是別人的對手。」

  「那是你自作自受呀。」

  「是啊,我是自作自受。我也覺得累了。或許四處逃亡並不是個好主意。說不定乖乖地讓追捕之人抓住,讓他們為我注射肌肉鬆弛劑或安眠藥把我給殺了,還比較痛快一點。可是,我還有家人,我好想再看看我的孫子,就算、就算只見一面也好……」

  聲淚俱下地說完之後,前首相擦拭著眼睛周圍。余把視線轉向哥哥。

  「終哥哥。」

  「你們別被他騙了,哀兵政策是這個老頭的慣用手法呀。」

  終等人的視野,閃過一道光線,汽車的燈光宛如一把泛黃的劍劃破黑暗。十頭左右的兇惡鬥牛犬同時狂吠起來。伴隨著只能聯想到狗叫的引擎聲響,一輛四輪驅動車快速接近。

  「……追來了!」

  醫生喘著說道。

  「後退。」

  在茉理的指示之下,余沒辦法,只得抱起前首相的身體後退一步。相對的,終則前進一步,輕鬆地挽起手臂伺機而動。車輪壓過草皮,四輪驅動車停了下來,車門被粗暴地打開,四個裝扮完全相同的男人從車上下來。

  黑色西裝姑且不論,在夜、霧、灰的三層幕簾所封閉住的黑暗之中,還戴著墨鏡。由於採用的都是平光鏡片,因此佩戴的目的很明顯的是為了隱藏容貌。

  在車頭燈光的照射範圍之內找到了穿著睡衣的老人,男子之一開口說話。

  「原來您在這裡呀?來,快回去吧,大家都很擔心您呢。」

  無視於挽著其手臂站立的少年,正準備靠近前首相之時,男子忽然皺起眉頭,原來他的右上手臂被終給抓住了。

  「他說不想回去。」

  企圖掙脫卻失敗的男於,故作平靜地加以說明。

  「那個人是病人呀。正確說來,是個患了老人癡呆症的病人。他偷偷地溜出醫院在外面徘徊,如果不加以保護的話豈不是很危險嗎?幸虧讓我們給找到他了,請你把他交還給我們吧。」

  就在此時,余來到了哥哥身旁,目不轉睛地觀察著這些男人。

  「各位叔叔是醫院的人嗎?」

  「是啊,沒錯。」

  「怎麼沒穿白衣服呢?」

  「因為在醫院外面嘛。」

  「為何那輛車子也不是救護車呢?」

  男子努力做出近似笑容的表情。

  「小弟弟,並非只有救護車才是醫院的車子唷。這麼做是為了要保護患者的隱私權。」

  「不需要擔架嗎?用來搬運病人呀。」

  「那個……因為這次用不到嘛。」

  男子的笑容在這個時候已經消失。

  「好可疑唷。」

  「好可疑呀。」

  瞪著互相點著頭的兩名少年,男子低吼道。

  「究竟哪裡可疑呢?小弟弟?你們該不會是廉價的間諜遊戲玩太多了,所以分不清遊戲和現實的差別了吧?我們……」

  「你們不是北方哪個國家的情報員嗎?」

  「什麼?別胡說八道!」

  男子慌張了起來,再次試圖掙脫被終抓住的手臂,卻仍舊不成功。終以氣定神閒的口吻繼續說道。

  「可是,我們怎麼看都覺得這是綁架的行為呀。就像我弟弟說的,連擔架都沒有不是嗎?如果你們硬要說自己是醫院的人,那就拿出證據來呀。最起碼也得說出醫院的名字吧!」

  「遊戲到此為止了,小鬼!」

  聲音變低,增加了迫力及威嚇感,然而台詞卻毫無個性及創意。

  「把那兩個人交山來!不然的話就要你們好看。膽敢藐視大人的話,你們……」

  「什麼好看,是這樣子嗎?」

  終的聲音,和痛苦的慘叫聲重疊在一起。因為終稍微加重了制住男子上手臂的力道,直到肌肉纖維即將被捏斷之前,終才鬆開了。男子以另一隻手按住手臂,痛得幾乎連站都站不穩。其它的三個男人則一邊叫罵,一邊將手伸進西裝的內側口袋。然而,就在他們還來不及掏出手槍之時,茉理已搶先開口。

  「誰敢亂動我就射誰!」

  茉理手上,握著一把美軍的自動步槍,那是終的戰利品。黑衣男子們立刻看出,那並非槍枝迷所製造出來的模型,而是真正的殺人工具,因此表情和聲音都為之僵硬。

  「你、你們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極其自然地率領著左右的終和余,茉理與男子們形成對峙。

  「雖然沒有回答的義務,不過,告訴你們也無妨。我們是來自厚木基地的純日系特種部隊,這次的任務是監視恐怖分子,看他們是否趁著富士山大噴火之際為非作歹。你們該不會是想綁架首相,以非法的手段奪取政權吧?」

  男子們像是缺氧的熱帶魚一樣地抖動著嘴巴,好不容易終於有一個人擠出聲音

  「就、就算事情是真的,也輪不到美軍多管閒事吧。沒有日本政府的許可……怎麼能擅自干涉內政?」

  「還真是囉嗦。你們要是敢進一步反抗維護世界正義與自由的美軍,我就當你們是罪惡的樞紐,把你們全部擊斃!最重要的一點,既然身份都已經揭露了,你們以為我們會讓證人活著回去嗎?大美利堅帝國萬歲!」

  茉理在說話的同時開了槍,伴隨著節奏性的槍聲,男子腳邊的泥巴彈跳了起來。男子發出怪叫,以兩手護住臉和頭部,緊接著,他們周遭的泥巴也眺了起來,草皮碎裂,四輪驅動車的車鬥北一列子彈打穿,男子們的怪叫變為全然的慘叫。他們轉過身體、逃離兇惡的槍口,在全力奔跑之下消失於夜與霧中。

  「茉理姊姊,你變得好溫和唷。」

  「嗯,要是在以前的話,我可能會先開槍再發出警告吧。」

  認真地與兄弟們交換對話,茉理平靜地將自動步槍立在地上,撩起被霧氣弄濕的瀏海。

  「唉,一不小心幫了他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呢?這會兒兒麻煩可大了呢。」

  茉理說的沒錯。終不禁仰望天空,然而月亮和星星卻沒有回答他,迎向未來的視線全都被漆黑盤旋的夜雲給遮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9:15 PM

第五章 《幕府在京都誕生?》

  Ⅰ

  灰色的行星上林立著鐵灰色的墓碑群。

  這就是大都會東京現在的模樣。富士山火山爆發之前彷彿遍佈著一百萬枚金幣般的燈海夜景,曾是經濟超級大國的最大驕傲,但是現在,頂多只有一千枚銅幣罷了。而宛如散落在各處的紅寶石,其實是熱灰或事故所引發的火災。

  擁有傲視職業摔角手的巨體的新首相,捨棄了令人聯想到像死神巨大骰子的首相官邸,坐進裝甲車,朝著立川的巨大災害對策基地移動。

  「因為那個地方儲備了大量的糧食和水呢。等到吃光的話,肯定又會從選區逃出來吧。他的食量可是十人份呢。」

  經由大老們在密室會談中選出來的新首相,一開始既無人氣也無聲望。不光是日本國民這麼認為,就連諸位外國大使們也是一樣。

  東京都內,港區南麻布。四個男人聽聚集的房間,就座落在法國大使館和德國大使館之間,大約中央位置的一棟低樓層大廈的一樓。專用庭院裡的茂密樹木,全都因為季節及降灰的緣故而枯萎了。在自用發電機的微弱照明之下被染成暗橘色的男人們,稱不上悠閒輕鬆,就連談話的聲音都透露著濃厚的疲勞色彩。

  「你們那邊,也會將大使館的機能從東京移走吧?」

  「嗯,會移到大阪的總領事館去。雖然我們並不認為目前為止的噴火會演變成長期化的影響,但若一直無法與本國聯繫的話,一時的避難也是在所難免的。」

  「我們也很快的就會效法你們了唷。」

  「唉,那個我倒是一點也不煩惱。只要華盛頓特區的駐美大使館沒事的話,與日本政府的交涉就不會有問題了。」

  眾人一起苦笑。在這個房間裡的,分別是中國、德國、法國、俄羅斯各國的駐日大使。

  即使在一般市民的社會裡也是一樣,最大的娛樂就是道人長短。不但可以消除壓力,也不需要特別的硬體設備,經費最多不過是酒錢而已。更何況他們是把舌頭當成吃飯傢伙的外交官,只要談話的內容的與自己國家的機密毫無關係,說說不在場者的壞話也是理所當然。

  「說來還真是可惜,這個國家就這麼到此為止了嗎?想當年他們是多麼風光得意,光是賣掉東京的土地,就足以買下美國、加拿大和澳洲三個國家的全部國土了呢。」

  「在他們到處搜購外國的土地和企業的同時,日本的土地和企業卻被外國人給收購去了,簡直就像是禿鷹或土狼的作為。」

  「土狼也不存在了吧?現在這種火山灰降個不停的灰色土地,就算求人家,也沒人會買吧。」

  燈光驟然亮了起來,但只維持了二秒左右就再次地變得陰暗。

  「……自用發電機的燃料,也差不多要耗盡了。」

  「這個集會本身也沒法子再持續下去了。真是個好時機啊。」

  「美國、英國、日本。這『正義的樞軸』無視於國際社會的輿論而恣意妄為的暴行,若不想辦法制止的話,世界就要毀滅了。這個問題我們曾經討論過吧?」

  「別說是國際輿論了,那些傢伙根本連國內的輿論都不放在眼裡呢。哎呀,我是不是應該使用過去式呢?

  「不管怎麼說,這個國家已經是美國的東西了。除去培裡提督來訪以後的短短四年之外,其它時候一直都是如此,我們根本無法干涉這個國家,誰都不想去招惹那個兇暴恐龍帝國的憤怒呢。」

  「結果,我們只能像這樣罵個幾句而已,這就是實現啊。」

  聲音越來越低,燈光也越來越暗。

  「美國的軍事預算高居世界第一位,而且比起第二到第十五位元的所有國家的預算總合都還要更多。反過來說的話,就算是第二到第十五位的國家全部聯合起來,也還無法勝過美國。」

  複數的苦澀嘆息響起。

  「軍事力、資本力、科學力。大美利堅帝國在所有的領域上都居於領導世界的地位,可憐的人類必須得獲得他們的許可才能夠勉強地生存下去。」

  「不能說是所有的領域吧,還是有例外存在呀。」

  「哦,是什麼?」

  「就是動畫和漫畫呀。至少在這方面的相關領域,美國就稱不上世界第一。」

  「總有一天會的。藉由收購、或者是人才挖角等等,哪個方法都行。應該不至於動用到武力才對。」

  這句話,刺激了整個談話。

  「他們倒是經常把動武掛在嘴邊呢。不是未經宣戰就發動戰爭了嗎?」

  「只要未經宣戰,就不屬於國際法所規範的戰爭。因此也沒有遵守國際法的義務。這就是他們的理論。」

  「美國連國際刑事法庭的設置都反對,還拒絕把美軍的戰爭罪犯交由國際法庭來審理。換句話說,連非戰鬥人員的大量殺害、或者是對於俘虜的虐待都不受國際法的約束,想怎麼樣都可以為所欲為呢。」

  大使們的語氣充滿憤怒。

  「但是,若從公正的角度來看,被美國挑超戰事的另一方也並非無辜呢。」

  「呵呵,你的意思是這個地球上還有哪個無辜的國家存在嗎?從一黨獨裁到市場的封閉性,根本沒有一個國家能夠逃過那個國家的找碴藉口呀。」

  「舉例來說,伊拉克對伊朗所使用的化學武器,就是美國強行推銷給他們的東西呀。況且美軍在進攻阿富汗的時候,還破壞水霸、剝奪了一百萬名阿富汗國民的飲用水,並且在水裡下毒,以放射能污染土壤。這也算是人道而民主的作為嗎?」

  「你不是在問我吧?我可不是人道主義者呢。我和你們大家都一樣。」

  房間微微地搖晃。這是火山性的群發地震,因此程度相當輕微,大使們雖然早已習慣,卻仍舊感到不適。

  「儘管美國現在的政權是由戰爭黨所支配,但情況未必會永久持續,這是我們僅有的希望。再等一陣子,沒錯,只要再等那麼一陣子,不就能夠等到擁有常識及自制心的政權登場嗎?

  「這是相當合理的見解。不過,真正的問題就出在西元二○○○年以來的總統身上。」

  「美國總統的意思,並不是所有基督教社會的意思吧。二○○三年對伊拉克進軍之際,當時的羅馬教皇與英國皇太子都曾經公然反對,但美國仍舊獨排眾議一意孤行。」

  「那個一點也不足為奇。美國政府又不是基督徒。如果是基督徒的話,當右臉被打的時候,就應該把左臉也讓人家打呀。」

  「唉,那傢伙才不懂呢。」

  以諷刺口吻嘟囔著的是中國大使,其它基督教國家的大使均露出苦笑。這讓他們想起了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他們自己國家曾經做過的事情。

  「日本也真是的。正正當當的討論不來參加,卻只會在背後偷偷摸摸地工作。對經濟援助閃閃爍爍,把老大的話當成靈藥似地強索。當時日本政府的做法,根本不是一個有自尊的人類會有的作為。」

  「其實我對日本倒是多少有些同情。如果被老大拋棄的話,他們在世界上就連半個朋友都沒有了。這點日本的政客就曾經公開說過。所以他們只好乖乖地聽老大擺佈了。」

  「公開那種事情的做法本身,就已經不是個有自尊的人類會從事的作為了。」

  「唉,說起來,美國在這幾年的連續失敗當中,應該稍微嘗到苦頭了吧?」

  被如此詢問的法國大使,嘴角泛起一抹洗練的微笑。

  「應該是吧。猿猴的話,大概只要兩次左右的失敗就能學到教訓。人家美國可不是猿猴呢。哎呀呀,這個比喻好像有點失禮了。」

  究竟是對哪一方失禮呀?德國大使、中國大使、以及俄羅斯大使都在心中提出了相同的疑問,但是誰也沒說出口。帶著諷刺又像是自嘲的笑聲平息之後,他們一一從安樂椅站了起來,朝著門口走去。

  Ⅱ

  骨肉之爭向來被認為是件難堪的事情。而初冬之際,在京都市左京區修學院所展開的阿姨與外甥的決戰,更是在極度難堪的狀況之下,逐漸地步入尾聲。想要對付小早川奈津子一個人,本來就得出動訓練有素的機動部隊大約一整個中隊的人力。儘管勝岡寬太所動員的戰力,在人數上確實有一個中隊那麼多,不過……

  「噢呵呵呵,全都是烏合之眾,就算是捆成一束也不是我的對手呀!」

  伴隨著豪爽的哄笑將平底鍋呼嘯一揮,牙齒被擊碎的暴力集團團員立刻飛向空中,而滿臉鼻血的飛車黨則趴倒在地上。

  「可惡的女妖怪,嘗嘗我的正義之刀!」

  不知道是不是被己方的慘狀給沖昏了頭,坐在白馬鞍上的勝岡寬太,猛然地抽出武士刀。只不過武士刀相當的重,一個不懂刀法的人想要單手揮刀實在是非常困難。勝岡的身體雖然膨脹得一塌糊塗,但是手腕卻細得像是小學生一樣,根本承受不了武士刀的重量。一個「啪啦!」的奇妙聲音響起,武士刀就這麼離開主人之手。

  「哎呀!痛痛痛痛……」

  一坨巨大的能量,朝著發出慘叫的中年男子逼近。

  「天下統一!」

  在雄壯的一呐喊聲中,小早川奈津子將平底鍋向下一拍。隨著鏘咚的一聲鈍響,勝岡眼冒金星地從白馬的背上滾落下來。

  「拜託,離開的時候請記得把隨身的物品帶走。要是把這種東西留在這兒的話,可是會對我們造成困擾的。」

  被續冷冷地稱為「這種東西」的正是「斬人三喜」當中負傷的二人。續左右兩手抓著兩人的腰帶,朝著白馬的背上扔了過去。

  白馬不情願地嘶鳴了一聲,任由兩名兇惡的殺人犯緊抓著背部,快步地奔跑出去。好幾個暴力集團團員慌慌張張地閃避一旁。

  「噢呵呵呵,束手就擒吧!」

  小早川奈津子以右腳重重地踩住了勝岡的背。在地上爬行的勝岡原本還虛弱地掙扎著,就在臀部被平底鍋狠狠地敲上一記之後,他大哼了一聲便不醒人事。

  「你們的老大已經成為俘虜了喲。還打算繼續這種無意義的戰鬥嗎?」

  轉向揮舞著染有同伴鮮血的武士刀的藤井玄喜,續冷笑道。

  「斬人三喜」似乎決定拋棄主人。

  「反日之非國民,總有一大會遭到天誅的!」

  如此大喊之後,藤井玄喜便扛著武士刀逃了出去。

  暴力集團團員及飛車黨也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出。負傷者一面哀聲喊著:「等等我啊!」一面連滾帶爬地逃出門外。虹川邊驅趕那群人邊向同伴說道。

  「人質只要一個就足夠了。光是數量眾多,只會造成監視上的麻煩而已。」

  「但是,這傢伙有作為人質的價值嗎?」

  彷彿認為水池的表情及談話是種侮辱似地,手、腳和全身都被曬衣繩捆綁住的勝岡寬太,再次呻吟出聲,活像是條營養過剩的芋蟲一樣。

  「我、我可是京都首要的比普呀,當然是具有非比尋常的身價呢!」

  「比普?」

  「你不知道什麼是比普嗎?」

  「該不會是指V.I.P吧?」

  「欸,不准使用西洋的文字,否則還算是日本人嗎?」

  水池嘲笑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你試著把V.I.P用日本話說出來看看呀!說得出來才算得上是日本人吧。」

  「你這個沒禮貌的傢伙!」

  勝岡把嘴巴張開到最大的極限。就在此刻,他口腔深處的某個部份在燈光的照射之下映出紅光。水池不再多餘的詢問,把手一伸,捏住勝岡並不高挺的鼻子。令船津忠巖的孫子陷入合不上嘴的狀態之後,隨即朝內部一窺究竟。一個類似短口哨的聲音從水池的嘴唇間逸出。

  「呵,這傢伙真是奇觀哪。」

  警察出身的虹川笑著問道。

  「怎樣?臼齒全都是金牙嗎?那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不,真的很驚人喔。這個老頭的臼齒全都是紅寶石呢!」

  「……果然驚人。」

  鎧甲的聲響傳來,小早川奈津子朝著勝岡走來,水池無言地後退兩步。阿姨單膝跪在外甥的身旁。

  「噢呵呵呵,簡直就像死魚一樣骯髒渾濁的眼珠子,不如戳爛算了。」

  肥胖的手指一抵住眼球,勝岡立刻發出哀嚎。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一隻老舊的水桶被踢翻了一樣。

  「光只會張開而已,這種不能欣賞美的事物、也無法看清事實的凹陷圓眼,就算戳爛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呀。噢呵呵呵,覺悟吧!」

  小甲川奈津子的台詞,十足像是美與真實的代言人一樣。勝岡的臉上冒出汗水,正為了肥胖的手指離開眼球而感到安心的一瞬間,這次是鼻子被揪著用力扭轉。

  「這種形狀惡劣的鼻子,不如削掉算了。」

  「啊!」

  「再不然,把這對毫無意義的大耳朵揪下來好了。」

  「住手、不要啊。喂、你們這些人,怎麼能夠容許這種暴行發生呢?好痛,好痛痛痛痛……!」

  竜堂續夾雜著苦笑向怪力女勸道。

  「哎呀,他的長相本來就已經很糟糕了,要是再沒了耳朵或鼻子的話,豈不是更難看嗎?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外甥,還是饒了他吧。」

  「噢呵呵呵,我是個聰慧的女子,所以呢,一切我都已經考慮過了。」

  「怎麼說?」

  「就算把耳朵揪下來,也不會因此而聽不見聲音。就算把鼻子削下來,也不會因此而聞不出味道。是不是?我沒說錯吧?」

  「這倒是事實。」

  「換句話說,那些東西就算不存在了,也不會妨礙到身體的機能。你不覺得這算足合理與慈悲兼備的處置嗎?」

  「原來如此。」

  「明白了吧。那就過來幫我把這個活到這把年紀還不會讀寫漢字的男人按住,別讓他亂動。」

  小早川奈津子把手一拾,從背上的高爾夫球筒裡拿出一把巨大的切肉用菜刀。那是一把足以將人類頭部大小的烤牛肉塊一刀斷成兩截的利器。

  「來,覺悟吧。我是個深思熟慮的女性,把你的耳朵和鼻子切下來之後,我會用沙拉油稍微炒一炒,再讓你吃下去。說不定將來會再長出新的來喲,噢呵呵呵!」

  雖然無意阻止,卻不得不阻止。下定決心的竜堂始正準備走上前去的時候,卻被塚越早一步地搶在前頭。

  「其實沒必要急於一時,在這種沒有媒體的場所進行喲。不如改天,在電視媒體的鏡頭前堂堂宣佈之後,再加以處置吧。」

  「嗯,說的也有道理。」

  小早川奈津子放開了手,也許是安心過了頭吧,勝岡白眼一翻又再次昏厥過去。美女戰士不屑地笑了笑,大概是去廁所吧,在宏亮的腳步聲中離開了現場。

  不同於人類的聲音在客廳中響起。斷斷續續的響音是電話鈴聲。始移動視線,朝著在一片混亂當中倖免於難的電話走去。

  「喂……」

  「啊,總算通了。喂,我是余,是始哥哥嗎?」

  「余!」

  始一喊,續也跟著表情一變,站到哥哥身邊。

  「現在行動電話還打得通,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斷線,所以說話要簡單扼要一點。」

  「知道了,你們現在在哪裡?」

  「在富士山的北邊,應該是在甲府盆地的週邊。終哥哥和茉理姊姊都跟我在一起,大家都平安無事。」

  平安無事的其實還有其它人,不過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提起。始也省略了說教。

  「平安就好,快回來吧。」

  話一說完,始立即對自己產生疑問。

  宿舍被一群奇人怪人闖入搗亂,而小早川奈津子又穩坐不走。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催促老三和麼弟回來好嗎?

  不管了,總之全家人能聚在一起才是首要之事。

  「嗯,我們立刻回去。還有一件事情……」

  正當余準備說出他們迫不得已必須與前首相同行之事的時候,「噢~呵呵呵呵……」的笑聲正好從客廳外面傳了過來,透過聽筒鑽進老么的耳朵裡。察覺到余倒抽了一口氣,長兄慌忙地加以解釋。

  「啊,用不著驚慌。其實我們現在正和小早川奈津子在一起。」

  「你們變成好朋友了嗎?」

  「不是!不是!」

  始認真了起來。

  「唉,該怎麼說呢?其實是各懷鬼胎,不對,應該是吳越同舟,或者說是羅馬與伽太基……總之現在正處於暫時休戰的狀態。」

  「好像很嚴重呢。」

  「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是有原因的,雖然有點不太光明正大。等你長大之後,你就會知道怎麼選擇打交道的對象了。」

  完全沒有說服力。次男忍住笑意,把臉靠向哥哥手上的話筒。

  「余,詳細的情形等回來再說吧。聽始哥的話,早點回來就對了。雖然和小早川奈津子的邪惡同盟確實令人驚訝。」

  「只要哥哥們決定了就好,我無所謂。」

  余明快地回答。

  「為了與牛種決戰,採取各式各樣的手段是必要的吧。回到京都之後該怎麼做,只要你們開口,我一律照做就是了,用不著擔心。」

  始與續不禁交換視線,既覺得驚訝又感到困惑。

  「你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戰略頭腦呀?」

  「這是修煉後的成果喲。」

  「什麼修煉?算了,不問了,總之給我早點回來。」

  「遵命。啊……」

  正準備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一陣強烈的雜音阻斷對話。反復地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始沒辦法只好掛上聽筒,挽起手臂嘆了口氣。不經意地朝腳邊一看,余最疼愛的小狗對著他搖了搖尾巴。它的名字叫做松永良彥。

  「總覺得,我好像是最沒有成長的一個人哪。」

  聽到始的聲音,小狗松永抬頭仰望著他,又搖了兩次尾巴,還把小小的身體靠過去依偎在他的腳邊。始彎下修長的身軀,把小狗抱了起來。

  「唉,如果連一個踩剎車的人都沒有的話,那些傢伙不知道會失控到什麼程度呢。」

  像是確認自己的立場般地嘟噥了幾句,生性操勞的長男越過玻璃碎裂的窗子眺望夜空。圍牆之外鴉雀無聲,不知道警官們是否仍在。

  Ⅲ

  把行動電話交還給身為主人的年輕醫生後,余轉向哥哥及表姊,迅速地將事情對二人說明。

  「小、小早川奈津子人在京都?」

  終呻吟地說道,鳥羽茉理則像男孩子一樣挽起手臂,嘆了口氣。

  「這下子可有好戲看了。不過,既然是始和續的決定,他們一定是想好了什麼計畫才對。一定是這樣。」

  「未必是好的計畫呢。」

  終勉強唱了句反調,隨即改為沉重的語調。

  「事情會有這樣的轉折,恐怕連哥哥們都意想不到吧!」

  「確實是意想不到的轉折呢!」

  「思想不到雖然未必是件壞事……唉,事到如今,只好把這個前首相帶回去交由哥哥們裁決了。」

  「換句話說,就是把責任推給他們囉?」

  「這樣的形容詞太不圓滑了。應該說,年少者必須服從具有常識及判斷力的年長者。這可是東洋的美德,亞洲的倫理呀。」

  確實誇大了點,但是對終而言,不這麼說的話,實在難以說服自己。

  「先別管那些了,趕快上車出發要緊。」

  「要開車的話,我可以當司機喔。」

  茉理踴躍地自我推薦,終和余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也可以開車唷。」

  年輕醫生一開口,終和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頭。余機伶地回應道。

  「對呀,怎麼把醫生給忘了。那就麻煩你了。」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我也只好把命豁出去了。一定得想辦法逃到安全的地方才行。你們一定很困擾吧,但我還是得請你們相助。」

  確實是很困擾,但是又沒別的辦法。

  余和終抬頭看著天上。在醫生看不到的地方,他們的忠實朋友騰蛇--托比馬龍正隔著陰暗的水氣幕簾,守護著地上的動靜。

  「好,就這麼決定。那我們出發吧。」

  終拍手敲定一切。熱心的提議受到漠視,茉理雖然有些無法釋懷,但還是點頭同意,然後在前首相的身旁單膝跪下。

  「出發吧。我想那些黑衣男子應該不會再回來了……相信醫生應該是對的吧。」

  「我是個醫生,醫生是不會棄病人於不顧的。況且我也已經成了逃亡之身,怎麼會背叛大家呢?」

  終坐進了副駕駛座,坐在後方座位的是余和茉理,前首相躺在寬廣的車廂地上。把車內的毛毯鋪在地上、包裹住前首相的身體之後,四輪驅動車立刻啟動出發。

  從美軍身上奪取到的武器和裝備成了重要的物證。那是謎樣的日系美軍特種部隊將遭到監禁的前首相從醫院救出逃走的證據。策動政變、藉由擁立新首相而輕易地強奪國家權力的政客們一定相當驚慌吧。但是他們無法對美軍下手,因為就算沒有國民的支持,只要有美國政府作為後盾的話,還是能夠把持政權,這就是這個國家的真實狀況。在尚未百分之百確認擄走前首相的是否為美軍之前,新首相的政府必然會拼命地調查出真相,從電話和網路都沒辦法正常使用的現況來看,想必能夠爭取到不少時間才對。

  坐在後座的茉理歪頭思索。

  「不過,這樣子真的能回到京都嗎?」

  四輪驅動車正朝著西北方向前進,這是一條由山梨縣通往長野縣諏訪地區的道路。原本應該與釜無川、JR中央本線或中央高速公路並行前進,右手邊應該有金峰山,而左手邊應該看得到中央阿爾卑斯山脈才對。唯一的前提是必須是在白天、而且還得在天候狀況良好的時候才看得見。

  「道路狀況也是個問題,而且後有追兵的可能性也相當大呢。」

  「在我們的必經道路之上,一定會有臨檢唷。」

  余提供了從電視刑事劇中獲得的知識。看見躺在車內地板上的嬌小老人,警察或消防人員會怎麼想呢?茉理和終都無法預測。年輕的醫生則回答了一句「警察根本靠不住。」或許事實真是如此吧,然而在目前的狀況之下,還是免不了會擔心警察最上層的意思是否已經切實地傳達到末端了。

  縱然如此,車子依然在灰和雨所弄髒的道路上奔跑了二十分鐘。正奇怪浮現在車燈中的其它車輛怎麼急速增加的時候,車子已經陷入了塞車的車陣當中。果然遇上了臨檢。茉理搖下後座的車窗,對著並行前進的白色箱型車的駕駛問道。

  「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什麼都不知道,人家實在是好怕喔。」

  茉理發揮演技。

  「又噴火了呀,你看!」

  茉理是個年輕美女,光是沖著這一點,對方就一定會有回應吧。順著駕駛的話朝背後一看,出現於黑壓壓的暗夜一隅的紅光正不斷地裂開擴大,地面震動及爆發聲響同時傅來。或許是距離和風向的緣故吧,雖然並不厲害,但是要造成塞車人潮的恐慌與不安卻已經相當充份。

  「沒必要盤查吧?快讓我們通過!」

  眾人的聲音和警笛聲相互呼應,抗議的聲響及叫喊在黑暗中吵嚷了起來。群集的頭燈和尾燈,就像是可伯的夜行獸的瞳孔一般。

  「感覺好像把貯存了幾萬年的地下能源,全部一次爆發出來一樣。」

  正確的時間應該是三百年左右吧,不過就魄力這點而言,確實令人有如此的感受。夜、灰、霧、煙交織融合成深刻而複雜的黑暗。灼熱熾紅的熔岩朝著甲府盆地傾洩而下,撕裂著黑暗而巨大的地面。初次噴出就吞噬了富士五湖的熔岩,這次不知道會擴散到什麼地方呢?

  「距離這裡應該只有五十公里遠吧。」

  箱型車駕駛以顫抖的聲音說著,其它聲音也同樣顫抖地附和道。

  「這下子甲府市可有危險了呢。」

  竜堂兄弟在車內互看了一眼。就在此時,虛弱的老人聲音從他們腳邊傳了出來。

  「啊,好難受啊……但是我會忍耐的。我不會再進一步地為你們添麻煩了。」

  前首相的狡猾可以說是一種本能吧,他知道如何將自己的虛弱變為武器。從過去被挾持到美國的經驗,他知道竜堂兄弟對於無力抵抗的弱者反而下不了手,所以這次他決定從頭到尾都扮演弱者,持續發揮演技。

  「如果我被抓到的話,一定會被殺死的呀。除了你們幾個以外,我已經無依無靠了。請你們可憐可憐我這個老人家,讓我再見到孫子一面……咳咳、咳咳。」

  咳嗽之後便是一陣沉默,太過執拗的話,恐怕會引發年輕人的不悅吧,前首相在心中如此盤算。確實,年輕人們早已感受到十足的不愉快了。

  「真是個麻煩的傢伙呢,乾脆在前面找個地方把他扔掉算了。」

  終正準備這麼說的時候,茉理突然從後座傾身向前,以單手搗住了終的嘴巴。

  「警察來了。」

  在刻意壓低聲音的警告之下,終只能點點頭。表姊的手一離開,才剛喘了口氣,立刻有一道光照在臉上。

  「請大家一台接一台地輪流前進。現在是緊急時刻,請大家務必遵守秩序。」

  面對拿著手電筒的警官,終煞有介事地開口說話。也許危險,卻有一試的必要。

  「警官,我們的車子裡有一位首相……」

  正確地說應該要加上個「前」字才對,終在心裡想著。然而警官卻僅僅焦躁地揮著另一隻手。

  「別開玩笑了,快走、快走!」

  「可是,病人在這兒……」

  「所以我才叫你們快點離開呀,救護車是不會來的。還是早點上醫院去吧!你們已經等了好一會了對吧。」

  手裡握著手電筒,警官朝著下一輛車子走去。年輕醫生一臉緊張而僵硬的表情重新握好方向盤,與前方車輛僅僅保持些許的間距,車子再次緩慢前進。終忽然想到一個辦法。

  「事到如今,不如大家一起騎上托比馬龍離開吧。」

  「不行呀,哥哥。前首相怎麼有辦法騎上托比馬龍呢?」

  「噁--真是個麻煩的老頭!」

  終忍不住破口大罵,前首相則立刻在地板上別開視線,開始咳嗽。雖然不知道托比馬龍是什麼東西,但是不難理解一定與自己的利害安全有所關連。

  「咳咳咳,嗚,好難受……」

  「哥哥,他是病人啊。」

  「是~我知道了,知道了。」

  過去他們的大哥始曾經冷靜地解決了敵人「瘋狂屠殺主題樂園內所有客人」的脅迫,然而那時對方並未抓住任何人質,而且這次的狀況遠比上次要複雜多了。

  由於塞車的緣故,車子根本沒辦法改變方向。只能暫時維持現狀,像蝸牛般繼續前進,簡直是一場災難啊。

  Ⅳ

  在京都,美麗的聖戰士驕傲地坐在沙發上,任由邪惡的龍族向她灌輸各種居心不良的計劃。

  「既然都到了這個地步,你不妨兼任攝政,關白,太政大臣和征夷大將軍,直接成立一個幕府吧。」(譯註:關白為輔佐天皇的重要大臣,太政大臣則相當於宰相的職位。)

  「呵呵,幕府嗎?」

  一臉驚訝的長兄低聲責難二弟。

  「喂,要是太過得意忘形的話……」

  「矣,一不做,二不休呀,大哥。」

  小早川奈津子的龐然巨體加上鎧甲的重量,令她整個人有一半都陷在沙發裡面。她正一邊啃著擅自從廚房裡拿出來的整條火腿,一邊拿著蘇格蘭威士忌的酒瓶咕嚕咕嚕地牛飲。

  「回想起來,『政府』這個用語似乎是明治時代以來,從那些崇洋媚外的傢伙開始使用的呢。若就日本的傳統而論,還是應該以『幕府』稱呼才對。憲法或刑法當中應該也沒有禁止幕府成立的條文才對。關於這點,大家都毫無異議吧?」

  曾幾何時,小早川奈津子已經完全沉醉在那股氣氛當中。與其說是被續洗腦了,或許該說她具有搶奪他人的想法並佔為己有的天份吧。」

  「幕府創立了之後,咱家就可以開始策劃統一天下的行動了。大家一同,齊心協力吧,噢呵呵呵呵。」

  說完之後,小早川奈津子輕鬆地站起來,在親信塚越的陪伴之下離開客廳。

  「我的媽呀!『咱家』來了喲!」

  自衛隊出身的水池聳了聳肩膀嘟噥著,報社出身的蜃海隨即把頭髮向上梳起回應道。

  「至少比自稱『哀家』好吧。」

  「真的有比較好嗎?」

  突然以懷疑的語調播話進來的是警察出身的虹川。

  續走到三人組的旁邊。

  「蜃海,從前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讀到過,日本的首都為東京這件事情,好像不是經由法律決定的是吧?」

  「嗯,的確,明令以東京為首都的法律或敕令並不存在。這純粹是一個歷史上的事實而已。西元七九四年遷都至正平安京(譯註:平安時代的首都,範圍含括今日京都市的中心部),當時的敕令,亦從未被公告無效。」

  「怎麼說來,在法律上,日本的首都還是京都對吧?」

  「倘若無視於現實而單就法律來看的話,確是如此。」

  蜃海一說完,續立刻露出微笑。那是一種有如將華麗,無畏,邪惡三者加起來再除以二的微笑。

  「現實將從這一刻開始改變。」

  續一說完便轉身離去,留下蜃海有些茫然地盯著他的背影。

  「那個傢伙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呀?」

  「不過他說的一點也沒錯,一不做,二不休。對我而言,與其被稱為反政府的恐怖分子,我寧可被稱為幕府的直參(譯註:幕府將軍的直屬家臣)。」

  水池慷慨激昂地說道。虹川搖了搖頭,蜃海則是盯著天花板在腦海中搜尋著歷史之書頁。

  「二十世紀原本就是日本患了超大國幻想症熱病的時代呢。」

  夾在太平洋及亞洲大陸之間的小小島國,除去少許例外情況不論的話。幾乎從未對鄰近諸國造成什麼嚴重的困擾,一直適當地消化著外國傳入的文化,過著悠閒的生活。自從一九五○年,與俄羅斯的一役戰勝之後(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免於戰敗之後),就完完全全的被沖昏了頭,開始企圖以武力支配整個亞洲,但是卻遭到慘敗。

  在那之後,雖然有心以和平的方式在經濟實力上成為世界第一,卻因為政客,官僚,財界人十三位一體的腐敗墮落而再次宣告失敗。進入二十一世紀以後,再加上富士山火山爆發這個天災,實在是不知道會沉淪到什麼地步。

  「如果可以從妄自尊大的幻想中解放出來,在適當的地方安頓下來,以和平的小國生存下去的話,就算把政府改為幕府也無所謂吧。」

  對於虹川的議論,水池和蜃海都一致點頭同意。另外在距離十步之遙的客廳一隅,竜堂家的長男正對著次男大吐苦水。

  「別玩得太過火了,那可是紮紮實實的內亂罪呀。」

  「需要害怕內亂罪的應該是小早川奈津子才對吧?」

  「你好像很有把握嘛。」

  「唉,玩具當然得要是不容易壞的才好嘛,不是嗎?就讓那個怪力女盡情發揮她的本領吧。就算我們還是一樣地安分守己,政府那邊再怎樣也不可能放過我們的呀。」

  續之所言完全正確。單方面地侵害和平度日的竜堂家的生活權,將他們當成恐怖分子到處追趕,害他們連家都歸不得的罪魁禍首,就是日本政府以及躲在背後操縱一切的黑暗勢力。

  「但是,我們真的要和小早川奈津子聯手嗎?還好黃老不在這兒,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黃老的本名為黃世建。原本是中國革命的一名鬥將,自從被竜堂兄弟從政治犯收容所救出之後,便開始和大家一起行動。黃老的弟弟是華僑界的有力人士,不過在香港被小早川奈津子給殺害了,因此對黃老而言,小早川奈津子是他的殺弟仇人。

  「別擔心了。黃老是個革命家,他一定會明白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人的這個道理。要是他知道這件事情的話,一定也會冷笑著拍手叫好呢。」

  「是就好了。」

  目前黃老正在神戶拜訪友人。對方似乎也是華僑界的有力人士,兩人想必正為了如何讓中國的自由化與民主化向前邁進,建立一個太平而繁華的社會在進行討論吧。如果他知道小早川奈津子人在京都的話,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出現?

  「噢呵呵呵,你們在密談什麼呀?」

  地板震動,小早川奈津子走了回來,右手握著一把古式的室內用掃帚,塚越跟隨在距離三步之遠的後方,以兩手提著一隻巨大的水桶,水桶裡裝滿了黑色液體--是墨汁。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美女戰士在鎧甲的響聲之中站向白牆前方。

  對著滿滿一桶的墨汁,她將掃帚插了進去,小早川奈津子揮舞著黑壓壓染濕的掃帚,無視於潑撒在天花板及牆壁上的墨漬,在牆壁上寫下四個大字。

  『京都幕府』

  原來阿姨和外甥不同,竟懂得如何書寫漢字呢--所有人同時在心裡這麼想。

  日本史上頭一遭,政府在東京、幕府在京都,兩者並存的時代就這麼降臨了。這是東西朝時代的開始(小早川奈津子如此深信)。至於社會對此到底認同與否,那又是另外的問題了。

  「不管怎樣,這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踏板罷了。我小早川奈津子統一天下的過程才是最值得期待的喲。」

  「真的行嗎?」

  「這麼有魄力的政治家,日本有嗎?」

  次男所圖謀的,正是讓這個國家陷入更巨大、而且更加滑稽荒謬的混亂狀態。要回復到富士山爆發以前的日本,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既然如此,對於竜堂兄弟及同伴們而言,當然就得儘量製造出一個容易生存的世界才行。

  正當始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小狗松永忽然對著漆黑的庭院開始狂吠。

  彷彿在響應著松永的狂吠聲,夜的某個部份看起來似乎正在搖晃。

  「那不是托比馬龍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始站在法式落地窗的窗邊叫喚著。無聲無息地降落在圍牆上的正是來自於崑崙的巨大生物,它應該載著老三和老么在偵察富士山爆發的情況才對,怎麼會回到這兒了呢?

  看不見終、余和茉理的身影,他們究竟身在何方?行動電話中途斷訊的事實化為一股不祥之風,吹進了始的心裡。知道有事情發生,次男快步地走向大哥。

  「續,這裡就交給你和前輩了。我得和托比馬龍去一趟富士山,拜託。」

  這句台詞毫無疑問的是受到了掛念弟弟們的長兄責任感所驅使。然而在此同時,認為面對富士山大噴火遠比面對著小早川奈津子來得愉快的心態也無可否認。

  始並未立刻執行計畫,因為他在騰蛇的背後,看見了飛行於京都夜空的奇怪影子。混合了驢、人以及蝙蝠的模樣--是飛天夜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9:16 PM

第六章 《辛苦的人們》


  Ⅰ

  膽識卓越的小早川奈津子完全沒把怪異的聲響放在心上,再次凌虐起她的外甥。

  「為了慶祝幕府成立,等式邏輯天一亮就反你拖到祭壇前面進行血祭吧,噢呵呵!」

  「放開我,聽不懂嗎,你這個女妖怪!」

  「哎呀,你好像完全不懂得面對征夷大將軍時應有的說話禮儀呢。」

  兩根粗壯的手指頭,揪住了勝岡寬太的上下嘴唇。

  「說不出優美的日本話的嘴巴,還不如扭掉算了,就像這樣!」

  「嗚呼呼呼……」勝岡寬太發出了奇怪的呻吟。雙唇被緊緊擰住,根本無法出言抗議。在痛苦與恐懼的折騰之下,兩眼逐漸翻白。就在完全變白的瞬間,全身也虛脫無力。

  「噢呵呵呵,才這麼點程度的威脅就昏倒了,沒用的膽小鬼。等你醒來之後再把你當成玩具玩玩!」

  手一放開,勝岡寬太便口吐白沫地癱在地上,躲進無意識的世界裡去了。

  「喂,好像有個奇怪的傢伙混進來了。」

  虹川拖著一名男子走了進來,這個男人在假裝昏死、企圖趁隙逃走的時候被虹川給發現了。年齡大約三十五歲上下,乍看之下頗像個銀行行員。虹川搜索過那人的衣物,從內側的口袋裡掏出一個閃耀金光的徽章。

  「哦,原來是公安調查廳啊。」

  這是全日本最不具有存在意義,隸屬於法務省的一個機關名稱。雖然每年都從國民的稅金當中擔撥了好幾百億做為預算,但是卻無事可做,只好盜聽AV女優的電話,或者偷出有面餐廳的會員名冊,製成一份「違害國家的危險人物名單」。

  「你們公安調查廳究竟是幹什麼的?」

  「……」

  「答不出來嗎?很好,覺悟是件好事情。」

  蜃海扯開嗓門大喊。

  「啟稟征夷大將軍,這裡有個從東京來的奸細。雖然經過訊問,卻什麼也不肯回答。請問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招供?」

  「噢呵呵呵,這個還不簡單,把那個男人抓過來吧。」

  「遵命,立刻照辦。」

  水池和虹川一左一右地抓住公安調查官的袖口,將他拖到征夷大將軍的御前。小早川奈津子坐在昏厥的勝岡寬太的肚子上面,一看到新的犧牲者被拖到跟前,立刻以厚實的舌頭舔了嘴巴一圈。

  「噢呵呵呵呵,這副嘴唇還真是越看越可口呢。」

  「你,你想做什麼?」

  一手抓住打著哆嗦叫喊的公安調查官的衣領,小早川奈津子一口氣將他拉向自己,臉與臉緊密切聯繫的相貼。調查官的哀嚎之所以模糊不清,原因是他的嘴唇被嘴唇給堵住了。

  「好悲慘的情景啊。」

  水池以言不由衷的語氣說道。好不容易從要死不活的狀態中解放出來的調查官,立即毫無保留地全盤招供。

  這名調查官早先少潛進了開設在白川路的美少女VTR同好俱樂部總會,企圖偷拍出席者的畫面,但是不幸被發現且被沒收數位攝影機,之後設法逃了出來,偶然得知此處的騷動,為了今後的調查而偷偷入侵進來,還不小心被養捲進事件中。一切就是這麼回事。

  「如果沒有調查對像的話,公安調查廳就會被廢除,而我們就會失業啊。在這種通貨緊縮的不景氣當中,教我們如何養活一家人啊?」

  「再去找工作呀!」

  「開什麼玩笑!每天朝九晚五地打麻將,看色情VTR、賭馬,還能領到五十萬月薪的二度就業職場,上哪兒去找啊!」

  「開什麼玩笑這句話,應該是我們的台詞吧!給我到那邊支仔細想想『公僕』這個詞的含意吧。」

  公安調查官被用曬衣繩綁住,用封箱膠帶貼著眼睛,再被自己的襪子塞住嘴巴之後,暫時補扔進客廳的角落裡。

  「話又說回來,採用人民政府、革命政權、或者解放陣線等等名稱的話,感覺總是比較尖銳,但幕府就不會了。就連公安警察也會當成玩笑而不會認真追究。」

  「若要突顯出政治權力這種東西的可疑本質的話,幕府或許是個意想不到的合適稱呼呢!」

  「蜃海先生,你是不是有點認真過頭了呢?」

  「何為國家的權力?徵收稅金、發行貨幣、對醫生或律師等各種的資格進行認證,處罰違反法律者……這當中的任何一項,都必須照著與握有主權的國民所簽定的契約來進行,而在擔保方面,除了以公正性來換取國民相對的信賴之外,別無其他,但是現在的政府做到了嗎?」

  由於蜃海挽著手臂怒吼,水池與虹川只好縮起肩膀。這兩個人完全把現況當成了一喜劇來看待,因此毫無半點認真思考的情緒存在。

  「說起來,從攝政、關白、太政大臣到征夷大將軍全由一人兼任,這可是日本有史以來最重大的創舉呢!」

  塚越在小早川奈津子的面前搓揉著雙手。

  「噢呵呵呵呵,藤原道長、源賴朝、足利義滿、豐臣秀吉、德川家康……我只不過是想嘗試看看他們誰也做不到的事情罷了。」

  「噢,多麼豪邁的言辭啊。能夠追隨大小姐,不!能夠追隨大將軍您,實在是我塚越的榮幸。」

  看著這一對融洽的主僕,三人組在客廳的一隅喝起罐裝啤酒。而蜃海也暫時中斷思考,躲進了酒精的世界裡面。

  「攝政也好,征夷大將軍也罷,這些都不得是自封的稱號,應該是不會變成詐稱吧?」

  「那倒不會,因為現實社會裡並沒有攝政或征夷大將軍的官職存在。」

  「的確沒錯。又不是自稱為總理大臣或京都府知事。就算刻了印章,也稱不上是偽造。因為一開始就沒有真品存在呀。」

  無視於大夥的懷疑與不安,征夷大將軍--小早川奈津子心情愉快地開始就幕府的官職提出構想。她似乎還想設置關東管領,待所所司、勘定奉行、寺社奉行等等,以建構出完整的組織。(譯註:管領為輔佐幕府將軍、總管政務的官職名稱。待所為鐮倉及室町幕府時代的重要機關,負責管理、軍事及審判的事務,首長的職名就叫做待所所司。勘定奉行為江戶幕府時代的職銜,負責掌理幕府的財務,也就是財務主管。寺社奉行則是負責與寺廟神社相關事務的職位。)

  「完全無視於官職名稱的時代考據呢。把室町幕府和江戶幕府全都混在一起了。」

  「你的口氣好像是教日本史的老師呀。」

  「對呀對呀,接下來將會是一個嶄新時代的開始,何必拘泥於那些既有的觀念呢?」

  蜃海、水池、虹川三人雖然為怪異的聲響、以及慌張離開的竜堂兄弟感到擔心,但卻又不放心留下小早川奈津子與塚越單獨相處。原本塚越這個人看起來就是一臉奸詐,或許正在背後策劃著什麼奇妙的陰謀也說不定,所以絕對有監視他的必要。把他趕走固然是最好的辦法,只不過小早川奈津子人似乎很喜歡他,所以這個辦法是行不通的。

  此時小早川奈津子的聲音傳了過來。

  「喂,有件事情想問問你們,日本的稻米石數是多少?」

  「石數?」

  看著不知不覺反問的三人組,小早川奈津子嚴肅地點著頭回答。

  「沒錯,我想知道目前日本全國的稻米總收穫石數是多少?」

  「喂,將軍大人在問話呢!」

  被虹川以手肘頂了一下,蜃海孩子氣地板起臉孔,但他隨即察覺到小早川奈津子的巨眼正從護面鎧甲的縫隙中直視著自己。所以立刻換了表情,開始搜尋起新聞記者時代的記憶。

  「這個嘛,日本全國的稻米生產總量,一年大約在一千萬噸左右吧。正確的數字……」

  「不用了吧,這種東西知道個大概就行了。」

  「知道正確的數字有什麼意義呢?」

  正當水池和虹川一左一右地說著風涼話的時候,蜃海已將數字計算出來。

  「呃,如果以一噸大約五.五石計算的話,大約是五千五百萬石。就我所知,日本全國的稻米總收穫石數大概是這麼多。」

  注意到自己的口吻變得謙遜起來,蜃海在心中驚嘆。毫不在乎對方的內心世界,小早川奈津子漫不經心地捏扁了喝空的啤酒罐。

  「此話當真?」

  這會兒又模仿起織田信長的口頭禪了。

  「那麼,當天下統一的大業完成之際,我就賞你們一人十萬石吧,噢呵呵呵呵!」

  「真小氣!」

  水池發著牢騷。

  「你剛剛說了什麼來著?」

  「不有,我說,這是在下的無上光榮,未來還請將軍大人多加提拔關照。」

  「噢呵呵呵呵,只要你們肯老實勤奮地對我效忠就行了。我是個器量廣闊的天下霸主,對於你們過去的種種無禮,我都會加以寬恕,只要你們從今以後由衷地對幕府效盡犬馬之勞,聽懂了嗎?」

  「……」

  「怎麼沒有回答呀?」

  「是,遵命。」

  曖昧地敷衍了事,三人組暫且低頭致意。蜃海偷偷嘆了口氣。

  「我的老天,你們覺得真有機會成功嗎?」

  「依我所見,一定會毅然決然地讓她成功!」

  水池斷言道。

  「總而言之,只要目前的政治體系還存在的一天,我們幾個就是亡命之徒。雖然認命也沒什麼不好,但又何妨趁此機會一舉翻身?」

  「喂喂,幹嘛那麼認真啊?」

  「這是什麼話?用點腦筋想想吧。你們兩個還有我,我們一向都不得是乖乖地照著體制內的菁英路線在走,可惜一不小心遭到命運的作弄,所以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命運的作弄呀……」

  「只是作弄而已嗎?」

  蜃海和虹川提出質疑。

  「那就是失敗呀。製造個最佳的笑柄,不光是受到世人的嘲笑,更無法面對列祖列宗,甚至還會成為後代之恥。」

  「列祖列宗啊!」

  水池的口中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虹川一邊打開啤酒罐,一邊問道。

  「那麼,你有什麼具體的計畫?你想到了什麼好主意嗎?」

  「這個嘛……」

  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水池挽起手臂。

  「具體的計畫我準備將來再慢慢思考,總而言之,現在先從『目標百萬石!』開始做起吧。」

  Ⅱ

  竜堂始站在屋頂之上,背對著東方朝比睿山綿延不斷的黑色山影,面向西方與入侵者對峙。入侵者以京都街道秘形成的光湖為背景,頭髮與衣襬在夜風中飄揚。從那輪廓看來,很明顯的是位女性。過去竜堂兄弟曾經接受過一個化名為「L女士」的女子挑戰。雖然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但始卻無法立刻察知眼前這名女性的真正身份。

  女性開口說話。由於對方操著一口宛如BBC主播般的正統英語腔調,因此始能夠完全聽懂。

  「自愛丁堡一別以來,竜堂兄弟依然安好無恙,實在比什麼都令人高興。」

  「……你是操石師?」

  入侵者的身份頓時明朗。始想起了在巍然聳立於岩山之上的愛丁堡古城的那次交鋒。

  「輸了的話,你就坦然地完全退出,如何呢?」

  夜風之中傳來一個冷漠聲音,欣長優雅的高大體魄並列在始的身旁。次男續不知在什麼時候來到了兄長的左手邊。

  「反正都是自掘墳墓,與其選擇一到夏天就悶熱不已的日本,氣候涼爽的蘇格蘭豈不是更加適合?」

  「我無所謂。倒是你們幾個,回到日本之後,真能回復到從前的生活嗎?」

  「那倒沒有。我們現在成了幕府特務,可說是越來越沉淪了呢。」

  這個玩笑由於缺乏國際普遍性,因此外國人聽不懂。

  「幕府?」

  「操石師」歪頭不解。始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明才好。

  「嗯,該怎麼翻譯才好呢?GOVERNMENTOFSAMURAI……不對,應該是這個,對,S.H.O.G.U.N.A.T.E。」

  一面說明,始一面高速思索對策。「操石師」的意圖究竟何在?當然不可能是友好的才對,不過敵對的行為也可以分為很多種類。乾脆想辦法延長對話來爭取時間,試著摸清她的企圖吧。

  「我們是怎麼回到日本的事情姑且不論,但是人在京都這點,你是怎麼知道的?」

  「美國的偵察衛星對於富士山的大噴火完全沒轍。而東京又掩埋在火山灰底下,根本無法監視。不過京都市街就完全能夠監視了。」

  大大方方地透露訊息。問題是這樣的話能夠信賴嗎?

  「美國政府之所以連聯合國本部都加以盜聽、盜錄,似乎是把各國代表都當成間諜了呢。」

  「情報是控制最有效的道具呢。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操石師」沒注意到潛伏在庭院裡的騰蛇嗎?她和飛天夜叉又有什麼關連?縱使思考過種種的可能性,卻依然毫無結論。就算坦率地開口詢問,想必也是毫無益處。這比外表看來更為火爆衝動的次男,一定很想採取先發制人之計,不過長男卻還沒有走到那一步的打算。

  「說起美國……」

  始慎重地選擇詞句。

  「美國不會是打算把日本完全納為自己的第五十一州吧?」

  「怎麼可能!」

  「操石師」珍.史黛普拉抬起形狀姣好的鼻子嘲笑道。續以帶著諷刺的眼神注視著她,始則穩重地開口詢問。

  「為什麼?」

  「你們何不自己想想?」

  在如此的挑釁之下,始假意中計。

  「也好,我是想到了幾個理由。首先是第一占,人口數量一億三千萬的日本人若是獲得美國籍的話,美國就會有百分之三十的國民為日系人口。參政權當然也得一併賦予,一個不小心的話,日本人或許會成為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也說不定。當然實際上有沒有那樣的人才就又另當別論了。」

  始盯著「操石師」。

  「比起形式上的領土擴張,不如假意讓屬國保持獨立,利用傀儡政權來實行間接統治要來得有效率多了。不但能控制對方的經濟與資源,還能維持軍事基地。一百年前,為了建造巴拿馬運河,美國挑動哥倫比亞共和國的一個區域從事獨立,捏造了一個巴拿馬共和國出來。自那時以來,這就一直是美國的得意伎倆。」

  「算你及格吧。因為重點是在於控制全世界而不是加以征服。」

  「這就是你們在富裕的國家、以及有利用價值的國家樹立親美政權,並在那些以外的國家發動五十億人口抹殺計畫的理由吧。」

  「操石師」再次笑了。

  「無法脫離貧窮的國家,沒有資源的國家,沒有戰略價值的國家,要一個個地去花費工夫實在是毫無必要也毫無意義。那些國家我們一律不予干涉,他們想怎樣都可以,自由得很。」

  「意思就是任由他們餓死囉?話說回來,四姐妹從什麼時候開始成了協助美利堅帝國推動國家政策的下游機關呢?」

  「你說反了喲。」

  「操石師」的回答簡單明瞭。始雖然還不知道四姐妹已經放棄五十億人口抹殺計畫,不過和「操石師」的這段對話卻讓他得到了這樣的感觸。在倫敦上空,四海龍王打倒了四姐妹的統治者。在那之後,四姐妹的方針就改變了。原因是什麼?

  「哎,初級的政治理論實在令人厭煩,差不多應該開始了吧?」

  「操石師」的語尾被一陣像擊碎夜晚般的哄笑吹散。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操石師」踉蹌地後退半步,低跟的靴底用力地踩住屋頂的瓦片。她在英國的時候並未遭遇過小早川奈津子,或許算她當時好運吧,只是現在,她卻不得不直接面對一個無法想像的大敵。一道漆黑雄偉的影子躍上屋頂。

  「身手真是矯健哪!」

  續不禁讚嘆,厚重的胄甲加上小早川奈津子本身的體重,以有七件道具的重量,少說也有二百五十公斤左右吧。她的身體一動,瓦片便發出哀嚎。

  伸出彷彿芋蟲般的手指頭,小早川奈津子指著「操石師」大罵道。

  「你這個違抗幕府有損神國威嚴愚昧無知的紅毛蠻夷!我以征夷大將軍之名發誓定要將你討伐不可!」

  「這個女小丑在說什麼?」

  「她好像覺得英國料理很難吃呢。」

  「哎呀,是嗎?如果讓吃過約克夏布丁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改變看法哦?」

  約克夏布丁是一種英國傳統食物,做法是將麵粉加上牛奶,雞蛋攪拌均勻,倒入模型中放進烤箱烘烤而成。味道是鹹的,通常用來佐以烤牛肉食用。

  「約克夏布丁啊?看過英國小說或童話的日本人,總會認為那是一種不知是多麼美味的食物,所以在實際嘗到的時候,也是讚嘆不已。」

  「或許是吧。」

  「我想,她的反應大概會是,這麼難吃的東西也能吃嗎?大英帝國雖然征服了全世界,但是在料理方面卻敗給了中國、印度甚至是義大利和法國。這就是歷史的法則吧。」

  「這種無聊的話題,你們打算磨磨蹭蹭地討論到什麼時候?快點去把那蠻夷消滅掉!」

  與察言觀色以及修辭等等特質無緣的小早川奈津子,噴出了鼻息之風暴。

  Ⅲ

  這個時候,「操石師」似乎不再將怪力女視為對手。

  「我再說一次,差不多應該開始了吧?」

  「樂意奉陪,不過,你仍舊打算同時與我們二人交手嗎?」

  「我所使用的武器,你已經知道了吧?紅龍王。」

  「千里迢迢把吃人石運到日本了呀?真是辛苦你了。」

  「那倒不至於。只運了六個而已,用的是礦物標本的名義呢。其他的都是在當地準備的,就在這個京都喲。」

  「操石師」的嘴角泛起一抹如剃刀般鋒利的微笑。

  「吃人吃能夠令其他的石頭產生化學變化,改變其組織成份,使之與自己同化喲。」

  「意思就是讓石頭生出孩子囉?」

  「嗯,可以這麼說。」

  「操石師」後退一步。以京都市街的光之湖為背景,無聲無息地展開雙臂。雲層消散,足球形狀的月亮散發出青白色的光芒,一視同仁地照射著人類以外的東西。

  「我可愛的石頭們啊!先把那個醜怪的障礙物給我收拾乾淨!」

  宛如朗誦般的一句話,令始和續明白敵人的第一個攻擊目標,感覺莫名其妙的只有當事者一人而已。剎那之間有些措手不及的竜堂兄弟側眼看到小早川奈津子高高地揮舞著巨大的平底鍋,朝著屋頂上直衝過來。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轟然響震的哄笑,下一瞬間,伴隨著一聲巨響,小早川奈津子的身高突然矮了半截。

  「承受不住美女戰士的重量,所以屋頂穿破了一個大洞。

  大約同一時間,在她周遭的無數瓦片也脫離屋頂,舞向夜空之中,在見怪不怪的竜堂兄弟面前呼嘯地飛過。以小早川奈津子一個人為目標,化為暴風雨地傾盆降下。

  豪勇無雙的征夷大將軍--小早川奈津子,整個人壓在好幾噸的石頭和瓦礫之下。可憐日本史上最強的女豪傑就這麼壯烈犧牲了,剛誕生的京都幕府才維持不到一個小時就宣告終結。想是這麼想……

  但是……

  事態老早就已經超出理性及正常知識所支配的領域。這是一個群魔亂舞的世界,而那正是二十一世紀,東西朝時代的最大特色。

  「來吧,小丑消滅掉了。這下子可以心無旁騖地交戰了吧!」

  「還沒消滅掉喲。」

  就在次男毫不客氣地回應之時。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石頭和瓦礫所堆積成的小丘下發出豪爽的笑聲,「操石師」驚訝地轉過視線。小丘微微搖晃,石頭和瓦礫紛紛從坡面滾落而下。發生了什麼事情,竜堂兄弟心知肚明,但由於並無告訴對方的義務,所以二人均保持沉默,靜靜地觀看事態的變化。

  「統一天下!」

  瓦礫和石頭向四面八方飛起,遭到掩埋的龐大軀體站起身來,屋頂彷彿承受不了似地發生震動。國寶級的鎧甲雖然滿是刮痕和裂縫,卻似乎充份地保護了她的巨體。

  「尊皇攘夷!英美畜牲!促進食慾!」

  就在小早川奈津子高聲喊著四字成語,向前踏出一步的同時,「操石師」也發出呻吟,雙臂緩緩抬起,口中正要說出對吃人石的命令。

  「奉勸你一句,最好別那麼做。」

  始提出忠告。

  「連你的上司藍伯.克拉克,正確地說應該是附在他身上的那個東西,也沒辦法把那個怪力女解決掉。超能力也好,靈異力也好,全都是白費工夫。」

  「那我該怎麼辦呢?」

  「操石師」的冷靜出現崩缺,音調高亢而且尖銳。儘管是相當無理的要求,始還是再一次地給與忠告。

  「只能逃走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方法。用不著覺得丟臉。」

  始露出苦笑,但看在自尊受損的「操石師」眼裡簡直是一種嘲笑。紅色的頭髮微微倒豎。

  「如果全都是吃人石的話,那種傢伙,早應該消滅得無影無蹤才對……」

  「就算再怎麼不服氣,你又能怎樣?」

  續默不作聲地前進了二、三步。突然間,「操石師」的左右飛出黑影,那是發出嘈雜振翅聲音、灼熱雙眼猛噴出火的怪物。

  兩頭飛天夜叉從左右兩側襲擊幕府特務。這個時候,「操石師」和飛天夜叉的關係已然一清二楚。她們是同伴關係。

  這麼說來,飛天夜叉的主人應該也已經出現。對於四海龍王而言,那等於是敵方盟主的存在。

  沒時間再思考下去,始和續立刻迎戰有翼怪物。始側開身體,閃過強力手腕的一擊之後,迅速在第二擊來臨之前朝屋頂一蹬,躍向對方的胸前,左手一把抓住飛天夜叉的喉嚨。就在同時,續也強而有力地一拳打中另一頭飛天夜叉的胸口。

  一頭被扔飛出去,一頭被揍飛出去,兩頭一起撞上停在圍牆外面的巡防警車的車頂。

  承受了飛天夜叉的體重,警車車頂在一記巨響聲中凹陷下去。兩名乘坐在警車當中的警官,一齊驚慌失措地奔出車外。其中身穿便服的警官正是虹川的學弟。

  虹川的學弟一看見躺在車頂之上發出呻吟的飛天夜叉立刻全身發抖。

  「這,這下子連京都府警也有必要成立非科學犯罪調查組了。反正這兒原本就是咒術啦、陰陽師等等的發源地。喂,你快想想辦法應付啊!」

  他面向制服警察大叫。

  地面上所發生的事情,屋頂上的人完全沒放在心上。續冷冷地直盯著「操石師」。

  「所有的無聊戲法都變完了嗎?」

  「開什麼玩笑!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序幕呢!」

  在皎潔的月光之下,「操石師」壓制住一時的動搖,傲然地毅力不動。嘴邊似乎還泛起了一抹冷笑。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的第一幕吧?」

  續以優美的步伐向前走近一步。

  「操石師」揚起的兩邊嘴角,做出一個半月形狀冷笑。

  她的背影,就在正後方略為偏右側、靠近寶池的地方,出現了一道細細的光柱。剎那之間看似如此。紅色的小火球膨脹、散開,不祥地沉默了五秒之後,緊接著飛來一支轟響的飛箭。夜氣的波動起伏,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

  「那是怎麼回事?」

  小早川奈津子咆哮道。竜堂兄弟眼中所看到的,是一幅燃燒崩潰的巨大高樓的遠景。那應該是國際會議場吧?

  「感覺如何呀,龍王?從地上五百公里高度衛星軌道所放射出來的能量箭的威力還可以吧。」

  「操石師」並未轉身向後,以壓倒性的力量為背景,像座不祥的女神像般地僵立聳立。

  「那是軍事衛星?」

  始的聲音和表情,就像是沖壞了的咖啡一樣,苦澀而且酸味過強。始不禁回想起幾個月前的事情,那是他和弟弟們化身為龍、摧毀地球上空的核子飛彈及軍事衛星之時的事情。看來漏網的有害物品似乎還有許多呢。

  「以核子反應器的能量撞擊鎂的濃縮氣體、製造出無浸透電子,然後將之聚合成直徑三十公分的光束對準地面上的一點發射。破壞力及命中的精確度就如同各位所見。」

  「確實厲害!但是為什麼不拿來對付北韓的核子設備呢?東北亞肯定會立刻平靜下來才對。」

  「這固然是複選題的一個選項,不過沒必要太過著急。正因為有北韓的威脅,所以日本政府才找得到違反國內輿論、支持美國戰爭的藉口不是嗎?」

  在一抹嬌豔的冷笑之後,「操石師」,開始移動臉部,轉而仰望夜空中的月亮。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當中毫了無傷的京都市內的貴重文化遺產,我們隨時都能夠在一瞬間加以破壞。怎麼樣啊,龍王?接著下來乾脆就爆破銀閣寺吧?」

  視線轉回到竜堂兄弟身上。

  「還是清水寺好呢?桂離宮?二條城也無所為啦。」

  「你好像是先熟讀了旅遊導覽才過來的呢。」

  「還好啦。決定了嗎,青龍王?」

  「既然如此,不如就選京都車站吧,那個地方就算毀了也不覺得可惜。這是我個人的意見。」

  遠處開始傳來的警笛聲是警車呢?還是消防車?「操石師」的背後掌握了足以令京都市街陷入火海的武力,這點始已經有所覺悟。在月下凝視他的表情,「操石師」發出了不知是第幾次的笑聲。

  「投降吧,龍王。否則的話,這座古老城市的歷史就會在今夜之中結束了喲。」

  Ⅳ

  「又開始降灰了。」

  以手掌接灰,余因熱度而皺起眉頭。距離火山口有五十公里,但熱灰還是從西北方向降了下來。在這個季節相當罕見的東南風似乎開始刮了起來。

  「才躲過了盤問,立刻又得面對這樣的狀況。」

  嘆了口氣,終撫摸著四輪驅動車的車體。滿是灰和泥巴,髒得根本不需要以迷彩來進行偽裝。再度陷入堵塞車陣當中的車子看起來全是一個樣子,況且四輪驅動車原本就在於是為了在平整鋪設的街道路面上行走而設計的。其實沒必要一再地把髒汙放在心上,不過竜堂家的老三就是那種會因為場合而對無機物產生同情的性格。

  「不幫他洗乾淨實在是太可憐了。」

  面對著前首相,他可就完全沒有這種程度的同情心了。

  「總而言之,我們必須早一刻回到京都,為哥哥們背負起所有的不幸和厄運。就採用這個戰略行動吧。」

  「那個應該是目標而不是戰略吧。」

  忍不住脫口而出,老么立刻引發了老三的不悅。終的拳頭正要捶上余的頭的時候,年輕醫生打開車窗,以疲倦的面容看著大家。

  「你們幾個能不能想想辦法?患者越來越虛弱了。」

  「那不是演技?」

  「應該沒有發揮演技的余地吧。」

  「可是,這個老頭可不是普通人呢!」

  邊說邊盯著車陣前方的終,一不小心看見了不想看見的東西。

  「糟了,是那群傢伙。」

  終的視線末端出現了幾個男人。黑西裝加上墨鏡,體格及容貌多少有些差異,給人的印象就像是複製人似的一群男人。那正是為了追逐前首相而來、卻被「日系美軍特種部隊」搶走車子的同一票人。他們正對奮鬥目標制服警察態度高傲地在說明些什麼。終悄悄向前走了幾步,豎起耳朵。

  「醫院」、「逃走」、「綁架」、「恐怖分子」、「拘捕」、「部署」、「兇惡」……諸如此類的單字飛進耳裡。雖然並沒有太大的危機感,但是「年輕女孩」及「兩個小孩」等等字眼,卻令他不由得提高警覺。

  制服警察環視周遭,在歪著頭思索的同時,嘴巴還張張合合地。

  「經你這麼一說,我好像看過那些人呢。讓我想想,是哪輛車子呀?」

  警察似乎說了一句這樣的台詞。不妙!一做出如此判斷,終立刻返回四輪驅動車。搭載病人的車子完全陷在塞車的車陣當中。這就是「動彈不得」這個形容詞的最典型範例吧。

  結果根本用不著煩惱。因為終還來不及向大家說明一切,戴墨鏡的男人們已經在制服警察的帶領之下跑了過來。

  「喂,等等!你們幾個,留在原地別動!」

  毫無半點紳士風度的叫喊,令茉理憤怒了起來。

  「拜託,你們忘了嗎?我們是美軍的特種部隊喲!」

  「那種胡說八道只有鬼才相信!」

  男子嘲笑道貌岸然。儘管因為墨鏡的關係而看不見浮上雙眼的表情,不過可想而知,那肯定是充滿殘虐的一種表情才對。以舌頭舔了舔嘴唇,男子繼續說道。

  「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把美軍的武器弄到手的,但那就是恐怖分子的證據。不管在醫學或者法律的層面上,你們都必須接受嚴格的調查。」

  「恐怖分子應該是你們吧!」

  茉理原本倚著車身,此刻卻突然站起來反擊。

  「你們把前首相禁在醫院裡企圖殺害他,居然還敢惡人先告狀?我們可是有證人的呀!那位警察先生,你覺得身為公僕卻站在恐怖分子的一方的對的嗎?」

  制服警察似乎有些動搖,所以回頭轉向戴墨鏡的男人。

  「把前首相……監禁起來?這,這是怎麼回事?」

  「胡說八道!別聽這群人瞎掰。這幾個小鬼不光是粗暴而已,還得了妄想症。怪不得都已經送進醫院,卻還是被他們給逃脫了。看來確實有再徹底教育的必要呢。」

  這些臨時捏造出來的話還挺頭頭是道的,余不禁感到佩服。茉理則兩眼充滿憤怒的光芒。

  「事到如今只好以武力解決了。」

  「但是,你該不會打算在這種地方開槍吧?」

  「有何不可!」

  茉理斷然地回答過後,立刻又補充說明。

  「別擔心。我會朝著天空開槍的。」

  因為她不敢對自己的射擊技術太過自信。

  「大美利堅為帝國萬歲!」

  高呼著自我正當化的咒語,越過車窗,企圖從車內抓出自動步槍。

  情勢一觸即發。就在關鍵的那一剎那,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四輪驅動車的車體晃動了起來。會以為是火山地震也是理所當然吧,然而地面卻未搖晃。緊接著一個像是刮過什麼東西的尖銳聲音出現,車體又再次搖晃了起來。墨鏡男的其中之一大喊道。

  「車子底下有人!」

  竜堂兄弟和茉理疑惑地交換視線。車子底下應該不可能藏著他們的熟人才對呀。究竟是什麼樣的會去躲在那個地方呢?

  制服警察把手電筒伸進車子下方。黃白色的光束掃過暗影。

  「有了!」

  就在這一喊的同時,某個東西從車子底下跳出來。以四肢看爬行,而且速度快得驚人。一身美軍的制服,加上一張蜥蜴臉。

  「該死,居然把那傢伙給忘了!」

  終罵道。

  原來蜥蜴兵在鑽進地下之後並未就此逃走,而是挖了一條通向四輪驅動車的地道,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扒住車子底盤,尾隨著竜堂兄弟來到此處。

  「哎呀,我怎麼那麼粗心大意……!」

  不必等待長兄的拳頭,終自己就很想捶打自己的頭。要是蜥蜴兵有意的話,豈不是隨時都可以貫破車底,威脅車內的人呢?幸好在他採取行動之前發現了他,一切都得感謝塞車和盤問。

  蜥蜴兵對著終一躍而去,卻在即將逼近之際改變了方向。他似乎記得終是個強敵。

  紅色的舌頭彷彿細長的火焰般閃動著,蜥蜴兵朝戴著墨鏡的男人們跳了過去。男人迅速地把手伸進西裝的內側口袋,但是已經晚了一步。

  蜥蜴兵的爪子尖銳而刻地,畫破一名男子的臉。墨鏡彈開飛起,一道紅色的縱線從男人的額頭開始,穿過眉間,鼻樑,嘴唇直到下顎為止,把男人的臉分割成左右兩半。

  「……!」

  半瞬的空白之後,就連發出的哀嚎,也彷彿是被撕裂了一般。鮮血飛濺,男子的右手仍然插在內袋裡向後仰倒。支撐不住身體的兩腳一翹,整個人倒在地上。口中滿是鮮血,不停地咳嗽吐血,甚至連折斷的牙齒也一併吐了出來。

  這個時候蜥蜴兵早已將第二,第三名男子打倒,抓起制服警察,朝著停止行進的箱型車摔打過去。人群騷動起來,發出驚叫。

  「住手!」

  高聲呼喊的茉理,舉起自動步槍瞄準。剎那之間蜥蜴兵身體翻,以靈敏的蹴擊將步槍踢飛,手無寸鐵的茉理頓時茫然地呆立不動。大喊著「茉理姐姐!」的終和余從側面撲向茉理,抱住她的身體滾落地面。在此同時,夜風忽然狂吼咆哮,某種東西蜂擁乍現。

  是一群貓頭鷹。幾百,幾千隻的夜行飛鳥睜亮著宛如火炬的雙眼,以翅膀拍打夜氣,從口中奏出威嚇的曲調。黑夜本身彷彿陷入狂亂,樹木的主幹,枝,葉,全都呼應著貓頭鷹而沙沙作響。風捲起漩渦,火山灰飛舞。貓頭鷹群對準蜥蜴兵下降,猛撲。蜥蜴兵則在地面上翻滾著逃進箱型車底下。

  「世界末日來臨了!」

  不知是哪個人不負責任地大喊之後,恐慌的波瀾立刻擴大。急於出發因而撞上前面車輛的車子,從車子裡愴惶奔出,徒步逃跑的人們。奔跑,跌倒,衝撞,推擠,尖叫及怒罵此起彼落。

  槍聲響起。似乎是警察為了平息恐慌,而對空鳴槍。但是這麼做的結果卻只是更加地激起恐慌。

  要這人和鳥,暗和風,雨和灰的漩渦當中,蜥蜴兵輕而易舉地逃之夭夭。儘管在視野的一隅捕捉到他的身影,但終和余拿他沒轍,因為他們必須在恐慌的漩渦中固守住四輪驅動車。

  不知哪裡發生了車子爆炸,火焰高高地竄起,熱風及聲響地襲來。要是車子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捲入火災的話,就萬事俱休了。

  儘管不情願,卻不能多說什麼。算好時機,把包裹在毛毯裡的前首相搬出車外。貓頭鷹群似乎稍微平靜了下來。半數棲息在樹木的枝頭上,半數則仍然在夜空中盤旋。

  「太奇怪了,肯定有哪兒不對勁。」

  「那也沒什麼不好呀,貓頭鷹似乎是來幫助我們的。」

  「對了,哥哥,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從樹木的那邊經過呢。」

  在余的提醒之下留神一看,果然有某個東西正從樹木的另一邊經過。除了具有重量感的聲響之外,還有交錯的光線。終和余向茉理交待過後,便鑽進樹林裡面。穿過沾滿雨和灰的骯髒樹葉,凝神觀察。出現在前方的是超過十台的大型車輛,以及戴著頭盔的人影。

  「看起來很像是自衛隊呢。」

  「難怪,這條路本來就已經夠難走了,還得讓那些傢伙優先使用道路,怪不得會塞車了,真是麻煩的一群人。」

  將自己所造成的麻煩任性的拋到腦後,在終和余的持續觀察之下,難以判別究竟是深綠還是灰色的暗色大型車輛終於清楚呈現。車體中央聳立著一坐砲塔,砲筒長長地伸出,很像戰車,但是車體下方卻沒有履帶,而是看來極為堅固的車輪。原來是裝甲車。

  「把那個劫持下來吧。」

  終低聲對弟弟說道。

  「以前我們曾經劫持過戰車對吧,這次換成裝甲車,應該比戰車來得容易。」

  理論上簡直是完全不通,但終卻奇妙地自信滿滿。余謹慎地保持沉默。

  「況且有了裝甲車的話,至少不必擔心車底被打破吧,大部分的惡劣路況也能夠順利通行,就算要飛車追逐也比較令人安心。好,就這麼決定了!」

  但是,劫持到的裝甲車該由誰來駕駛呢?留下這個重大的問題點,三男決定採取行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9:17 PM

第七章 《更加辛苦的人們》


  Ⅰ

  劫持裝甲車這個決定,並非深思熟慮之下的產物,但是,催促做下決定的狀況卻已然發生。包含前首相在內的一行五人所搭乘的四輪驅動車一直相當奮勉努力地來到此地,但是四個輪胎當中卻有兩已經爆胎。和其他被棄置的車子比較起來,因為道路狀況而爆胎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

  「該不會是那個蜥蜴兵搞的鬼吧?」

  「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嗎?真是個身手矯健而又陰險毒辣的傢伙。就像是某人一樣。」

  「誰?」

  「自己去想像吧。」

  就算擅自借用棄置因路上的車子,假如塞車狀況繼續下去的話,終究還是動彈不得,一定得尋求其他路徑才行。但是所謂的其他路徑,幾乎都是完全沒經過修葺或鋪裝的山路,若非裝甲車的話又怎能前進得了?所以必須借用裝甲車。這就是老三的理論。這個理論唯一有疑問的部分,就在於被借用的一方究竟願不願意接受。

  要襲擊一支隊伍,就必須瞄準最後的尾巴。看起來很像是遊擊戰的基本戰術,不過竜堂家的老三生來就明白這樣的道理。

  在灰與霧當中,裝甲車隊穿越森林地帶,朝著甲府市方面前進。這不是一列搭載著救災人員及物質的卡車隊伍,因此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而往富士山的方向前進,就不得而知了。

  「與其動手劫持,不如把事情說明清楚讓他們來保護前首相,你覺得如何?」

  「醫生不是說過了嗎,警察是靠不住的。既然事實確實如此,那自衛隊又怎麼能夠信賴呢?」

  竜堂家的世世代代,本來就具有在野精神過強,不信任官方的傾向。何況這回還牽扯到圍繞在前首相身邊的那些掌權者的暗門,自然是更加難以信任。

  「那就出發吧。」

  就在說話的同時,終輕輕一躍,穿過斜坡的草叢,余則晚一瞬跟在哥哥身後。兩名少年就這麼阻攔在隊伍的最後一輛裝甲車的前方。由於有兩條人影出現在黃白色的車燈當中,裝甲車頓時停止前進。

  車上傳來一個像是指揮官的人物的尖銳聲音。

  「喂,你們兩個,這樣太危險了!快到安全的地方去避難!」

  終嚇了一跳。台詞是陳腔爛調,完全不值得驚訝。但令他意外的是,聲音的主人是一名女性,似乎是個下級士官。年齡約三十歲左右,有著一張氣色紅潤的圓臉,俐落的動作並無男女差別。

  「哇喔,是女人耶,這下子可難下手了。」

  一不小心脫口而出,終大為驚慌,幸好對方似乎沒有聽清楚。

  「你們是自衛隊的人吧?請幫幫我們。」

  如此開口的人是余。雖然被雨,灰和泥巴弄得髒兮兮的,卻依然是個不失良家子弟風範的少年,令女性士官的表情柔和起來。

  「好了好了,我會幫助你們的,把發生的事情經過告訴我吧,小弟弟。」

  面對這樣的反應,內疚情緒驟然升高,乾脆放棄計畫算了,三男心想。反正原本就不是什麼大計畫,就算有反變更也算不上是什麼丟臉的事情。

  想不到,老么卻在此刻展現了積極的態度。余也曾經試著勸告哥哥,但哥哥既然已經做下了決定,他也只好全力配合。這是他的想法。對方為女性自衛官一事,他當然也考慮過了,結論是盡可能地維持禮節。

  余走向裝甲車,戴著頭盔的自衛官從駕駛座上探出頭來。

  「你哪裡受傷了嗎?」

  「不,我沒有受傷,謝謝你的關心。」

  禮貌地作答之後,余看著女下級士官。

  「這附近有恐怖分子。」

  這句話立刻奏效。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世界各國的政府及軍隊對於「恐怖」二字都會出現過敏反應。女下級士官雖然半信半疑地卻還是回問了一句。

  「真的有恐怖分子嗎?」

  「我想是吧。因為連警察都遭到攻擊了呢。」

  這是事實。女下級士官的表情從半信半疑轉為一腳陷入,甚至還探出身體繼續詢問。

  「攻擊警察的人,說的是哪一國的語言?」

  「他一句話也沒說,所以……」

  這也是事實。如果回答「我不知道是哪一國人。」未免也太虛偽,所以余決定不說。

  「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你再仔細地說明清楚。你們是怎麼會目擊到那種事情呢?」

  「我們本來和生病的爺爺一起坐在車上,後來遇到塞車,車子底下突然跑出一個恐怖分子,攻擊了警察先生。」

  這些還是事實。假如自衛官把余口中的「爺爺」解釋成「他們的親爺爺」,那也是對方的自由。終之所以從剛才一直沉默到現在,完全是因為對弟弟的伶俐口才感到目瞪口呆。不管怎麼說,他可是半句謊話都沒說呢。

  「所以請你快點跟我們過去。」

  在余的請求之下,女下級士兵官以困惑的表情搖搖頭。

  「我們正在作戰行動當中,沒辦法插手其他事情。很抱歉,請你們與警方連絡。」

  「你不能幫我們連絡嗎?」

  「像這樣子跟你們說話,其實就已經違反命令。」

  「這樣啊,我明白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如此的話中含意立刻化為行動展現出來。終輕輕地朝地上一蹬,躍入空中。降落在裝甲車的車頂之後,立刻向下探手一把抓住女下級士官的領子。

  「失禮了。」

  緊接著,驚訝不已的女下級士官的身體便飛進空中,掉落在滿是灰的草叢上。

  直到乘坐在裝甲車內的六名自衛官全被丟出車外為止,只花費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茫茫然地,女下級士官開口問道。

  「你,你們究竟是……」

  「對不起。」

  滿懷誠懇地低頭道歉之後,老么以一貫的誠懇態度說話。

  「真的非常抱歉。我們因為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所以必須借用這輛裝甲車。」

  「你說什麼?借用?」

  「不好意思,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歸還!」

  對於「一定會想辦法歸還」等等,一量承諾的場面話完全不加修飾,沒想到老么竟是個出人意料的現實主義者。

  自衛官依然擺出一副抵抗的姿態,讓人實在很想稱讚他們是群盡忠職守,令人敬佩的公務員,然而就在余把自動步槍彎成Q字型丟在他們面前的那一剎那,上班族的本性立刻獲勝。一群人連滾帶爬地,追著越走越遠的同伴們往森林裡奔去。

  以兩手拂去灰塵,余回頭詢問哥哥。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什麼該怎麼辦?難道你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這個計畫是終哥哥想出來的吧。如果不將他貫徹到底,豈不是太不負責任了嗎?」

  「囉嗦,輔助兄長是身為胞弟的義務吧!」

  這是終本身曾經被始念過的一句台詞。只不過,終所答不出來的話,余卻一派穩重地說了出來。

  「輔助當然沒問題,但是要先把方針定出來喲。」

  「知道,知道。我早就已經決定好了,你留在這兒好好看守著。」

  終的方針就是拼命逃亡。火速地返回四輪驅動車旁,不情不願地背起前首相,同時把茉理和醫生也一起帶了過來。一來到現場,醫生意外地大喊道。

  「哇,這不是八輪驅動的零五式多用途輕裝甲車嗎!這是我第二次親眼看見實物呢,真是幸運。」

  「你知道這東西嗎?」

  「這是利用美國海軍的LAVS輕裝甲車所改良而成的日本版本。擅於對付濕地及坡道,非常適應日本的地型,就算要橫渡淺川也綽綽有余。乘坐性也比正版來得優秀,窗戶有六層的防彈玻璃,所以連自動步槍的子彈都能反彈回去。車體本身更是由陶磁及凱夫勒纖維所打造成的喲。」

  沒完沒了的說明一再繼續,終和余這才知道,這個年輕的醫生原來是個相當狂熱的軍事迷。醫生滿臉喜悅地滑入駕駛座後,一會兒拉起右邊的手桿,一會兒按下左邊的按鈕,一會兒扳動上方的開關,一會兒踩踩下面的踏板,對於每一個反應都發出了感動的嘆息。

  「其實我一直很想進入防衛醫科大學就讀,只可惜我父親是個頑固的自衛隊憎恨者,所以我就被迫進入了普通的醫科大學。當時的我只能哭著死心,不,簡直就是放棄了人生啊。」

  語氣越來越像個醉漢。

  「其實我覺得自衛隊應該積極地參加聯合國的和平維護活動才對。在聯合國憲章的規範之下,必須與外國軍隊一現協力來保護外國國民,這樣對於國際形象的提升也有……」

  「請把演講押後,好嗎?你能駕駛這輛裝甲車嗎?」

  情緒絲毫未受影響,醫生點了點頭。

  「我想也是。那就麻煩你把放在那邊的傷兵擔架安裝好吧,把前首相安頓好之後,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Ⅱ

  羅盤指標始終指向西北。假如朝反方向前進的話,便會闖進富士山的危險地帶,若硬要通過那個地方,就得要進入受到東海大地震直擊的靜岡縣。

  一行五人乘著劫持而來的裝甲車,在不像是道路的路上前進。終坐地副駕駛座上,相當寬闊的後方地板擺放著前首相所躺著的擔架,兩側則分別坐了余和茉理。

  「裝甲車的內部原來是這個樣子啊,唉,不管怎樣,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平安無事,咳咳咳咳。」

  這是一番正確的見解,只不過從前首相的嘴裡說了出來,聽起來就是覺得假仁假義。醫生做出指示。

  「你,你呀,把那個嵌板打開來,裡面有醫療用品和口糧。給前首相喝點飲料,那是一種含有五種維他命的蛋白質飲料。」

  怎麼連那咱事情都知道啊?這個軍事迷真是可怕。終甩了甩頭,立刻按醫生的指示去做。前首相接過塑膠製的容器之後,立刻一口含住吸管。從他的表情終可以判斷出來,那種飲料似乎不怎麼美味。

  「先停下來一下!」

  茉理喊著,同時從後方把手搭在醫生的肩膀上。彷彿大夢初醒似地,醫生踩下煞車。出現在裝甲車頭燈燈光當中的,是一對看似難民的高齡男女,全身被霧氣打濕,一臉精疲力歇的表情揮著手。看到這種情況怎能罷之不理。

  在終和余的幫助之下,年老的男女坐進了裝甲車中。年紀看起來比前首相大上一輪,應該是一對夫婦吧。

  「謝天謝地,多虧有你們的幫忙。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這些自衛隊隊員還真年輕呢。」

  「其實是這樣的,最近陸上自衛隊成立了一支少年部隊。」

  就算是迫不得已而瞎掰出來的謊言,也該有個限度,居然用了一個取材自衛星電視播放的未來戰爭卡通的情節設定。穿著像是登山服裝的老婦人瞪大眼睛。

  「唉,日子可真是越來越不好過了呀。你們的父母對於你們加入少年部隊的事情,有什麼看法呢?」

  「我們沒有父母。」

  「什麼!你們該不會是被人口販子給賣掉的吧?」

  人口販賣是哪個年代的話題呀?終心想。為了省去麻煩,所以終信口開河地回答道。

  「你說的沒錯。不過,只要能做出成績的話,還是能夠出人頭地的。」

  說到頭來,自衛隊竟被當購買人口的組織。

  老婦人一面對少年們的不幸際遇表示同情,一面移動視線,詳細地觀察了前首相的臉好一陣子。

  「這位病人,好像在哪兒看過似的。請問你是什麼人?」

  前首相的臉上閃過複雜的表情。身為堂堂首相,國民卻認不得他的臉,想必一定非常失望吧。不過從另一個方面來看,曝露自己的身份並不會帶來什麼好處,這點他應該也有想過才對。所以他只是虛弱地咳了幾下,一句話都沒有回答。

  「又是貓頭鷹群呢!」

  余看著窗外向大家報告。

  「這是怎麼回事?彷彿中部地方的貓頭鷹全都聚集過來了一樣。」

  能夠使用「中部地方」這樣的名詞,足見余還是個就學當中的中學生。雖然已經整整兩個學期沒上過課,但由於生長在堆滿書籍的竜堂家裡,舉凡人文科學等相關科目,他所擁有的知識可遠比教科書的程度更詳盡完整。

  這點三男終也是一樣,他那異常冷僻的知識,從「信玄的秘湯」的發音當中就可見一斑。

  茉理露出深思的表情。

  「該不會是……」

  到目前為止,茉理已經不只一次在危險的狀況之下被鳥類解救。其困惑是可想而知的,可是之前無論她怎麼想就是得不到結論。但是今天不同了,因為茉理透過瑤姬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雖然並未談到鳥之女神那樣的細節,不過會產生聯想也是理所當然。

  「把門打開!」

  茉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貓頭鷹是肉食性的鳥類,最好不要隨隨便便地靠近它們。」

  老人提出忠告,由於是合情合理的忠告,所以茉理微笑著點頭同意,但是卻完全沒有反應在行動上面。打開側艙門,以手攀住車體上部,藉由輕微的反作用力將身體提上車頂,終和余都有意幫忙,但茉理卻表明了沒有必要。環視著貓頭鷹群,茉理調整呼吸,像是對著人一樣地開始說話。

  「夠了,我們大家都沒事了,所以請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去避難吧!」

  貓頭鷹的鳴叫聲再次響起。是理解了呢?還是無法認同?茉理雖然無法判斷,但至少感覺不到任何敵意。

  「謝謝你們的保護,可是,你們的安全和生活也很重要啊。先離開吧,直到下次有需要的時候,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貓頭鷹群整齊地先在裝甲車周圍飛旋一圈,接著才井然有序地飛走。確認過這點之後,茉理從車頂上依相反的步驟回到車內。

  「哇,真是不可思議呀。小姐,你究竟是什麼人啊?」

  老人充滿好奇心地詢問道,茉理早已準備好答案。

  「我是剛出道的鳥類學者,在研究室裡照顧過許多的鳥類,對貓頭鷹也小有心得。」

  「嗯,還能心靈相通呢,真是了不起。我們本來飼養了一隻文鳥,不過在避難的時候已經把它從籠子裡放出去了。」

  「老爺爺,其他你應該把它帶在身邊比較好呢。放走的話,單單一隻鳥是無法生存的呀。」

  「喂,事到如今再說那些也……」

  既然話題已經扯遠,不如就順其自然。

  後方的車窗,突然射入一道光箭。終一面以手遮掩防止目眩,一面凝神注視後方,並忍不住大喊著。

  「追來了!是自衛隊!」

  濺起泥巴,撞斷突出的樹枝,沖散石頭,裝甲車緊逼而來。

  速度驚人,而且在行動上毫無遲疑,車燈看起來就像肉食恐龍的雙眼般兇猛。駕駛座下的醫生正準備踩下油門加速之際,便聽到一陣金屬撞擊的異響,自己的裝甲車後方噴出了火花,原來是追趕者以配備的機關砲開火了。

  「居然冷不防地發動攻擊!」

  終憤怒不已,前首相驚惶失措地轉動兩的眼球,老夫婦則手牽著手不敢作聲。

  彷彿想到什麼似地,余開口說道。

  「哥哥,或許,那輛裝甲車……」

  「或許什麼呀?」

  「或許也被劫持了,就像這輛裝甲車一樣,喏,就是那個呀。」

  「……蜥蜴兵?」

  終低吼道。確實,省略警告及威嚇射擊程式而逕自開火,這一點都不像是自衛隊的作風。

  紅紅綠綠的火線在黑暗的世界裡穿梭,輪胎中彈之際,一縷小小的白煙伴隨著異響升起,老夫婦發出驚懼的尖叫。

  「別擔心。這輛裝甲車的輪胎是由鋼絲編織而成的,而且還特別以氨基鉀酸酯封裝呢,就算是中彈也不會爆胎唷。」

  醫生的雙眼,就像是開槍瞬間的槍口般閃閃發光。這傢伙變得更恐怖了。終在心裡這麼想著,卻也只能任由他去,就算從醫生的手裡奪下操控權,卻還是必須交由茉理駕駛,這實在是艱難的二選一。

  「要是被晰蜴兵追上的話該怎麼辦呢,哥哥?」

  余把整張臉貼在後方的窗戶上問道。

  「害怕蜥蜴還能當龍嗎?」

  奇妙地充滿說服力的台詞,令老么信服地點了點頭,但疑問仍舊存在。

  「就算沒必要害怕,但還是覺得奇怪。那個蜥蜴兵,真的是自然的產物嗎?該不會是利用基因工程或者是複製技術等等,以人為的方式所創造出來的生化武器吧?」

  終以白眼瞪著弟弟。

  「我本來以為你越來越像續哥了,沒想到跟始哥也挺相像的。」

  「是嗎?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兄弟嘛。」

  「唉,不想辦法解決眼前的危機,光顧著談論哲學呀歷史等等的話題還真是個壞毛病呢。」

  語尾和一聲格外巨大的轟響聲重疊在一起。

  這次換成了火箭筒嗎?呼嘯聲掠過,火箭在離裝甲車不遠處爆炸。泥土,石頭隨著爆炸聲四散飛起,撞擊在車體上面,窗子上沾滿了泥巴。大概是越過了倒下的樹木,車體的彈跳令老夫婦放聲尖叫。

  「這麼點程度的轟炸,窗戶是不會破的!除非受到直接攻擊,否則完全不必擔心。」

  又是專家的保證,快活的語氣完全與現況不符。這個軍事迷因為抓住了求之不得的好機會而興奮不已,情緒也越來越高亢。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充滿熱情,甚至開始高聲歌唱。

  「我終於如願以償了!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後悔!」

  「後悔的事情可多著呢!」

  前首相的嘟噥並未傳到醫生的耳裡。載著形形色色各種危險人物的不幸裝甲車,持續地在夜間的森林地帶奔馳。

  Ⅲ

  以寶池方面燃燒竄起的火焰為背景,「操石師」與竜堂兄弟的對峙依舊持續。「操石師」一副非常確定自己處於完全優勢的模樣。

  「讓我告訴你們那顆軍事衛星的名稱吧!」

  連她的舌頭都靈活了起來。

  「剛完成的時候原本是叫做『小刺蝟』。不過自從現在的總統上任以後,就改成別的名字了。」

  「想必是個響叮噹的名字吧。」

  續的諷刺也未能堵住她的嘴。

  「天堂之聖槍。」

  「該說是毫無創意,還是厚顏無恥呢?」

  續嘲笑道。

  「這是一把專門用來破壞文化財產,殺害非戰爭人員的聖槍嗎?」

  「那是偉大的國家用來打倒邪惡敵人的聖槍喲!他那單純的擁有者或許當真是如此地深信不疑呢。對於我們借用的一方而言倒是怎樣都無所謂。」

  「操石師」洋洋得意地說道。

  「投降吧。我是不可能永遠像這樣等下去的。」

  話一說完,始和續的後方,立刻傳來小早川奈津子如雷聲般的大嗓門。

  「高貴偉大的幕府當中,沒有『投降』這兩個字!要投降的應該是你才對!如果你能在犯下更多罪狀之前投降的話,我或許會大發慈悲地饒了你。快點丟掉武器,趴在地上認罪吧,無知的蠻夷之女!」

  「決定好該怎麼做了嗎?龍王?」

  「操石師」完全無視於征夷大將軍的存在,因為她半句日本話都聽不懂。

  「我本來還當你是重視榮譽的殺手家族的一員呢,看來似乎是太抬舉你了。沒想到你竟然必須借助美軍大量殺戮的武器之威力來脅迫對手,真是落魄呀!」

  「操石師」的表情微微地僵硬起來。續趁勝追擊。

  「只不過是個單純的兇手罷了,我不認為有賭上名譽去進行交涉的必要。以殺害平民百姓來誇耀自己似乎是你的拿手本事,但我要奉勸你一句,千萬別以為那種伎倆對我們也有效。

  「你們究竟投不投降?」

  「操石師」壓低聲音。

  「必要的話,我也可以直接攻擊你們喲。想嘗嘗頭蓋骨綻裂迸開的滋味嗎?」

  「你打算同時射擊兩人嗎?」

  續也壓低了聲音。

  「就算轟掉一個,另一個也不可能會毫髮無傷的喲!希望你們在行動之前已經有所覺悟了。」

  「有所覺悟?這個詞兒不錯,那就原封不動地還給你吧!」

  「操石師」再次露出自信滿滿的表情。續瞥了兄長一眼,為的是尋求攻擊的配合。

  「再等一會兒。」

  低聲回應的兄長,在續的眼裡看來是極為沉著冷靜。

  其實始的一言一行,並非全然基於算計。倘若只有續和自己二人的話,他絕對有做出完美配合的自信,然而眼前的這個場合之中,卻存在著非比尋常的不確定因素。不用說也知道,這個因素就是身兼攝政、關白、太政大臣、征夷大將軍於一身的小早川奈津子。

  無論她的情緒天秤將朝哪一方傾斜,肯定都會讓狀況為之一變。看來多半是不會朝著和平的一方傾斜吧,但縱使如此,應該還是有出現可以利用的狀況的可能性才對。

  「哎呀呀,漫長的一日結束了,看來將會是個漫漫長夜呢。」

  雖然沒說出口,不過和始有著想法的人,在地面上還有好幾個。幕府的兩名俘虜--勝岡寬太以及公安調查官,分別被剝奪人身自由的二人,正在客廳的地板上打著滾,咒罵自己的不幸,並祈求蠻橫幕府的崩潰。共和學院宿舍遭幕府霸佔住的管理員老夫婦,儘管相信「始少爺」的為人,卻怎麼也無法理解小早川奈津子的一舉一動,所以回到自己的房裡,猛看著電視上的臨時新聞,或許正看到了京都市街燒起來的報導也說不定。

  小狗松永一直在夜晚的庭院裡來回奔跑,好不容易從巡邏車車頂爬起來的飛天夜叉一跳入庭院,松永立刻毫無遲疑地一口咬住對方的腳踝。

  松永的行動固然極為勇敢,但它畢竟是羽量級的,對於飛天夜叉的巨體而言,根本造成不了太大的負荷。

  飛天夜叉以翅膀拍打夜氣向上飛起,松永鬆開了嘴,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飛天夜叉的一踢,隨即從空中掉落下來。雖然是隻小狗,身體卻有如小貓般柔軟,在草地上翻滾了幾圈之後,又再度站了起來。元氣十足地吠了一聲,再次擺出挑戰的姿態。

  「喂,松永,別亂來。我們又還沒領到幕府的俸祿。」

  出聲之人是自衛隊出身的水池,他決定把京都市街的命運交給屋頂上頭的竜堂兄弟,自己先暫時稍微休息片刻,所以正在屋簷底下喝著啤酒。松永不以為然地不停搖頭,繼續伺機攻擊。

  面對「操石師」這個敵手,始一時之間還找不到逆轉攻勢的機會。因此他只能利用常被老三嘲諷「又來了」的對話,以便爭取時間。

  「高傲的蘇格蘭家族,竟會與史上最無能的佛勒斯特總統聯手。」

  在此之前被稱為美國史上最無能的總統之人,是在一九二一年就職的哈丁。當時政客與巨大財閥勾結所引發的醜聞一再傳出,但是缺乏決斷力的哈丁卻始終無計可施。儘管如此,哈丁卻從未發動過無益的戰事來殘害外國人民。

  「史上最無能的總統,濫用史上最強的軍事力,來奪取史上最大的權勢。這真是史上最惡的年代啊。」

  據說佛勒斯特總統本來在投票數上敗給了敵方的候選人,後來卻在不正當的手段下獲得當選。唯一對這位佛勒斯特總統全面臣服的就是日本政府。

  日本在東海大地震中出現了九千名的犧牲者,災害損失高達三十七兆日元。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仍在持續當中的富士山火山爆發。截到目前為止的死亡人數已經超過一萬人,損失金額則依然無法確定,據保守估計似乎已經超過了一百兆日元以上了吧。沒想到在美國準備採取「正義的武力行動」之時,新首相竟然公開宣佈,願意負擔以兆為單位的軍事費用。這是基於無法提供資金就等於是失去利用價值,害怕被宗主國美國捨棄的恐懼,還是企圖透過對強大主人的諂媚,來佔有世界第二的位置呢?

  「這是一種瀆武的行為呀!簡直就像是忽必烈汗的蒙古帝國一樣。」

  始苦澀地嘆息道。

  「臣服,加入由蒙古帝國所支配的政治,經濟體系的話就會沒事,否則的話,就以強大的武力壓制。那種獨善式的傲慢做法,被後世歷史學家稱為『瀆武』,也就是濫用武力的意思,簡直和現在的美利堅帝國完全一樣。」

  內容並無錯誤,但卻是不合時宜的討論。儘管明白這個道理,始依然繼續發表摻雜著歷史觀點的國際政治論述。只要能讓「操石師」深信自己依然保有壓倒性優勢的話,爭取時間也是一個戰術。

  「蒙古帝國自詡為『神鞭』。那種傲慢與神國意識簡直和美國如出一轍。不過呢,美國倒是做了一件蒙古帝國不曾做過的事情。」

  「什麼事情?」

  「層次是低了點,那就是對食物遷怒。」

  第二次波斯灣戰爭的時候,被堅決反對開戰的法國的態度嚴重激怒的美國聯邦下議院,發起了一項「制裁敵對國」的運動。為了將議會餐廳菜單上「和法國有關的名稱全部刪除」,所以把「炸薯條(FRENCHFRIES)」改成「自由薯條(FREEDOMFRIES)」,把「法式土司(FRENCHTOAST)」改名為「自由土司(FREEDOMTOAST)」。

  「不全面服從者即為敵人這種欠缺理性及度量的態度,引發各國『小家子氣』的訕笑。國內當然也有批判的聲音傳出,某家報紙就曾經如此地加以諷刺。

  「RESTAURANT這個字本來就是法語,是不是也應該改成EATINGROOM才對?」

  這些擁有健全批判能力的人們之毅然存在,正是美國的實力所在。可惜美國無視於這些人冷靜聲音,任由瘋狂的車輪橫衝直撞,不斷打著「自由與正義」的旗幟,踐踏過幾百萬人的屍體,就是為了將全世界的石油占為己有。

  「我說,這些對於美利堅帝國的壞話也該告一段落了吧?管他法國人還是印度人愛說什麼,反正都是夾著尾巴逃走的敗犬吠聲,你們究竟投不投降?」

  爭取時間的戰術已經到了極限嗎?始看著弟弟已經擺好隨時都可以進行跳躍的姿勢。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我們投降的話,接下來會怎樣呢?」

  沒有答案。因為他們下方的庭院忽然湧現槍聲。

  Ⅳ

  照亮寬廣庭院的一根庭園燈微微地彎曲起來,因為有點承受不住停靠在上面的飛天夜叉的體重。飛天夜叉的姿勢,就像是裝飾於聖母院的惡鬼雕像。唯一不是雕像的證據,那就是它會展開兇猛的翅膀,雙眼燃起加害的火焰,對著人類猛撲襲來。

  「借用一下!」

  虹川從學弟手中揪下手槍。

  一個轉身,槍口對準一頭飛天夜叉。雖然已經瞄準胸口的正中央處,但是還來不及扣下扳機,飛天夜叉已經更加迅速地從虹川頭上掠過。

  犧牲了三根左右的頭髮躲過猛攻之後,虹川再次轉身,瞄準急速上升的背影開槍。

  這聲槍聲,就是「操石師」等人所聽到的聲音。

  子彈漂亮地擊中飛天夜叉的背部,然而飛天夜叉僅僅在升空姿勢上稍微被攪亂了而已,卻依然強勁地拍打著翅膀,在夜空中盤旋。

  「不用左輪槍的話,根本就毫無效果嘛。」

  「那種槍枝,日本的刑警不可能會擁有吧!」

  學弟尖叫著說道,虹川一臉厭煩地將推到一旁。

  「閃遠一點,要是在當上處長之前殉職的話,你父母可是會難過死的。

  「啊。是,是!」

  從那坦然服從的態度來看,立志活著登上成功階梯的人生目標,似乎還未遺忘。

  一旦確認目標,徹底追求安全的需要彷彿全都湧了上來。學弟跑過草皮,打算躲進樹叢裡面。

  淒慘的叫聲響起,未來的高階警官渾身無力地坐倒在草地邊緣。虹川以不耐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別一點小事就大驚小怪,真是沒用。」

  學弟雙腿發軟地坐在地上,拼命地以兩手倒退。彷彿被那個動作吸引住似地,一顆大頭露了出來。那正是一直乖乖地待在院子角落的騰蛇托比馬龍。

  小早川奈津子曾在香港被騰蛇以嘴巴含著叼了起來。反過來說,托比馬龍具有將小早川奈津子含著叼起的力量。

  騰蛇無聲無息地扭動身體,在草地上滑行前進。注意到騰蛇身影的一頭飛天夜叉立刻張開血盆大口,閃耀著利牙猛撲上去。騰蛇以一種「真拿你沒辦法」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之後,若無其事地揮出尾巴--或者應該說是整個下半身。

  飛天夜叉在不到二十步的距離處被甩飛出去,撞上一棟石頭打造的建築物,倚在半崩塌的建築物上,翻起白眼動也不動。

  「什麼……?」

  屋頂搖晃,「操石師」剎時東倒西歪,為了避免跌落而不停地揮動雙臂,並同時叉開雙腿使勁站穩。

  就在下一瞬間,任誰都想像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個黑影刮著風,搖撼著屋頂從始的身旁掠過。

  「噢呵呵呵,抓住你了吧,嘿嘿嘿。」

  小早川奈津子過度健壯的手,一把抓住了「操石師」的右腳踝。

  「好細的腳踝,就憑這樣的貨色,也想把全世界都踩在腳下?」

  「操石師」的腳踝遠比小早川奈津子的手腕纖細得多。要說天底下有比小早川奈津子的手腕還要粗的腳踝的話,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的腳踝吧。

  「操石師」搖晃著身體,想掙脫卻徒勞無功。征夷大將軍的手彷彿是夾住小鹿的腳的鐵製圈套一樣地紋風不動。不僅如此,小早川奈津子只要稍微地用點力氣,「操石師」就會感受到一股從腳踝遊走至全身的劇痛。

  「……」

  慘叫聲響起,那是一種夾雜痛苦,害怕,以及厭惡的叫聲。這些元素倏然地融合膨脹,成長為驚恐。第二次的慘叫完全令人想像不到,那會是一個必須為幾百人之死負責的白色恐怖分子所發出來的聲音。簡直就像是面對惡犬的小女孩的哭喊尖叫。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這種不自量力的小女孩,不稍微教訓一下是學不乖的,嘿嘿呵呵!」

  小早川奈津子揮起左手,手中依然抓著「操石師」的右腳踝。理所當然的,「操石師」的身體也整個下懸空起來。

  「操石師」的高度大約與同世代的日本男性之平均身高相當。全身肌肉勻稱,骨骼的發育也十足為成人規模,但是現在看起來卻像只小貓般地被隨意甩動。

  「噢呵呵呵呵,去呀,飛向月球去吧!油.弗來.吐.了.墓!」

  小早川奈津子一邊說著怪異的英文,一邊甩動紅髮美女,套裝的裙子翻捲起來,呈現一幅對女性而言相當難堪的畫面。

  「噢呵呵呵,認命吧!膽敢侵略神國日本的英美鬼子爪牙,看我怎麼把你摔在地上變成肉餅!」

  「手下留情!」

  看不下去的始出言制止。現在「操石師」是企圖破壞,焚毀京都市街以及文化財產的四姐妹的尖兵,而小早川奈津子則是阻止暴行的正義戰士。她的奮戰行為,完全符合征夷大將軍的頭銜。

  儘管如此,看起來的樣子卻完全相反。眾人只看見一名兇狠殘暴的怪力女,正在欺負一名柔弱的美女而已。「百聞不如一見」這句成語,在眼前的場合之中似乎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小早川奈津子把手鬆開。

  離心力發揮了作用。從怪力女的鐵腕獲得解放的「操石師」的身體飛入空中。

  也許是意識已經模糊了吧,不但手腳毫無扭動的樣子,就連尖叫聲也聽不到半聲,「操石師」的身體畫出完美的弧形彈道朝著庭院落下。倘若就這麼一頭撞在地上的話,恐怕不是頭蓋骨碎裂,就是頸骨折斷吧。

  然而,就在「操石師」的身體落地之前,三個男人急忙趕到。攤開手中的桌布,當成救生網似地將她的身體接住。那是虹川、蜃海和水池。

  「當美人的福利還真多呀。」

  對於自己的行動,水池感到好笑。

  假如「操石師」是男人的話,就算是多麼英俊的美男子,大概也不會有人出手相助吧。

  「這是為了要打聽出幕後關係等各種消息呢。」

  虹川想到一個藉口。此時,征夷大將軍從屋頂之上大聲吆喝道。

  「你們身為下屬之人,咱家對無禮蠻夷施以正義制裁的時候,為什麼多管閒事?難道你們想背叛幕府,倒向蠻夷那一方嗎?」

  「這個人身上有太多疑點,應該詳加調查,以便揭開背後的邪惡陰謀才是。接下來的一切就交給屬下處理,屬下告退。」

  馬馬虎虎地應付了事之後,三人組立刻將「操石師」搬進屋內。

  飛天夜叉也有所行動,口中發出憎惡的咆哮,朝著夜空中飛去逃逸。毫無半點解救被捕同伴的意思。

  「看來『操石師』雖然是飛天夜叉的上司,卻似乎不是它們的君主呢。」

  「換句話說,『操石師』的背後還有一個大人物存在呢。令人厭惡的傢伙。」

  一直未見到這個大人物,始對此相當反感。不過此刻還有一件更令人擔心之事,那就是抓住「操石師」會不會引發軍事衛星「天堂之聖槍」的動作呢?

  靜靜地仰望夜空約一分鐘的時間,殺戮的光箭始終沒有降落下來。

  帶著不安的心情,始和續躍下屋頂,小狗松永立刻跑上前來。抱起松永,偶然地轉動視線,正好看見先一步下來的小早川奈津子在詢問跟班塚越。

  「征夷大將軍的英文怎麼講?」

  「簡單地以SHOGUN來表示其實……」

  張口回答的塚越,在觀察過怪力女的表情之後,瞬間便修正了答案。

  「簡單地以SHOGUN來表示其實並不合適。呃,大元帥的英文是GENERALISSIMO,不過這個單字並沒有政治上的全權者的意思,所以……」

  「說重點!」

  「是,好的好的,我想想,要有更加超越的感覺……對呀,你覺得HYPERGENERALISSIMO如何呢?」

  「是樸素了一點,不過倒是可以使用看看。我是HYPERGENERALISSIMONATSUKO,噢呵呵呵呵,就用這個稱呼和各國大使館聯絡吧。」

  始浮現了不知第幾回的苦笑。抓住「操石師」這樣的強敵,小早川奈津子確實是樹立了一件無與倫比的大功勞。讓她稍微地逞逞威風,應該不為過吧。

  續對兄長開口。

  「大哥,請按照剛才預定的計畫出發吧。」

  「預定?」

  始一陣疑惑,並因為弟弟接下來的話而面紅耳赤。

  「和托比馬龍一起去富士山呀,你剛剛是這麼說的吧?」

  「是啊,沒錯,沒錯。」

  在經歷了「操石師」的攻擊,以及小早川奈津子的惡毒夾擊之下,他早把那件事情給忘得一乾二淨。續淡淡地一笑。

  「其實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的。實在是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呢。」

  「真傷腦筋哪。」

  「這裡就交給我和前輩們,而且小狗松永也在呢。就算發生什麼事情,要撐過一個晚上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不約而同地,兩人的視線一起轉向小早川奈津子雄壯的背影。京都的救世主,正為了舉杯慶祝而朝著客廳移動巨體。

  「我們還得在維護人權的前提之下,從操石師身上打聽出必要的情報呢。」

  「好,那麼我就出發了,萬事拜託。」

  「大哥……」

  「什麼事?」

  「記得多加件厚衣服,千萬別感冒了才好。」

  總覺得應該是出自於賢慧妻子的台詞,居然從次男口中說了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9:18 PM

第八章 《辛苦能讓人成長嗎?》


  Ⅰ

  包裹在最大尺寸工作服底下的新首相的龐然巨體,令人聯想到退休的職業摔角選手。半白的頭髮,閃耀著看似陰險目光的小眼睛,在高爾夫球場上接受過充分日曬的皮膚,與身體比較起來嫌小的手,短短的手指頭,唯有體重幾乎不遜於征夷大將軍--小早川奈津子。未來,這二人將會被揶揄為「東西橫綱對決」,只不過此時此刻,剛躲進立川的巨大災害對策基地裡的新首相尚無從得知,自己一生之中最大的敵人已經在京都成立幕府之事。

  「真是的,這個樣子,好不容易當上首相又有什麼意義?沒意思沒意思。」

  五個吃光的特級鰻魚飯容器堆在桌上,嘴裡同時叼起三根牙籤,新首相發起牢騷。他的選區位於北陸,當某個業者在國家公園內建造高爾夫球場的時候,他因為出手相助,所以免費得到了一張市價一億元的會員證。他有一個夢想,就是在他當上首相之後,能夠搭乘直升機在那座高爾夫球場上降落,接受選區內一萬名小學生以北韓式的團隊體操歡迎。

  可惜夢想歸夢想,現在的他卻只能關在這個沒有窗戶的水泥箱裡,而且僅有的樂趣只剩下吃東西,室內高爾夫球還有麻將而已。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滿腹牢騷的新首相,一看見剛踏入辦公室的男子,立刻破口大罵。

  「喂,歐布施君,上哪兒去了?一聲不吭地溜得不見人影,你知不知道這樣子我很困擾啊?」

  「首相,我叫布施。」

  被那爬蟲類般的眼光紮了一下,新首相閉上嘴巴。比自己年輕十五歲的官房副長官實在不好對付,尤其是這幾天以來,他那種以恩人自居的言行舉止似乎有越來越強烈的感覺。

  「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何必那麼認真呢?有什麼事情找我嗎?」

  「醫院那邊有緊急消息傳來。應該這麼說吧,我十分鐘前找了通電話過去,他們說,前首相被一群自稱是美軍的傢伙給帶走了。」

  「美軍?」

  新首相的小眼睛瞪大到最極限。巨體一晃動,椅子就發出悲鳴。

  「美軍要前首相做什麼呢?」

  「是啊,真叫人不解。」

  「喂,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我們出了三千億美元的資金協助美軍從事中東軍事鎮壓,還簽定了永久免費提供養沖繩基地的密約,他們不是應該立即認可政權的交替才對嗎?」

  新首相的聲音近乎哀嚎。

  「消息會不會有誤呢?假,假如前首相得到美軍支持而復活,把這次的事件視為一場政變的話,那我會不會被美軍給殺掉?」

  「首相!」

  無視於布施厭煩的聲音。

  「聽說這座建築物在七級的震度之下,依然穩如泰山,不為所動。但若換成美軍的巡行飛彈或者是大型衝擊波彈的話,恐怕連一刻都撐不住吧。我,我不想要像中東的獨裁者那樣子,活生生地被澆死啊。」

  「首相!」

  「當初,我要是不勉強當這個首相就好了。都是你在一旁唆使,說什麼是大好機會……」

  「首相!」

  第三次不是用喊的,布施突然伸手朝新首相的桌面一揮,高高堆起的鰻魚飯盒飛了出去。其中一個打中了新首相的臉,其他的容器則發出巨響散落在地板上。驚訝的隨從立刻探頭進來,卻在布施的瞪視之下縮了回去。

  「怎樣,稍微冷靜一點了嗎?」

  「啊,啊……」

  以肥胖的手指抓抓沾在臉上的飯粒,新首相一連點了三,四個頭。

  「哎呀,真是抱歉,我好像有點太過於激動了。一切都交給你去處理,拜託拜託。」

  「請放心地交給我處理吧。」

  「哦,對了,你覺得我應該什麼時候進行內閣改組比較恰當?」

  「由於目前時局並不穩定,如果進行內閣改組的話,想必一定會招至國內的的批判譴責。但若不這麼做的話,又會有一大堆密室會議呀,非民主協商等等不負責任的流言漫天飛舞。」

  布施的雙眼閃耀出白色光芒。

  「等到事態穩定下來,你就進行內閣改組,正式任命我為內閣官房長官。」

  「那現任長官怎麼辦?」

  「就說他年事已高,而且是個只會瞎說『在安全理事會尚未作出決定之前,美國行使武力殺害他國總統形同違反聯合國憲章』等等假稱和平蠢話之人。那種人的時代早該結束了。」

  「說得也對,那種人老早就該退休了呢。話說回來,新長官,關於前首相的事情,如果你想到什麼好主意的話能不能告訴我呀?」

  首相不停地搓著雙手奉承道。

  「明天一早就先下手為強。」

  「你的意思是?」

  「發佈前首相的死訊。」

  「什麼?那,那樣宣佈好嗎?」

  「當然好呀。而且,還應試這麼說。前首相已經死亡,因此,任何自稱為前首相的人物在哪兒出現或說過什麼話,全都是假冒者之所為。」

  新首相張開嘴巴,無言以對,又閉了起來。

  「明白了吧。關於美軍方面的傳聞,我怎麼也無法相信,這當中肯定有什麼微妙的錯亂才對,為了儘早確認事實,首先必須把前首相的死訊昭告天下。」

  新首相不安的搖動令椅子發出吱嘎聲響。

  「但是,前首相被救走之後,還是可以透過指紋或DNA的鑑定來證明身份……。」

  「所有的證據都不算數,只要一口咬定那是恐怖分子自己捏造出來就行了。」

  「話雖如此,在尚未確認生死之前就宣佈死亡的話,後續狀況不就會變得更複雜嗎?」

  布施瞪著新首相,默不出聲地在心中將對方狠狠地罵了一頓。光會養大胃袋,腦子和膽子卻比彈珠還小。明明就是個無法憑一幾之力成為首相的男人,卻能夠坐上這個位子,這已經是近乎奇蹟了。

  「讓我這麼說吧。官方解釋以及公開宣佈,都是掌權都的特權。你手上握有的是漠視事實扳倒真相的力量,根本沒必要對任何事情感到恐慌。」

  布施稍微喘了口氣,不等對方提出反駁便改變話題。

  「還有一件事情,大慈悲黨的總幹事前來求見。時間只安排了五分鐘而已,請你適當地應付他一下。」

  被引見的總幹事個子矮小,一張臉和身體都都佈滿了厚厚的脂肪,與新首相握手的手掌有些冰冷潮濕。

  「新首相,看見你精神奕奕真是比什麼都還令人高興。聽說你支持美國最近的武力行動,真是太好了。」

  「哪裡,貴黨以佛教殺生的戒律為本,是和平主義的看板,我還擔心會引起貴黨的反對呢。」

  「哇哈哈,你真是會說笑。自聯合執政黨成立已來,本黨從未反對過美國的武力行動。凡是違抗美國與日本的傢伙,都應該被打入無間地獄才對。」

  總幹事得意地仰靠在被招待就座的椅子上,費力地蹺起並不修長的短腿。

  「就算美國準備在中東引爆核子彈頭,我們也無所謂喲。令恐怖分子及其後備軍在瞬間消失不見,這也算是佛祖的大發慈悲吧。」

  「哎呀,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

  「比較起來,法國才是問題所在。法國是個與美國對立,製造聯合國混亂,企圖拉攏全世界輿論的狂妄國家。為了防止法國二度反抗守護世界和平及正義的日美聯盟,我們一定要徹底地給法國一個教訓才行。首先就是從法國酒類的輸入限制開始吧,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五分鐘一過,拼退了不請自來的客人之後,新首相擦著汗水向布施問道。

  「那個黨為什麼那麼仇視法國?」

  「你沒聽說過嗎?那個黨所支持的本支宗教團體,在法國被指名為狂熱教派。」

  「喔,原來如此。」

  「因此他們在法國境內必須受到警方監視,根本無法自由地從事佈道活動。大概是這股怨恨作祟,所以打算趁此機會好好的修理一下法國吧。」

  「傷腦筋哪,我一向愛好法國酒,我的愛人還開了一間法國餐廳呢……難道真得為了討好那些傢伙而限制輸入嗎?」

  「別擔心。」

  布施揚起一邊的嘴角。

  「十年前,P縣的縣議員,在調查那個宗教團體有關地方稅逃漏行為的時候,死於不明原因。當時雖然是以意外事件來進行處理,但實際上那名縣議員卻是遭到強硬派信徒以汽車輾死的。儘管車子立刻就遭到解體,不過負責解體的業者所留下的業務日誌,我已經事先拷貝了一份下來呢。」

  「哦,真的嗎?」

  「其他的幾樣證物,也透過公安警察取得,現在全都在我的手上。只要握有這些東西,那個政黨就絕對不敢反抗我們。那些傢伙為了要分得權力的一杯羹,不但政治理念違背佛教的殺生戒律,甚至連佛祖的懲罰也毫不畏懼。應該不可能會背叛我們才對。」

  「原來如此,不過,你可千萬別疏忽大意才好呢。接下來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新首相晃動肚皮,盛大地連打了幾個哈欠。完全放心了之後,一股睡意油然而生。

  布施對著新首相的肚皮投以侮蔑的眼光。

  即便是如此低級的男人,但目前還是得支持他。這段時間,必須讓他做盡一切令國民及外國產生惡劣評價的事情。一旦譴責的聲浪出現,他就得背負起所有責任被趕下首相寶座了。在那之後,布施便可以慢慢地,以年輕改革者的身份登場。

  Ⅱ

  大夥兒一行人,現在究竟跑到什麼地方了呢?

  竜堂終歪頭思索。有大半天的時間,車子一專注於賓士行走,車身也不停地搖晃震動。左拐右彎,深入草叢,穿過樹林,沖下極為陡峭的絕壁,還差點兒就要翻車了。

  「醫生!醫生!」

  無論怎麼叫喚,醫生都毫無反應。或許是確信終於甩掉追兵了吧,所以眼睛直盯著前方,一心一意地勇往直前。沒辦法,終只好改變叫法。

  「隊長!」

  醫生的臂膀一動,皺起眉頭滿臉不悅地轉向終。

  「什麼事啊?我現在很忙呢。」

  所謂的全心投入,大概就是這樣子吧。儘管感動,終還是立刻清了清喉嚨,切入重要主題。

  「是這樣的,隊長,請問我們現在到了什麼地方,正往哪個方向前進呢?」

  「怎麼,不信任我的駕駛技術嗎?」

  「不是不是,怎麼會呢?我只不過是想確認一下而已。」

  「這輛車子正好配備了衛星導航系統。可別小看了零五式裝甲車喲。他能夠取得測地衛星的資料情報,就算刻意地想走錯路也很難。」

  這個時候,余謹慎地開口插話。

  「在這樣的火山灰和電磁波當中,導航系統真的能夠派上用場嗎?」

  不知是否認為這個問題太不客氣,「隊長」的眉頭更加深鎖。

  「確實是充滿雜音,而且畫面也相當紊亂。不過方向應該不會差得太離譜吧……我想。」

  或許是對醫生的語尾補充感到不放心,躺在擔架上的前首相呻吟地說道。

  「確,確認一下應該沒什麼不妥吧。」

  余把臉靠在窗戶上好一陣子,接著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說話。

  「其實,我從剛剛就注意到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余?」

  「呃,我們應該是打算遠離富士山對吧?」

  「是啊,目前應該是朝著西北方前進才對……」

  茉理回答。

  「既然如此,火山灰怎麼會從我們行進的方向吹過來呢?」

  余一說完,終立刻看向窗戶。左側一片黑暗,但在右側隱約可以看見一道偏白色的帶狀物。終讓醫生停下裝甲車,為了確認方位而走到國外察看。

  「這條河川應試是釜無川吧。」

  難民老人如此說道。

  這個老人曾經在東京擔任過大學教授,教的是日本中世史。退休之後,在八嶽附近買了間別墅,準備和妻子二人在那兒共渡余生。他出聲指點走到車外的終。

  「基本上是由北向南流動對吧?」

  確認過後,終俐落地靠近川邊。在黑暗中凝神注視,才只三秒,就看見了並不期望的現實。

  「我們好像正朝著下游前進。換句話說,就是向南走。方向完全相反呀,衛星導航根本是錯的。」

  醫生的左手仍然握著方向盤,以右手抱住頭。

  「糟糕,電子儀器這種東西,果真機時耐不了砂和灰呢。幸好有人注意到了,只要折回去就沒問題了。我現在立刻回轉。」

  相當積極樂觀的反應。比砂子還要細小的火山灰微粒和著雨水變成泥狀,在機器的縫隙間結塊。電磁波和靜電則令測量儀器及電腦失靈。濕氣和熱度也癱瘓了紅外線探測器。假使引擎的級氣口被泥狀的灰堵塞的話,別說是裝甲車了,就連站車也一樣動彈不行。

  好不容易完成回轉之後,余遺憾地說道。

  「我們不回去了。」

  「你說什麼呀!」

  才剛開口,終立刻把話吞了回去。前方的黑暗之中浮現出兩個白色光點,而且還在急速擴大,那正是他們認為已經甩掉的裝甲車。

  「不行呀,裝甲車擋住了出路。」

  「那,要再倒回去嗎?」

  如果只有終和余二人的話,管他對手是裝甲車也好,是戰車也罷,根本無需恐懼,光憑著一股幹勁就足以應付了。然而此刻不僅有茉理在場,還加上了前首相,軍事迷醫生以及避難的老夫婦。雖然當中有一個曾經脫口大叫「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後悔。」的人在,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送死吧。

  「能不能再回轉一次呢,隊長?」

  「當然可以,不過在回轉過程中距離拉近,很有可能在極近的距離內遭到攻擊。」

  「那就全速後退!」

  「好,我知道了。」

  終打開艙門,躍上裝甲車的車頂,並制止了跟著他行動的余。

  「你好好照顧茉理和老人家。」

  裝甲車忽然彈起,終立刻抓住艙門的邊緣才免於跌落下去。關上艙門,在車頂放低姿勢,不一會兒就淋了滿身的傑和雨,終的連帽運動衫變得又濕又重。

  「老早就該折舊退休了呢,真是辛苦你了。」

  終一面慰勞著自己的衣服,一面凝神細看。閃爍著白光的車燈不斷地迫近,車體的上部,似乎有某種不祥的黑色物體在蠕動著。

  二五釐米的機關砲冒出火花,砲聲穿透風雨之聲,紅紅綠綠的火線劃破黑暗。連續擊發的子彈命中地面,激起了細細的泥柱。後退中的裝甲車輪不停地輾碎掉落在地面的樹枝,並彈起石頭。

  「假如在平地的話,時速最高可過七十公里呢。」

  握著方向盤的醫生低吟道。車內並沒有暖氣,然而汗水卻不停地從額頭上冒出來。前首相和老夫婦三人靠在一起,全都嚇得不敢出聲。

  「來射我看看呀!」

  終一面長升高姿勢,一面緊盯著冒出火花的機關砲。竜堂家的人若是被導彈類的機關砲擊中的話,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呢?

  與一面開火一面追趕上來的裝甲車的距離越來越近,終的視力捕獲了駕駛座上的蜥蜴兵。

  Ⅲ

  軍事衛星所引發的大量破壞暫時被阻止了下來。在京都市左京區的共和學院宿舍裡,虹川、蜃海、水池三人組正監視著失去意識的「操石師」。虹川的手裡拿著一個類似電視搖控器的長方形物體。

  「這是什麼?」

  「放在她外套的口袋裡面,大概是控制器吧。」

  「是那個軍事衛星的控制器嗎?」

  「還有別的可能性嗎?」

  「哦,這麼說來,我們也許有征服世界的機會呢。」

  水池把玩著長方形物體好一陣子,最後發出嘖嘖稱奇之聲。

  「我看征服世界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因為這個東西似乎只對她,她叫操石師是嗎?只對她的指紋有所反應,而且還加裝了層層的機關呢。」

  「派不上用場啊……」

  「別開玩笑了!能派上什麼用場啊?」

  「對於我們幕府而言,那或許能夠化為一股有效的鎮壓力量也說不定呀。不管怎麼說,這個國家的政府可是超級大國,也是在未經聯合國的許可下便以武力來顛覆他國政權的暴行的狂熱支持者呀,誰都不知道他們會使出什麼樣惡毒的手段來對付幕府。」

  「唉,管他們使出的是什麼樣的手段,反正都無所謂啦。」

  「因為幕府有鎮壓力量嗎?一來我們有竜堂兄弟,再說征夷大將軍本身就是史上最強的鎮壓力不是嗎?」

  「操石師」被安置在客廳角落的沙發上,身體蓋著毛毯雙目緊閉。征夷大將軍--小早川奈津子則在宴客用的和室裡與塚越對飲,應該已經喝幹好幾瓶一公升裝的米酒了吧。

  「事情怎麼樣了?」

  續一邊向三人組發問,一邊走進客廳,他剛送走駕著騰蛇出發的兄長。聽完三人組的無趣報告之後,續無言地點了點頭。從水池手中接過控制器後,便一把扔地腳邊,再以穿著拖鞋的腳給踩了上去。

  細小機械的粉碎聲響與蜃海的聲音重疊交織。

  「哎呀呀,這不是太可惜了嗎?」

  「不,續的做法是正確的。」

  虹川如此評斷,並轉向蜃海說明。

  「不使用這個控制器的話,就算是當成寶貝收藏起來也是毫無意義。不光是有被奪回之虞,一旦被奪回之後,還是一樣會被用在大量破壞,大量殺戮上呀。」

  「嗯,就好比核子武器一樣,不如廢棄,是嗎?」

  「正是如此。我們的目標並不在大量殺戮,而是天下統一呀!」

  望著立刻脫線的三人組,續露出苦笑,並將再也拼不回原形的控制器殘骸扔進垃圾筒裡,彷彿想到什麼似地,續輕拍著手。

  「說到鎮壓,我鄭重地請求各位前輩鎮壓住征夷大將軍。」

  「這可是重大案件呀。憑我們幾個的力量,恐怕應付不來吧。」

  「那倒未必。連自尊都傷害不了的話,光這個部分應該就相當具有利用價值了,請你們試著去煽動煽動。」

  像是反派軍師的台詞說完之後,續改變話題。

  「始哥已經出去了,我也有事出去一下。」

  「喂,你去哪裡呀?」

  「我去看看寶池附近怎麼樣了。」

  聽見續的回答,虹川站了起來。

  「喂,這樣的話,我也一起去。雖然幫不了什麼忙,不過正好有個學弟在,我們可以反搭警車過去。」

  續和虹川走進院子。虹川喊了學弟的名字,卻一點回應都沒有。找來找去,終於看見一具上半身鑽進樹叢裡的昏厥人影。不知道是被飛天夜叉打到了,還是被石頭磚瓦砸到,頭上腫了一個大包。

  「巡邏車也不見了,難道是被本部叫回去嗎?」

  「那就沒辦法了。」

  「我本來是想,在這種時候一定會有交通管制,而巡邏車絕對比一般車子來得快速。」

  「交通管制的時候,只有兩輪的才行通呢。我騎腳踏車過去好了。」

  宿舍與寶池的距離還不到二公里遠,騎腳踏車最多十分鐘就能抵達。更何況踩踏板的是竜堂家的一員,搞不好在全力疾走之下還會形成一股衝擊波。

  來到腳踏車停車場的續,注意到奔至腳邊搖著尾巴的小狗。

  「喂喂,你怎麼也跟來了呢?」

  露出笑容,續抱起小狗松永,將它放進安裝於前輪上方的置物籃裡。這不是一台登山越野車,而是隨處可見的日常生活用的腳踏車。

  確實開啟車燈,朝著夜晚的街道奔去。直到剛才為止的騷動早已經消失無蹤,共和學院宿舍的周遭又回復了平靜,連半個人影都沒有。過了五公鐘後,大量的人潮及車潮立刻盛大湧現。道路被阻斷,戴著頭盔的警察築成人牆。前來觀看的人潮為警察人數的數十倍以上,為了制止群眾,警察的聲音越來越大。

  「前面危險,請大家不要靠近。」

  「喂,你,別到這種地方來,快回家念書去!」

  「啊,老婆婆,不能從這兒過去喲!」

  有幾秒的時間,續停下腳踏車來觀看著前方的狀況。接著把燈熄滅,改變方向再次前進。

  穿過狹隘的巷子,一來到稍微寬廣的道路,就看見高度將近兩來的鐵欄柵前並排著幾輛汽車。續露出微笑,將力量灌注地踩著踏板的腳上。腳踏車以不可能的速度向前衝刺。抬高前輪,腳踏車躍上柵欄前汽車的引擎蓋後,繼續向車頂沖了上去,藉助慣性,畫出弧線地於空中滑行。巧妙降落的位置,就在國際會議場用地內部遍植的草皮上面。

  國際會議場這座巨大的建築物是一九六○年代建造完成的作品。這是一棟仿造飛彈地區合掌造法(譯註:以巨大合掌組成之三角形為特徵的民房建築法)之獨特建築,在日本的建築史上相當有名。只是現在已經淒慘地碎裂四散化為瓦礫之山,同時到處噴出火焰及黑煙。消防人員,急救人員,警察忙碌地奔走於停放各處的消防車,救護車以及巡邏車之間。黑夜之中依然清晰的是白色水柱,來來去去的叫喊及腳步聲。

  「……幸好不是發生在會議期間,而且又是晚上。這兒要是飯店的話,不知道要死幾百個人呢。」

  「到底是什麼東西爆炸了呀?」

  「是打雷?不會吧!」

  激動的聲音裡夾雜著困惑。續知道雷電的真相,但是卻沒有告知此事的立場。

  小狗松永突然在置物籃裡狂吠了起來。

  松永吠得更厲害了。一臉彷彿在述說著「你還不知道嗎?」的表情看了續一眼,隨即移開視線,再次狂吠。那是隆起於黑暗之中的草皮小丘,續直覺地感覺到,上面站了一個人。

  「誰,站在那裡的是什麼人?」

  「好沒教養的一條狗呀。」

  一陣瘴氣隨著奚落的聲音吹了過來。

  夜空中的雲朵快速移動,令地面忽明忽暗。儘管如此,夜視力極佳的續還是看見了一名身穿類似喀什米爾材質外套傲然立的男子。頭髮被夜風吹亂。兩手插在口袋之中。牙齦外露,像是無聲地在笑著。

  此人正是要部下稱他為「閣下」的男人。

  竜堂家的次男,堪以中國南北朝時代的蘭陵王來做比喻,驍勇無雙且擁有典雅的美貌。據說他曾經戴著面具馳騁沙場,大破敵陣於數萬敵兵之中。儘管有學者斥為無稽之談,但至少從未有「蘭陵王絕對不曾在戰場上戴過面具」的文獻流傳下來。

  在那美貌之上,增添了一抹格外冰冷的銳氣。倘若是真正的蘭陵戰王,應該會在馬上重新握起長槍吧。而竜堂家的次男卻仍然握著腳踏車的把手,並無恐懼,但緊張與敵慨之心卻無聲無息地升高水位。

  「好不友善的態度呀,竜堂家的次男。看來這個物質似乎也傳染給狗了。」

  「我再重複一次,你究竟是誰?」

  「不過是無名小卒罷了。」

  「架子還真大呢。」

  「比起我的名字,這個世界上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才對吧。」

  「大概有吧,比方說?」

  「進入二十一世紀,潘朵拉的盒子已經開啟了喲。」

  男子以教師般的口吻繼續說道。

  「而開啟之人,就是二十一世紀最初的美利堅合眾國總統。他立下了一個偉大的先例,那就是,只要是身為超級大國,便可在得到聯合國的批准前,以先發制人的攻擊顛覆他國政權。這個教條已經獲得四十多個國家的贊同。」

  「全世界有超過二百個以上的國家喲。只要其餘的一百六十國還保有良心和理性就足夠了。」

  「我排斥『良心』這個字眼。」

  「既然如此,就改用『正義』來代替吧。至少他們知道除了戰爭以外還有其他解決國際紛爭的手段,這才是最重要的一點。」

  小狗松永輕吠了幾下,似乎是在表達贊同之意。

  「這麼說來,你大概不認同這個世界有正義之戰的存在吧。」

  「春秋無義戰。」

  續的語氣相當冰冷。

  「我大哥教我的喲。這是孟子說過的話。意思是這個世界上並無正義的戰爭存在。」

  「哼。」

  「孟子是紀元前三百年左右的人呢。高呼正義之戰的美國總統,以及一部分讚美那種行為的日本媒體在精神發展上,可比孟子遲了有二千三百年左右吧。」

  「你似乎很喜歡那樣的論調呢。」

  男子高高低低地發出嘲笑的聲音。

  「但是,孟子是個什麼東西?那傢伙並沒有征服世界呀。征服世界所必須要有的,既不是倫理也不是人道。」

  「是力量對吧。」

  「是壓倒性的力量。但是,光是那個還足夠。還得具備為力量施以正義的濃妝,對那種事情完全不感到羞恥的強韌神經。不過話說回來,難道你擁護的是那些反抗美國的獨裁者嗎?」

  「殘暴的獨裁者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我一點都不同情。不過,你們應該沒資格為獨裁者評分吧。不論是巴拿馬,伊拉克或者是阿富汗,培育獨裁者及恐怖分子並加以利用的不是美國嗎?」

  「好的獨裁者對我們可是相當有用的傢伙呢。所以我們對那些傢伙進行培育,評價,還選擇與處罰。」

  男子仰天看著月亮。

  「不管怎麼說,潘朵拉的盒子確實已經打開了,我們的理想時代終於來臨。一個以實力壓倒偽善國際法及一切的時代。」

  「你有什麼實力可言嗎?」

  續尖銳地指出。說是攻擊也無所謂,然而男子奇妙地毫無漏洞可尋。

  「不過就是藐視國際法,踐踏聯合國憲章,任意轟炸他國領土卻沒人能夠制裁的力量罷了。」

  「操石師是你的手下嗎?」

  「啊,那個女人呀。」

  似乎不怎麼感到興趣,「閣下」聳了聳肩膀。

  「那個女人在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倒是個蠻好用的道具。不過,如果第二次也失敗的話,我的寬容也是有限度的。你們要是抓到她的話,大可隨自己的喜好去料理,看是要做成天婦羅還是生魚片都無所謂。」

  「真的無所謂嗎?她的手上可握有軍事衛星的控制器喲!」

  「你認為那是唯一的控制器嗎?嘿嘿,只可惜事實並非如此。那種東西不過是小學生的玩具罷了。」

  「為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自己想辦法去找出答案吧,我可沒有義務要告訴你呢。好像有點太多話了,我就在此告辭吧。」

  「你認為自己可以平安地離開嗎?」

  在說話的同時,續察覺到周遭的變化,四方被一群異形的身影團團圍繞。赤紅的眼睛,巨大的翅膀。小狗松永發出嚎叫,飛天夜叉的數量可以以打數計算。

  「這些傢伙雖然只是群小嘍囉,但至少比人類來得強,而且還挺難纏的對吧。」

  男子緩緩地舉起手。

  「此時此刻,我還不打算直接與龍王兄弟正面交鋒。共工那傢伙或許會不自量力地挑起決戰,但我可比他更加謹慎小心。」

  由於「共工」的名字出現,續可以確定,對方必定是牛種裡面的大人物。在倫敦上空與四頭巨龍於空中交戰,並遭到慘敗的敵人名字正是共工。知道他的名字甚至還直呼其名,這具男人肯定是牛種的大幹部之一。

  「那就後會有期了。」

  兩頭飛天夜叉恭敬地執起男子雙手,帶著他飛向夜空。

  「可別滑了手喲。」

  諷刺地嘟噥著,續就這麼目送著消失在夜空高年的男子離去。剩下大約十頭左右的飛天夜叉,也像是在追趕男子似地飛向空中。看來似乎是個具有表演欲過剩傾向的男人。

  Ⅳ

  續出門之後,三人組無所事事地在共和學院宿舍的客廳裡打發時間。

  「她還沒醒嗎?」

  「好像還沒呢!」

  「在這種情況下,只能盼望茉理早點回來了。我們幾個,根本沒辦法仔細地為她做身體檢查。」

  「讓我來做身體檢查吧。」

  水池的提議立刻被虹川冷冷駁回。

  「不行不行,那樣會違反公共秩序及善良風俗。」

  「我就是公共秩序和善良風俗的化身呀。不久之前還有人稱呼我為自衛隊的良心呢。」

  「你知道良心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不怎麼適合做為食物呢。非常的苦,必須抹上大量的砂糖才行。」

  「以你的情況而言,還得撒上大量的酒精呢。」

  交換著毫無建設性的對話。虹川和水池瞥了蜃海一眼。蜃海正以凝重的神情在操作著筆記型電腦,他在思考著有關幕府的基本政策以及組織方面的事情。

  「還真努力呀。」水池說。

  「別煩我呀,現在正是緊要關頭呢。」

  「那你幹麻不回自己的房間,慢慢專心地做呢?」

  「因為我得留在這裡監視你們,以免你們變為大野狼,這是我的任務之一……」

  蜃海閉上嘴巴,因為虹川和水池的背後,升起了某種東西。

  剎那間,他們兩的頭部被毛毯蓋住,兩人不停地扭動掙扎。映入蜃海眼廉的,是剛從沙發坐起來的女性身影。

  「別動!」

  「操石師」的手上握著一把手槍,口徑很小,槍身也很短,乍看之下根本不覺得是一把槍。

  「誰要敢動我就開槍!」

  三人立刻停止手腳動作,然而眼睛和嘴巴卻仍舊在動。「操石師」究竟把手槍藏在什麼地方呢?肯定是個無法從衣物表面輕輕觸摸得知的地方。想到自己三人的天真,一股笑意油然而生。

  「看吧,要是傻傻地拿著武器,一旦被奔走的話,反而會更加麻煩呢。」

  「明智的教訓。」

  不理會日本人之間毫無結果的對話,「操石師」急躁地盤問道。

  「控制器在哪裡?」

  「哎呀,我不~會說英語耶。」

  死皮賴臉地說完之後,水池一笑,「操石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水池則得意忘形似地,進一步拉高聲調。

  「這裡是日本,請說日語。認為英文在全世界的每個地方都通用,真是美國人的惡癖呀~!」

  「她可不是美國人喲。」

  「反正都是一丘之貉呼。」

  「操石師」的雙眼之中閃耀著閃電,縱使吸不懂日語,也知道對方是在嘲笑自己。

  右手仍然握著手槍,以左手反手打了蜃海左頰一記耳光。蜃海厚臉皮的笑容微微皺了一下,嘟噥著說道。

  「好痛喔。」

  「我再問你們一次,控制器在哪裡?」

  「……在那個男人身上。」

  蜃海所指的,正是征夷大將軍的不肖外甥,也就是勝岡寬太。依照三人的商量結果,就算勝岡寬太遭到「操石師」的痛毆凌虐,三人也不會感到半點心痛,所以決定將他推入火坑。當事人的勝岡,依然全身被綁,從剛才就一直像頭豬似地拼命打鼾,也許是神經出乎意料地大條吧。

  「為什麼會在那個男人身上?」

  「這一點,我們幾個下人怎麼會知道呢?一切都是征夷大將軍所考慮安排的呢。」

  現在應試要改稱HYPERGENERALISSIMO才對,不過誰也沒有留意到這個錯誤。「操石師」似乎也僅僅認為那是某個人的綽號罷了。

  「既然在那個男人身上,那就過去把東西拿過來給我。」

  「這個有點困難耶。」

  「有什麼困難?」

  「因為那個男人把控制器吞了下去,收藏在胃裡面呢。」

  完全是胡說八道。

  「我再重複一次,去把東西拿過來給我。」

  「那麼你說該怎麼做呢?」

  「切開那個男人的胃袋,把控制器拿出來。」

  這會兒連水池的笑容都消失了。像是感到困惑似地以手指摩擦著鼻子下方。

  「我可沒有醫生執照呢。」

  「我也沒那耐心等你考取執照。你們三個當中的哪個都行,隨便去拿支刀子或是剪刀過來,把那個男人的肚子剖開不就行了。如果不願意的話,洞口就會開在你們的頭上喲。」

  槍口抵在太陽穴上,蜃海的表情頓時僵硬了起來。虹川和蜃海互看著對方,假如兩人同時撲上去的話,應該有辦法壓制住對方才對,只不過「操石師」也並非省油的燈,目前實在不宜輕舉妄動。

  就在這個時候,不容許蠻夷橫行的天之聲音,爽朗地響起來。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剎那之間,「操石師」全身凍結,水池和虹川也忘了立刻找出猛撲上去的機會而呆立不動。

  「噢~呵呵呵呵呵,可悲的蠻夷之女!違抗幕府的威望,引起無謂的動亂,根本就是自取滅亡。不能說是可悲,簡直就是愚蠢啊。」

  「她說什麼?」

  被槍口指著,強行要求翻譯的蜃海,以極端的意譯回答道。

  「她要你丟下武器投降。」

  「噢呵呵呵,等等,我馬上過去了。」

  震得地板隆隆作響,出現在客廳入口的人不用說,就是征夷大將軍小早川奈津子。

  「操石師」喘息著後退,恐懼及挫敗感乍然湧現。她拼命地以意志力將那些感覺壓制下去,表情則有如石頭般僵硬。手中仍抓著蜃海的襯衫領口,槍口也還抵在他的頭上。

  「噢呵呵呵呵呵,乖乖睡一覺的話,就不會感覺到害怕了,飛蛾撲火的蠻夷之女,要捏死你實在是太容易了,不過在那之前,我一定要讓你充分地嘗嘗後悔的滋味。」

  小早川奈津子發出舔嘴唇的聲音。感覺自己好像要被生吞活剝似地,蜃海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耶!大元帥!征夷大將軍!」

  水池輕佻地鼓掌叫好,虹川則沉重地嘟噥著。

  「那個怪力女也有感覺可靠的時候呢。人生,就好比置身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霧裡……」

  「喂,你也一起來為將軍大人加油吧!這可是關乎蜃海性命的大事呢!」

  雖然對水池的認真程度多少感到懷疑,但是卻別無其他辦法,因此虹川也喊了起來。

  「好耶!超級巨星!太棒了!」

  偉大而又巨大的小早川奈津子並不計較過去的小事,在客廳的加油聲中,她的心情非常愉快,因而開始搖晃起巨體。

  「噢呵呵呵,我的偉大,你們終於明白了嗎?雖然有點晚,但我還是非常感動。那麼,就讓我把這個蠻夷抓起來,先拖到市中心去遊街一圈,再釘死於刑門上頭吧!」

  小早川奈津子一前進,「操石師」便像抗拒不了壓力似地向後退。虹川在內心感到震驚。

  「哇!這或許是打從平安時代的坂上田村麻呂以來,難得一見的英勇吧。」

  無論是源實朝,足利義政,還是德川吉綱,都只是徒有將軍的名份而從未親自上過戰場征討敵人。即便是那麼好戰的美國總統,亦或是搖著尾巴跟在旁邊的日本首相,也絕不可能親自站在最前線上,然而小早川奈津子卻一步步地把敵人的槍口誘導至自己身上,這難道不是出色領導者的借鏡,令征夷大將軍回歸原點的人物嗎?就連向來對事物抱持諷刺觀點的蜃海,都不知不覺地產生如此的錯覺,這就是小早川奈津子的魄力。

  「你,你再靠近的話,我真的會開槍喔!」

  「操石師」的聲音以及手上的槍,都控制不了地拼命顫抖,臉色極為蒼白。

  以鼻息吹走拼死的抵抗,征夷大將軍一步步地朝著「操石師」逼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9:18 PM

第九章 《富士山就像是怪獸》

  Ⅰ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很難如地不球人所願。縱使是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打算以三天的時間滅亡某個國家,實際上也很可能必須耗費一百倍的時日。更別說是一個好一陣子都沒上學的十五歲少年的打算,事情就是那麼湊巧地半點運氣都沒有。

  「怎麼都打不中呢,真是差勁!」

  站在全速後退的裝甲車車頂之上,終破口大罵。從緊追不捨的裝甲車所打來的砲火雖然紅紅綠綠地劃破黑暗,猛烈襲來,卻連擦都擦不到終的身體。

  「打不中的話,教我怎麼變化呀!」

  身為長兄的始,似乎能夠透過強烈的精神集中力量,變化為非人之物。三男的終則尚未學成此藝,所以他只有迎向攸關生命的危險,希望藉此來刺激變化。

  他故意大剌剌地站在車頂上面,期待被二五釐米的砲彈打中,想不到卻一直都沒被打中。大概是因為追趕的車子以及被追趕的車子,都正在滿是灰和石頭的惡劣路面上半彈跳地高速行走,所以要瞄準目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應該有夜視裝置吧,搞什麼呀,真是丟臉!」

  終大聲叫喊。

  彷彿聽見大喊聲的聲音似地,火線向終延伸。由於裝甲車亦在同一時間不斷地縮小距離,從車體的左方靠近,因此奪命的機關砲彈,就這麼驚險地從距離終的身體約二十公分的空間處飛過。

  「該不會是醫生的駕駛技術太優了吧?」

  儘管想到這個可能性,但是提出「儘量以被打中為原則來駕駛」的要求畢竟又太過奇怪,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變換個容易被打中的姿勢了。想到這裡的時候,裝甲車正好彈跳了一下,似乎剛輾過一顆巨大的落石。終整個人幾乎被拋出車頂之外,就在記刻不容緩之際,從艙門口探出上半身的余,及時抓住了哥哥的腳。

  「終哥哥,你看那裡!」

  那是常人視力所難以到達之處,但余看得一清二楚。在黑雲低垂密佈的夜空之中,出現了一頭穿梭於雲朵縫隙,悠然飛翔的有翼大蛇。乘坐在蛇背上的並不是幻想世界裡的英雄人物,而是頑固的歷史愛好者、博物館迷、文化古遺狂之鉛字中毒者。

  「始哥哥!哥--!」

  余揮動雙手。

  「危險啊!快縮回去!」

  嚴厲地斥責過弟弟之後,終也望向夜空。在自己的視野當中,確認了老么所看到的東西。對弟弟而言或許是喜悅和安心感吧,但是終的感受卻有些複雜。

  「糟糕,搞不好又要被教訓一頓了,居然讓茉理和余陷入這樣的危險之中……」

  這其實是因為仙人們的無聊遊戲才會把竜堂兄弟給卷了進來,基本上終應該並無責任才對。之所以會反射性地出現「糟糕」的念頭,大概是出自於日常生活的經驗吧。

  「啊!」余大叫一聲。

  因為始從騰蛇的背上跳了下來。

  風馳電掣,穿過亂舞的灰和霧從天而降。始以一種不像自己倒像是終的大膽作風,從十層樓的高度跳了下來。

  折斷五,六根小樹枝,修長的身體完美著地。不,降落的地點並非地面,而是追趕著終一行人的裝甲車的車頂,就在蜥蜴兵的眼前。

  蜥蜴兵刺出藍波刀。

  只見電光一閃,企圖貫穿始左胸的刀子被閃躲而過。

  以左手抓住蜥蜴兵的右手腕,始的右手一個閃動,掌底猛烈地擊向蜥蜴兵的左側頭部。眼看就要擊中之時,蜥蜴兵把頭向後一仰,躲開了強烈的一擊。

  在疾馳中的裝甲車車頂之上,始和蜥蜴兵兩次,三次地避開相互的攻擊。倒地的樹木被捲進車輪底下輾成碎片。就在裝甲車失去平衡的一瞬間,始朝車頂一蹬躍入空中。

  裝甲車翻覆,泥巴濺起,石頭飛開。車體左側被壓在底下,左邊車輪苦悶地翻攪著泥漿,右邊車輪則懸在空中,徒然地攪動空氣。

  那個時候,蜥蜴兵也已經蹬了車頂一腳,全身弓成圓形,像顆皮球似地落下來。在折斷好幾根樹枝的同時一個轉身,從地上彈跳起來,然後以同樣的低姿勢躲進陰暗的樹叢裡面。

  「大哥。」

  持續後退的裝甲車,這次改為前進,並且在距離著地的始非常近的地方停了下來。車子尚未完全停妥,余便從艙門飛奔而出,跑向從車頂躍下的長兄身邊。三男也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從裝甲車的車頂跳了下來,踩著一副隨時可以全速逃跑似的步伐。

  「始!」

  看見揮著手的茉理,始的臉上綻出笑容,把手搭在余的肩上,大步走了過去,卻在距離五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停下腳步。

  「讓你辛苦了……真是抱歉。」

  「我還好,真正辛苦的是終和余呢。別責怪他們,應該好好地讚美他們。」

  老三和老么互換眼神,聳了聳肩膀。茉理是守護竜堂家文化生活的女神,和始的關係也受到弟弟們的全體公認,但是雙方的情感表達卻有如十九世紀般地遲緩落伍。

  「始,京都那邊的情況如何?沒什麼事情吧?」

  「其實,我們那邊也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始只能苦笑而已。他胡亂地在一分鐘內,將共和學院宿舍遭到「操石師」襲擊,後來又被「正巧來到現場」的小早川奈津子擺平一事,以及小早川奈津子在續的慫恿之下在京都成立幕府等等事情概要地說明完畢,接著立刻對目瞪口呆的三人提出問題。

  「在你們後面窮追猛打的傢伙,究竟是什麼人?」

  「他是蜥蜴兵喲。」

  「非常貼切的形容詞。不過,我問的是他的正式名字。」

  「那個我們怎麼會知道!」

  長兄的教師本性實在是令人困擾,三男挽著手臂心想,站在他身旁的余接著說明。

  「他好像是美軍的士兵呢。不過,其他的士兵似乎也不清楚他的事情。」

  「還有其他的士兵嗎?」

  「是啊,其他的士兵好像都是人類呢。」

  總之,一切都是從偵察結束準備回家之際,被迫成為兩位仙人遊戲的對手而開始的。老么像是模仿長兄似地,將這半天所發生的事情粗略描述過去。這次輪到始目瞪口呆。

  「……你說,那個蜥蜴兵一直藏在四輪驅動車底下?」

  「對呀。」

  「他肯定是在收集情報,而且在追蹤你們的時候,順道將情報逐一地傳送了出去。」

  「傳送出去?傳去哪裡?」

  「總之一定是駐日的美軍基地吧。好像是橫田附近。」

  「橫田基地?上次終哥哥不是已經將基地破壞了嗎?」

  這是外人怎麼都無法理解的對話,下了裝甲車走近來的醫生做出「破壞」的嘴型,卻並未發出聲音。

  「啊,對呀。難道是厚木嗎?還是沖繩?或者……」

  始暫時打住思考,轉向醫生鄭重地點了個頭。

  「我聽他們說了,承蒙你照顧我這兩個弟弟。」

  「哦,你是那兩個孩子的哥哥…不過,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這點稍後再說。」

  始再次轉向老三。

  「對了,終……」

  「我知道,我知道,我會乖乖的聽你的教訓,不過在那之前,能不能先離開險境,等大家都平安地回到京都,吃個飯,洗個澡再來進行?否則的話就太不人道了。」

  「你做了什麼值得教訓的事情嗎?」

  「沒有,我的意思是……」

  始把手放在任由灰和雨撒落的麼弟頭上,輕輕地搖了搖。

  「就像茉理說的一樣,我知道你們都辛苦了。」

  「終哥哥最辛苦了。」

  「沒錯,最辛苦的人就是我了。」

  看出情勢並沒有想像的那麼惡劣,三男得意了起來。砰地拍了他的頭一下,長兄繼續發問。

  「還有,裝甲車裡的那個病人是什麼人?」

  「……首相。」

  「什麼?」

  「正確地說應該是前首相才對。」

  始一臉驚訝。

  「你們連開玩笑的功力都退化了嗎?」

  「是真的啦。」

  「是真的。」

  余和茉理同時保證。平均地審視過三人的臉龐,始挽起手臂。

  「是不是該說明一下呢,終?」

  「只要一句話就能說明一切。」

  「哦,說來聽聽。」

  「窮鳥入懷。」

  這對三男而言,實為超出程度的一句台詞。長男不禁眨了眨眼睛。

  「做為結論倒還可以,但是中間的過程未免省略太多了吧?」

  「其實就是醫生把前首相從醫院裡救了出來,然後碰巧遇上我們而已。」

  「真是的,光是自己惹出來的麻煩還嫌不夠,居然還被捲進這種怪異的事件當中,你們呀!」

  「欸,你怎麼不說說被小早川奈津子成立的幕府所捲進去的人呢?」

  「少廢話,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始感到悵然,余的黑色瞳孔則閃閃發亮。

  「幕府嗎?那可真是了不起呀。」

  「要說了不起的話,或許真的很了不起呢。」

  始不由得苦笑起來。這抹苦笑突然中斷,始陷入沉思。

  「怎麼了?始?」

  「沒什麼。反正打從一開始就荒謬無比,搞不好真應該乾脆一點,一不做,二不休呢。」

  該以什麼樣的形勢將前首相迎入幕府呢?只要賦予前首相一個應有的地位,由他出面否認東京政府的正統性的話,事情或許會變得相當有趣也說不定。假設實際狀況完全如次男所策劃的一樣,除非令既有的秩序陷入混亂,否則竜堂兄弟恐怕無法在這個國家裡長久安頓吧。

  「始哥哥,你看。」

  余的聲音中充滿了緊張的微粒子,始追隨著麼弟的視線看去,距離五公尺左右的草叢之中,看到了紅色目光。

  「是蜥蜴兵嗎……本名叫做什麼?」

  「……」

  「問了也是白問吧,這也難怪。」

  也許是在發動突襲的前一刻,正好被余發現了吧,異形的身影似乎地投擲著憎惡眼光的同時一面向後退卻。

  「那傢伙從開始到最後,一句話都沒說過呢。最噁心的就是這點了。」

  「是不是最後還不知道呢,終。」

  始的臉上浮出一抹只能以無畏來形容的微笑,朝著蜥蜴兵跨出一步。他的側面浮出光芒,沉重的行進聲響起,某種物體正向他靠近。

  Ⅱ

  那是裝甲車隊。蜥蜴兵一口氣退到了黑暗的最深處,令草叢沙沙作響。

  眼看著裝甲車隊越來越近,在善良市民的眼裡看來,雖然是一副值得信賴的模樣,但若是就自衛隊員所交換的悄悄話來判斷的話,這名指揮官似乎沒什麼人望。

  「中隊長好像就快歇斯底里了呢。」

  「這也是在所難免的吧。因為價值不斐的裝甲車被劫持了二台呢。」

  「光是短少一支槍的消息上了報紙,就會被訓戒,警告,減薪了呀。這次肯定遭到懲戒停職處分呢。」

  「稍微嘗點苦頭未必是件壞事,至少能夠讓那些菁英多點人情味。」

  「喂,實際在吃苦頭的可是我們呀。你認為善良的百姓會劫持裝甲車嗎?」

  「嗯~嗯,究竟是什麼人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呢?」

  「肯定是『北』的情報員吧。」

  「這連三歲小孩都知道。」

  「不會吧。」

  接近怒吼的聲響傳來。

  「全隊停車!」

  裝甲車隊停止前進,由於火山和濕氣之故,紅外線夜視裝置幾乎完全派不上用場,只能依賴燈光而已。浮現在車燈染當中的,是一輛翻倒在惡劣路面邊緣的裝甲車。動力尚未切斷,車輪仍然在空轉著,發出苦悶的呻吟。

  「中隊長,那好像是被劫持的裝甲車的其中一輛。」

  「是行從不明的那一台吧。」

  巧妙地訂正部下的報告,相當年輕的中隊長不解地拿起望遠鏡。不用說,一定是具有夜視功能。

  「從這兒根本看不見嘛。真是的,什麼高科技。一遇上灰和濕氣,就成了這副德性。」

  中隊長從最前頭的裝甲車艙門探出頭部,神經質地重新戴好頭盔之後,思考了幾秒的時間。

  「好吧,哪個人過去偵察一下,我准許他帶著自動步槍行動。」

  部下們並未立即做出反應,被稱呼為「哪個人」也確實令他們傷腦筋。說起來,他們這次的任務奇妙地籠罩在一股神秘氣氛當中,正確的內容似乎只有中隊長一個人知道,因此部下們的士氣並不高昂。他們當然沒有抗命的意思,只是在未受指名之前,誰都沒有積極行動的意願。

  寶貴的時光就這麼白白浪費。雖然只是以秒為單位的時間而已,但卻已經足夠讓那些毫不畏懼制服或武器的不法之徒採取行動。

  突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接連不斷的異聲響起,自衛隊員的視野漸漸變暗。石頭呼嘯地從黑暗中被丟擲出來,把裝甲車的車燈打破了。一個,兩個,三個……

  「敵,敵人來襲?」

  中隊長的聲音背叛了自己。口中說著敵人來襲,但究竟是什麼樣的敵人?在日本地理位置的中心地帶,究竟存在著什麼樣的敵人?隊員們一片混亂。

  中隊長決定暫時關上艙門,回到車內。準備關上艙門的手不知被何人抓住,對方以難以置信的力量,輕鬆地將他拉出車外。

  就這樣,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中隊長被終以手抓著,拖到了始的面前。部下們毫無插手的餘地,只能茫然地觀察著事態的變化。

  「在這種時機,這種場所,自衛隊出動一整排的裝甲車做什麼?」

  在始的質問之下,中隊長忙碌地轉動左右的眼球回答道。

  「那是上頭的命令。」

  「就這樣?」

  「不是這樣還能怎樣?沒有命令而擅自行動的話自然是大有問題,可我們不但是有命令而且是奉命行事,硬要說東說西的豈不是毫無道理?」

  「我是很想說你是對的,但是既然連作戰行動都有了,總該有個目的吧!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而甘冒這樣的危險?」

  中隊長噘起嘴角。

  「就是因為危險,所以我們才必須出動呀。可以嗎?」

  中隊長做出表情,一副不像說明倒像演講似的表情。彷彿已經做好決定,一切就到此為止。

  「在富士山大噴火的影響之下,陸路寸斷,航空路線也處於危險狀態。但是,由於富士山的熔岩和噴煙基本上都朝著東方流動,因此比較起來,西方可說是安全地帶對吧。」

  始沉默著,觀察中隊長的表情。

  「所以說,從長野縣縱貫山梨縣到靜岡縣為止的陸上路線必須確保才行。這麼一來,不但能夠運送救援物資到孤立狀態的靜岡縣,還能反過來疏散由靜岡縣逃出來的難民,這條路線無論如何都非得確保不可。在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發生大規模噴火的狀況之下,這麼危險的任務應該是不可能交由民間的人士負責吧。」

  中隊長瞪著始。

  「明白了嗎?一切都是為了一般大眾,也就是你們這些人啊,別再妨礙我們了。」

  始並不相信中隊長的雄辯。假如真是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的話,那又何必隱瞞呢?這是終的想法。

  其實,自衛隊的真正目的為何,始根本沒興趣知道。只要能夠把弟弟們平安地帶回京都的話,事後自衛隊愛怎麼去完成任務,都是他們的自由。重點是在這裡。

  只是中間管理階層實在是太過冥頑不靈。

  「我們不能將裝甲車交給一般人,你們必須歸還劫持的裝甲車。至於法律方面的問題也不能就此算了。」

  終輕輕地舉手制止。

  「等等,這輛裝甲車裡有病人呢。」

  「病人?」

  中隊長明擺著一臉不信的表情。終仰望長兄,以眼神暗示著某種提案。始立刻明白弟弟未說出口的計畫。

  「是啊。看過病人之後,再決定該怎麼做吧。這邊請。」

  始一說完,終立刻讓中隊長站起身來。

  打開滑軌式的拉門,中隊長遲疑了一瞬,之後才深呼吸一口氣進到車內窺探。

  「自衛隊的人來了喲。」

  在終的介紹之下,醫生和老夫婦,以及躺在擔架上的人物,一起望向中隊長。

  中隊長瞪大眼睛。

  「喂,你們,你們綁架了首相嗎?」

  「沒有沒有。」

  終連忙揮手否認。不過他也立刻注意到,事到如今根本沒有慌張的必要。

  「才不是呢,正好相反。他被壞人綁架,監禁,靠著自己的力量逃脫出來後,被我們幾個給救了。事情就是這樣。」

  「嗯,的確如此。是這幾個孩子救了我呀,咳咳咳咳,在這種情況之下,你能夠保護我們所有的人嗎?」

  對於前首相而言,這可是悠關身家性命的大事,所以他以一副拼命的表情向對方詢問。

  中隊長一臉為難地環視左右,並開始心虛地自問自答。

  「其實,就法律制度而言,首相確實是自衛隊的最高司令官,但是,完全地跳過防衛廳長官,統合幕僚會議議長,以及東部方面總監直接下令實在是……對了,我記得這個時候確實已經完成了首相的交接才對,所以這個人應該僅僅不過是前首相而已……」

  「別再打官腔了。」

  「我們是軍人!是公務員啊!」

  中隊長以尖銳的聲音反駁。

  「既然是公務員,也就是公僕了呢。如果不能保護納稅人的話,豈不是太糟糕了嗎?」

  被老婦人這麼一說,中隊長皺起眉頭。

  「傷腦筋,我們還有重大的任務要辦……」

  「會有什麼任務比保護自己國家的非戰鬥人員還要重要呢?我想應該沒有吧。」

  前首相的話令中隊長無言以對,終不禁感到佩服。哇,原來前首相也有說對話的時候呢。

  「怎樣?時間不多了喲。」

  始的這一句話,變成不詳的預言,而且立刻就實現了。激烈的物體聲響和人的叫喊突然傳出,從靜止的一輛裝甲車中,湧出發接連不斷的哀嚎及槍響。滿是血跡的自衛隊員的身體被丟出在泥巴上面。裝甲車發動,操縱著機關砲的蜥蜴兵身影浮現在車燈當中,驚訝的喊叫響起。

  「中隊長,那傢伙穿著美軍的戰鬥服!」

  Ⅲ

  「可惡,那傢伙是什麼東西?」

  中隊長忘我地大喊起來。

  「難得我們辛辛苦苦趕來幫忙,得到的回報竟是這樣!」

  「原來如此,這就是事情的真相吧?」

  始的聲音,令中隊長察覺到自己的失言。始一面指揮弟弟們和茉理去躲藏起來,一面以尖銳的視線鎖綁住中隊長。

  「美軍擅自在日本的領土之內活動,結果卻造成了人員的受傷損失吧?」

  「啊!」

  起了個話頭之後,終便不再說話。令美軍士兵受傷的正是終和余,雖說當時是礙於情勢迫不得已,但是讓狀況接二連三地不斷發生,直到自衛隊出動為止,原因不就是竜堂兄弟嗎?

  始回想起剛剛在京都發生之事。在面對「你們已經成為美軍的道具了嗎?」的質問之時,「操石師」的答案是「完全相反了喲」。或許是四姐妹把美軍當成道具了吧,對美軍下令,或者提供資金要他們研究開發出新型武器。在那些武器投入實戰之前,會進行秘密實驗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盡管理所當然,但要是被外界知道的話,總是件麻煩的事情。

  「最初的目的,應該是測試出在火山活動之際,能夠發起什麼樣的軍事行動吧?高科技武器不耐沙,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是在比沙子還要細小的灰中能不能派上用場,這想必是美軍首腦最關心的地方吧。只是不曉得發生了什麼狀況,還造成了人員受傷,所以便向自衛隊求救。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吧?」

  中隊長啞口無言,引發狀況的少年們也掩飾著表情保持沉默。

  「對呀,所以縱使是裝甲車,卻並非裝甲戰鬥車而是裝甲兵員運輸車呢。」

  醫生露出感動的表情。

  「難怪還配備了傷兵用的擔架和醫藥用品。我還一直納悶著,怎麼那麼湊巧,該有的東西都應有盡有呢。」

  「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吧。」

  始以諷刺的視線箭頭,刺向中隊長。

  「對於日本政府而言也是一樣,這種事情絕不能讓國民知道,如果能夠秘密地處理掉的話,就能賣美軍一個恩惠。這確實是有出去好幾輛貴重裝甲車的價值。」

  在這些對話進行的期間,蜥蜴兵仍舊持續開砲,他們的周遭接連不斷地中彈。

  「中隊長,要應戰嗎?」

  「等,等等,別開火!」

  中隊長髮出如同哀嚎般的聲音。

  自衛隊與美軍在日本國內交戰。這樣的情況,他完全無法想像。自衛隊員們被限制開火,旦左右中彈,激起泥和煙的時候,就只能慌慌張張地躲到裝甲車的後面,或者伏在地上。隊員之一高聲抗議。

  「但是,對方一直在攻擊我們啊!不能反擊回去嗎?」

  「不行,不能讓事態進一步惡化呀。一定得和平地解決才行,法國總統曾經說過,戰爭是最壞的解決辦法。」

  「這算是正當防衛吧?」

  部下大喊道。中隊長的額頭到臉頰,流過一道粗粗的汗水。

  「那真的是美軍嗎?」

  醫生朝中隊長大聲問道,中隊長轉頭望著醫生。

  「美軍會對自衛隊開砲未免太奇怪了。搞不好是北韓或者哪個地方的特種部隊,偽裝成了美軍的模樣也說不一定啊。你不這麼認為嗎,中隊長?」

  中隊長愕然地望著醫生。

  「不愧是軍事迷,什麼可能性都想像得到呢。」

  余略感驚訝,醫生則由始至終一臉認真的表情。

  中隊長完全陷入進退維谷的狀態。反擊的話,或許會造成美日交戰的狀態。不反擊的話,又恐怕會被「北」的特種部隊殺傷。欠缺決斷力的人,對於壞的方面的想像力總是越乎必要地發達。

  不管是哪一種結果,中隊長都必須為悲慘的結局負起責任。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刻裡,身份不詳的敵人毫不留情地以機關砲瘋狂掃射,令裝甲車的車體,樹木,以及大地在亂射之下發出哀嗚。處於這樣的狀況當中,藏身在車子背後的醫生執拗地展開論述。

  「首先,如果那傢伙真的是美軍的話,美軍與自衛隊交戰一事,兩國的政府應該都不會承認才對。就算多少知道,也一定會想盡辦法加以抹煞。即使你們毫無抵抗地被攻擊殺害了,日本政府也不會公然抗議,而只會以遭到火山爆發波及而殉職為由,將所有的一切都埋葬在黑暗之中吧。」

  中隊長默默無言。

  「但是,假如他是『北』的情報員呢?單方面地被攻擊殺害,不就玩完了嗎?身為寶貴的犧牲者,政府與執政黨應該會頒發獎賞才對,在政治與外交方面也有利用價值。不過,一切都是死後的事情了……」

  醫生不停鼓動的舌頭急速停下,臉上的恐懼表情無聲無息地張開翅膀。發現這點,始向後一轉。

  「大家快趴下!」

  黑暗當中浮出一對閃耀著紅光的眼睛。閃光再次發生,伴隨著節奏感的發射聲,火線劃破黑暗,從趴在地上的人們頭頂掠過,擊中地面及樹木造成異響並冒出煙霧。火線不只一道,一共有五,六道縱橫在黑暗的空中。

  「原來蜥蜴兵不只一個呀。」

  「小心啊,哥哥!」

  正如余或終所說的一樣,外貌異於人類的士兵,從黑暗各處投來紅色的目光及火線。

  「那傢伙把同伴叫來了嗎,哥哥?」

  「非常恰當的推測。」

  「不過,究竟是什麼時候呢?」

  「一個人沒辦法一邊駕駛裝甲車一邊操作機關砲吧?」

  「啊,對呀,那不就是從剛剛開始……」

  終對自己的大意感到丟臉。

  叫聲響起,一名自衛隊員向後倒退。血的味道迸發出來,他一面按著左胸一邊癱倒在泥巴地上。

  「可惡!」

  怒罵聲和槍聲重疊交織,忍耐到達極限,自衛隊員忍不住開槍反擊。

  「等等,別開火呀。」

  出聲制止的中隊長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到。因為總共有超過十支的自動步槍,正在猛烈地吐出火線。

  被劫持的裝甲車的車體接連不斷地中彈,特殊玻璃的車窗出現龜裂。蜥蜴兵毫不間斷地發射著二五釐米的機關砲。

  粗的火線,細的火線。高亢的槍聲,低沉的砲聲。

  大大小小的子彈在黑暗中飛來飛去。

  「啊啊,太糟糕了。」

  中隊長連著頭盔抱住自己的頭,一場戰事在沒有他的命令之下開啟了。「缺乏危機處理能力及決斷力」的考績評語閃過他的腦海。這下子肯定是升遷無望了。

  無視於中隊長的苦惱,自衛隊隊員們待續地從裝甲車的背後開槍。突然,一名隊員像是被彈開似地把臉轉開。不知什麼時候,又是怎麼悄悄過來的,一名有著蜥蜴臉孔的美國士兵,就站在非常靠近自己的地方。

  「哇啊啊啊啊啊……!」

  驚恐包裹住全身的同時,自衛隊隊員興起自動步槍亂射一氣。蜥蜴兵的戰鬥服連續中彈,冒出白色的煙霧。

  儘管被十發以上的子彈擊中,但蜥蜴兵卻沒有倒地。黃色的目光看起來似乎變得格外明亮,右臂呼嘯一揮。

  不幸的自衛隊隊員的頭部朝著不可能的角度彎曲,身體浮上半空中後插進泥巴裡面。自動步槍從他的手上飛出,一面旋轉著一面掉落在地上。

  「這個怪物!」

  其他的自衛隊隊員紛紛從蜥蜴兵的背後開始射擊,微微晃了一下轉過身來的蜥蜴兵的臉部被槍彈擊中,左邊的眼球紅紅黑黑地爆裂開來。蜥蜴兵劇烈地踉蹌了一步,卻還是沒有倒地。另一邊眼中充滿滾沸敵意地將手一伸,抓住自動步槍的槍身。隊員的臉因恐懼而痙攣。

  咚地一聲,不同於腳步聲的異響傳來。

  「又,又噴火了……!」

  大地嗚動,樹木搖擺,風變得更為強勁,整個黑暗都在震動。呻吟,痛苦翻滾,並在數秒之後開始咆哮。視野的一隅彈起紅色火球,宛如章魚腳般蠕動地由上向下伸展。噴出的火山熔岩正在向下流動。

  同一時間,地面和樹木發出激烈的拍打聲。不是下雨,是石頭降下的聲音。

  小的約如棒球左右,大的則如暴龍的頭部一般,大大小小的石頭發出隆隆響聲,從黑暗的夜空中掉落下來。地上響起驚惶的叫喊,槍聲中斷,現在不是戰鬥的時候。

  「道路被堵住了!無法通過!」

  報告的聲音接近哀嚎。

  「大家別從車子裡出來!」

  余大叫一聲,並迅速地來到側艙門,因為可能會有將車內封死的危險。

  在裝甲車裡,前首相,醫生,老夫婦四人臉色蒼白地靠在一起。石頭忽強忽弱地敲打著車頂。

  「茉理姐姐,你也不可以出來呀!」

  平時穩重溫和的余的聲音,此時也彷彿是出自於他人之口似地極為嚴厲。連茉理都一臉被震懾住的表情點了點頭,抱住急救箱,等待自己的的出場機會。

  「閃避!閃避!」

  像是哭喊般的命令聲音。自衛隊隊員拼死命地跳進裝甲車裡,或者是鑽到車子底下。蜥蜴兵也不知道是利用了什麼手段,一面互通意思,一面向安全的地方跑去。黑暗深處湧出大量夾雜灰燼的熱煙,把自衛隊隊員們嗆得十分難受。紅色的熔岩流,持續將樹木鏟倒地向下流動,受熱的樹木在發出悲鳴的同時起火燃燒。這個時候,黑暗的一半已經轉為紅色,灰,煙,及熱風陣陣吹來。當中還摻雜著雨水,光是要張開眼睛都不容易。儘管如此,余還是對著哥哥們大喊。

  「你們兩個也快過來呀!快!」

  始和終奔跑過去。黑暗中的某處閃現出紅色目光和胡亂敲打鼓膜的砲聲。二五釐米機關砲的粗大火箭,沿著始的頸部到背部射入貫穿。

  上半身被整列的砲彈撕裂,化為血肉模糊的肉塊四散飛濺。剎那間看似如此,只不過幻影一瞬間就被吞沒,被一團爆裂的白色光球吞沒了。

  Ⅳ

  窗外白光閃現,掃過裝甲車的內部。想像會有大爆炸發生,車內的人們害怕得不敢作聲,紛紛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只有茉理發出聲音。

  「誰?是誰發生變化了?」

  「好像是始哥哥。」

  余報告道,老么確認了從地上一躍而起的身影是三哥。

  衝擊波襲擊而來,令裝甲車產生劇烈搖晃。自衛隊隊員和蜥蜴兵紛紛跌倒,樹木也彎曲起來。

  爆裂的光球於二,三秒內收縮,不再是光球而像是座又長又大的光塔般聳立於夜空之中。才離開地面,輕柔優美地擺動了一下,夜空中立刻現出一副巨大生物的影像。彷彿數百萬顆的綠寶石同時閃耀著光芒一樣,青色的異形神獸就在眼前。

  「是……龍嗎……」

  中隊長低吟。完全忘了移動及下指示等等事情,就這麼呆立不動。在他身旁,女性下級士官喘息地說道。

  「那,那個謠言是真的……」

  自從今年夏天以來,陸上自衛隊的內部就流傳著一個奇妙的謠言。內容是招待VIP,在東富士演習場進行大規模演習之時,有龍出現。漆黑閃耀的巨大神獸呼喚出豪雨,雷電,擺平了一整個師團的軍力。

  參加演習的隊員們都被下了嚴格的禁口令,軍方在公開發表之中將損害歸咎於人力所不能及的意外天災。然而多達千名的目擊者,是不可能全體都閉上嘴的。「在這兒說過就算了」的悄悄話開始在隊內四處流竄,連網路上都充滿了未經證實的情報。

  在那之後,美國的太平洋艦隊毀滅,在舊金山灣發生的怪獸大海戰,以及倫敦的巨龍決戰米陶諾爾等等--凡是具有常識之人都會一笑置之的情報接二連三地傳出。實事求事的科學家們困擾不已,往往只能夠拖延結論。換句話說,在得不到一個令大眾信服之說明的情況之下,世界就這麼闖入了一個戰爭加恐怖加超自然的時代裡。

  竜堂兄弟與其表親茉理都知道事實。其實竜堂家四兄弟的真實身份是天界的四海龍王,歷經一一七代三千年以來都被封印在人身當中,大致就是這麼一回事。

  長男始為東海青龍王.敖廣,次男續為南海紅龍王.敖紹,三男終為西海白龍王.敖潤,四男余為北海黑龍王.敖炎。

  終好不容易抵達裝甲車旁,滿身泥巴雨水地和弟弟一起仰望天空。

  車子裡面,前首相從擔架上抬起上半身,以拿手的上吊眼,透過窗戶望著黑雲翻卷的夜空,發出感嘆。

  「唉,富士還真像頭怪獸呢。」

  這大概是多數日本人都會在心裡認同的迷思吧。

  出現於空中的青龍,巨大地,舒暢地擺動著巨體。

  封印在人身當中的生命得到解放,回復到本來的尺寸,那咱暢快的感受是任何言語都無法比喻形容的。不斷降下的火山彈,根本無法在青綠閃耀的鱗片上造成刮傷。數億的水滴像淋浴似地沖洗龍身,狂風有如微風般地撫過臉龐,青龍已經完全與自然融成一體。

  噴煙,灰,雲,雨,霧,風。

  攪亂所有的一切,翻騰躍動,盡情飛舞,享受著仿若無限般的能量向宴。那些貪婪的人類絕無法駕馭這些能量於商業用途之上。青龍的視線緩緩撫過地面。

  灼熱大地的一部份向上噴出,勾勒無彩色的亂流,深紅色的噴流正不斷地湧出,擴大,飛散開來。

  青龍偶然朝側面一瞥,一個小型物體在旁邊飛翔。比起青龍雖然嬌小,但卻遠比人類龐大,那是載著人身的青龍王從京都來到富士山麓的騰蛇。

  辛苦了,青龍無言地輕輕上下擺動頭部以表示謝意。騰蛇彷彿明白自己身為神獸的地位差異似地,僅僅態度恭敬地隨侍在側,以為回應。

  青龍王持續舒暢地飛舞擺動,同時思考著如何應付不斷噴火的富士山。

  縱使是能夠在大氣層外以超音速飛行的核子飛彈,青龍也有辦法將他打落。但是要完全封住富士山的大噴火,卻難以做到。如果只是讓狂奔於地底下的能量暫時,而且表面化地停止活動的話,應該是沒問題吧。只要令紅龍控制熱度,將熔岩流凍結的話,或許能夠拯救一,兩個城鎮吧。

  然而看似被封住的能量,最後還是會找到較弱的部分迸發出來。縱使救得了A鎮,也未必能夠阻止B村的毀滅。

  說起來,干涉或關心外界事物,原本就不是龍的興趣所在。反而是企圖對龍進行控制,奴役,將其力量用於作惡的一部分的人類,不斷的以各種形式發動攻擊。他們只想對那些人加以反擊,過著平穩的生活而已。完全沒有與這個星球上的人類爭奪霸權的意圖。他們的期望只有一個而已。

  「別煩我們了。」

  這算是狂妄而不合理的希望嗎?青龍無法理解。

  青龍進一步地飛向高處,來到了約富士火山口的正上方處。夜,雲,煙的三重黑幕,就像是薄紗一樣地虛無縹緲。狂暴熾紅的噴火口令人望而生畏。

  這個可沒那麼容易平息下來呀。

  青龍以巨大碧玉般的雙眸觀察著。

  灼熱的熔岩,深紅及金黃的兇猛亂舞,在各處濺起黑暗水滴的地殼的一部分。

  熔岩流化為一條閃爍著不祥之光的帶子,往西北方向流動而去。雖然在此之前全都朝著東方流動,猙獰的紅色流動引發森林大火,燃起原野,焚燒房舍,彷彿在探索著界限一樣。

  雖然是一幅充滿著異樣美感的景色,但卻不容再沉迷地欣賞下去。青龍立刻在一個大擺動之下,朝著鳴動狂亂的大地降落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9:20 PM

第十章 《日本的黎明或許將近》

  Ⅰ

  龍在空中的動作,並非直線而是曲線。即便在急速前進的情況之下,也是全身彎曲、彷彿在描繪著緩和的周波一樣。目前青龍正朝著弟弟們、自衛隊隊員、以及蜥蜴兵混雜所在的地面上下降。下降的動作突然停止,青龍在空中改變姿勢。

  那是什麼?

  在噴煙、氣流、水分的渦旋當中,某個東西在強烈地刺激了青龍的視覺。青龍再次看向富士山的火山口,望著那兇惡而熾熱的大地破洞。

  在沸騰洶湧的能量爆炸及亂流當中有個正在蠕動的黑影。那是什麼?

  由於是從上空看去,所以感覺不大,不過實際上的體積應該比騰蛇還大,甚至可能與青龍不相上下。

  看見青龍的摸樣,騰蛇托比馬龍疑惑得靠了過去。青龍緩慢地從空中向火山口接近,以碧玉的雙眸凝神注目,彷彿完全不在意噴出熱氣與臭氣。

  伴隨著一陣格外高亢的轟響和衝擊波,熾熱的岩漿奔騰翻滾。在那不祥的風暴當中,一個黑色影子伸縮著身體,彷彿正在狂喜地到處舞動,然後一個轉身,就像是深入火山口深處般地消失無蹤。

  雖然極為短暫,但青龍似乎有些茫然若失,一回過神來,像是要騰蛇放心似地投以一瞥,之後便像是畫著螺旋形狀般地下降。

  在熔岩流逼近的地面上,對任何人來說都不知道意義何在的戰鬥仍在持續當中。自衛隊隊員的數量雖為蜥蜴兵的五倍,卻已經損失了半數左右,沾滿血、灰、泥巴的不幸遺體滿地滾動。

  青龍在這一切當中翩然降落,地面並未震動,就像是沒有體重一樣。交錯的火力有幾道被青龍巨體吸附過去,並且毫無效果地反彈開來。

  蜥蜴兵所劫持的裝甲車輾過一具自衛隊隊員的遺體,沖到青龍面前。

  二五毫米機關砲隆隆咆哮。槍彈雖然接連不斷地攻擊青龍的巨體,卻未能貫穿燦爛的青色龍身,只是一個勁地反彈回去。

  像是憐憫並非憤怒地望著眼前兇猛卻毫無意義的攻擊,青龍輕輕的揮動前肢,一聲巨響,裝甲車浮在半空中,腹部朝著夜空翻覆過來。在就落地之前,從倉門一躍而出的蜥蜴兵,以猛烈的動作丟出某個東西。伴隨著歇斯底里的響聲,某個東西在青龍的胸口附近爆炸。

  「是集束手榴彈!」

  一名自衛隊隊員大喊道。

  那是僅僅一顆就足以將整台戰車完全摧毀,連車內的士兵都會化為碎片的集束手榴彈,但是卻無法在青龍的鱗片上造成任何傷痕。

  蜥蜴兵揮起第二顆集束手榴彈,就在仍出的那一刻,青龍的前肢閃動,銀色爪子穿過蜥蜴兵的身體,蜥蜴兵從腰部斷裂成上下兩截。一副無法理解自己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摸樣,蜥蜴兵不斷的噴撒出綠色的沾液,然後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別朝著不同方向,咕咚地到在了地上。

  「活該!知道厲害了吧!」

  彷彿是自己戰勝了一樣,自衛隊隊員充滿狂喜,這些蜥蜴兵若擁有人類外貌的話,或許沒人敢正視也不一定,但是一個擁有爬蟲類容貌的生物穿著人類的衣服,卻令人感受到一種荒謬的褻瀆。再加上不像是日本人、而是更接近中國人、韓國人、或越南人的一般亞洲人的感覺,被龍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的蜥蜴兵的慘狀,不禁令人有種天降懲罰的錯覺。

  難民老人一面微微調整著眼鏡的位置,一面嘟噥著說道。

  「嗯,根據書籍記載,在鐮倉時代,元軍侵略日本之際,諏方大明神曾經化身為龍的姿態出現,令一萬艘元軍翻覆在海面上……」

  「這麼說來,那個人就是大明神嗎?」

  老夫人興致勃勃地問,丈夫把手放開眼鏡回答道。

  「不,其實我也不敢斷定,不過似乎是為了幫助我們而來的。就像是危難之際出現的救世主一樣。」

  殘存的蜥蜴兵們仍然繼續兇暴地對著青龍射擊,同樣沒有半點效果。於是第二台裝甲車發動了,以機關砲射擊的同時還對著青龍同時直衝而去,完全沒有減速的跡象,企圖朝著龍身衝撞上去。就在碰撞的前一刻,青龍抬起巨大的尾巴朝裝甲車擊落。

  僅僅一擊,裝甲車在刺耳的巨響之下,化為一團金屬及非金屬的廢物。車內的蜥蜴兵不知是否一起被打扁了,不過至少是絕對爬不出來的。

  「停火!別插手!」

  不知來自於哪個人的聲音響起,減少到剩下一打左右的自衛隊隊員喘息著放下自動步槍,此刻現場以無半個活蹦亂跳的蜥蜴兵。假如活著就算是勝利的話,那麼勝利的一方就是自衛隊了。

  青龍輕輕地轉動脖子。按照地球人的說法來形容的話,就是呼吸毫不雜亂,連汗水似乎都沒流過一滴。完全不理會滿腦子恐懼念頭呆立不動的自衛隊隊員,青龍把視線轉向了站在裝甲車之側艙門前的余和終。

  雖然並沒有對話,但龍身之龍和人身之龍,卻能夠完全溝通意思。

  「大家快回到裝甲車裡!快!」

  余大喊到。

  「始哥哥會把我們連人帶車送回去京都,大家不必再擔心了喲!」

  青龍曾經連同一億噸海水,讓美國海軍的巨大航空母艦「霸王」浮在半空中繞行地球半周。而現在只是運送一台裝甲車而已,簡直是輕而易舉之事。

  能夠完全理解余話中含義的,只有終和茉理,只能理解一半的前首相不安地在擔架上扭動著,接著就被完全無法理解的醫生給牢牢地按住而動彈不得。

  七個平民所乘坐的裝甲車無聲無息地浮上空中。手中握著自動步槍,自衛隊隊員鴉雀無聲地注視著非科學能夠解釋的一幕。在他們頭上是飛舞的青龍以燈火般明亮的雙眼注視著他們,像是在觀察他們的反應一樣。直到判斷出他們不會有所行動之後,才無聲地飛入空中。平民所乘坐的裝甲車也浮了上去,消失在灰與煙的彼方。

  自衛隊隊員面面相覷。

  「……我們幾個,要是也能跟著一起離開就好了呢。」

  「也許吧。」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他日或許會留下「自衛隊隊員加入京都幕府」這麼一項記錄也未可知。幸或不幸,他們將來都不可能再回到常識的世界裡了。

  夜裡看來尤其赤紅的熔岩流,正吐著兇暴的熱氣迫近而來。自衛隊隊員丟掉沉重的裝備,將茫然若失的中隊長及受傷的同袍扛在肩上,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地從死地脫逃而出。

  Ⅱ

  散佈在國際會議場周邊的消防車和巡邏車,在災情逐漸受到控制之後,也紛紛回到局裡。深夜的京都,縱使還籠罩在善良市民的不安當中,卻依舊逐漸地回復寂靜。

  蹬著腳踏車回到共和學院宿舍的竜堂續,把小狗松永從置物籃裡放出來後,形式上和年長者打了聲招呼,接著便一個人坐在餐廳裡的桌子旁邊,不知在沉思些什麼事情。

  在客廳的正中央,身穿胄甲的征夷大將軍小早川奈津子正與蜃海,虹川,水池三人擬定幕府的基本政策。

  「可別提出太偏向左派的政策喲,必須以再建神國日本的政務為基本原則才行。」

  「哎呀,將軍大人,是左是右都沒有關係。無論如何都得讓東京的偽政府徹底感到不快,這才是最重要的一點啊。」

  「哦,嗯,是嗎?」

  就這樣,在征夷大將軍還迷迷糊糊地搞不清楚狀況之際,幕府的政策已經接二連三地被制定出來。所有的概念都是本著「徹底反對東京政府的所作所為」這項原則。

  A、反對未經聯合國安理會決議的超大國的武力行使。

  B、認同夫婦分姓。

  C、授與外國人參政權。

  D、宗教法人課稅。

  E、廢除一切特殊法人,禁止退休官僚空降民間企業。

  F、對外國移民、難民開放門戶。

  在小早川奈津子的眼裡看來,這每一項幾乎都是「左翼的」而且是「進步的」政策。

  「喂!你們幾個,為了讓幕府有模有樣,所以我把瑣碎的事情都交給你們,但是這個未免太奇怪了吧?認同夫婦分姓的話,豈不等於喪失了日本自古以來的傳統?」

  早已明白自己在這鬧劇中所扮演的角色,蜃海一臉煞有介事的表情向小早川奈津子行了一禮。

  「征夷大將軍容稟。」

  「嗯,說吧,我在聽著呢。」

  「以征夷大將軍的博學多聞,想必老早就知道那段史實才對。其實日本最初的傳統,就是夫婦分姓。」

  「是嗎?咳咳,那個我當然知道。」

  就算不知道也不能承認,小早川奈津子咕溜溜地轉動眼珠。蜃海一本正經地列舉出日本史上的實例,就像過去曾經對竜堂兄弟說過的一樣,「源賴朝的妻子是北條政子,足利義政的妻子是日野富子…」等等。

  「然而一進入明治時代,在薩摩及長州的那些鄉野武士不法取得權力之後,為了破壞日本自古以來的傳統及文化,所以引進夫婦同姓那種蠻夷習俗,並且強制推行。」

  「啊,有這麼回事嗎…咳咳,那種小事我當然老早就知道了。」

  「在下也是如此認為。換句話說,現在歇斯底里地高喊著禁止夫婦分姓的那些傢伙,若不是不懂得日本古來傳統的無知之輩,就一定是蠻夷的手下,企圖破壞日本社會的非國民。我們必須毅然決然地粉碎那些人的陰謀才行。」

  「嗯,我明白了。我身為神國的守護者,當然更要堅決果斷,非得粉碎蠻夷的陰謀不可。」

  「征夷大將軍果然英明神武,實至名歸。」

  實際上蜃海仍是單身,管他夫婦該分姓還是同姓都與他無關,他最在意的根本就是以甜言蜜語誆騙權力者(?)這種樂趣。再度鼓動三寸不爛之舌,以授予參政權給那些相信日本是個美好國家而前來的外國人,等於是向全世界展現幕府器量等等的強辭奪理,硬是讓小早川奈津子認同。

  小早川奈津子的親信塚越,表面上雖然一副老實溫馴的模樣,但是看著蜃海的眼神卻透露出危險的光芒。注意到這點的虹川,悄悄地對水池說道。

  「到了這個時候,要是不好好地提防那個塚越的話,不曉得會搞出什麼不良的陰謀呢。」

  「失去君主寵愛的佞臣往往會投靠敵人,他就是那種傢伙吧。有趣,肅清之事就交給我吧。」水池的一舉一動始終以興趣為本位。

  「喂,你可別搞出什麼流血事件哪!」

  「知道啦,安心交給我吧。」

  小早川奈津子在受到知性與器量的高度讚美之下,心情變得十分愉快。

  「噢呵呵呵呵,為了實現天下統一,幕政復辟的偉大理想,而不得不暫時與人類大敵攜手合作。雖說是為了目的,但還是相當艱困哪,所謂苦澀的選擇就是這樣吧。」

  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苦澀,以豪爽笑聲揮別煩惱的征夷大將軍,這究竟是大而化之,還是單純的毫無原則,或者是懷抱著凡人所無法想像的深謀遠慮呢?--或許想了也是白想。

  「問題雖然堆積如山,不過首先必須解決的應該是軍事資金或者活動資金吧。」

  「我想大半都會用在征夷大將軍的伙食費上,可別忘了還有終呢。」

  「恩格斯係數這麼高的幕府,在日本史上應該是頭一個吧。」

  三惡人的對話被小狗的叫聲打斷。小狗松永搖著尾巴,奔進夜晚的庭院當中。

  「看來好像大夥兒都回來了呢。」

  次男也從餐廳走了出來。狠狠遭到破壞的草地中央,不知何時來了一輛裝甲車坐陣。

  「哇,這不是零五式裝甲車嗎?對於幕府而言可是寶貴的戰力呀。就算打起城市戰來也是足以擊潰機動部隊的一整支中隊呢。」

  彷彿在回應著水池的拍手叫好,側艙門開啟,合計七名男女一個接著一個地走出車外。竜堂家的老三和老么抬著前首相的擔架,鳥羽茉理,年輕醫生,以有前大學教授夫婦一一站在草地上。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年輕醫生的視線到處游移,一被告知是「京都」之後,思考力彷彿陷入飽和狀態似地沉默不語。

  續請管理員老夫婦,為新來的客人安排房間。幸好還有兩個房間完好無傷,正好一間給老夫婦,另一間給前首相和醫生使用。

  不見蹤影的竜堂始,不知什麼時候以一身運動服的裝扮出現在眾人面前。一陣令人眼花繚亂的情報交換就此展開。

  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終驚訝嘆息。

  「沒想到我才出門一會兒,事情就變成這樣子了。好死不死,房子還被小早川奈津子給佔據。危機管理一點用處都沒有,應該好好地反省一下才行。」

  「終說的沒錯,實在是太沒面子了。」

  續出言稱讚。終差點兒露出得意之狀,幸好在關鍵時刻打消主意。這個二哥打從他一出世就認識到現在,當然知道在那秀麗的笑容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危險。

  「啊,也不能這麼說,只要大家都知道就行了。」

  「所以我們才會這麼迫切地等待你的歸來呀。我們絕對不會加以阻礙的,請你放心大膽地和小早川奈津子單挑吧!」

  「謝了,我鄭重婉拒。」

  「你要是獲勝的話,就可以順利坐上京都幕府第二代將軍的寶座呢。」

  「我才不想要那種寶座呢,要是輸了的話會怎樣?」

  「可悲呀,那樣還能算是西海白龍王嗎?」

  「續哥不也是南海紅龍王嗎?」

  小早川奈津子為了拿酒而正在廚房裡面,這對三男而言實在是相當幸運。

  「醫生正好可以擔任幕府的御醫呢,而學者老先生就做大學頭吧。(注:負責統轄幕府所設立的學校的一切事務,類似教育部長)。真希望能夠多招幕到幾個實務方面的成員哪。」

  蜃海擅自為幕府的人事做了決定。

  其實續剛剛在餐廳裡不只是思考而已,他還拜託管理員老夫婦為可能空腹歸來的兄弟們,在餐廳裡準備了堆積如山的飯團。而那堆飯團在五分鐘之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接下來,就是做出日本政治史上的重大決定,也就是決定前首相的去留。

  「其他人姑且不論,我只想知道前首相對於自己的安身之計有何打算。快點拿定主意給我個答案。」

  這是來自於佔據廚房的征夷大將軍的命令。前首相在擔架上思考著。

  落入新首相一派的手中被監禁在醫院,到最後,肯定會以病死的名義遭到謀殺,這是個悲劇。

  加入小早川奈津子的京都幕府,擔任管領或大老與新首相一派對決,這是個喜劇。

  是悲劇還是喜劇?前首相雖然面臨到恐怖抉擇的壓迫,卻意外乾脆地做出決定。或許有點心不甘情不願,但前首相還是選擇了喜劇。

  「就算我再怎麼愚蠢,也還明白活著就是勝利的道理。一旦被殺害的話,就不可能報仇或者東山再起了。小早川奈津子既然是船津忠嚴的女兒,對船津的弟子或許還有些影響力才對,總之,要是沒有我的政治影響力和資金的話,這個幕府恐怕也很難生存下去。還有外交,如果能夠騙住美國,讓他們承認幕府的話,我們這邊就能夠成為正統政權了。」

  早在踏入政界的時候,他就已經讓自己良心進入冬眠了。況且,他要是在這個時候拒絕加入幕府的話,那個自稱是征夷大將軍的怪女人,搞不好會一手將他的脖子給輕鬆扭斷呢。

  前首相端坐地擔架之上,對小早川奈津子宣誓效忠。征夷大將軍心情愉快地面對前首相,大方地賜與他管領之位。

  Ⅲ

  在客廳的角落裡,紅髮的白種女性抱著雙腿蹲在地上,頭髮和衣服都凌亂不堪,過度恐懼而引發的虛無緊貼住端正的容顏,兩眼失去光彩地直盯著一點,眼中完全看不見任何影像。

  看見「操石師」的悲慘模樣,終和余的驚訝是當然的了,但是連始也感到震驚。因為「操石師」的狀況比起他離開京都之前顯得更加淒慘。

  開口說明事情原由的人是虹川。

  「說起來,還真是嚇人哪。小早川奈津子不過是赤手空拳地大聲一喝而已,那個身經百戰的女恐怖分子居然把手槍一丟就這麼倒下來了。武術之中所謂的『氣死』,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換句話說,「操石師」是被小早川奈津子的精神破壞砲給嚇呆了。

  余不是個輕易將「好可憐喔~」等等話掛在嘴邊的人,眼前之人雖然是敵人,但是一看見那徹底無助的模樣,還在忍不住替她難過。剛回到家的茉理把自己的疲憊擱在一邊,盡可能以最溫柔的聲音試著叫她,但是「操石師」卻像個受虐的幼兒一樣,不僅全身顫抖還拼命地築起心防。

  余彷彿像下定決心似地對著始竊竊私語。長兄有些驚訝地看著麼弟,接著便充滿諒解與鼓勵地拍拍他的肩膀。

  余站在「操石師」的身邊,調整好呼吸之後開始唱歌。那是前些日子在蘇格蘭的時候,麥克森老人教他的歌曲。

  我們的山谷綠意盎然,風之歌聲不絕於耳,

  鳥兒在微波蕩漾的洛克湖上停駐棲息。

  「操石師」並無立即的反應,依然像座鹽之雕像般蹲著不動。

  光明之夏,黑暗之冬,不知幾度流轉,

  風笛的旋律依然在耳邊索繞。

  「操石師」似乎微微地動了一下,也許是錯覺吧。

  身在異鄉心在高地,

  夜夜夢見海布里地群島……

  余唱完之後,現場一片寂靜。雖然寂靜立刻就被余的哥哥們,茉理,以及三人組的拍手聲音打破,但兩者都未引起「操石師」的反應。麥克森老人是「操石師」的同族長老,在她小的時候應該曾經聽過,也親口唱過這首歌曲才對。那份記憶若是能夠突破「操石師」的心防,或許會產生效果也不一定。

  幾分鐘過去了,茉理髮現「操石師」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一下,又經過數十秒,一個纖弱的歌聲逸了出來。

  身在異鄉心在高地,

  夜夜夢見海布里地群島……

  「操石師」的雙眼無聲地流下眼淚,圍繞在她身邊的人們紛紛對余說著「成功了」。茉理牽起「操石師」的手扶她站了起來,並將手邊的毛衣外套披在她的肩上。為了讓「操石師」休息而牽引她到別的房間去的時候,她也順從地接受了。

  「總算解決了。這麼一來,以後就不會留下不好的回憶了嗎?」

  對於虹川的問題,水池如此回應。

  「就像是北風肆虐過後的太陽吧。唉,偶爾來點童話式情節也不錯。」

  然而,殘酷的現實,並不會像童話故事一樣地結束。

  「怎麼,這副溫馨的模樣是在做什麼?」

  轟然響起的雷聲主人,已無多加敘述的必要。出現在客廳裡的征夷大將軍小早川奈津子(年齡不詳),正高分貝地闡述正論,叱罵阿諛奉承的群臣。

  「這個蠻夷之女難道不是一個對神國日本一千二百余年的帝都行使了大量破壞武器,造成損害,引發人心騷動,兇惡無比的基督教徒嗎?凡是國家的敵人,就是危害我幕府的仇敵。把這種人剝光衣服,拖到市中心遊街一圈,再處以釘死刑台的刑罰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在征夷大將軍的魄力之前,所有的人都惶恐地不敢出聲。始若無其事地將麼弟藏到自己的背後。

  「我說諸位幕僚,是不是應該把那個蠻夷之子帶回這裡,施以正當的懲罰才對呢?」

  「剝光衣服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水池撫摸著下巴。

  「接下來就得要儘量溫柔一點了呢。世界和平的第一步,首先得從床上的友好關係開始建立,從理想方面來說的話,最好是在雙方同意的情況下開始脫……」

  「你呀,好色本性全都暴露出來了!」

  「那種說法實在太露骨了,對女性要尊重一點。至於男人,你愛怎樣都無所謂。」

  側眼看著水池與虹川的你來我往,蜃海也開始搬弄起詭辯。

  「征夷大將軍的話極有道理。那個蠻夷之女,曾經不止一次地違抗將軍大人,實在是罪孽深重,不過她已經懾服在將軍大人的威勢之下,徹底的改邪歸正了。」

  「改邪歸正?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

  水池好管閒事插嘴說道,被虹川以手肘相當用力地頂了一記之後才沉默下來。竜堂始興趣濃厚地看著年長者們對於征夷大將軍的操縱手法。蜃海繼續說道。

  「要征服蠻夷,光憑力量壓倒是不夠的,還要征服對方的心,恩威並濟,那才是令人敬佩的征夷大將軍的本色。既然對方流下了改邪歸正的眼淚,就不妨饒恕了那個蠻夷之女,將她留在身邊作為侍女差遣吧。如此一來,蠻夷當中的有心者,必然會感佩於將軍大人的仁德而主動地前來歸順。」

  在美麗辭藻之下,小早川奈津子情不自禁地又被說服了。然而話雖如此,征夷大將軍卻似乎無法完全釋懷,於是蜃海獻上了另一名犧牲者。他指示水池與虹川,將先前抓到的那名公安調查廳的男子拖出來,而小早川奈津子的外甥勝岡寬太則暫且讓他繼續熟睡,等到天亮了以後,再拿來好好利用一番。

  「你認為該怎麼處置這個人?」

  「任憑將軍大人愛怎麼處置。既然已有維護治安的警察存在,那沒有搜查權也沒有逮捕權的公安調查廳的存在,實在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簡直是稅金小偷的巢穴。廢掉這種機構,把所有的預算原原本本地拿來做為征夷大將軍的機密費及接待費豈不是更好?」

  「哦,是嗎?原來如此,非常好的提案。」

  小早川奈津子立刻表示贊同,巨大的手抓住調查官的鼻子一扭。

  「那麼,就把這傢伙的鼻子耳朵削掉,要他將來不得再違抗幕府,然後送回公安調查廳吧。」

  「不要啊~~」

  「將軍大人,請等一下。」

  「為什麼阻攔我?」

  「事情是這樣的,嘰咕嘰咕。」

  不曉得被灌了什麼迷湯,征夷大將軍點了點頭。

  「嗯,這樣啊。你,想不想救你自己的呀?」

  「當,當然,只要能得救的話,再多的機構我都能夠出賣。」

  調查官的淚水和鼻水失控地流了出來。

  「那麼從今以後,你就是幕府的狗,必須將公安調查廳的內幕逐一地向我們報告。你要是敢背叛的話,我們就會把你的臉孔,本名,真正身份,以及可恥的照片散播在網路上面。」

  大概認為自己待得夠久了,竜堂始靜靜地離開現場。

  他本想在回到京都的時候立刻先洗個澡,不料卻碰上「操石師」的事情,因而失去機會。一踏進大澡堂,便聽見弟弟們「你先請」的招呼聲。快速地從頭到腳把全身洗淨之後,立刻泡時略微偏燙的熱水裡面。

  「真是太好了,幸虧大澡堂平安無事,沒遭到破壞。」

  頭上頂著毛巾,竜堂家的長兄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息。

  「啊,疲倦都溶化在熱水裡了。沒有這個的話,倫敦或巴黎根本就住不下去呢。」

  「武田信玄果然厲害。」

  終對歷史上的人物表示敬意。對他而言,這並非不合時宜的感想。

  余望著長兄。

  「對了大哥,托比馬龍呢?」

  「在裝甲車旁邊休息。」

  「待會兒一定得幫托比馬龍清洗一下才行。用水管幫它澆澆熱水……不過天氣這麼冷,洗完之後不知道會不會渾身發冷呢?」

  「騰蛇是不會發冷的吧!」

  頂著人類外表的四頭龍,讓熱水淹沒到下巴之處,享受著與三十分鐘前截然不同的悠閒時光。年少組離開之後,年長組繼續佔據著寬廣的浴池好一會兒。

  「唉,幕府呀。才不過一天的時間,情況居然就有如此奇妙的轉變。」

  「東京政府也是一樣啊,就是不知道美國政府會有什麼反應呢。」

  「為了向美國示好,肯定完全沒有沒有異議。其實美國也並非整體都是壞的,被十字軍的妄想沖昏了頭的狂熱帝國主義政權,終究會因為對血與權力的饑渴而狂亂失控。只要理性而穩健的國際協調派贏得選舉的話,美國的國策就會改變了吧。」

  「這麼一來,日本的國策也會跟著改變呢。唉,其實那些根本就不幹我們的事情。」

  竜堂兄弟,也就是四海龍王,被稱為「人類大敵」。雖然事實未必完全相反,但是龍王們並未特別將人類視為敵人,所以對於那樣的稱呼也不怎麼在意。

  「一點也沒錯。讚揚狂熱帝國主義政權的日本御用文化人士曾經說過,『除了追隨美國以外,日本再無生存之道,這就是現實,看不清現實者皆是愚人』之類的話呢。」

  「換名話說,想改變日本的話,沒必要從改變日本本身做起,只需要改變美國就行了。因為這就是現實呢。」

  「對於這樣的現實該如何評價,其實是見人見智的問題。如果東京政府一心諂媚狂熱帝國主義政權的話,京都幕府豈不是得和國際協調派建立起友好關係?相信對方一定相當迷惑吧……」

  始沉默不言,將雙肘撐在浴池邊緣,像是下了決心般再次開口。

  「對了,續……」

  「什麼事?」

  「你認為有什麼生物能夠在沸騰的岩漿中生存?」

  「除了我們之外嗎?」

  半開著玩笑回答的次男,一看見兄長的臉色,立刻轉為認真的表情。

  「這個嘛,某個種類的微生物確實能夠在地底下超高溫,高壓的環境中生存繁殖……大哥,你是不是在富士山的火山口看見什麼東西了?」

  對著睿智敏感的二弟點了點頭,長男開始說起青龍所目擊到的光景。由於情況曖昧不明,因此在先前交換情報的時候,他一直遲疑地沒說出來。

  「整體看起是一條巨大的蛇,只有頭部看起來像龍,不過並沒有看到腳,似乎也沒有翅膀。」

  脖子不歪,頭上的毛巾隨即滑落下來,始急忙地在毛巾沈入水裡之前將它抓住。

  「你一定累了吧。與其在材料尚未收集齊全的時候憑空猜測,不如好好的先睡一覺,把一切留到明天解決。」

  「嗯……感覺好像在哪一本文獻中看到過似的……不行,就是想不起來。就明天吧,總覺得今天真是不得了一天呢。」

  「該起來了吧?再泡下去的話可就要變成白水煮龍了呢。」

  穿上浴衣一走出大澡堂,便在走廊上撞見同樣作浴衣裝扮的茉理。由於剛從女用澡堂出來,潔淨的健康美顯得格外閃亮奪目。

  「晚安。」

  「晚安,今天辛苦你了。」

  交換過單調卻充滿感情的寒喧,一回到十二疊大的寢室,四張並排的棉被當中,已有兩張傳出少年組的健康鼻息。

  ……好長好長的一夜終於天亮。

  Ⅳ

  在立川的巨大災害對策基地,新首相忍不住全身發抖地,聆聽著布施官房副長官的報告。被他當成早餐吃個精光的特大號頂級炸豬排便當的殘骸,還留在桌上。

  「那,那麼那些傢伙打的是什麼名號?是革命政府?還是人民戰線?」

  「是幕府。」

  「幕府?」

  「沒錯。」

  「說到幕府,總得有個鐮倉幕府,或者江戶幕府之類的名字吧,那個幕府呢?」

  再怎麼缺乏素質,新首相至少還擁有這點身為日本人的常識。一抹冷笑浮現,布施點了點頭。

  「幕府的代表,似乎自稱是征夷大將軍。據說還同時兼任了攝政,關白,太政大臣等等職位。」

  新首相的整張臉,全都漲滿了兇暴的怒氣。

  「開,開什麼玩笑!這麼一群胡鬧的傢伙能夠置之不理嗎?快派出自衛隊去鎮暴,打顆飛彈到他們的根據地,把他們全部殺掉,根本沒必要經過審判。」

  「冷靜一點,首相。那群人確實胡鬧……」

  「我沒說錯吧!我記得我們曾經花費昂貴的代價,向美國買進一批集束手榴彈,就丟幾顆那個吧,將所有謀反之人炸得稀哩嘩啦!」

  「請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呀!」

  布施瞇起眼睛,壓低聲音。新首相費力地讓呼吸平息下來。

  「對於那種胡鬧的傢伙,縱使正面回應又能怎樣?他們的等級,肯定和那些自稱教祖上教督的兒子或者釋迦的弟弟那種神秘團體差不多吧。要是認真地當他們是對手的話,我們反而會成為世人的笑柄呢。」

  「那我們該怎麼做?」

  「只能置之不理了。在富士山大噴火,自衛隊正為了災害救助而不得不傾盡全力的這個時期,根本不適合談論出動鎮暴之事。」

  「可是……」

  「不僅如此,我聽說自衛隊在富士山的附近損失了好幾台高價的裝甲車。雖然情報尚未得到證實,不過似乎還死了了十名的自衛隊隊員。這件事情已經被修飾成一椿美談,說他們是為了保護受難者而殉職,並且向國民新聞社發佈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任何多余的行動都應該謹慎節制才行啊。」

  布施的判斷完完全全符合常理。既然無從得知前首相已經與幕府「合流」,會有如此的判斷也是理所當然。他也絕對想像不到,這群胡鬧的傢伙,竟會讓剛剛起步的政權嘗盡苦頭。

  「關於一小時以後所要發表的對日本國民的談話,草稿已經完成了嗎?」

  新首相微微點頭,把揉成一團的草稿紙交到布施手上。

  「……對於國民一直以來的刻苦耐勞及堅持努力,本人相當感動。」

  念完之後,布施沉默不語。新首相動了動和他那張大臉不成比例的小鼻子。

  「怎麼樣?還不錯吧。」

  「總覺得最後的部分……」

  「不好嗎?」

  「不,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只不過,直接以『感動』二字形容感動的情緒,就好像小學生寫日記一樣,對於一國的首相而言,在表達能力方面未免顯得有些貧乏……」

  新首相臉龐的下半部,因為不滿而鼓脹了起來。

  「別說得一副好像自己是新人文學獎的評審一樣。我可是在對國民說話呀,當然得直截了當才最有效果啊。論政壇經驗的話,我走過的橋,可比你走過的路還要多上三倍呢。」

  「我明白,我明白。那就按照您喜歡的方式去撰寫吧。」

  布施微微行了個禮,新首相一臉驕傲地伸手接過草稿紙,塞進口袋裡面。

  雖然窗戶是面向東方,但由於百葉簾全放了下來,所以室內仍是一片陰暗。

  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助理文生,始終維持著直立不動的姿勢。早已預期主人的責罵會如同彈雨降落下來,他的全身就好比是一尊廉價的石像般僵直發硬。

  「指令系統的不統一也該有個程度吧,文生!」

  「閣下」的聲音出奇的冷靜,但嘲諷意味卻相當明顯。

  「為了救出士兵而尋求自衛隊的協助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不但有洩露軍事機密之虞,而且就算我方不認為有欠下人情,但對方也會有這個意思的。明明只是受人利用的傢伙,卻半點自覺也沒有。絕對不能讓他們放肆起來。」

  「對,對不起。」

  「你打算怎麼處置那些人類士兵?」

  「把他們送回美國之後,再一個個分散地送往中東或南美的紛爭地區。一年之後大概就不會有半個人存在了吧。」

  「真是多此一舉。反正麻煩的是你自己。」

  「是的,是的,絕對不敢勞煩『閣下』您親自動手。」

  彷彿站在蓮蓬頭底下似地,文生脖子以上的部位滿是汗水,衣服的領口也完全濕透。自己犯下了可能遭到肅清的過錯,這個自覺讓他情不自禁地全身顫抖。

  「對了。」

  由於『閣下』改變了話題,文生險些因為安心過頭而當場癱坐在地上,只能拼命地靠著雙膝的力量將全身撐住。

  「我聽說,過去日本黑社會帝王船津的女兒,好像正在進行什麼滑稽的鬧劇是嗎?」

  「是的,沒錯,那是一項名為幕府復辟的愚行……。要不要命令日本政府將之摘除呢?」

  「目前尚無必要。這個事件或許可以當成美軍公然干涉日本內政的藉口。」

  「閣口」雙眼之中的銳利光芒化為薄刃。

  「到了那個時候就把作戰名稱叫做……嗯,以前曾經發動過名為『伊拉克自由解放』的作戰呢。將加盟聯合國的獨立國家殖民地化的作戰總是被冠上自由二字,呵呵,擁有蜥蜴臉孔的基因操作產物也被命名為『自由鬥士』,你們就是喜歡那種調調是吧。」

  文生無言地低下頭來。

  「其實,那也沒什麼不好。假如事態演變到駐日美軍必須公然出動的地步的話,作戰名稱不妨就叫做『日本的黎明』吧,這是日本人最喜愛的台詞呢。他們說不定會搖著星條旗盛大地表示歡迎。」

  由於文生依然沉默不語,「閣下」的聲音及眼神驟然一變。

  「還不快滾!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只要美國保持沉默的話,日本也會跟著沉默下來。這種程度的小事,你應該辦得到吧!」

  如字面所述,總統助理跳了起來,潑灑著汗水致上最敬禮後,立刻臉朝正面地倒退退出。當背部狠狠地撞上大門,文生得拼命忍耐不使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同時仍然維持正面朝前的姿勢以反手抓住門把打開,然後才轉身背對「閣下」,消失在他的視野當中。

  大門關上,在微暗當中回復到寂靜的孤獨之後,「閣下」平息怒氣地自言自語。

  「終歸是人界之輩所創造出來的不完全個體。僭稱『自由鬥士』是自傲了點,不過若是以人類為對手的話應該還適用吧?」

  「閣下」在微暗中沉思。

  「量產的話應該會有買主才對,但若增加太多的話,又會喪失掉稀有的價值。唉,無論在天界或是人界,要訂出個適當的價格實在是不容易呀。算了,既然在富士山和京都的結果都不盡人意,下一步棋該怎麼走呢?」

  「閣下」將右手伸向桌子角落,按下一個紅色按鈕。懸掛著描繪舞妓的油畫的牆面無聲地滑開,露出一個寬度約二米的螢幕。「閣下」的手指頭再度動作,螢幕上立刻浮出畫面。

  出現的畫面是一幅日本地圖。除了北海道,四國,沖繩之外,本州及九州各處均散佈著紫色光點。光點數共有八個,假如有個擅長地理的中學生在場的話,應該能夠從好八個光點的位置,說出八座火山的名稱才對。

  「應該下定決心投入嗎……一對一或四對四或許難分勝負,不過八對四可就有意思了。」

  八座火山,分別散落在中世時代的日本人所熟知的國土內部。四國與關西並無火山,其中一座確定是富士山。

  「難陀,跋難陀,娑羯羅……」

  節奏怪異的喃喃自語從口中逸出。

  「和修吉,德叉迦,阿那婆達多,摩那斯,優缽羅……」

  高高低低,難以抑制的笑聲,從上下的齒縫之間滲漏出來。

  「出來吧,出來吧,從焰火及熔岩之中出來吧……讓回復本來面貌的龍王們,見識你們的力量,並將他們取而代之!」

  一、幕府復辟

  二、天下統一

  三、不以東京的偽政府為對手

  四、日本的黎明將近了

  大大地寫上右記四項公告的看板,出現在京都市左京區修學院。看板是由八人份的餐桌面板塗上白色油漆製成的,而且在黑壓壓地以墨汁書寫而成的四行文字的左側,尚有紅色文字的署名。


  攝政、關白、太政大臣

  征夷大將軍

  小早川奈津子


  上學途中的小學生及中學生,紛紛好奇地群聚在看板前面。

  「攝政、關白、太政大臣、征夷大將軍……看,我全都會念耶。昨天才剛在補習班裡學過呢。」

  還聽得到像這樣的小學生對話,這算是活生生的歷史教學嗎?

  豎立起看板的共和學院宿舍圍牆後方,騰蛇端坐在草地上望著裝甲車,竜堂家的四兄弟則並排地在洗手間裡刷著牙,早一步起床的茉理正在準備早餐。其他人,包括三人組,征夷大將軍,以及俘虜們大概是累壞了吧,所以都還沒起床。

  「我的天哪!」

  長男對著洗臉糟吐出漱口水之後,感慨地說著一貫的台詞。

  「將來不曉得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呢。回到日本,才覺得事情都平靜下來了,沒想到竟會遇上這樣的情況。」

  「船到橋頭自然直喲。」

  次男笑著說道,一面將使用完畢的牙刷清洗乾淨,三男這次難得地與二哥同調。

  「沒錯沒錯,在事情還沒發生的時候,就算是擔心也是無濟於事。如今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竭盡全力了。」

  長男以疑惑的眼神看著老三。

  「奇怪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積極呀,終?」

  「哪裡,我一向都很積極呀。」

  「要是能在京都多撐一陣子的話,就可以直接放寒假了呢。」

  老么以無辜的口吻爆料說道,正當三男慌張地企圖封殺言論之際,竜堂家守護女神的聲音正好響起。

  「大家快來吃早飯了!今天不管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不好好地補充能量,哪能出去一較勝負呢。我們得趕在征夷大將軍起床之前吃完才行,這是最後僅剩的糧食了!」

  「遵--命!」

  異口同聲地回應之後,年少組立刻衝向餐廳,年長組則苦笑地跟著走去。今天上午的行程已經決定了,早餐之後是洗碗和外出購買食物。在那之後……反正一定會有什麼麻煩事自己闖進來吧。

  空無一人的洗手間裡,早晨的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征夷大將軍的鼾聲也不知從哪兒飄了過來。

  在種種的含意之下,日本的黎明或許將近。




《竜堂兄弟座談會.熱血開幕篇》



  續:好了,那就趕快開始吧。哎呀,終今天怎麼那麼老實啊?

  終:沒……沒什麼。

  續:發生什麼事了嗎,余?

  余:始哥哥心情惡劣。

  始:我沒什麼啊。

  續:啊,真的心情很差的樣子。

  始:我說你們啊……

  續:當然會心情惡劣了。因為播出了伊拉克國家博物館被瘋狂搶劫的報導。

  余:而且還是有組織的行動啊。

  始:據英國《衛報(The Guardian)》報導,開戰前美國美術商團體向政府施加壓力,要求其允許從伊拉克輸入藝術品。

  續:也就是說他們事先已經知道會有大規模掠奪的發生。

  終:嗚哇,原來是那麼回事,聽起來真讓人不舒服啊。

  余:聲稱帶來正義與和平的美國軍隊都做了什麼?

  始:雖然美軍為石油部的建築物設置了嚴密警備,但是對國家博物館卻擺出一副一無所知的面孔。連美國自己負責藝術行政的高級官員都辭職以示抗議了,美國軍隊更是在責難逃。

  終:他們的目的果然還是石油。

  續:關於這一點,開戰前美國上議院外交官員也已經言明:「我們要控制伊拉克的石油貿易。雖然已經參與了部分產業,但是必須從最開始的部分介入」,這在日本的報紙上堂堂地刊登著。

  余:但是日本的文人裡也有人說「美國攻擊伊拉克是為了正義,而不是沖著石油」。

  續:說那種話的人難道是打算說「美國上議院議員在說謊,不要相信他」嗎?雖然美國的確不僅僅是為了石油而已。

  始:一開始對伊拉克發動戰爭的理由是「伊拉克儲藏了大量的生化武器。為了找到並廢棄它們除了戰爭以外不存在其它手段」。

  續:但是在戰爭期間伊拉克並沒有使用生化武器,戰後至今也沒有發現那些武器。「發現了大量生化武器」、「找到了生產工廠」之類的報導都是謊言。

  終:也許以後會找到也說不定。

  續:由美軍找到吧。

  終:那就有可能是捏造了嘛,就像什麼時候的舊石器似的。

  始:所以聯合國提出派遣調查小組搜索生化武器,但是不知為什麼被美國否決了。

  余:如果找到了還好,如果找不到可不是說一句「因為我們弄錯了而發動戰爭,對不起了」就能解決的。

  始:不,他們才不會反省吧,只會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續:煽風點火促成戰爭的日本媒體也是一樣的,早就開始說「這是正義之戰,不要老糾著已經結束的事不放」了吧。

  終:啊,我知道。那是早在戰爭開始之前就最先逃出巴格達的報社。

  余:認為無法阻止戰爭而深感自己無能為力的人好像也大有人在啊。

  始:不,沒必要覺得自己無能為力。只要人類還有記憶,只要社會中留下記錄,誰促成了這醜惡的「正義之戰」、又有誰反對過這場戰爭,都會清楚得留在歷史裡。所以才會說筆勝於劍,筆能寫盡不能遺忘的東西。

  續:為了摧毀獨裁政權而借用外國武力,這無異於前門趕狼後門引虎。不過,這一卷裡日本也出現了一個不得了的政權……

  始:嗯,做夢都想不到會變成這樣啊。

  余:開設幕府就已經很不得了了,這一卷還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吧?

  續:從下午到深夜,差不多半天吧。

  終:半天就改變了日本的歷史了啊。

  始:認真的歷史小說讀者一定很氣憤吧。

  余:抗議說「不要侮辱幕府」嗎?

  始:反正也沒有侵害到實際存在的人物,就情願讀者原諒吧。

  續:追根究底那是小早川奈津子幹的,跟她說良識什麼的只是白費勁。

  終:慫恿那個小早川奈津子的正是續哥吧。

  續:哪裡哪裡,是她本人以自己的判斷做出了這一歷史性決斷。

  終:真的嗎?

  續:如果你還有所懷疑,不如去問問她本人如何?

  終:啊,不了,我的身份還不夠格直接和將軍大人說話。

  余:可是,總算回到日本了,還以為能稍微平靜一點了呢,根本一點都不平靜啊。

  始:就是啊。

  終:真想安定下來恢復日常生活啊,還有很多事情想做呢!

  始:比如說?

  終:關於那個還是找時間慢慢聊吧……那麼今後會有怎樣的發展呢?

  續:那當然是東西對決吧,和東京的政府展開全面對抗。

  終:政府會不會認真把我們當對手看啊。

  始:在下一卷裡恐怕不得不認真對待我們吧。

  余:連前首相都站在這邊了啊。

  終:讓那種傢伙和我們站在同一邊沒問題嗎?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背叛我們哦。

  續:把他帶來的不是終嗎?

  終:帶他來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

  始:好好負起責任來。

  終:不是說了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了嘛!

  續:話說回來,「征夷大將軍」的稱呼還真讓人印象深刻啊。

  始:哎,也就僅止於印象了。

  余:至今為止有幾位征夷大將軍了?

  始:四十六人。平安時代四人、鐮倉時代九人、南北朝時代三人、室町時代十五人、江戶時代十五人。

  終:那小早川奈津子就是第四十七代了,多半是有史以來最強的。

  余:沒有比她更厲害的了嗎?

  終:不可能有吧。

  續: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將軍足利義輝身為劍術高手而聞名。

  始:第二代征夷大將軍阪上田村麻呂好像也很厲害,不過,反正也沒有確實的標準可以比較。

  余:在任期間最短的征夷大將軍是誰?

  始:是第四代的木曾義仲,因為只有十天。

  續:如果小早川奈津子比他更短,就更新記錄了。

  終:看起來很有可能更新哦。話說回來,最近媒體傳出第十行星撞地球的說法,那是怎麼回事?

  始:你又對怪事感興趣了……

  續:第十行星接近地球、發生撞擊、人類滅亡之類的拙劣預言在神秘世界又不是什麼稀罕事。

  始:言明具體年月日的「人類滅亡」預言成真的例子在歷史上當然一次也沒有發生過,但是卻還是有人會去相信。

  余:不知道作者老爸相不相信呢?

  終:即使是那個作者老爸也不會相信這個吧。

  余:但是前一段時間他對K談社的編輯先生說「因為5月15日第十行星將撞擊地球,所以不是談工作的時候」。

  始:那並不說明他相信,只不過是裝作相信而打著偷懶的算盤。

  續:不愧是創造出終的老爸,做出來的事也真夠嗆。

  終:不要扯到我身上來!

  始:不過,作者老爸也被小小反擊了一下。

  余:怎麼反擊的?

  續:編輯先生說:「是是,知道了,那就請你工作到5月14日,然後5月16日開始也請繼續工作吧」,把作者氣死了。

  終:編輯先生真是相當高明啊。

  續:要是沒有這點水準怎麼控制得了「作家」這類人種啊。

  終:作者老爸被埋在工作的山下面也是他自作自受,不過預言落空的預言家會怎麼樣?

  始:那時候有現成的說法:「第十行星之所以沒有撞擊地球是因為教主大人用靈能力阻止了。」

  余:真是詭辯啊。

  始:總之,不要隨便做什麼預言。對我們來說也是一樣,弄不好這本書出版的時候必須面對在伊拉克陸續發現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局面了。今天的話題好像已經扯遠了,差不多到時間了吧。

  續:是啊,那就結束吧?

  余:必須整理好再走。

  始:在那之前,終,來一句結束語吧。

  終:那麼,既然點到我了就……「日本的明天在何方!?」

  續:在哪裡還真是難料啊。

  (二○○三年五月五日)


  第十行星撞擊地球前倒數不知幾日



  --創龍傳.卷十三《噴火列島》 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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