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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6 03:49 PM

榊一郎 -【瀆神之主.一】初陣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5-19 10:59 AM 編輯


日文名稱:イコノクラスト
所屬文庫:MF文庫J




「吾等已恭候您多時了,救世主殿下。」
--五名美少女跪在高中生.香芝省吾的面前。
一如往常,省吾正準備和青梅竹馬花梨一起上學時,
突然間兩人被強行拉進了異世界!
他們從這群被稱作姬巫女的美少女,容貌最為美麗的梅莉妮口中得知,
這個世界由於被身為創造主的神施加詛咒,使得人類正逐漸瀕臨滅絕。
然而在這個世界中,由神所創造出來的人類並無法打倒為神施行詛咒的「代行者」,
唯有來自異世界的召喚者才能與之對抗。
突然間成為「救世主」的省吾,在目睹人們悽慘的死狀後決定挺身而戰。
以唯一能和神對抗的力量,<瀆神之主>搭乘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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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9 10:59 AM

〈序 章〉


  咚--……

  遠方鐘聲噌吰。

  低沉悠長--宣告時間流逝之聲撕開陰鬱夜色響遏行雲。

  聖都引以為傲的寬闊街道已被深暮所籠罩,鱗次櫛比的建築如同墓碑群般靜謐地駐立著。微弱星光下,沒有任何活物的身影,萬籟無聲,在忍耐死亡般的靜寂中--唯有斷斷續續敲響的鐘聲,才是時間流動之存在的證明。

  咚--……

  鐘聲敲過聖數十六之時,便是一日的完結。

  鐘聲遍及聖都每個角落,一視同仁。就像主張自己是真理般,不認同任何障礙,又如亙古不變的雨水陽光降臨滲透於眾生。

  聖都中央的大宮殿自然也不例外。

  奢侈地動用大量高價石料所建,外觀豪華顏色純白的巨大建築從建成起歷經四千年歲月,至今依然矜誇著自己絲毫無損的尊容。對聖都的臣民們來說,它是近乎永劫不滅的代名詞,是絕對權力的象徵--這就是大宮殿。對於脆弱無力只會爬行在地面,為日復一日的生存而盡其所能的臣民們,那既是絕對權力的象徵,同時也作為一個活生生的奇蹟,時時睥睨著他們。

  然而……宣告一日終結的鐘聲,卻無差別地滲透大宮殿。

  如同在述說著:眾生無赦。

  咚--……

  是的,這就是宣告終結之聲。

  沒有不會終結之物,也沒有不會毀滅之物。萬物唯其存在故注定消失。就連無形之物也不例外。時間是最強無比的猛毒。在靜寂浸透的力量前,任何東西都無法迴避滅亡。因果律平等地造訪所有不知天高地厚希冀永恆者。

  崇敬、畏懼、憧憬以及--友情。

  所有都在時間的流逝中被無情蒸發。

  咚--……

  必須在短時間內完成所圖之事。

  從行為結果所帶來的意義上看,大概可以算是極其短暫的片刻吧。甚至可以稱之為一瞬。長達四千年的盛世如果因一瞬的行動而土崩瓦解,任誰都會為世事無常而唏噓不已吧。

  然而行動者們知道。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就是那一瞬--也唯有那一瞬。必要且充分的剎那之刻。如錯過了便盡歸於泡影,而他們的性命也會被奪走吧。故,這一瞬所注入的殺意才能擁有打破四千年歷史的密度。

  咚--……

  神聖大宮殿。

  其中央位置的謁見之廳。

  原本數千--不,是多達數萬的信徒們負責打理的大廳,現在卻呈現出異常空蕩的模樣。華麗奪目的裝飾暴露在寂寥的空氣之中,透出好似荒野般的乾燥氣味。缺乏感歎者的華美極度空虛。

  無意義地釋放著白熾光的吊燈之下,落於地板的人影共有七個。

  位於東西南北的是四位奇蹟師。

  雖然男女老少各有差別,但無論哪個都是當今首屈一指的宗師級人物。他們高高舉起擬神杖,吟唱聖句。以被容入聖體的機械式杖和包含神權的命令語句操縱奇蹟者--他們被世人稱之為奇蹟師。

  咚--……

  奇蹟師們圍成的四邊形中站著三人。

  一位少女佇立著,遙相對應謁見之廳最深處的玉座。

  銀鬢若霜、目如秋水、玉顏清麗可憐。薄衣中透出的身姿描繪出纖細優美的曲線。絕世容貌足以讓觀者無不動容。即使是她手腕、腳踝、美頸、雲鬟上巧奪天工的精美飾品也不得不相形見絀。

  然而……

  如今,少女的表情卻哀哀如絕。

  即便深深透著恐怖與後悔之色,少女的容貌依舊絕世。

  咚--……

  玉座前方是一位舞劍師。

  黑革長靴與覆蓋臀圍的裹布就是他的全部裝束。精緻地繪製到繁瑣程度的複雜嬌艷紋身代替了他的衣衫。

  炫耀地展示著千錘百煉的半裸肉體,訴說劍與肉體之美便是他的職責。故,其身軀雖然強壯,卻非無意義地增長肌肉。錘煉至近似利刃般境界的鋒利感,無時無刻都在擦拭著觀者的神經。

  舞劍師右手舉起寬闊大劍,左手托在右肘之上。

  他面無表情,強大的注意力排除一切毫無意義的多餘行為。

  咚--……

  最後一人。

  坐在玉座之上被舞劍師的劍貫穿了胸膛。

  不--用數字來統計,「一人」這詞並不合適。那是個體也是全體、那是全體也是個體,其實原本就沒有去數清的必要。如果定要給他一個單位的話,也許該稱之為「一柱」吧。至少那絕不是人。雖然肖似與人,但絕非與人雷同。人類不過是與他相似罷了。

  故,用某個簡單常用隨處可見的單詞來稱呼他。

  就像空、地、風、虹、這種能平凡道盡本質的詞。

  他就是--「神」

  咚--……

  嘔咳……從神的唇邊溢出血泡。

  「…………」

  右腕如同探尋什麼般伸出--口吐鮮血卻還想組織起語言。

  那是神的語言,蘊含力量的語言。身為造物主的神之語是絕對的奇蹟本身,是被造物必須毫無遲疑毫不動搖不惜一切去完成的命令。無法反抗,也不能無視。那是對所有存在之物行使權勢的終極言靈--神是如此規定的。

  所以神大概感到驚愕了吧。

  沒想到竟然會被背叛。

  「…………」

  大口吐著鮮血,神一次又一次吟唱了命令。

  萬物本應臣服尊從的語言卻只能隨血泡一起飛散消盡。雖然一如既往地釋放著白色光茫,眾生卻沒有任何回應。唯有聖光無意義地照亮周圍,什麼奇蹟也未發生。

  反覆嘗試了六次,終還是徒勞無功--瀕死的神終於發現異常的根據。

  「……汝……汝等……」

  神的瞳孔被怨意染濕,死死盯住四位奇蹟師。

  是他們幹的好事!

  奇蹟師以非神之軀操縱神跡。為此他們借用封入「聖體」--既神體碎片的擬神杖為盾,欺萬物以己為神。通過擬神杖中神之碎片的反應,將奇蹟師們誤認為神。將奇蹟師們的特殊命令評議體系--「聖句」誤認為神語的萬物,理所當然地把他們放在所有事象的最優先位置執行命令。在萬物誤認奇蹟師們之際,神的詔令無法傳達。奇蹟師們憑借將神圍困在誤認的領域中,使其權能形成真空狀態。在這裡真正的神之語等同於繆言,萬能之力只能無耐地在發揮作用前便煙消雲散。

  並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舞劍師高聲吶喊著,從神體內拔出劍。

  神坐在玉座上,口中噴出大量的鮮血--舞劍師毫不留情地翻轉自己的武器。如前所述,不受限制的只有片刻時間。故無所躊躇也無所喘息。瞬殺--不,瞬碎才是交予他的獨一無二的使命。

  咚--……

  首先是--脖子。

  凝結了全身力量與技術所揮出的一擊,精準無誤地斬斷了對方的頸部。浮現著惱怒與驚愕表情,神的首級從胴體上滾落。

  但舞劍師甚至瞧也未瞧他一眼。

  僅僅首級被斬便永逝之物沒有資格稱之為神。無比接近於萬能且無限的才配稱為神。其力量不可用人類的常識去度量。即使只剩一根手指,神也能操縱作為神的權能。也因此,擬神杖這種代用品才會誕生。

  接下來是--胴體。

  翻轉的劍刃將神的肉體連同玉座一起橫向斬斷,從側腹的一邊切入,另一邊出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劍如飛鳳吧。比之前的一劍更快更狠。

  最後--還是胴體。

  無情翻轉的劍刃,有如最後的催命符般縱向斬斷軀體。

  全身斷成五份--這是奇蹟師們經過漫長計算後得出的弒神法。故,舞劍師揮出的三劍完全符合當初的預定,寬闊的大劍是為了能可靠地--即便舞劍師的力量中途斷絕,也能憑劍身自己的重量完成最後一擊而被挑選出來的東西。為了達到這一目的,秘密收集優質鋼鐵,以奇蹟法將其密度凝縮至恐怖的境界。

  咚--……

  咯咳--嘔出大口鮮血,似乎晚了一步才察覺真相。

  隨後胸部以上部分滾落到膝蓋並左右分成兩半,維持著坐姿的腹部以下身體也因衝擊分成兩半。從各自的斷裂面處滾滾流出鮮血。

  慘不忍睹的光景。

  「啊--」

  舞劍師呻吟著曲膝跪下。

  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他的右臂軟綿無力地下垂,比左臂明顯要長出一截。這是用可以稱得上是神技般的速度揮舞重量極為恐怖之劍所付出的代價。弒神之劍讓他以右腕右肘脫臼的形式回報了自己不勝恐慌的行為。如果弒神這一罪孽所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這種程度的話,也許該為其廉價性而感到竊喜了吧。

  只聽大劍叮噹一聲掉落在地。

  然後……

  「哦!?」

  本應被激烈痛苦折磨的舞劍師甚至忘記了肉體的楚痛,驚愕地高呼起來。

  劍的輪廓緩緩變形。

  有如被高溫暴曬的蠟製品般,長劍開始溶化。本應擁有連神的身軀都可以一刀兩斷的高強度鋼鐵,卻以恐怖的速度在溶解。原因並非是熱量,近在咫尺的舞劍師完全感覺不到那種高溫。就好像鋼鐵自身的素材就是液體--變成水銀狀的劍灘倒在地板上。

  「這是--怎麼回事!?」

  舞劍師回過頭喊到。

  「沒有問題」

  猶如在嘲笑舞劍師的不安,奇蹟師中的一人浮現出微笑說道,

  「與存在律相矛盾的行為結果--那個物質不過是「發狂」罷了」

  「這麼說來……我們並未失敗嗎?」

  「當然。這種程度的小事最初就預測到了」

  「哦~那麼--」

  咚--……

  「成功了……」

  北面的奇蹟師喃喃自語。

  「成功了……」

  南面的奇蹟師喃喃自語。

  「成功了……」

  東面的奇蹟師喃喃自語。

  「成功了……」

  西面的奇蹟師喃喃自語。

  隨後舞劍師也自語道,

  「宰掉神了……!」

  混雜喜悅與恐慌的喊叫響徹謁見之廳。

  「我們勝利了」

  「從今以後歷史將以我們人類為主導」

  「世界將以我們的旨意運行」

  「我們人類才是世界的支配者」

  「我們才是君臨於頂點之主」

  「神啊您辛苦了--往後就由我們來繼承您的職責,所以您就安心地毀滅吧」

  奇蹟師們宛如在歌詠般高聲宣佈。

  與因興奮而顫抖不已的他們不同--面向玉座方向佇立的少女獨自低頭哆嗦著伏倒在地。她的表情不甚清晰,但絕不像是在細細品味奇蹟師們與舞劍師共同達成目標的喜悅。

  咚--……

  少女如同從喉嚨深處擠壓出聲音般說道,

  「…………懇求您的原諒,吾主啊」

  帶著深深羞愧之色的聲音--卻未能傳達給奇蹟師或是舞劍師。

  「懇求您的原諒,懇求您的原諒……吾主啊」

  即便如此少女依舊如同在尋找救贖般,對死去的神呢喃著懺悔之詞。

  「吾主啊……吾主啊……懇求您原諒」

  然而--

  「……不可原諒……」

  囁嚅般的一句話。

  但卻同時讓少女沉默,讓奇蹟師和舞劍師的表情為之凍結。

  塞滿了恐懼與焦躁的五對視線,猶如慌忙舔拭周圍般遊走--隨後停在滾落於地面的神之首級處。

  「……不可饒恕……汝等背叛者……」

  「……!」

  奇蹟師中的一人愕然地移動視線。

  神之首級滾落的地點。

  四位奇蹟師以自己為角點構築的四邊形領域--為了封印神力所設的結界稍稍偏離之處。大概是斬落時趁勢滾到外側的吧。因為奇蹟師們時刻注視著舞劍師的動作--並且雖說是外側,但也不過是首級的一半踏入外面的程度,所以他們並未發現。

  但--那卻可以稱之為致命的失策。

  咚--……

  「……不可饒恕……絕不……」

  神的首級狠狠瞪著眼睛說道,

  「吾所創……繁榮……沿及四千年……之寵愛……汝等所給報答……就是此物……!?」

  奇蹟師們無法動彈。舞劍師也無法動彈。他們被恐懼纏身而動彈不得。

  只有少女抬首高呼道,

  「吾主!求您饒恕……!我--」

  「……不可饒恕……」

  少女的再次哀求被眨眼間丟棄。

  或者說……神也許已看不清也聽不見她的哀求了。

  奇蹟們師的計算--哪怕實行之際存在些許出入,但整體上依舊精準無誤。神的毀滅如期而至。瞳孔喪失焦點,嘔出的鮮血變得又黑又濁。毫無疑問--神正走向死亡。

  但是……

  咚--……

  所有人都如墮冰窟動彈不得。

  面對首級噴發的鋪天蓋地的憎恨與惡意,任誰都緊緊被縛無法掙脫。奇蹟師與舞劍師帶著愕然的表情,維持著即將展開行動前的姿勢固定在地。

  「不可原諒……不可饒恕……!」

  首級邊咳著紅黑色血泡邊說道,

  「詛咒!詛咒汝等!詛咒背叛吾的人類!!吾以育成萬物的造物主之名下令--世界喲!眾生萬物喲!聽吾所令」

  首級絞盡最後的力量,吐出詛咒之言。

  那是人與神的蜜月期之終結。

  也是從今往後漫長終焉的初始。

  隨後--

  咚--……

  「災難與世同在」神如是說。

  於是,世界便有了災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9 11:01 AM

第一章 〈英雄志願(上)〉


  隨著一聲咆哮,巨型身軀翻騰扭動起來。

  醜陋且高大的肉體。大概有數倍人類大小,眾多內臟器官亂七八糟地組合在一起,足以讓普通人為之作嘔的醜八怪--從外觀上來看似乎挺弱的。滴答著污穢液體,胖乎乎蠕動的外皮似乎只要被劍或斧輕輕一擊就會毫無抵抗地被切碎。

  不過斯格納爾知道那只是表面現象。

  這可是「邪神」。

  等級八十九的高級老怪。其體力是斯格納爾的百倍有餘,不僅擁有五花八門的魔法技能,週身還有數層魔法防禦圈纏繞。雖然用相應的附魔武器並非無法突破它的防禦圈。但破壞力會減少到數分之一,必殺的一擊會弱化為只能讓它負個小傷的程度。

  為了打倒它,首先必須盡可能地--雖然令人火大--但不得不積累那種小傷害,用以消減它的體力與魔力。

  必殺一擊則是在那之後發動。

  所以現在還沒輪到他出場。

  「--「念彈」!」

  女魔導士庫米爾發動的攻擊魔法連續擊中「邪神」。

  「「念彈」!「念彈」!「念彈」!!「念彈」!!」

  這雖然是個相對低階的攻擊魔法。但因為可以無視對方屬性給予傷害,所以也是個泛用性很高的魔法。許多人中意更華麗攻擊力也更優秀的屬性魔法--「雷彈」或「焰彈」,實際上庫米爾也能使用這類魔法,但對方是個能以秒為單位轉換屬性的名符其實的怪物,所以這類魔法會有一定機率產生反效果。用火炎系魔法攻擊帶炎屬性的怪物,只會讓對方精神煥發。

  「精神力差不多要見底了」

  高位僧侶萊貝利斯嘀咕到。

  他的頭上環繞著藍白色魔法「探知」,用以阻止「邪神」隱藏身姿的「透明化」魔法;吟唱「聖壁」設置魔力防禦壁,使「邪神」大範圍無差別攻擊無效化,並且還對前鋒使用「治痊」咒語。

  僧侶雖然幾乎不參加攻擊,但實際上,卻是戰鬥中最忙碌且最須判斷力的職業。他們是集團戰鬥的核心。有無各種支援魔法的幫助,攻擊效率迥然不同。畢竟「治痊」可以讓涉死者一瞬間回復正常。對於那種原本就必須做好死個上百回才可能撂倒的高級老怪,沒有聖職者同行的部隊等同於自殺團。

  「還搞不定它?這怪物……可真夠難啃的」

  「邪神」正面站著以體力見長而著稱的肉盾騎士masakado,他保護同伴不受「邪神」的直接攻擊。

  全身覆蓋的厚重裝甲+萊貝利斯的「治痊」,再拼上他引以為傲的體力,勉勉強強擋住了「邪神」--但卻快接近極限了。「治痊」的恢復量明顯趕不上「邪神」攻擊造成的傷害。畢竟「邪神」的攻擊力可是人類戰士的十倍。裝甲和體力不足者,被它碰一下就得回復活點報到了。

  「我靠--它又屬性變換了嗎!?」

  masakado身旁擅長高速移動奇襲戰的暗殺者速刃輪流抽出地、水、火、風、光、暗六種屬性的魔法匕首,邊東跳西躲邊進行攻擊。但對於三頭六臂的「邪神」效果卻並不盡如人意。

  儘管如此對手的體力也確實在一點點被削弱。

  現在的問題是這邊先被全滅,還是那邊體力更快見底。

  勝負呈現出消耗戰的模樣。

  可是--

  「不妙--它打算用召喚嗎?」

  速刃高喊的瞬間,「邪神」完成了壓縮型咒語詠唱。

  來不及阻止,一聲意義不明的鬼叫在大家頭頂炸響。

  一道閃光過後,「邪神」周圍依次出現四個通過空間轉移出現的「邪神官」。這就是「邪神」通過咒語召喚出來的助力。

  黑衣「邪神官」個個帶著一副不爽的便秘臉開始詠唱咒語。向自己崇拜的神施加「治痊」,大夥兒好不容易砍掉的「邪神」體力竟然開始恢復了。

  「先幹掉這些傢伙!萊貝,用「封詠」!」

  回應masakado的要求,狩人吉烏特的弓箭改變了目標,施展「多重衝擊」,逐個打倒了「邪神官」。雖然消耗精神力巨大,但狩人的「多重衝擊」擁有將中位怪物一擊必殺的威力。「邪神官」固然屬於高位怪物,但還剩口氣的幾個都被暗殺者速刃的一對匕首給宰掉。

  同時萊貝利斯也完成了「封詠」咒語,強制停止了「邪神」的召喚魔法。但「邪神」畢竟是擁有極高魔抗力老怪,就算了中了「封詠」,也僅用三秒就掙脫了。

  「邪神官」眨眼間被驅逐一空。

  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大家一擁而上,劍斬、弓射、魔炮向著「邪神」劈頭蓋臉地打去,削減它的體力。

  更絕的是--

  「差不多該給它最後一擊了--上吧,我們的必殺兵器!」

  「遵命!」

  久候多時的聖騎士斯格納爾飛躍而起。

  就是為了這一瞬,他才故意迴避戰鬥,保存體力和精神力。

  「我頂你個肺啊~~神之奇蹟!--「破魔聖十字」!」

  「破魔聖十字」

  那是將自我體力、精神力轉化為破壞力爆發出來襲捲敵人的一種自爆攻擊。如果以半吊子的體力或精神力來使出這招,只會造成力量透支並讓使用者死得悲情無比……但如果使用妥當,就可以莫大破壞力一鼓作氣粉碎對手。

  神聖的強光瞬間迸發。

  輕易撕破了被連續攻擊給削弱的「邪神」魔防壁,一滴不剩地搾乾了其醜陋肉體內尚存一息的體力。

  「邪神」的巨體狂抖,一聲轟鳴炸開。

  失去組合力的爛肉塊吧嗒吧哄嗒地崩潰掉落,暴露出裡面扭曲的骨骼。酸性的黑色污血飛濺到地面,嘶嘶地冒出白煙。

  「………………!!」

  幾乎是無敵--不,應該說是強大到犯規的怪物,發出最後一聲慘叫,摔倒在地面。小副痙攣了兩三下後,巨大的利爪心有不甘地插入地面……隨後「邪神」

  便死魚般不動了。

  「幹掉……了?」

  漫延而開的靜寂中,「邪神」的肉體開始消失。

  醜陋的巨體,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後,飛散溶入虛空。

  同時世界以令人驚訝--且不留痕跡的迅速恢復了原狀。

  「邪神」死後沒留下任何屍首。肉塊體液全都不見。

  不僅如此,就連「邪神」破壞的諸多東西--烤焦的地面,大地的裂縫,燃燒的樹木皆如夢幻般消失。就好像數秒前發生的災難完全不存在般。

  周圍只留下看起來極為平凡的景致。

  戰鬥的痕跡用了不滿十秒的時間便被完全擦拭一空。

  斯格納爾他們放下武器--

  「各位辛苦了」

  「大家辛苦了」

  帶著缺乏緊張感不合時宜的語氣彼此招呼到。

  「搞定收工。這次爆出什麼好東西了?」

  「MVP是誰?經驗值多少?」

  「是我,爆出的是--聖骸布」

  「珍稀度排行多少?」

  「500位左右吧」

  「嗚哇,這名次真微妙呢。我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才幹掉它的呀」

  「不過是靠斯格納爾最後給它一個熱情擁抱罷了」

  「話說斯格納爾太投入了喲,最後那個真搞笑」

  「哼哼哼~~請稱呼我為勇者斯格納爾吧」

  七嘴八舌……

  打倒「邪神」的眾人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

  ……不必多做介紹。

  剛剛發生的事當然不是現實。

  這是在線遊戲特爾納諾格online的虛擬空間中發生的事。

  斯格納爾他們是通過玩家組成的團隊--通稱行會所結識的夥伴。

  人物全是由精緻的三維CG繪成,與操作他們玩家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存在。雖然他們的交談氣氛和睦友好,但彼此卻並未真正見過網絡另一頭的玩家相貌。雖然會話時使用的是語音頻道,然而要說這一定是真人的聲音就未免有些微妙了。語氣和話語固然無法簡單改變,但改變自己的聲音,將男聲變成女聲的自由軟件,只要在網上搜索下,就能隨便出來一堆。

  簡單來說他們是一群在日常生活的空閒中,享受架空冒險樂趣的人。

  「該怎麼說呢……拼了老命之後,怎麼覺得缺少成就感呀」

  「反正不過是遊戲嘛」

  「話是這麼說啦。不過現在這個「邪神」是可以再刷出來的吧?也就是說就算打倒了他,過個幾小時也會復活對吧?」

  「那不是廢話嘛」

  「不是啦,我想說的是無論它多麼強,都不是「LastBoss」呀」

  「也是呢」

  「話說--以前的RPG,那些不和網絡聯機的遊戲,不是都存在「LastBoss」嗎?玩家如果打倒了它,不就會成為世界中的勇者了嗎」

  「哈哈--我有點明白你想說什麼了喲」

  「啊?我不懂你們在說什麼呀」

  「換句話說,無論打倒什麼樣的敵人,我們都成不了「英雄」或是「勇者」。英雄也好勇者也罷都是天生與凡人不同的存在吧。這種意義上來說,無論是哪裡,即使出現了戰勝「邪神」的「勇者」,也毫無意義」

  「不過有人確實玩得很HIGH呀」

  「那種人不過是深度中毒者啦」

  「你真是嘴硬啊」

  「嘛~我倒是想下次試試那個「勇者」系統喲」

  「那是什麼?」

  「哦~~我也聽說過。如果打倒在各區域隨機刷出的BOSS級怪物,名字前就會暫時掛上「勇者」兩字」

  「啊?是嗎?我總覺得有些蠢啊,那種東西豈不是成名片了嗎?」

  「你們呀,我想說的這不是個啦」

  …………

  玩家們在七嘴八舌的交談中打發了時間。

  MMORPG--多人參加型在線遊戲的最大樂趣之一就是在線聊天功能。雖然眾人合力進行戰爭也很有趣,但為了享受談天說地,而將計算機連入這個虛擬世界的玩家也並不在少數。

  隨後--

  「啊!已經這麼晚了?還待會還有事,先下了」

  速刃說完便站起身。

  或許大家都在等他這句話吧。緊隨速刃之後,大家都起身道別。

  「我也要睡了--」

  「那我也隨大流」

  時間是凌晨--不,其實已經是清晨四點了。對於早上有預定的人來說,確實是個難以為繼的時間。

  被光柱包圍,同伴位逐個消失了身影。結束遊戲,斷開網絡連接。

  □

  顯示屏的另一邊是異世界。

  畫面中被風輕撫緩緩逶迤的草原無限延伸向遠方。遠方天空中隱約可見飄浮著巨大的魔法都市。不時在視野中經過的人影多數長著尖尖的耳朵,或是身後帶根尾巴。

  令人歎為觀止的精緻--正因如此才會產生不自然感的景觀。

  在這樣的風景中,一位銀髮的美男子身披聖騎士銀鎧,攜帶足以匹敵自己身高的巨型聖劍,無所事事地呆呆杵在那裡。端正的五觀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見有什麼特別的姿勢。如同靈魂被抽出般紋絲不動。

  「「勇者」這兩個字……啊」

  默默的嘀咕聲在空氣渾濁的房間中擴散。

  「總覺得有些不對啊……」

  英雄。勇者。

  這種東西在MMORPG的世界中當然不可能存在吧。

  為每個玩家提供的單獨遊戲,有多少玩家數就代表同時存在多少個並行且獨立的虛假世界--比方說此類曾經主流的單機版RPG中,玩家成為英雄自然是可能的。那是一種樂趣,無須多言。因為那種世界是僅僅為了單個玩家所存在的,在那裡誰都理所當然的是英雄是勇者。

  然而使用網線,通過多人同時參加形成一種「社會」的MMOPRG系統,通稱「網游」之中,那卻是不可能的。每一位玩家對於遊戲公司來說都是平等的客戶,提供的服務中不可能存在露骨的差距,或者說遊戲公司會盡可能地排除這類導致破壞遊戲平衡的要素。

  由此看來當然不會有英雄之類的東西。

  所謂的英雄就是突出的存在,這一概念是為了與凡人有所區別才誕生的。

  假如設定了過於強大的敵人,遊戲平衡性就會明顯受損。中途加入的菜鳥--新客戶將無法順利融入遊戲,結果就是變成封閉式的遊戲環境。經營企業當然不希望出現這種情況。所以設定的都是些誰都可以打倒的敵人。

  雖然其他玩家也會發現某些使用異常高等級角色的人……但那只是單純長時間撲在遊戲上,或者是用了某些外掛程序。無論那種都不是能冠以「英雄」或「勇者」稱號的傢伙。

  為了能讓玩家快樂遊戲,廠商發明了不會出現高人一等感的『方法』--戰勝煩憂的氣概,面對逆境的勇氣,追本窮源的智惠,保護弱者的高尚都被視為沒有存在的必要,在遊戲中刻意迴避此類設計。

  並且隨著遊戲系統的高級化,只能獨自單調地進行老套故事的單機RPG市場已開始漸漸萎縮。取而代之的是擁有極高自由度,可與他人攜手的MMOPRG市場不斷壯大。

  雖然並非絕對,但這也算是種潮流吧。

  然而……

  「就連遊戲中……也沒有英雄的容身之地了嗎?」

  悲天憫人地低吟一聲後,打了個大哈欠。

  恍惚間視線飛到房間一角--某張老遊戲的海報中,右手攜劍左手抱美人的英雄正露出爽朗的笑容。在牆上貼了數年之久的海報已經開始退色,邊角也有些缺損--但今時今日卻依然如故地貼在那裡,明天後天大概也會繼續掛著吧。

  可是……

  「該怎麼說呢……」

  嘀咕著的少年名叫香芝省吾。

  市內公立高校上學身心健康的高校二年級學生。

  雖不是毫無個性,但也非擁有過人一籌的能力或相貌。他不過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高校生。嘛~~雖然興趣中有被評價為宅男傾向的地方,但還沒到嚴重到完全脫離世界的程度。

  既然是身心健身的少年,偶爾熬夜一、兩回也無大礙。

  為了迎考而臨時抱佛腳的熬夜固然很難挺住,但為了自己喜好的事情而熬夜的話,便全然不在話下了。

  睡眠不足的確很難受,但可以在學院好好補覺一番。拜此所賜,撐著下巴睡覺是自己最擅長的得意技。偶然特技失敗,只要傻笑一下就能混過去了。最近的社會輿論犀利無比,別說是體罰了,就連扔個粉筆頭或是踢椅子都會被視為「暴力」,幾乎被封印了所有手段的教師就算看見有人上課睡覺,也只會睜隻眼閉只眼。

  他的雙親都是雜誌編輯,早出晚歸當然是家常便飯,就算睡在編輯部也並不罕見。因為生物鐘與普通人有所偏差,對兒子省吾幾乎是放任不管的狀態。省吾對於入睡起床的時間並不太在意,這大概是由於他始終能把分數--至少在成績單上--維持在平均線的緣故吧。

  也正因此……省吾才經常徹夜進行自己喜歡的在線遊戲。

  不過他並非是那種由於完全迷上了遊戲,滿嘴經驗值效率或是希有物品收集之類眼睛充血的深度遊戲中毒者。他只是喜歡那種和同伴們一起狩獵怪物的感覺。

  所以他至今未給包括雙親在內的他人製造過什麼麻煩。

  大體上來說沒有問題,嗯,本應是沒有問題才對。

  但--這世上卻有個並不如此認為的人。

  「--省吾!」

  隨著聲怒吼,咚咚咚咚咚咚--樓梯上傳來有如擊鼓般的腳踏聲。

  「…………」

  差不多快出現了呢,早有所料的省吾並不慌張。

  要說對這朝自己猛吼的聲音作出什麼反映的話,他也不過是照了照鏡子,看看眼鏡片後面的瞳孔有無充血跡象,眼袋下有無黑眼圈之類罷了。常年蓬亂的雞窩頭就不去管他了,原本就有些卷毛的髮型光憑簡單梳個幾下是不會服帖的。

  (精神萎靡呀)

  省吾心中苦笑到。

  自己的相貌與遊戲中斯格納爾的容姿天差地別。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平凡普通的高校生。要說外表特徵的話,就是眼鏡兄。省吾心想自己還真夠樸素的,試想了一下十年或者二十年後的自己--腦袋裡輕易便浮出一個邊發牢騷邊拖著發胖身軀趕向公司的中年男人的樣子。

  (嘛……那樣也不算太差吧)

  正當他用T恤襯的一角擦拭眼鏡時,外面傳來了砸門聲。

  雖然當事人一直堅稱自己的行為是敲門,但這聲音再怎麼聽都只會讓人聯想起破門而入之類的事。省吾甚至覺得這敲門聲中飽滿某種意義不明的怨恨。

  總之,在門板上連續留下三拳重擊後,聲音的主人沒等省吾的同意,便猛然開了門。

  「阿省!!「

  「哦~早啊」

  省吾連頭也沒有回。

  「早你個頭啊!」

  氣勢洶洶地嚷嚷著,聲音的主人極不客氣地推門而入。

  不等省吾的同意,便拉開窗簾,接著便打開窗。

  清晨的陽光與寒露以及室外的喧囂瞬間如雪崩般湧入,洗滌沉澱的空氣。省吾的家位於商業街附近,小至汽車排氣聲大至商家叫賣聲,種種聲音絡繹不絕。不過因為最近的房子隔音性能都很好,關上窗、拉上窗簾便幾乎可以擋住所有噪音。

  「你又在玩網游吧!?」

  「嗯,昨天有新版本了。裡面有我期待許久的BOSS級老怪「邪神」」

  「我管你是新版本還是舊版本!總之再我不是說過別再熬夜了嗎!?」

  「你真夠煩的呀--」

  省吾邊說邊頭也不回地操縱著鍵盤。

  屏幕中他的分身角色聖騎士斯格納爾依舊默然地矗立於草原中央--隨著省吾下線,遊戲畫面也跟著關閉。前往或是離開異世界……從手續本身上來說非常簡便。只要敲三下回車鍵,便可以立即斷開與電腦空間中架空大陸的連接。

  「真是的……你難道是我老媽?每天毫不厭倦地跑來說教」

  說到這裡,省吾終於轉過頭面朝對方。

  「要不是受惠子阿姨所托:「花梨呀~我家的笨兒子就交給你啦」,誰會想來管你啊」

  「花梨,你知道社交辭令這個詞嗎?」

  「要不要我用廣詞苑中的定義給你解釋一下」少女如是說。

  在他面前這位表情不爽地站著的少女名叫敕使河原花梨。

  她是位名字很麻煩內在更麻煩的少女。身居全國模擬考個位數名次常客的她,竟然還會常常對此感得不滿。

  以前曾有一次省吾看到她罕見地露出低落的表情,嘴裡念叨著「測試只拿了九十」。本打算去安慰她的省吾在打聽了後才知道--她所謂的九十不是指分數,而是指偏差值。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省吾甚至想把對方的腦筋從腦袋裡給搖出來。當然了,這種想法他只敢在腦內補完。

  話說如果花莉是個帶著厚厚眼鏡,臉上有如寫著「書獃子少女是也」般樸素無垢之人的話,省吾還是可以釋懷的。但不湊巧的是對方的視力比較--不,應該說是極為優秀,對此省吾只能對神的不公仰天長歎了。

  作為一個女孩來說,花梨的頭髮略微有些短,但卻與她活潑的個性非常相稱。小巧精緻的五觀很是可愛。要說他們兩人哪個看上去更像書獃子的話,帶著副眼鏡頭髮一團糟的省吾必然更適合一些。如果硬是要舉出些她的缺點,大概只有「女性的嬌媚完全不見蹤影」這一點吧--嘛~或許該說這是將來值得期待之處吧。

  這些姑且不論。

  她走到省吾跟前,食指指著對方的鼻子。

  「快換衣服,準備上學!」

  「別來煩人~偶四肢乏力,準備睡覺。偶感冒了,就在剛才。所以今天請假--」

  「想要長眠的話,我可以送你一程」

  卡噠卡噠~花梨指間發出一陣爆響。

  「順便再替你交上一份退學申請如何?啊呀--我真是體貼啊」

  順便一提,這位天才少女的運動能力也相當出眾。

  以前省吾曾親眼目睹某個向梨花開下流玩笑的同級男學生被她用合氣道給扔了出去。雖然再怎麼說十七歲的高校男生在體力與腕力上都不可能輸給十五歲的中學女生。但技術等級的差異足以讓雙方互換立場。

  說簡單點就是--作為人類這種生物的構造,梨花佔據著壓倒性優勢。

  因為這種怪物就是自己的表妹--又因為家門之間的距離步行只需三分鐘,莉花可以每天跑來毫無理由唯我獨尊地教訓自己--省吾不得不再次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平凡這一事實。

  神真的很不公平。

  嘛~雖然並非對現狀抱有什麼明確的不滿……

  「…………」

  稍稍瞥了一眼房間角落。

  有些退色的遊戲海報中,英雄浮現著毫無半點陰霾的笑容,注視著省吾。右手攜劍左手抱美人。在不知何處的遙遠世界天空下,毅然決然地面對未知的危險。

  「阿省!」

  「……受不了你啦。好吧,我去總行了吧?」

  面對梨花急躁的怒吼,省吾歎了口氣無耐地回應到。

  ***

  香芝省吾喜歡英雄故事。

  那是現在早已過時的老套劇情--比如在劍與魔法的世界中被命運選中的勇者打倒魔龍,最後與美麗的公主喜結良緣。或者是某天突然覺醒了自己的能力與使命的少年,與潛伏在黑暗中策劃毀滅世界的惡黨們鬥爭之類的故事。

  記不清最初擁有這種愛好的契機是什麼了。

  是小時候看的動畫嗎?還是遊戲嗎?或者是漫畫、小說?再也許是從誰那裡聽過的傳說吧。總之他很喜歡粗獷豪放光明磊落的英雄故事。漫畫、電影、動畫、遊戲,還有小說--無論是哪種媒體都無所謂。

  所以在他房間中有許多這類題材的作品。結果就是花梨仔細端詳了書架上的漫畫與小說名字之後,指著省吾曰『宅男』!嘛~~對於喜歡閱讀各類專業書籍或是經濟報紙--喜歡閱讀這詞也許該打上引號--的花梨來說,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但是。

  省吾覺得任何人都應該曾經對這類東西懷過憧憬。

  一個人展開驚天動地的大冒險。穿過迷宮與同伴相會,獲得神器修得奧義,打倒魔物救出公主。所作所為最後甚至改變世界的命運。

  這是多麼刺激的人性啊。

  試想一下,自己要是變成那樣將會如何?每當此時,總會有一股好似寒氣般的激流在省吾的脊樑上遊走。孩提時代的憧憬,至今依然不肯消散地頑固殘留於他的體內。

  不過……花梨和他雙親給他的評價是「總也長不大」。

  他無法否定。

  獨自一人在房中手握仿製劍或是模型手槍擺弄造型時被家人發現,確實很尷尬。但最致命的莫過於被花梨用冰冷的眼神吐糟說「老子~很酷吧」。那時的他真的為是否要上吊要煩惱過。

  這些事先放一邊。

  省吾偶爾會自嘲自己的愛好也許是彼得潘症候群的一種。(C註:PeterPansyndrome「彼得潘症候群」即童話中彼得潘所代表的心理病徵。不願意長大,抗拒投入成人及其代表的建制的生活世界)

  但同時他也懷疑是否成為大人就意味著不得不放棄這種憧憬?

  當然了……省吾很清楚。

  和大多數的普通人一樣,他很清楚自己是什麼。並且他也同樣清楚自已所屬的現代社會究竟是何等的模樣。

  法律與道德逐步完善,教育水準不斷提升,信息密度與傳送速度調整發展的當今世界--在這個高度系統化的世界中,根本不可能會存在憑借個人的活躍而左右世界命運之類的事。無論是軍事勝利還是劃時代的發明,都是通過集體合作有組織地完成。當今世界還未破綻百出地脆弱到單憑一人的英雄主義行為就能輕易改變歷史走向的程度。

  所以……那對於省吾來說只是單純的憧憬。

  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

  對此他有著相當的自覺。從未有過把世界給圓圈叉叉之類的恐怖主義理想,也未熱衷於詭異夢想而投奔新興宗教,更未做出接收奇怪電波在某小道雜誌的讀者欄中尋找身為前世聖戰士的朋友和戀人。

  他最多也就通宵玩一下與自己嚮往的世界極為相似的遊戲。

  對省吾來說,英雄是個早已喪失的概念。

  那只存在於名為『幻想』的異世界之中。

  然而--

  ***

  「快點快點!再利索些!」

  「你很煩啊」

  省吾嘴裡銜著麵包回答到。沒有烤過也未塗上黃油的切片麵包,味道實在不敢恭維。但因為慢吞吞地執著於味道的話,肯定引來花梨的暴走,所以就連最低限度的加工和調味都被免了。

  這副模樣跑去學校,會不會在拐角處與讓人心動的美少女來個宿命的四十五度衝撞?省吾一邊帶著這種美妙的妄想,一邊將麵包拚命塞入嘴口,接著朝喉嚨裡灌入牛奶。

  「不要把嘴巴塞得那麼滿!真下流!」

  「雖爸屋劈蹭則氧德?」

  「都怪你熬夜不好!」

  「乃神飯啊」

  省吾蠕動著嘴巴。

  口腔內被麵包所佔據,舌頭連動彈的餘地也沒有。即使這樣還能開口說話的省吾當然可以算是很利害。但沒有翻譯便能正確明白對方語意的花梨卻更勝一籌。兩人打交道的時間可不是一兩天,所以這樣的對話才能成立。順便一提,省吾說的話是(誰把我逼成這樣的?)(你真煩啊)

  花梨是香芝省吾母親一方的表妹。

  但在省吾的感覺中她與其說是自己的表妹,還不如說更接近於妹妹。雖然現在的花梨都喊省吾為『阿省』,但以前的花梨常常喊他「省哥」並時刻緊跟在他身後。不知是由於哪裡發生了偏差,原本性格柔弱的「妹妹」,現在卻完全一副傲慢大姐的樣子,對比自己年長兩歲的省吾頤指氣使。

  敕使河原家與香芝家距離很近。

  因此花梨與省吾常常去對方家竄門。花梨的母親總是代替時常不在家的省吾雙親做晚飯給省吾吃,召開家長會的時候,也是阿姨代為出席,省吾受她招顧不淺。對省吾來說敕使河原的阿姨是可以稱之為自己「第二位母親」般的人物。順便一提,省吾的母親其實是花莉父親的姐姐。

  不過,一大早就跑去敕使河原家混飯吃的閒暇實在不多。早上省吾一般用事先購入的麵包+牛奶應付一下就出門了。

  「--還沒好?」

  玄關處花梨盤著雙腕怒視著省吾。

  「我說--你那麼急的話就先走吧」

  「辦不到!」

  在這種每天輪流上演的對話中,省吾準備開始自己新的一天。

  「…………?」

  徒然停下動作,他驀地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協調感襲上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從椅子上站起身,他眨了眨眼。

  有些不對勁,有什麼地方不正常。

  「發什麼愣呢?」

  門口回首的花梨置問到,隨後走了回來。

  「不……那個……」

  「還沒睡醒?所以我才忠告你不要熬夜玩遊戲--」

  花梨白淨的小手抓住省吾的肩膀。

  就在這瞬間--

  「--唉?」

  首先消失的是聲音。

  通過家門前的汽車聲,還有撫弄面頰的風聲。

  所有的聲音都好像音響關上的音量般急速變小。用時間來形容的話就是幾種秒內的事情。不自然的靜謐包圍了他。花梨明明搭著他的肩膀喋喋不休,但省吾卻什麼也聽不見。

  是不是鼓膜出問題了?--腦中倏忽掠過這個想法。但很快明白那不對。襲向他的並非那種常識中的現象。

  接著消失的是觸覺。

  被花梨搭住的肩膀失去了感覺,皮膚感也隨之消失,就如同被打了麻醉劑身體麻痺了般,如痛似癢的莫名感覺支配了全身。以後省吾才明白那既非痛也非癢,而是神經中的感覺情報被突然中斷所導致的「空白」。當然了,現在的省吾並不可能會懂這些。

  緊接消失的是嗅覺與味覺。

  氣味就算不去刻意感覺,也常常充滿在空氣中。唾液中其實也存在所謂的「氣味」,只是被當成理所當然的感覺不會特別留識罷了,但如果突然中斷這種感覺又會如何呢?

  就像是空氣溫度驟然下降,如同口腔中被塞入大塊冰錐,舌頭變得又冷又硬。

  (不……)

  不妙

  本能毫無理由地這樣通知了自己。

  不妙,真的不妙!不正常!有什麼東西出問題了!是什麼出問題了?是自己?還是這個世界?導致異常的是哪一邊?無法判斷,在迷惑與不安之中……不,說清楚點,其實只有「不安」。

  「花梨,快離開--」

  「快離開」--就連這樣簡單的語句也發不出。

  並且……

  最後連視覺也開始喪失。

  視野中黑暗不斷擴大……不,「黑暗」大概只是種錯覺吧。那是有如發生貧血時的視覺麻痺。沒有光明也沒有黑暗。只是虛無橫亙在面前。

  (………………!!)

  隨後。

  省吾的五感全部斷絕。

  這是唯有「思維」還保持運行的絕對中斷,他與世界已經完全隔離。

  在這之中--

  (…………!?)

  腦內浮現出無數的影像。

  這些是--記憶。

  並且還是逆流而上的記憶。

  花梨舉起手,倒退著離開省吾。同樣倒退著走出省吾的房間。遊戲畫面中自己控制的角色倒退著走向同伴,「邪神」復活,遊戲起動畫面關閉--

  (…………!!)

  省吾大聲慘叫。

  逆流的時間不斷加速。意識不變唯有記憶被強制拉回過去。就像臨死前的迴光返照。但哪怕真是如此,也不至於會將人生的點點滴滴全部回想起來吧。

  所有回憶盡數倒流。

  高校入學式時對校長無聊的演說打哈欠的記憶。

  中學二年級體育祭時接力跑擔當首發跑者的記憶。

  小學三年級的初春與花梨家人一起野營的記憶。

  幼稚園時被壞孩子欺負哭著走回家的記憶。

  …………

  (停下……給我停下!!)

  省吾大聲喊到,口中卻無任何聲音。

  接下來會變得怎麼樣--接下來會看見什麼,他本能地預感到了。

  從嬰兒床上抬頭看到的父、母親的臉。

  全身穿著藍色手術服的產婦科的醫生。

  (…………!!)

  省吾哇哇大哭,從產道回到子宮。

  Berth‧Trauma(C註:意為兒童出生時到的精神創傷)

  據說嬰兒之所以哭著出生是因為他們帶著恐懼感從充滿寧靜隔絕一切不安的母親胎內進入狹小痛苦的產道,並被毫不留情地推到外面世界。對人類來說那是最初痛苦與害怕的記憶。

  省吾撕心裂肺地吼叫起來。

  可是……

  (…………!!…………!?)

  省吾所記住的恐懼卻並未停留於此。

  時光倒轉。

  一切都向著過去逆流。

  那麼--出生前究竟是怎樣的景象呢?

  (…………!!…………!!)

  只有意識在哭喊。

  生的另一側既是死,省吾本能地感到自己正掉向虛無。

  不知所謂。

  不知起因為何。

  隨後--

  (…………!?)

  無所視,無所聽,無所感。

  就連記憶也已中斷。

  完全的--連黑暗也不復存在的虛無。

  僅僅佇立著,自己便要四分五裂般擴散……究極的孤獨感覆蓋了省吾。真正意義上的「真空」恐怕指的就是這種領域吧。

  (不會吧……)

  這就是死?

  這個絕對虛無的世界就是「死後的世界」嗎?

  遽然閃現的不幸想法--在下個瞬間便被否定。

  (…………!)

  他看見了光。

  一道白色溫暖的光從虛無中孤零零地顯露出來。

  省吾下意識地向其伸出手。不……現在的他當然感覺不到手。只是試著那樣集中意識罷了。

  隨後。

  逆轉開始了。第一章英雄志願(下)

  芭璐特□柯德蘭從空中迴廊上俯視「聖廊」內部。

  雖然是見慣的光景--但芭璐特每次站在這裡,眺望如此巨大的設施時,總不禁發出某種感慨。人類的慾望和執著能將多少事變為可能的鐵證之一就在此地。這不是技術層面的問題,多數情況下技術都是在不斷完善中慢慢解決的。真正該恐懼的是不知進退忘乎所以的思想。無法釋懷不可能之事,想要完成未盡夢想的秉性。多數情況下人們最初只會評價其為瘋狂--同樣也在多數情況下人們不敢再取笑這類瘋狂的日子總是悄悄降臨。

  就如五百年前的那一天。

  (「聖廊」這個詞真是說得好)

  芭璐特威嚴的臉上現出冷笑。

  「聖廊」--這個也許混雜著諷刺感而如此命名的設施,用最簡單的詞來形容就是「巨大的豎坑」。貫穿地面的漂亮圓筒形大洞,它的底部呈圓形硬幣狀--牆面如拋光般順滑。

  這當然不是自然的產物。

  秘密結社萊納凱特(C註:Renegade背教者,變節者)制定建設草案後,花費了整整二百多年的歲月,通過奇蹟術和土木機械以及膨大的人力--且是在高度保密的情況下--才完成了它的建造。沒有人敢嘲笑這是愚蠢的行徑。蠢行極處便成偉業,無論哪種壯舉只要剝下表皮便可以發現潛藏於其中偽裝成理性的瘋狂。

  芭璐特所在的空中迴廊沿「聖廊」內壁--也就是洞穴縱深的牆面被設計成環狀。

  無數柱子被形成支撐迴廊的模樣--其中五座白塔沿牆面圍成圓,駐立於「聖廊」底部。各座塔身上分別刻印著代表支配萊納凱特的五氏族紋章,設計於底部的塔基開口處,一條鋼鐵軌道筆直延伸向「聖廊」中心。

  本是為追求現實利益所建之物……圓形建起的塔與柱,呈放射性延伸的五條鋼軌,以及佈滿圓錐形洞穴底部的白線與文字群,這些東西所描繪的影像讓人不禁聯想起某處莊嚴的大聖堂或是巨大寺院神殿之類的建築。就連設置於各處渾然一體的蒸氣裝置,彷彿也在「聖廊」中醞釀出某種祭壇般的神秘感。

  本應與信仰崇拜最無緣的這個「聖廊」竟會有如此氣氛,真是多麼偶然的諷刺啊。

  「…………哼」

  儀式似乎很順利。

  芭璐特所在位置雖然看不見細節部分--但此時,塔內的各氏族之人應該正將聖遺物活性化,並起動控制能量的聖句詠唱裝置。其證據就是從塔窗和開口部漏出的白色光茫,那是虛效化後的剩餘聖光。

  塔周圍所配置的奇蹟師們,通過奇蹟術布下的力場將塔內轉化出的膨大聖光進行精密控制。名副其實的神之威光被聖句和奇蹟術引導,不擴散也不減弱地集中到「聖廊」底部中央--並在那裡繪出複雜奇怪的奇蹟術回路。

  這是大規模奇蹟術。

  為了實現即使聚集數萬根普通擬神杖也不可能完成的這個儀式,才會選擇「聖廊」作為舉行地。

  「聖廊」最初是為了依柯維拉斯特(C註:ICONOCLAST既瀆神之主)而建造的設施。

  這裡是作為研究、設計、建造、調整、配備以及收納依柯維拉斯特的地點而被建成的,原本不能挪作他用。

  但大規模奇蹟術無論如何都需要依柯維拉斯特內藏的最大聖體--既聖遺物。而聖遺物無法輕易從依柯維拉斯特中拿進拿出,更何況光是將比黃金更貴重無數倍的聖遺物運送到其他場所,就必須先制定嚴密的警備計劃以及獲得五氏族的許可等等極為麻煩的手續。經過反覆斟酌,五氏族之長們最後決定在「聖廊」中進行儀式。

  「依柯維拉斯特……」

  芭璐特嘀咕到。

  嚴格來說現在進行的這個儀式並非與依柯維拉斯特全無關係。或者可以說舉行這個儀式其實是為了獲得依柯維拉斯特最重要的操作部件。這種意義上,儀式在「聖廊」中舉行也算是名正言順。

  「……真是麻煩的替代品」

  芭璐特的呢喃溶入「聖廊」內沉重的空氣中。

  「聖廊」的出入權即使在依柯維拉斯特中也僅限少數人士才能擁有。末端人員甚至從未聽說過這裡。依柯維拉斯特是對普通民眾嚴格保密的最高機密--洩漏這裡者將被處以極刑。所以從根本上來說,這裡是不帶緊張感便無法跨入的場所。

  各處配置的共六十多位奇蹟師以及在他們間來回走動的近百名作業人員的表情無不顯得僵硬,多說廢話或是嘻嘻哈哈之人一個也沒有。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大規模奇蹟術式原本就是極為危險的東西。

  所謂的奇蹟術是通過直接干涉物質存在律,使物質產生各種效果--然而動用多達五個聖遺物所設置的超大型術式,有可能會引發與普通狀態完全不同的副作用。

  特別是當聖遺物異常活性化,並且超越聖句控制極限的聖光大量湧入其中時,無差別發生的奇蹟會引起飽和現象,形成拒絕一切控制的暴走狀態。後果不堪設想。無差別顯現的脫控奇蹟,最壞可能是將整個「聖廊」中的所有相關人員全部化為遍地塵埃。

  不,也許還不止如此--

  「到達因緣遮蔽第七階段」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聖廊」中響起。

  芭璐特的視線朝向某個高塔。

  聲音是由一位少女發出的,她端坐在設置於高塔牆面的陽台專用座上。

  那是位有著順滑飄逸的金色長髮,相貌清麗的少女。

  極度純粹--將少女這種存在提純至極限的均稱容貌,沒有任何多餘的特徵。所謂的特徵其實是種偏向或扭曲。少女與那些東西無緣--其容貌是種純粹的美,這樣來形容她已經足夠。如果硬要再加點修辭的話,大概唯有她雙眸中令人神迷的蒼穹色吧。

  少女是依柯維拉斯特計劃的首席姬巫女--梅璃爾□柯德蘭。

  雖與芭璐特同樣冠以柯德蘭的姓式,但卻與他無任何血緣關係。梅璃爾是作為依柯維拉斯特的姬巫女而被芭璐特收養的數名孤兒之一。由於梅璃爾在芭璐特的所有養女中無論容貌頭腦還是身體運動能力都最為出類拔萃,所以作為柯德蘭家的代表,她被賜於參加依柯維拉斯特計劃的榮譽。

  「成功將對像從原世界隔離」

  「接下來開始引導」

  「第四擬神杖群--起動」

  「聖句第十八段落--詠唱開始」

  從其他四座塔上各氏族挑選出的姬巫女們依次朗朗開口。

  每位少女都是姿色不凡之人,但她們之中的梅璃爾又似乎更為出眾。這是否是她名義上的父親--不,應該說是飼養者的偏心嗎?無管怎麼說,非才色兼備者是無法勝任依柯維拉斯特姬巫女一職的。

  「警告,第四聖遺物--活性率一百六十二,突破臨界點。確認與第二聖遺物發生感染共鳴」

  「奇蹟師第六班--請投入抑制奇蹟術」

  「瞭解,抑制奇蹟術式赤八號--聖句詠唱開始」

  「第四聖遺物活性率回復到一百五十四。確認感染共鳴消失」

  姬巫女們的聲音在「聖廊」中迴響。

  嚴密細緻的術式控制在波瀾不驚中有序進行。分析報告狀態、向奇蹟師們下達對應指示的姬巫女們,聲音冷靜毫無躊躇與猶豫。這是無數次重複預演的成果。

  不過--

  (現在哪怕只要有一人希望毀滅,下一瞬間世界就會因此終結吧)

  芭璐特無不諷刺地如此想到。

  大規模術式本身固然是危險之物--但將萊納凱特五氏族族長們所擁有的五個聖遺物,同時而且還是在近距離的範圍內進行活性化卻是更為危險的行為。雖然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抑制術式經過反覆研究並通過層層測試……但不能也不應忘記出現漏洞的可能性。

  他們的行動如果成功,將會成為被後世傳誦的救世壯舉吧,而如果失敗,便會因這歷史上最大最愚蠢的行徑,而成為永不可恕的罪人--不過前提是失敗之後記載歷史的人類還能苟延殘喘。

  「真是件……麻煩事」

  芭璐特喃喃自語到。

  冒著如此巨大的危險--其結果萊納凱特所得到的不過是一個人類,一個『也許能夠』拯救世界的人類。甚至關於這位救世主預定者的姓名性格容貌等等,芭璐特他們還一無所知。

  「這世界的命運竟然不得不托付給素不相識的外來人」

  「又在說這樣的話了呀」

  傳來一個帶著苦笑的聲音。

  芭璐特轉過頭。他視線前方站著位身長削瘦的青年,兩名護衛跟從在青年身後。

  與粗壯、汗臭之類的詞無緣,他的容姿纖細柔美。在兩位精壯護衛襯托下這點尤為明顯--與秀才這詞如此合適的男人,芭璐特只認識這麼一個。相貌是中性美,沉穩的笑容時常浮現在嘴邊,待人接物可謂彬彬有禮。手上如果再持把樂器也許就像個吟遊詩人了。不過,在這個世界上,吟遊詩人這種職業已經只存在於傳說之中了。

  當然--芭璐特十分清楚這位並不僅僅是個長相秀麗的人。儘管是世襲制,但光憑幾分相貌是不可能成為萊納凱特最高權力者之一的……哪怕真是憑運氣才當選,恐怕不出三天就會主動辭任。

  涅羅.奧托路琪

  萊納凱特五氏族之一:奧托路琪家的年青族長,同時也是姬巫女阿菲暱艾奧托路琪的親哥哥。

  「由於存在律的束縛,我們不要說打倒「代行者」了,就連接近他們也辦不到--」

  涅羅語氣溫和地說道。

  在他身後半步之遙處,兩位護衛雙手交叉在後如雕像般默默站立。基本上「聖廊」中禁止攜帶槍械或刀劍。但即使手無寸鐵,這些護衛單憑身上隆隆凸起的肌肉和體格便足以讓人望而生畏。

  「--所以依柯維拉斯特的操縱者必須是與我們不同世界的物質所構成的人類」

  「……這我知道」

  芭璐特頷首示意。

  這是重複了成百上千次討論的結果。芭璐特對此很清楚。

  沒有其他的辦法。

  這個世界的人類無法打倒「代行者」。

  以壓倒性的力量永遠折磨人類的存在--僅僅為了這個目的而被創造的史上最大最強的詛咒「代行者」。它作為法則蹂躪人類,它作為真理所向無敵。這個世界之人被弒神的原罪所污染,存在律規定了他們的存在方式。故它們絕對無法打倒「代行者」。

  那麼--如果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類又將如何呢?

  萊納凱特的主持者們沒用多久便想到了這個主意。由於是用與這個世界不同的物質所構成,所以不會背負原罪,也不會被存在律所束縛。倘若這樣種人能使用依柯維拉斯特的力量,那麼打倒「代行者」豈不成了可能?……

  然而這個「救世主召喚計劃」的實際投入,在萊納凱特五百年歷史之中,也不過是最近--僅僅二十年前才開始實行。

  直到二十年前,與異界的接觸即使在萊納凱特內部也被視為不可能實際的幻想。而普通社會的民眾甚至根本不知道異世界的存在,普通人只會深信自己所認識的世界是唯一且全部的世界。

  這並不奇怪,那些只會戰戰兢兢、渾渾噩噩、在乞求寬恕中渡過每一天的人們,當然不會有空去設想無論坐馬車還是乘船都無法到達的世界之事。

  順便一提,與異界接觸最初是五氏族之一麥格羅家所研究的逃亡計劃的一環。逃往神之詛咒鞭長莫及的新天地--乍看之下,是個很有魅力的計劃。專注於新式奇蹟術研究的麥格羅家的人們,重新構建各種術式式,並以這為基礎不斷尋找打開異界之門的可能性。他們的計劃之所以被迫變更為「救世主召喚計劃」是由於從研究結果中,他們發現即便只將少數人送往異界,也不得不動用所有五件聖遺物。

  況且--那個異界同樣有人類存在。

  無法判斷異界之人是否會接受從這個世界大量湧入的『難民』。有可能會被視為麻煩而遭排除,也有可能因為立場的差異,而被當作奴隸。萊納凱特的主持者們對於異界人類的善意與良識不抱任何幻想,他們太清楚人性的本質了。

  因此--

  「「代行者」的活動週期在逐年縮短」

  就像為學生解惑的教師般,涅羅說到。

  「而且還是以加速度的方式。我們的許多都市都尚未從「代行者」發動的災難中完全復興。不僅如此,甚至某些殘存至今的災難還在不斷擴大受災面積」

  「代行者」所帶來的災難各種各樣。

  僅僅是海嘯或龍捲風之類的現象,只要熬過去威脅就會消失--但有時「代行者」所帶來的災難會通過成群的怪物或疫病得以顯現,即便「代行者」進入沉睡期,這類災難也會繼續折磨人類。

  「這樣下去,不出百年人類文明就難以為繼。不--也許會更快。我們無法完全否定「代行者」活動週期會進一步加速或是十六個「代行者」同時覺醒的可能性」

  「可能性--嗎?」

  芭璐特無不諷刺地呢喃到。

  對於「代行者」的具體詳細,幾乎一無所知。最多也就是根據迄今為止所觀測的事實推導出數個猜想。談論那種東西的可能性這一行為本身便是愚蠢無比的。因為「代行者」無論做出什麼事都不值得大驚小怪。

  現狀令人絕望。

  是以芭璐特他們才不得不依賴異界之人,才不得不將命運托付給依柯維拉斯特。

  沒有迷惘的閒暇,更無考慮其他選擇的時間。

  然而--

  「希望這次能一切順利」

  芭璐特自言自語到。

  「姬巫女就是為此而存在的嘛」

  「……花的時間似乎太長了些,是我的錯覺嗎?」

  「嗯……?」

  聽到芭璐特這樣說,涅羅也轉過頭向「聖廊」內部望去。

  姬巫女梅璃爾當然不可能聽到遠方義父的低語,但是幾乎在同一時間,她的聲音在「聖廊」中響起。

  「存在異物混入的痕跡」

  瞬間鴉雀無聲。

  不久理解她意思的眾人所發出的喧嚷聲在「聖廊」中擴散。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賭上世界命運的行動。預測之外的事態任誰都會感到不安吧。

  「什麼情況?」

  從空中迴廊上傳來的芭璐特的提問,讓喧嘩一下子平靜了。

  「可以確認存在兩個對聖光誘導的主觀反應。觀察對比質量體積的測量值--似乎同時召喚了兩人」

  梅璃爾的話讓奇蹟師和作業人員驚愕地呆住了。

  這真是超出預料的事態。

  「姬巫女,報告各自擔當的奇蹟術式狀態」

  按照芭璐特的吩咐,五位少女開始確認手邊的計測器。在吐出的記錄紙上,有只小巧的鋼鐵製機械手正記錄著數據。少女們迅速確認了一遍後,依次開口說道,

  「第一聖遺物以及第一到第六術式群正常運行中」

  「第二聖遺物群以及第七到第十術式群正常運行中」

  「第三聖遺物群以及第十一到第十四術式群正常運行中」

  「第四聖遺物群以及第十五到第二十術式群正常運行中」

  「第五聖遺物群以及第二十一到第二十六術式群正常運行中」

  「現在,召喚程序待機於第九階段」

  梅璃爾作為她們的代表總結到。

  「離待機極限還有一百四十秒--請問該如何處理?」

  儀式的管理基本上在姬巫女們的權限內,然而若是出現突發事態,便超越了她們可以下決定的範圍。因而這時,以芭璐特為首的五氏族之長們不得不親自臨場指揮。

  「……恩」

  芭璐特環視了一圈「聖廊」。

  「召喚奇蹟術本身似乎很安定」

  「對」

  涅羅在旁附和到。

  「很好。因發生緊急事態,我以萊納凱特五氏族之首芭璐特□柯德蘭之名下令,繼續召喚儀式」

  「遵命」

  梅璃爾點點頭,再次確認了身邊的記錄紙後,朗朗吩咐道,

  「為以防萬一,擬神杖第四郡以及第九群準備微調整用追加聖句。調整用聖句以第八章第二段落為基礎,各自把握調整尺度」

  「……這樣沒問題嗎?」

  涅羅囁嚅似的悄悄問到。

  「即使現在中斷,也同樣無法預料會發生什麼結果。那麼就該繼續進行。順利的話,還能得到預備用的「救世主」」

  「原來如此。您的慧眼真是不同凡響,在下深感佩服」

  涅羅微笑著點頭致意。

  雖然在禮節方面的口氣與措詞毫無漏洞--然而這位青年的言語中總浮現著嘲弄他人般的不遜之色。他本人是否未注意到這點?或者說注意到了卻還故意為之?這些不得而知。

  當然,芭璐特不會對這種小事斤斤計較。身為萊納凱特各氏族之長,氣量自然不凡。

  「因緣接續開始」

  承著梅璃爾一聲令下,配置於「聖廊」各處的奇蹟師們同時舉起擬神杖。

  他們的任務是誘導並結合五個聖遺物所釋放的聖光。集中數個小型奇蹟術式,建立通道--奇蹟術式回路,並讓聖光通過其中,顯現能產生更大效果的奇蹟術。

  奇蹟師們按下擬神杖的板機。

  卡嗒!一聲輕響過後,藉發條彈力將擬神杖玄室球中的空氣排出。玄室球中的聖遺物在真空中進入活性狀態。以鋼鐵和樹脂模仿女性背骨所制的擬神杖振動起來,從安裝於玄室球中的閥門處,凌駕於萬物之上盡顯一切權能的神之光--聖光開始溢出。

  IaKabanaDamuBurutoOmuGamu

  「吾以神之權能下令,萬物聽從吾之號令」

  奇蹟師們詠唱的命令句--聖句的基礎段落在「聖廊」中迴響。

  接著記述微調整命令的聖句開始被朗朗誦讀。

  「聖光閥--解放」

  各座塔牆面上設置的專用窗口--聖光閥陸續打開,迸射出新的強烈白光,伴隨著陣陣壓力直線前進的奇蹟之光,突然受到了阻礙。它們分叉、曲折地在空中描繪出複雜的花紋,在「聖廊」中央部緊緊纏繞,構成花紋所繪的奇妙多面體。

  微調整術式與用來收納塔中聖遺物的巨大擬神裝置依柯維拉斯特各部份同期化。曝露在真空中的聖遺物所釋放的莫大聖光,被數十重之多的微調整術式強制性誘導,引入儀式中。

  白光所描繪出的巨大多面體--也就是所謂的奇蹟術式集合體,開始在「聖廊」中緩緩迴旋。

  「儀式逆轉,因緣接續中」

  梅璃爾宣佈到。

  她身邊的計測器似乎壞掉了般速寫出大量的記錄--術式的計算情報。吐出的記錄紙在姬巫女腳下漸堆成小山。

  「因緣接續第一階段,固有記憶再構成」

  「再構成無問題」

  「周邊空間存在律構成無異常」

  「異空間存在律流入確認」

  「異界存在律濃度上升」

  「自我組織化開始」

  姬巫女們平靜地敘述儀式狀況。

  奇蹟師們有條不紊地詠唱聖句。

  召喚場被某種異樣的興奮所包圍。

  他們的舉動究竟能否成為拯救世界的第一步?抑或是--

  「因緣結合第六階段」

  「確認術式第七章第六段落發生自毀現象」

  「聖句再詠唱開始」

  「聖句第七章第六段落再詠唱開始」

  「異界存在律固定」

  「固有時間加速,是否使用抑制術?」

  茵培拉斯家的姬巫女貝露迪雅回首朝空中迴廊尋問到。

  若是隨她的視線望去,便能發現其視線所指是位外表剛正不阿的中年男子。雖然身高不及芭璐特或是涅羅,但雙肩寬闊,胸膛寬厚。倘若不以權謀之術而單純以肉體的優劣來比試高下決一勝負的話,被擊倒在的地定是芭璐特或涅羅。然而,現實中在開始肉體戰鬥之前,他就會因自己的耿直而陷於權謀術的泥沼之中。

  這個男人就是貝露迪雅的父親,同時也是茵培拉斯家之主塞布隆。

  雖說全權負責--但姬巫女畢竟是各氏族的代表。既然族之長們親自到場,貝露迪雅面向塞布隆提出尋問,也並非特別不可思議。

  「沒關係,繼續進行」

  不等茵培拉斯家之主回答,芭璐特便以銳利的口吻命令到。

  「…………瞭解,繼續進行」

  雖然轉瞬間露出躊躇之色,但貝露迪雅還是遵從了命令。

  茵培拉斯家在五氏族中只是未席。貝露迪雅還有塞布隆大概都很清楚這一點吧,只見塞布隆的表情有些不樂,但卻沒多說些什麼。

  「真強橫呢」

  微微苦笑著,涅羅說到。

  「一切以時間為最優先。猶豫不決,會增加發生預測之外事態的可能性」

  芭璐特面無表情地回答到。

  在萊納凱特最高權力者們的俯視之下,閃耀的多面體內部漸漸顯現出兩個身影。

  □

  所有現象開始逆轉。

  「--!!」

  虛無變得淡薄起來。

  記憶回流的速度之快與此前完全無法相提並論。一秒化為一天一週一月一年。高速閃過的畫面--信息流量已經不能用奔流來形容而是等同於爆炸,其巨大的壓力讓省吾的意識發出悲鳴。

  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

  反叛於五觀的感覺,藉被擊入的知覺為中心重新整合。混沌以令人恐懼的速度收縮成秩序之形,並在那裡轉變為感覺情報。

  宛如填充一塊塊拼圖般凝結浮現出某個樣式--

  「…………啊?」

  隨後省吾發現了自己身處的地方。

  然而他卻無法正確判斷,這兒到底是哪裡。

  傻站著的省吾首先感覺到的是緊抓著自己左腕的花梨重量。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伸出右手去確認花梨的存在。花梨似乎也和他一樣,在置疑省吾的存在般用手掌碰觸他的手腕胸膛。

  確認了花梨之後--省吾終於有了注意周圍環境的閒情。

  「什麼……」

  這裡--像是某個設施。

  粗看之下,是個巨大的豎坑。

  光是抬頭仰望上方就讓省吾產生雙腿發軟的錯覺。過於巨大的建築完全無法與他平日所見的東西相提並論--這大概是由於感觀有些微妙的不正常所致所。

  用目測來大膽估計一下的話,這裡直徑大概超過百米,高度也達到三百米左右。不過,由於規模過於龐大,省吾實在不敢妄下判斷。外形幾乎是個完美的圓筒,無論是地面還是牆壁都經過仔細打磨。

  省吾他們所在位置是地面的中心部。

  五條類似某種坑道設施的寬條軌道,延伸至省吾他們足下。軌道停在即將相撞的距離處,前端的枕木輔成若干個二米左右略微扭曲的五角形,省吾和花梨就站在這些五角形的正中央。

  「怎麼回事……!?」

  這些自然是他過去無從目睹的光景。

  省吾感到一種模糊的不安。

  這姑且可以算是畏懼吧。人類看見陌生的巨大物體--越是形狀單調越會抱有某種感概。因為這會讓人類不得不感到自己的渺小。就如近距離觀看巨大艦船或建築物,會感到某種壓過來般的無法言喻的不安。而如果是不明物體,這種感覺就會更強烈。

  花梨似乎也同樣感到了不安,這位平日個性好強的少女浮現出忐忑不安的表情,緊攥著省吾的袖口。

  從省吾他們周圍放射狀延伸的五跟軌道與壁面上的五座白塔相連。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塔的方向,可以見到人的身影。

  那些人穿著讓省吾聯想到某個少數民族衣服的陌生打扮。至少看起來絕不像是坑道作業員的服裝。大致掃了眼,雖無法斷定準確數字,但全部加在一起也許超過五十人吧。抬頭望去,一圈圈類似於支架似的伸出式迴廊圍繞在豎坑內側,隱約可以看到有人從那裡俯視著省吾他們。

  「--……」

  塔方面的那些人以朗讀聖經般的節奏在朗讀著什麼,他們拿著類似手杖卻帶有機械稜角的道具上下揮舞。他們的合唱聲,以及道具下端敲擊在地的聲音伴隨著奇妙的壓力感,轉入省吾他們耳中。

  咚,咚,咚,咚。

  近似異教宗教儀式般的奇妙旋律。

  眾人用飽含熾熱感情的眼神,凝視著省吾他們。

  並非敵意,或者該說是--

  「這是……怎麼回事!?」

  到底怎麼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

  明明數分鐘前他還和花梨一起站在家中,怎麼突然就到這種地方來了?不,當真是數分鐘前嗎?自己的記憶與意識真的無誤嗎?

  面對這異常的影像,常識與邏輯不得不動搖起來。

  就在無意義的吼叫,即將因為迷惑與恐怖而要衝破喉嚨的瞬間。

  「--……!」

  猶如銳利的刀鋒般--某個人的聲音在整個豎坑中響起。

  雖然發音清晰明瞭,但卻是省吾完全不懂的異國語言。

  在聲音響起的同時,人們的詠唱聲以及數十根手杖敲響的節奏立即停止了。

  暫時的沉默過後--代替突然停下的旋律,波浪般熙攘的聲音在人群中擴散。

  省吾像是要庇護花梨般將她拉到身後,但他隨即發現這樣做毫無意義。周圍三百六十度儘是人們的眼睛,都帶著同樣興奮的表情--不,應該說是狂熱也不為過的炯炯目光望著二人,並相互交談著什麼。

  「怎麼回事--這是在搞啥?」

  「阿省……」

  花梨聲音顫抖地呼喊到。

  剛毅的花梨膽怯了,即使是她也無法理解這個狀況吧。

  「喂……你們……這到底是在搞什麼!?」

  來歷不明的恐怖感緩緩湧上心頭。

  如同預見了他的反應般--

  「--請您冷靜地聽我說」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省吾他們背後傳來。

  既不響亮也不尖銳,但在這異國語言組成的群體之中,日語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地傳入省吾他們耳中。

  回過頭的省吾和花梨看見從遠方的塔中走出一位少女。

  「…………!?」

  那是位美麗--極為美麗的少女。

  年齡大概在十七、八歲。

  在容貌出眾這點上,花梨雖然還有些稚氣未銳,但也非姿色平平。其他的美少女--或者說外貌適合這種稱呼的女孩,省吾多少還知道幾個。

  但出現在省吾面前的這位少女……與他習慣的日常生活中的女孩們,明顯有所不同。

  有什麼不同?就算被人這麼問,倉促之間省吾也很難說清。

  是因為少女堪比最高級綢緞般柔順光滑的金色長髮嗎?還是由於那雙秋水般清澈、蒼穹般深邃的雙睦?抑或是她凝如脂潔如雪的肌膚以及散發著異國風情的容貌所致?

  不對,不僅僅是這些。

  雖然這些確實是她美貌的支柱,但卻不是所有。倘若這些美麗之物只是簡單拼湊起來,便不過是雜亂無章罷了……絕不會誕生出如此柔和統一的美。

  (簡直就像是……人偶一樣……不……)

  少女的美非比尋常。

  然而卻也極為危殆。

  她的容姿有如臻至完美的藝術品。從出生到死亡她似乎始終是同一幅容顏--過於完善以至無法想像其幼時及年老後的模樣。世俗的想像力對此沒有一點能介入的餘地。她身上有種遠山芙蓉、玉質天成般的純粹之美,週身散發著典雅高貴卻又神秘的氣質。

  可是同時那也是種玻璃人偶般的美。

  就像僅僅一個傷痕就會失去所有一切般--少女的美建立在極度細密的平衡之中。明艷、秀麗、可憐、冰清、端莊、硬質、透明。然則過於……脆弱。其美貌讓觀者不由自主地會產生保護欲。達了高貴領域的纖細招致觀者無意識的忠誠與獻身。

  不媚、不驕,一切似乎理應如此般的絕代佳人。

  (彷彿--)

  只存在於英雄故事中的美麗公主。

  就在省吾花梨看得出神時--少女從軌道上走了過來。

  輕盈的步姿幾乎讓人感覺不到體重。

  不帶一絲塵埃,彷彿是個人偶,只為了這份美麗而存在,少女身上飄浮連呼吸都會被視為穢物而遭捨棄的氣息。

  「…………」

  省吾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女。

  或者說--在這個瞬間省吾也許已經戀上她。這不是一見鍾情。至少向省吾尋問的話,一定會被他矢口否認吧。因為那裡站著的正是他理想中的女性形象。他只是剛剛注意到,在這場邂逅前自己便早已深深迷戀上對方--如果定要給個解釋的話,便是如此了。

  「救世主殿下」

  銀鈴似的楚楚之聲,讓省吾清醒過來。

  「懷著一日千秋之思,我們終於等來了您的降臨」

  輕柔光滑的纖纖長髮輕擺搖曳,少女曲膝跪倒在省吾花梨的面前。

  少女佩戴著數個飾品,身上的衣服纏繞著數重裝飾布,從中醞釀出與他人迥異的氣氛。假設這裡是某個宗教團體的集會,那麼她給人的印象就是其中的聖女或是教主之類。

  「啥……她說什麼--」

  省吾呆若木雞般嘀咕到。

  不知是否看穿他的動搖--少女略微浮現出優美的笑容定睛細看著他。

  並且--

  「…………!?」

  接著又出現四位少女--同樣向他曲膝跪地。

  她們都擁有不遜色於領頭少女的容姿。

  雖然體型容貌各有不同,但無論哪個都是透出高貴動人氣質的少女。

  乍看之下,好像某個偶像團體……但與那種少女們截然不同的是--她們毫無任何輕佻浮誇感。跪倒在省吾跟前的少女們猶如修女般穩矜持--彷彿只要她們並肩站在某處,那裡就會變成禮拜堂似的。當然了,她們身上的衣飾也功不可沒。舉手投足間透露的沉著冷靜讓人完全聯想不到她們是豆蔻年華的少女。

  雖然身上服飾的做工多少有些不同,但一眼就能分辨出是屬於同一文化圈之物。不過,與其他人的服裝相比,跪在省吾正前方的少女們,衣服尤其細緻精密,裝飾也格外獨具匠心。

  「你剛才……說什麼?你們到底--」

  「我們是萊納凱特」

  領頭的少女回答到。

  其他四位少女彷彿點頭般頷首低眉。

  「我的名字是梅璃爾柯德蘭」

  領頭的少女說道。

  「我的名字是愛緋妮兒奧托路琪」

  「我的名字是塞乃嘉陸絲波利提」

  「我的名字是貝露迪雅茵培拉斯」

  「我的名字是荷傑妲瑪布洛」

  少女們依次俯首鞠躬。

  隨後--

  「我們五位姬巫女以及萊納凱特所有族人衷心感謝您的大架光臨。從現在起,將由我們來負責輔佐殿下,請您給予許可」

  自稱是梅璃爾的領頭少女如是說。

  莫名奇妙。

  雖然能聽懂她的語言,但卻理解不了其中的意義。省吾除了呆若木雞地望著少女們外,什麼也做不到。不知對這種傻樣的省吾作何感想--名為梅璃爾的少女用她含情脈脈的眼眸看著省吾說道,

  「能否將尊駕大名告訴我們?救世英雄,打破絕望的勇者,我等一同衷心期盼的最後希望,至少請允許我們讚美歌頌您的大名」

  「…………」

  省吾下意識向周圍看了看。

  這少女--到底要說什麼?

  英雄?降臨?救世主?最後的希望?

  省吾所在的一側有那種人存在嗎?

  「…………阿省「

  花梨緊張且表情僵硬地說道。

  「她說的人是阿省喲」

  「…………啥?」

  「雖然不知道理由,但大家都在看著阿省」

  「……他們不是在看你嗎?」

  省吾好好像嘀咕般哨聲說到。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省吾終於也發現了。

  少女們以及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自己身上而非花梨那裡。這不是什麼錯覺。普通的視線是能感受到的。而如果是聚集了數十、數百道視線,那就會形成某種壓力,使對像感到壓抑。

  他們注視的人毫無疑問就是省吾。

  「……不可能」

  省吾環視周圍喃喃自語。

  誰都沒有笑。

  沒有正在拍攝的相機,也沒有扛著寫有節目名字的牌子,邊喊著『很好,準備拍下一個鏡頭』邊走出來的監督。更何況群眾演員應該表現不出如此逼真的氣氛吧。其實省吾現在害怕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眾人凝視他的視線過於一本正經--以至於他擔心自己要是不小心說出什麼糊塗話來,會被這些人給亂棒打死。

  「無論如何請您先將大名告訴我們」

  梅璃爾重複了一遍。

  「我……我叫……」

  雖然腦中依舊一片混亂,連她話中的一半意思都無法理解。但省吾還沒傲慢大膽到再次無視少女的要求--或者說是懇求才對吧。

  「我叫……省吾。香芝……省吾」

  「省吾殿下」

  彷彿在低語著無可替代的戀人之名,省吾的名字在梅利爾的舌尖上響起。

  光是這樣,省吾就感到某種快感在脊背上遊走。

  然而--

  「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

  四位少女緊隨其後。

  恭謹地,可愛地,並且自豪地。

  「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

  …………

  其他人也加入了附和聲中。

  他們的聲音如波紋般徐徐擴散。

  「省吾殿下」--豎坑中數次迴響的這個詞喪失了本來的意義,變成一種單純的旋律蜂擁而來。巨大豎坑中的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幼都如祈禱般吟唱起這個名字。

  無數呼喊自己名字的人們。

  如果是擁有某種病態嗜好之人--比如自我意識過剩者抑或是無法區分妄想與現實的界線者,大概會對這種場面感到很高興吧。

  但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省吾沒有那種奇怪的嗜好。

  或者說--

  「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

  對他而言,這是令他毛骨悚然的光景。

  如咒文般反覆響起的他的名字,與本人意志或感情無緣地不斷覆蓋廣場。他們確實在歡迎省吾,這也許是種讚美方式吧。但在這讚美聲中--卻存在某些能喚起不安的,包含了異樣聲調與熱情的興奮。

  到底是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

  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省吾和花梨不知道任何能逃出這裡的可行手段。人們歌頌省吾之名的聲音和身影形成重重圍欄籠罩住他們。

  幾乎是下意識地省吾與花梨緊靠在一起,強耐著心中的不安。

  然而--

  現在的他們並不知道,這一切也不過僅僅是個開始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9 11:03 AM

第二章 〈代行者覺醒〉


  眾所周知「代行者」的出現有其固定的順序。

  總共十六位「代行者」--準確點說是「神罰代行者」被設計為定期覺醒完成自己使命的怪物。那是它們的存在理由,也是它們已逝的創造主的遺志。

  陷人類於萬劫不復之中。

  「代行者」們就是為此……僅僅為此而存在。

  所以,「代行者」們哪怕處於待機期,也並非完全停止活動。它們試想種種狀況,不斷摸索怎樣才能讓背叛者們更痛苦。「代行者」正是出於這個目的才被賜予思考力。為了作為神的遺言執行者降下神罰,它們同時具備干涉存在律的權能和行使權能的意志。

  但是如果把它們視為與神或人相同,可就大錯特錯了。

  雖然確實擁有與神或人相類似的地方……但卻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代行者」是為了完成特定使命而被特化臻極的存在,其定義甚至不能稱之為生命。勉強說的話,僅是神遺留的詛咒,是某種系統裝置。

  是以--他們亙古不變地籌劃著下一個神罰的形式。

  既不懷疑自我的存在,也不會迷惑躊躇,在睡夢中思索如何讓人類更痛苦。隨後,一覺醒來便火速將夢中的情景變為實體。在滿足一定條件後再次進入沉睡,繼續夢囈下一個神罰的形式。

  這就是「神罰代行者」。

  並且,現在……

  (………………)

  「代行者」悠然地挺立起塗滿漆黑色的身體。

  要形容它的樣子,只需一個「影」字便足矣。

  「代行者」的輪廓精準地模仿著神的模樣。但那只是輪廓。「代行者」既無厚度也無重量。就像是按照神的模樣剪切下來的黑色平面。這就是「代行者」本體。緊貼於地面時,它就是影子。

  覺醒的「代行者」很快便放棄了作為無害影子的存在。

  彷彿從地面剝離的黑色剪紙……無聲無息輕輕晃動飄向空中。

  「代行者」用它波瀾不驚的思考力確認狀況。在沉睡期試想出的四百二十七種「神罰」內,選擇相對較為容易執行的方案。隨後瞬間構築奇蹟術式,憑借高速演算能力將奇蹟術式分割譯成聖句形式。編纂處理完成後--立即釋放聖句。

  周圍--奇蹟作用圈的範圍被統稱為聖域。其中的物質瞬間將它的聖句視為神之物,遵從存在律的記述接受命令。將自身的物質特性假想化,實現「代行者」所希望的現象。

  …………

  吾等是執行者

  吾等是刑罰者

  吾等是復仇者

  吾等是造物主憤怒之形

  給予背叛者們降下制裁之鐵錘

  故森羅

  故萬象

  遵從吾令

  …………

  冷漠森然的復仇之歌在荒野上高高響起。

  聖光釋放纏繞身軀,逆光中浮現出神的身影。如同在害怕這無慈悲的神之怒--周圍觸及聖域,被重組存在結構的物質捲起漩渦,發出彷彿悲鳴似的轟隆聲。

  「代行者」發動。

  剎那間--

  「…………!?」

  一聲不到半秒的短暫悲鳴迸發了出來。

  偶然路過附近的人類接觸到「代行者」的聖域後即刻死亡。

  這片荒野上當然沒有人居住。那恐怕是旅行商人或者其他正好通過附近的人吧。證據就是他們乘坐著戴滿貨物的蒸氣式貨車。上面載運一看便知是重視實用性的耐用商品,此外還裝備了對強盜、怪物用的武器和裝甲--但無論是多麼堅硬的車體,只要是在聖域之中,就不可能阻擋「代行者」的力量。

  被賜於神罰屬性的高密度聖光近距離照射,那些人的肉體損壞速度遠遠超過被暴風或衝擊等物理現像擊中。構成物質的存在律被破壞殆盡。剎那前還是人類肉身的他們,瞬間變成黏稠狀液體撒滿地面--緊接著在下個瞬間便被無聲無息地蒸發了。

  撞上「代行者」的發動地是他們的不幸。

  但是某種意義上他們也算是幸福的吧。

  因為他們甚至沒有感到痛苦與恐怖的餘暇。

  (……………………)

  「代行者」憑借聲音偵查及熱量偵查等數種方法探測周圍區域。

  它發現在荒野盡頭處有個小型城市。

  首先從那裡開始--如此判斷之後,「代行者」用與其力量相比可以稱得上是遲鈍的動做朝著最近的城市開始空中滑行。

  這當然不是「代行者」的極限速度。

  「代行者」的移動速度存在特別含義。雖然速度確實很慢,但是並非慢到人類可以從它的威脅中從容不迫逃走的地步。勉強形容的話,那是為了讓人類飽嘗危如累卵般的恐怖與痛苦--而嚴密計算過的速度。

  附近的城市中恐怕居住著數萬居民吧。

  他們很快便會察覺「代行者」的發動以及接近。但他們沒有足夠逃離城市的時間,不要說家畜無法如數帶走,就連蒸汽機車的數量也不足以讓城市中的所有人都完成避難。人們很快就注意到這些殘酷的事實。

  陷於恐怖狀態的人們不必等「代行者」到達,就會因相互爭奪食物和交通工具而出現數十數百的死傷亡者。在愚蠢的人類依舊抱頭鼠竄之際,「代行者」將會到達,然後冷血無情地蹂躪那些未來得及逃離的人們。

  恐怕最後會有八層左右的居民死亡。

  反過來說,就是有兩層左右的人能逃脫。

  這樣的結果並無大礙,這也是「代行者」計算之內的事。

  苟延殘喘的人們必須發揮相應的作用。

  歎息,悲泣,恐慌,瘋狂,人們以各種感情向更多的人們傳達神之憤怒的強大。瑟縮於「代行者」威脅之下的日子被強加給更多的人類。正是出於這種考慮,它才讓兩層之數的人逃過一劫。「代行者」的力量絕不是無法完全殺盡人類。或者說對它而言滅絕人類也許更簡單些--但那樣做就沒什麼意義了。

  盡可能讓更多的人類帶著沉重的罪孽感生活在如臨深淵之中。

  讓更多的人類無法回憶起幸福的意義,絕望地死去。

  「代行者」僅僅為此而存在。

  將周密計算過的令人噤若寒蟬的惡意給具現化。

  對此「代行者」沒有任何感慨。

  只是為了執行復仇任務而運轉的系統裝置當然不可能會擁有那種感情。

  

  香芝省吾認為自己是個理解力優秀的人。

  該說是價值觀富有彈性呢?還是該說能簡單接受他人意見的同時懷疑自己所學的常識呢?……總之,性格上存在這類部分。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雖然按照花梨的話來說「那才不是理解力優秀呢,只是單純的自信不足罷了!」,但說話人既然是花梨這種傑傲不遜的標準原型,那他自然是難以坦誠接受的。

  這些先不管它。

  無論原因如何--基本上省吾不會完全否定他人的想法。

  這主要是由於他對於幻想類漫畫遊戲小說動畫等虛構度高的娛樂很感興趣,相對而言對現實或常識的拘泥感則較為淡薄。

  然而那畢竟存在一個層度。

  他雖然身為宅男但也算是在現實與常識中長大的普通高校生。

  所以--

  「…………異世界?」

  省吾不假思索地重複了一遍。

  並不是完全無法理解。從至今發生的一切來看,朦朦朧朧地猜到了。但鄭重其事地從他人口中聽到這個詞,還是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因為對他來說這個單詞的存在意義僅限於架空設定之中。如果輕易把它作為現實之物來接受,那他渡過的人生也就未免過於脫線了。

  對於花梨來說也是一樣吧。

  坐在省吾的身旁,緊皺著可愛的小臉--她的右手食指與大姆指摩擦撮動。省吾知道那是她在思考時特有的習慣。

  「這裡是--異世界?」

  「是的。如果用省吾殿下所在世界的語言來形容的話,這裡便是異世界」

  對於囉嗦地反覆嘀咕著的省吾,沒有一絲不耐煩的神色。聲音平靜安詳毫不紊亂的美麗少女--萊納凱特首席姬巫女梅璃爾‧柯德蘭耐心地一一作答。

  「…………」

  省吾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開口了。

  一如既往的早朝,一如既往不請自來的花梨,一如既往地更換衣服飲牛奶吃麵包,一日既往地往書包中塞入教科書筆記本等東西,和花梨一起--

  在這裡他的日常生活徒然終止了。

  而且倏忽間--竟成了「異世界」

  (這不是……幻覺吧)

  省吾像是在確認自己正常與否般,檢查了一下記憶。

  雖然由於困惑與不安造成眾多細節部分很模糊--但來到這個世界後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他都能清楚記得。記憶中的時間秩序沒有混亂,也無矛盾之處。所以,他覺得這應該不是自己無意識中創造的妄想。

  省吾和花梨被自稱是姬巫女的五名少女帶離了那個奇異的地方。

  那個巨大的豎坑似乎是個被稱為「聖廊」的設施。

  雖然莫名其妙地被初次見面之人指未該往哪裡走,的確讓他們產生了巨大的抵抗感。但目前的狀況並非完全不能往好的方向猜想,再加上也找不到其他確實可行的方案--畢竟腦子依然一片混亂的省吾,只能呆滯地讓思考空轉,毫無採取積極行動的餘暇。

  途中花梨曾稍稍在他耳旁說「想辦法去套些能夠判斷狀況的情報」,省吾姑且先在梅璃爾她們的催促下離開了「聖廊」。

  他就是這時才發現「聖廊」原來是座地下設施。

  通過磚塊輔成的漫長道路,登上樓梯,踏入好似島籠般的升降機,透過金屬欄桿可以清楚地看見外面和腳下的情景……在上升到足以讓恐高症患者痛哭流涕的高度後,終於到達了地面。

  踏上地面首先歡迎省吾他們的是一望無際的樹海。

  放眼望去綠色的領域不見盡頭,高聳入雲不知凡幾的參天大樹深深壓倒了在都市中長大的省吾。一條貌似道路的小徑從省吾他們面前延伸向森林,完全無法想像到底通向何方。

  情不自禁深呼吸的省吾感到一種混合了泥土、樹木以及微風的氣息。與一小時前省吾所在地的空氣明顯大不相同。與雙親同樣出生於都市的他,沒有常人所說的「故鄉」--也就是鄉土氣息沉重的老家。他環視著周圍,不知為何一股懷念感油然而生。

  隨後他看見了背後的一幢宅院。

  「這個是……」

  不--這幢建築的規模與氛圍用「宅院」來形容,或許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因為在省吾與花梨所熟悉的現代日本,那幢建築可以稱得上是『古怪』的代名詞。

  建築規模接近學校或宿舍。雖然只是個兩層建築,但周圍配置有數幢尖塔,還有石頭堆起的屏障包圍著寬闊的用地。從這些佈局來看,也許該說它是個小規模要塞才對。

  建築本身有一種讓人聯想到西洋貴族館的優美氣息。至少與注重實用、強調堅固的要塞之流有明顯不同。

  然而……如果認真觀察細節之處,某種不協調感就會凸現出來。

  巨大的外形確實類似洋館,但玄關大門以及牆壁上的圖案色澤卻與西歐風格有著微妙差異。總感覺有些粗陋……與裝腔作勢的冷硬西歐風格不同,更像是某種洋溢原始生命感的民族圖騰。梅璃爾她們的服飾上也有類似感,如果硬要用省吾所學的知識來形容--那就是北歐與阿伊努文化的混合印象體。

  宅院的內部比看起來更寬闊。

  「請往這邊走」

  在堪比體育館大小的玄關前傻站的省吾絲毫沒有察覺梅璃爾的招呼聲。直到花梨用肘部頂了頂他的後背,才緩過神來邁開步伐。

  穿過玄關,踏上足以表演音樂劇的寬闊樓梯,通過即使讓卡車並行也綽綽有餘的走廊……走了近三分鐘,省吾他們終於來到一間好像是客廳的房間。

  面積大概是二十個蹋蹋米左右的程度吧。

  無論傢俱還是照明器具的形狀都奇妙且陌生,但一眼就能明白那是精心打造的豪華房間。比如說傢俱,粗略一看似乎形狀簡單,然而在細節部分都刻有獨具匠心的圖案。省吾他們被請坐下的椅子上也似乎刻有某種動物的形象,坐面以及靠背上使用的布料柔弱有彈性,觸感與天鵝絨很相似,非常舒適。

  這些姑且先放一邊--

  「異世界啊……異世界吶」

  花梨用有些諷刺的口吻說道,

  「最近的異世界都說日語嗎?」

  是的--梅璃爾她們說的確實是日語。

  發音有些不標準,或者乾脆說有些怪。這大概是由於日語並非她們的母語吧。她們的口語用於正常溝通沒什麼問題,而且比起那些流行少年少女間使用的略語、隱語、流行語之類亂七八糟的話來說要正規得多。

  不過--

  「這是因為我們學習過省吾殿下所在世界的語言」

  梅璃爾說道,

  「這個世界當然也有自己的語言。但能夠使用日語的只有我們以及另一些為數不多的人。而其他人既聽不懂也不會說這種語言。我們是為了輔佐省吾殿下而接受的教育,所以掌握了這種語言」

  恐怖那時「聖廊」中大多數人所說的話就是這個世界的母語吧。在前往這裡的途中,曾見過姬巫女以外的其他數人,其中還有人與梅璃爾她們交談過……無論是哪個人說的話,省吾和花梨都聽得一頭霧水,梅璃爾她們也用同樣意義不明的話語作答。

  光從發音來看,似乎與德語有些接近--省吾就不必說了,就連花梨對德語也毫無涉足。所以到底是語言結構相似,還是單純的發音相近就不得而知了。

  「老實說」

  省吾壓低了聲音用盡可能避免刺激梅璃爾她們的口吻說道,

  「我還是不能相信異世界之類的話。沒有證據能完全否定這是個大騙局或者是在演戲。你們是被人雇來欺騙我們的演員,這個房間還有剛才那裡都是設置好的佈局」

  嘴上雖這麼說--但省吾心中卻似乎在否定自己的話。

  哪裡會有人為了騙取區區一介高校生而勞師動眾地布下如此大規模的騙局?而且騙子怎麼可能在一瞬間將省吾他們從香芝家的玄關帶到這種地方?既然無法用常識進行說明,那麼這就只能算是常識之外的事態了吧。

  但是……

  就算如此,要他們若無其事地接受『這裡是異世界』之類充滿非常識單詞的說明,還是有些難度的。

  「這是人之常情」

  梅璃爾沒有露出絲毫不快,平淡地說道。

  「關於這一點,日後將由我帶領殿下參觀城市。到時想必能打消殿下的疑惑了吧。此外還有另一個方法,那就是讓殿下觀賞魔法」

  「……魔法?」

  皺起眉頭,花梨質問到。

  「是的。這裡的魔法譯成日語就是「奇蹟術」」

  「…………」

  省吾和花梨面面相覷。

  「--荷傑妲」

  梅璃爾轉身向姬巫女之一說到。

  走出跟前的是所有姬巫女中個子最高的少女。

  俯仰之間在省吾腦中浮現出的印象是--「女武術家」。讓人聯想到小刀般,除去多餘部分精煉至極的伶俐美貌,修長的手足,眼角細長的紫色瞳孔,垂柳般延伸至腰際的亞麻色頭髮被編成三股。

  荷傑妲從附近牆壁上取下一根好像木杖似的東西。

  再次定晴細看就會發現異樣之處。

  外觀似乎是某種機械,基本形狀就好似一個延長了下部的『?』號,在彎成圓環的曲線部中心有一個黑色球體,它被放射狀配置的樹枝形物件給牢牢架住。圓環部分是凹凸不平的橢圓形--看上去就像某種生物的背骨裹著球體般。

  荷傑妲握著的地方,形狀酷似槍柄和板機,其他還有數個像是運轉裝置的部位。

  「這個是--」

  荷傑妲用沙啞性感的聲音說道,

  「被稱為擬神杖的奇蹟術用道具。通過操縱這個,我們便能顯現奇蹟術」

  荷傑妲邊說著邊舉起擬神杖對準房間一角中裝飾用的花瓶。

  花瓶上插著的大朵紅花與白花,它們好像在爭芬鬥艷般,怒放著各自的花瓣。插花的習慣與文化似乎與省吾他們的世界並無多大差異。

  「--那麼」

  荷傑妲按下手杖的板機。

  卡嚓!一聲輕響後數個裝置運轉起來,圓環部分彈出數根棒狀部件。

  同時--

  「…………?」

  球體的一部分打開了個缺口,從中漏出白光。

  就像是雷射光似的,既不擴散也不減弱地筆直朝著花朵射去。

  「ai‧kabaana‧damu‧buruto‧omu‧kaamu,zerai‧oruekusu‧imu‧oomun--rukusu‧rihusu‧zen‧gurun‧ia‧toun‧ia‧huxittu‧yamu‧nisu‧zen‧keityasu‧omu‧nouno‧unto‧doruto‧wai」

  荷傑妲朗朗吟唱起不可思議的語言。

  那大概是在吟唱咒語吧。當然了--雖然省吾他們完全聽不懂,但也能明白這些咒語的作用巨大。因為如同在配合她的話語一般,光在空中突然扭轉,繪製成幾何圖形般的東西,纏繞花朵。

  隨後……

  「--請看」

  說這句話的是梅璃爾。

  在她說完的瞬間--名副其實的奇蹟發生了。

  「--!?」

  --卡吱

  好似玻璃摩擦般的聲音響起,同時省吾覺得花瓶周圍的空間彷彿剎那扭曲了。

  下個瞬間,花朵毫無徵兆地染成了雪白色。

  「…………」

  荷傑妲無言地伸出擬神杖,用前端碰了碰花朵。

  「……哇」

  省吾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

  花--完全冰凍的花瓣接觸到擬神杖的瞬間,宛如失去了微妙平衡般,粉碎掉落在地。

  「……讓您見笑了」

  說完荷傑妲回到姬巫女們的行列中。

  瞬間凍結花朵。

  那是只有使用液態氮才能完成的表演。不--其實早在途中,擬神杖發出的光線在空中轉彎繪出幾何圖形的影像本身,就可以算是奇蹟了。花瓶周圍的空間之所以看上去發生了扭曲,恐怕是因為急劇降溫引起的空氣密度差造成了光線折射吧。與地面水蒸氣的原理基本相同。

  省吾驚訝得下巴都快掉地了。

  在他看來,這真是名副其實的魔法。

  不過--

  「您能相信了嗎?」

  給梅璃爾的確認做出回答的是花梨。

  「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不是騙人的把戲」

  「--喂,花梨--」

  「越像是奇蹟的怪事才越可能是騙人的把戲。假設她是真正的奇蹟師,當然不會弄出會被我們看破老底的粗陋戲法。但剛才的也有可能是偽裝成魔法或奇蹟的樣子罷了」

  花梨盤著胳膊說到。

  「話是……沒錯」

  「而且,即便那是真的魔法或奇蹟。也不能證明這裡就是異世界吧」

  她說的沒錯。

  雖然是相當苛刻的指責--但無論是梅璃爾還是荷傑妲都沒有浮現出半點動搖或憤怒。姬巫女們如同看到了某個蠻不講理的孩子般,面面相覷苦笑了一下。隨後梅璃爾作為她們的代表說道,

  「那麼要如何做,才能讓您相信呢?」

  「事實不能只憑某個現象便妄下判斷。光有一個證據是會產生重大誤判的。所以必須在多方面收集不同證據後,才能確認事實」

  「…………」

  省吾皺著顏看著花梨。

  雖然她說的基本上是沒錯--但能輕巧說出這些話的中學生怎麼看都不覺得可愛呢。面對匪夷所思的事情,老實地兩眼放光、激動無比的神經,在這位少女身上似乎嚴重欠缺。可愛的表妹何時起變成了這種愛強詞奪理的小怪物?

  「嘛~~這些我先保留意見」

  聳聳肩,花梨說道,

  「退一步說,我假設這裡是與我們所居住的世界不同的地方--「異世界」,如果我不這麼承認的話,對話就進行不下去了吧」

  「感謝您賢明的判斷」

  梅璃爾深深笑了笑說到。

  「把我們叫到這個異世界的人就是你們嗎?」

  「是的。準確來說是包括我們姬巫女在內的被稱為萊納凱特的集團通過大規模奇蹟術舉行了召喚儀式。原本目的只是為了召喚省吾殿下一人,但偶然把花梨殿下也一起捲入其中」

  「……真是對不起你們呢,帶了個拖油瓶」

  花梨冷嘲到。

  「不,絕沒有那樣的事」

  梅璃爾優雅地搖了搖頭。

  「那麼--你們召喚阿省的理由就是因為「救世主」?」

  「是的」

  沒有絲毫躊躇或猶豫--也沒半點羞澀,梅璃爾與其他姬巫女頷首點頭。

  承受著姬巫女們過於熾熱直接的視線,反倒是省吾不好意思起來。從常識看來,「救世主」之類的詞不僅僅是老套,甚至可以說是被濫用過度到讓人頭皮發麻的存在。

  省吾喜歡的英雄故事中固然是慣用的台詞,但是被人當面用異常認真的表情這麼說--只會感到冷汗涔涔吧。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省吾是個能夠清楚分辨自己興趣愛好隸屬於幻想領域的正常人。

  「突然被你這麼說,我怎麼……救世主到底指什麼?」

  好像為了躲避姬巫女們的視線般扭捏著身子,省吾問道。

  「是指拯救我們世界的殿下」

  理如當然的回答。

  不過,這也就是說--

  「情況已經十萬火急到必須從其他世界召喚救世主了嗎?」

  花梨的口吻雖然帶著挑釁,但梅璃爾依然浮現帶溫柔的微笑,坦率地點了點頭。

  「是的。我們世界的人類,目前正瀕臨滅亡」

  毫不遮掩地如此說到。

  她的語氣--不知是由於她的性格,還是出於什麼目的--總之,彷彿在談論明日天氣如何般,缺乏悲壯感。所以省吾下意識向她追問到。

  「真的?人類……滅亡?」

  「是的。雖然不是在今天或明天。但是現在的局面如果再持續下去,人類不久便會滅絕吧。不知是一年後還是五年後,雖然準確數字無法判斷。但可以斷言,我們僅剩的時間與我們曾經刻下的歷史相比,可謂只有短暫的剎那」

  「…………」

  省吾不知該說些什麼。

  人類滅亡。那是對他來說比『異世界』這個詞更遙遠,只屬於幻想領域的詞彙。

  他帶著某種期待依次望著梅璃爾以及其他姬巫女們。

  然而……沒有任何向他搖頭之人。

  

  駿馬膽怯地低低撕吼了一聲。

  「……對不起,讓你受驚了吧」

  他喃喃自語,輕撫著愛馬的鬣毛。

  「代行者」降下的神罰基本以人類為對象。這種意義上來說,馬似乎沒必要懼怕那個自成一體的巨大詛咒。然而由於「代行者」所引起的災難過於強大,大多數情況下會無差別將人類以及周圍所在之物破壞殆盡,所以首先遭殃的是家畜。雖然他的愛馬接受過作為軍馬的訓練。但面對「代行者」也不得不感到怯意吧。

  因為「代行者」的力量是壓倒性的--而且是惡意的集合體。

  與其他所有存在相比,「代行者」從一開始就過於異類。並非生物,甚至恐怕連物質也算不上。它是已逝之神所遺留的怨念集合。單方面行使殺戮的生物、粉碎物質的強橫力量。

  並且乞今為止,依然找不到任何能與其對抗的手段。

  「好吧,在被追上前,先撤退吧」

  他拉了一下韁繩,背朝「代行者」。

  輕踢馬腹。就像對這個命令等候已久般,馬兒撒腿飛奔起來。大概它早就希望遠離那個巨大詛咒了吧。

  然而……

  「……不妙啊」

  視野中,荒野角落裡,他發現了數個異形的身影。

  只有用異形才能形容那些東西吧。

  從外表看是巨形蠍子。

  如果真是巨大的蠍子那興許還好些。之所以稱其為異形,是因為那是個連外形都有可能會刺激到人類心靈的東西。

  它有著人類的膚色。

  具備類似人類般的手、足、顏、胴體,但外形卻是蠍子。這個怪物給人的印象就是把人類分屍後,故意拆裝成的蠍子。

  四對腳全是人類的手腕,兩肋的鋏子是末端膨脹的人類手掌。就連尾巴也是根被手腕微妙拉長的手腕。胴體上雖然具備乳房與性器官,但外形卻好像被強行壓垮似的扁平--最震撼的莫過於它的頭部還長著一張普通人的臉。

  這是被稱為「落地怪」的怪物。

  肉色的蠍子蠕動非手非腳的肉體,用令人驚訝的速度在荒野上疾馳。怪物顏上浮現出恍惚的表情,高聲咆哮。從嘴裡吧嗒吧嗒地滴下哈俐子。大概伴隨「代行者」一起發動,讓它感到了興奮吧。

  很快「代行者」似乎發現了一個騎在馬上的獵物。

  怪物共有七隻,它們用誇張的速度接近獵物。

  「真纏人啊」

  他摸了摸插入馬鞍專用架的長槍。

  行走荒野者必備之一:標準貢桿式長槍,裝彈數是八。雖然後備彈藥準備齊全--但是他還沒從容到可以邊騎馬邊填裝後備彈。更何況他也沒有一槍解決一個「落地怪」的自信。

  「落地怪」全稱是--「神罰代行者的落地怪」

  「代行者」的威脅各種各樣。纏繞在它們身上的聖域固然也是威脅,但從那裡顯現的各種破壞現象--小至火炎衝擊波大至颱風海嘯--都危險至極。而最麻煩的是「代行者」們製造的災害在「代行者」進行休眠期後依舊殘存。

  其中具代表性的就是「落地怪」--被普通人稱為怪物或怪物的異形生物群。

  它們是「代行者」的聖域所製造的生物兵器。出自本能地襲擊人類。當然了,雖然它們是由奇蹟術所創造,但「落地怪」本身是由普通物質組成的,採取相應措施--比如以攻擊型奇蹟術或火槍--是能被打倒的。

  不過,它們是生物。無論是哪種異形都是作為生物被製造的。

  換言之……它們能夠繁殖。

  無論消滅多少,都無法將「落地怪」完全驅逐乾淨。具有雙性且成長迅速的這些怪物,只要殘存兩個。一年之後就能繁殖到十倍,二年之後就是百倍。並且它們還擁有稍比猴子遜色的簡單智力。群體數量一旦減少,便會聰明地躲起來等待勢力恢復。

  它們確實是惡夢的產物。

  「…………」

  首當其衝的怪物露出詭異的笑容。

  光從那張臉來看,似乎是個平凡的中年婦女。也正因此才會讓那些看見「落地怪」全景的人們不寒而慄。據說在遭到「落地怪」的襲擊而逃過一劫的人中,有些從此只會一昧面向牆壁傻笑,還有些則會每晚從夢中驚醒慘叫不絕。

  「……我還不能被你們殺掉」

  他嘀咕著拔出長槍,拉下裝填桿。

  輕巧地扣下板機。

  荒野上響起清脆的槍聲。

  最前面的怪物額頭被射穿一個小孔--「落地怪」

  架勢一顫,彷彿只皮球般從荒蕪的大地上躍起。爪子朝著空中亂揮,像只蠍子似地抽畜後再也沒動靜了。

  讓人作嘔的景象。

  但是他忍住了胃部的不適,再次拉下裝填桿,彈出空彈藥後,繼續扣下拖板機。

  「落地怪」四散跳起,子彈無耐地撲了個空。

  殘彈--還剩六發。

  不知是否找到了什麼可笑之物,怪物們發出難聽的笑聲追了過來。

  他又連射了兩槍。彈軌微妙偏移的攻擊,射中了第二隻怪物的身軀,但處於亢奮狀態的怪物渾若無事地繼續疾走。

  不妙,與平日的練習差別太大了。

  眼中映出口水滴答、笑容滿面的人類臉皮貼地緊追不捨的影像--壓倒性的厭惡感讓手顫抖起來。

  又是兩連射。一發子彈擊中剛才受傷的怪物手腕。怪物一個不穩,翻倒在地--沒有死,但那樣子似乎追不上馬匹了。

  還剩五個,子彈卻只剩兩顆。

  腰上雖然還掛著備用的手槍和短劍--但畢竟是接近戰用的武器。威力低弱。到了不得不動用這些東西的時候,就等於給判了死刑。

  Ia‧Kabana‧Damu‧Buruto‧Omu‧Gamu

  zerai‧oruekusu‧imu‧oomunn

  「吾以神之權能下令,萬物聽從吾之號令--出現‧顯形‧虛無之劍‧真空之刃‧聚集吧,前往吾所示之方向」

  攻擊型奇蹟術聖句。

  高聲吟唱--瞬間引導聖光,從空中描繪出的術式回路中產生數個具有指向性的真空斷層,朝著怪物們射去。

  殺戮在眨眼之間完成。

  被分屍成數十段的三隻「落地怪」四肢朝天--剎時噴出的黏稠血液將荒野染紅。攻擊型奇蹟術的效果到底不至於將五隻全部屠戮一空,剩下的兩隻立即調頭,準備逃跑。它們大概具有判斷能否取勝的基礎智慧吧。

  但是它們似乎沒有判斷是否在劫難逃與孤注一擲的智商。

  槍口射出的子彈與攻擊型奇蹟術製造的真空之刃,逐一停止了「落地怪」的生機。現在可不是裝酷擺姿勢,放棄趁勝追擊的時候。能殺多少是多少,這是遭遇「落地怪」之人不成文的義務。

  「得救了嗎……」

  他停下馬,喘了口氣。

  就在這時--

  「……萊奧大人」

  一個明顯帶有責難意味的聲音喊住了他。

  不回頭,也能猜到對方是誰。他一邊小心謹慎地從皮帶上取出後備彈裝填上長槍,一邊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對不起,很感謝你的幫助」

  「…………」

  無言的壓力。

  他長歎一聲,向出聲之人轉過頭。

  出現在那裡的是一位年青的女孩。

  與他同樣騎在馬上,但女孩手中緊握的並非長槍,而是擬神杖。如果是對奇蹟術有所涉足之人,大概會發現女孩手中擬神杖的型號有些陳舊。

  長長的黑髮被編成兩根利於行動的髮辮,身上穿著旅行用的厚重斗篷,臉蛋被砂塵與汗水給弄髒,且面無表情--總之是感覺不到什麼驚艷感的相貌。不過萊奧知道,讓她好好打扮一番的話,絕對是個漂亮的美人。

  乍看之下是位十五、六歲的少女。但那是由於她身材嬌小、外貌童顏所致。其實她真實的年齡是二十二歲。旁人是怎麼也看不出來的。而她本人似乎對這一點格外在意。如果被人在這件事上說三道四,她當真會大發雷庭。因為平日不太顯露自己的感情,所以一旦生起氣來,就尤其怕人--不過萊奧覺得她露出常人表情的時候,才更為讓他安心。

  女孩的名字是安潔莉特。

  和萊奧已經打了整整五年的交道。

  「我反覆叮囑過您,外出時請一定要帶上我」

  「看你睡得那麼香,我不忍心吵醒你」

  「…………那是因為萊奧大人--」

  安潔莉特一聲不吭地沉默了。

  不過察覺她臉上隱隱泛紅的萊奧現出苦笑。

  「我明白。對不起」

  「……嗯」

  安潔莉特低著臉點點頭。

  「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會被「代行者」追上的」

  「是。另外還有--」

  安潔莉特恢復了平日的面無表情,說道,

  「萊納凱特的事情」

  「嗯?」

  馬兒再次邁開步伐,萊奧斜著腦袋問,

  「又有什麼動靜了?」

  「似乎重新獲得了依柯維拉斯特的操縱者」

  與萊奧並排,安潔莉特說到。

  「…………是嗎」

  萊奧感慨一聲,表情朦朧。

  「回格羅蘭特城吧。需要做些準備了」

  「遵命」

  安潔莉特頷首點頭。

  隨後兩人背對著傲然聳立於地平線彼岸的「代行者」,默默快馬加鞭起來。

  

  過去--世界還未以世界之形存在的時候。

  四方天地,只有無盡的空虛遍佈其中。

  五位創世神認為這種只有虛無的世界過於寂寞,於是彼此協力開創了新世界。

  創世神首先創造了光。接著創造了天與地,創造了海洋與星星,創造了大月與小月,創造了火與水,創造風與雷,創造了蟲與魚,創造了鳥與獸--隨後為了擁有可以在包含所有這些的樂園中生活的居民,按照自己的模樣,創造了人類。

  這個新的世界蒙受著五位神的慈愛與奇蹟。四面八方充滿活力,繁榮昌盛永不停息。人們沉浸於幸福之中,無時不刻地向神明獻上感謝的祈禱。

  然而……如此光輝燦爛的樂園,卻有某個深深憎恨她的存在。

  那是曾經身為虛空世界支配者的邪神。

  邪神妒嫉創世神們建立的世界。

  邪神企圖籍強大力量竊取支配新世界,創世神們當然不會無動於衷。守護樂園的創世神與邪神戰鬥--最後邪神雖被打倒,但五位創世神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並且,邪神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向這個世界發出詛咒。

  詛咒所有的人類。

  詛咒與創世神外貌相像,同時也是神之子民的人類,陷於萬劫不復。

  眾神的時代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但是邪神的詛咒卻遺留下來。

  …………

  「--真會給人添亂」

  聽完梅璃爾她們說的故事之後,花莉第一句感概就是這個。

  「邪神雖然也不夠乾脆,但五位創世神既然不能盡職盡責地把世界守護到底,那還不如別輕易創造世界呢。五對一居然還打輸了」

  「你啊……就沒有其他想說的了?」

  「話說得再漂亮,也於事無補」

  花梨平淡地打斷省吾的抱怨。

  「你說什麼?難道省吾覺得剛才的故事感人肺腑?」

  「…………」

  省吾沉默不語。

  事實上……雖然為了顧慮梅璃爾她們的感受而選擇了沉默,但省吾心底的感想與花梨其實差不多。失去樂園這類概念類似於基督教的創世幻;複數神靈創造世界的故事,在日本神話或北歐神話等多神教的世界觀中,是隨處可見的橋段。妒嫉創世的惡魔或邪神對世界下達詛咒也是慣例的劇情。

  博聞強記的花梨姑且不論……就連省吾也早在遊戲漫畫等幻想題材中見慣了這類設定。事到如今再聽見這種老套的創世神話,不要說是驚訝--甚至感覺有些麻木。

  但是……

  「花梨。這兒可是現實喲」

  對梅璃爾她們來說,這是現實,而不是什麼哈哈一笑就能混過去的空想。

  她們就生活在神話的延長線上。至少她們是把這種神話當做現實來陳述。與省吾他們下意識將這些內容歸類於虛構故事不同,梅璃爾她們真實地活在這類近似於純屬虛構的世界之中,雙方的理解程度上,大概會產生巨大溫差吧。

  哪怕再老套再膩味……換成了現實便無法輕描淡寫。

  「如果她們說的並非真相……嘛~這先暫且不論」

  花梨向梅璃爾轉過頭。

  「換言之,你要想要阿省--省吾去解開神的詛咒?」

  「是的,如您所說」

  梅璃爾點了點頭。

  「怎麼去解?不好意思,阿省只是個沒有任何特殊技能的平凡高校生」

  在「平凡」這個詞上,花莉加重了語氣。

  「我說你啊--幹嘛用那種口氣?」

  「阿省,如果這個是現實,那麼阿省也必須好好正視現實。冷靜地想一想,阿省到底能做什麼事?能順利覺醒超能力?還是能用在網游裡鍛煉的技術打倒邪神?」

  「…………」

  省吾不吭聲了。

  身為平凡高校生這一點,是他完全無法反駁的事實。至少擺個姿勢奮力一拳就能打碎岩石,或者從手掌中射出閃電之類的事情,他自認辦不到。他的運動能力與頭腦都不超過普通高校生的平均水準。

  就算要他「解開邪神的詛咒」,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辦法已有」

  梅璃爾說。

  「準確來說……解開邪神詛咒的手段與方法已經準備就緒」

  「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但你確定我能用得了?」

  梅璃爾微笑著向出聲尋問的省吾肯定地點頭。

  不過--

  「既然方法手段都具備了……為什麼你們不自己動手?」

  花梨用懷疑的視線看著梅璃爾她們。

  梅璃爾正面接下了花梨的視線。

  「憑我們是做不到的。邪神對我們下達了詛咒,我們無法解開的詛咒。要是人類能夠解除的話,詛咒最初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所以--我們只有從這個世界的外側,從詛咒對像之外的領域中召喚救世主」

  「具體來說,那個詛咒能發揮什麼樣的效果?」

  省吾的提問讓梅璃爾在一時間語塞了。

  「各種各樣……有時是數個龍捲風,有時是疫病,有時是凶暴的怪物,有時是持續的乾旱,還有有時會讓一定數量的人類發狂殘殺其他人。總而言之,只要是讓人類痛苦的事,什麼都有」

  「……怪物之類還好說,乾旱或疫病的話,不是根本無計可施嗎……?」

  「並非如此」

  梅璃爾對省吾的提問搖了搖頭。

  「邪神將自己的影子作為存在、思考、進化的詛咒之核,遺留於這個世界。我們稱它為「神罰代行者」,或者簡稱「代行者」。只要打倒它,便能直接消滅災難。即使是怪物或疫病等難以根除的災難,只要打倒「代行者」,我們就能設法與其抗衡。

  根據我們的記錄,已確認的「代行者」共有十六個。他們平時處理休眠,但是會依次定期覺醒散佈災難。不過,在這數百年間,「代行者」的覺醒間隔逐漸縮短,它們每次覺醒造成的死亡人數不斷遞增。恐怕在未來數年之內,因「代行者」災難而死亡的人數將達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吧」

  「……是這樣啊」

  省吾點點頭。

  不明白的部分還有很多--但從聽到的內容上來說,也算合情合理。

  被毀滅的邪神所凌辱的世界。

  普通人類絕無法打倒的詛咒之核。

  人們對未來感到絕望,在等待滅亡中渡過每一天。

  隨後--

  「打倒「代行者」--只有身為異世界之人的我才能做到?」

  腦中緩緩滲透對此的理解。

  並且這為他的意識帶來奇妙的效果。

  「您說的沒錯」

  「……………」

  省吾--表情扭曲。

  某些無法形容的東西在心中深處漩渦般轉動起來。

  …………

  中學修學旅行時,同級生中有人偷偷帶酒過來讓大家品嚐。

  其實並不是特別想喝酒。倘若真有那種願望,也沒必要特地在修學旅行中來喝。在家裡的話,想喝多少都成。那些同犯的學生們大概也一樣吧。而且他並不覺得十四、五的自己可能會明白酒的美味之處。實際上這次行動留給他的回憶只有頭痛難受。

  但是……

  那時的自己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想做些大人的舉動,想做些與平時不同的事情。

  但沒有引發的楔機,便怎麼也跨不出那一步。

  修學旅行就是個極好的楔機。與平日不同的地方,與平日不同的夜晚,與平日不同的人們。家中絕對不會存在的非日常狀況猛力推了一把少年們的後背,悄悄滋生出彷彿祭典最酣時的興奮。觸犯禁止之事的解放感與罪惡感激烈地讓他的心臟悸動不已。

  和那時一樣。

  他明白自己像個傻瓜似的興奮了。

  在常識面前遺忘的東西,在現實面前放棄的東西。

  很久很久以前--幼時歲月中丟棄的東西,在面對這種異常情況時,再次躍躍欲試起來。掙扎著試圖衝出他的心。

  不妙呀--他腦中的一角,理性如此低語。

  自己將要踏入的地方也許是萬丈深淵,也許會後悔莫及。太危險,別幹了。理性與懦弱的自己在悄悄勸說。

  然而……

  「……這樣也不錯」

  感受著因興奮而抖動不已的指尖,省吾喃喃自語。

  不是害怕,不是疲憊,不是寒冷。

  此時的省吾生平第一次知道,臨戰武者的亢奮這種事真的存在。

  「等等--阿省」

  大概是注意到省吾樣子的變化吧。花梨用指責般的口氣喊住他--但省吾無視她,凝視著梅璃爾。

  真的不錯。

  一介平凡的高校生解救世界,成為救世主。

  遊戲漫畫漫畫小說中,這類故事主題之所以多到生厭,大概是因為眾望所歸吧。

  當今世界確實是個『英雄不在』的時代。

  但並不是人們忘記了成為英雄的願望,而是由於在高度系統化的世界中,英雄已無用武之地。這結果造成人們不再指望英雄誕生,放棄了成為英雄的志願。一切不過是由於系統所造成的,就彷彿科學技術的發達將『神』趕入了形式化的概念世界。

  但是……如果在這個世界的話。

  人也許能成為英雄。

  這裡有他求之不得的東西。

  這裡有他鞭長莫及的願望。

  就像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那麼--

  「不是很有趣嗎」

  他顫抖著--浮現出猙獰的笑容。

  

  儀式出現了預定之外的要素。

  「--「救世主」以外的異界人嗎?」

  五氏族會議席上首先被選為議題的就是這件事。

  「根據預定,本該只有「救世主」一人。為什麼會把其他人一起召喚過來?」

  陸絲波利提家之長帕洛瑪茲‧陸絲波利提急躁地問到。

  細看有些神經質相貌的帕洛瑪茲,在五氏族之長中對「救世主」的付屬物,也就是那個被一同召喚而來的少女特別在意。

  帕洛瑪茲對於事物的進程慎重到神經質的地步。反覆周到地推敲準備計劃,在預備數個安全策略妥當後才加以實行。可是他還有一個性格缺陷。如果計劃不按照自己的預定進行,就再也藏不住自己的焦急之情。

  (……他要是再多點從容不迫就好了,說到底器量也不過如此)

  芭璐特邊看著用指尖敲擊圓桌檯面的帕洛瑪茲,一邊這麼想到。

  「術式按照預定進行,那個完全是偶然的結果。恐怕是因為召喚奇蹟術發動之時,與「救世主」有所接觸,術式將兩人誤判為「一個人」了吧」

  給出答覆的是瑪布洛家之長泰羅依德‧瑪布洛。

  瑪布洛家精通奇蹟術的研究,實力在五氏族中甚至能與柯德蘭家並駕齊驅。建立召喚奇蹟術式的就是瑪布洛家的研究者。當然了,所有召喚術式都經過其他家族的徹底審查,瑪布洛家不可能在其中偷偷設置什麼小把戲。

  「也許該將這樣事視為幸運才吧」

  涅羅‧奧托路琪發言到。

  芭璐特帶著催促對方繼續說下去的視線,轉向奧托路琪家的年青當家者。

  「她可以派上很多用處」

  涅羅那張始終好像戴著虛偽假面的笑臉沒有一絲動搖。

  他的相貌纖細標緻到足以被人誤以為是少女,再加上病態般蒼白的肌膚,以及只有二十歲的若冠之齡,常常被帕洛瑪茲或泰羅依德嗤之以鼻。然而,芭璐特最為警戒之人其實就是這位可以稱之為少年的奧托路琪家之長。

  「能有什麼用處?女性無法擔任依柯維拉斯特的操作者」

  帕洛瑪茲說。

  芭璐特在心底苦笑。

  慎重過頭的帕洛瑪茲,他的慎重大多是徒勞無功。無意義地反覆研究,準備了多個不必要的對策,除了可以讓他自己安心外,別無他用。帕洛瑪茲既不像他自認為的那樣聰明,也不是位優秀的謀士。

  (典型世襲制的弊端)

  芭璐特暗自思忖。不過芭璐特也是受世襲制的林蔭,才能成為柯德蘭家之長的。

  (他眼中的異界人,只能當成依柯維拉斯特的操縱者。沒有退一步思考的彈性。腦袋的僵硬層度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可以用來當人質」

  涅羅說到。

  「別說蠢話。必須讓「救世主」主動協助我們才行。姬巫女不就是為此才存在的嗎?」

  「說的沒錯。駕御依柯維拉斯特之人如果對我們不懷好意,那還了得?奇蹟術對異界人不起作用,所以用奇蹟師也無法控制他的意識」

  泰羅依德表示同意。

  奇蹟術確實對異界人無效。因為存在律中沒有「遵從神之御令」的記述。所以異界人才是這個世界--不,是萊納凱特的救世主。

  不過,泰羅依德隨即展現了瑪布洛家對於奇蹟術的矜持所帶來的過度拘泥。奇蹟術以外的方法,在他眼中皆為下品。

  「洗腦雖然可以用麻藥之類來完成。但是怎麼能用如此差勁的方法毀了千辛萬苦才獲得的「救世主」?依柯維拉斯特與連接術式中尚有眾多不安定的部分。必須讓他身心都保持健康」

  「一點也沒錯」

  帕洛瑪茲點點頭。

  「我剛才說的,簡而言之是將另一位少女作為最後的王牌控制在手中喲。雖然無法給「救世主」洗腦,但給那個少女洗腦是可以辦到的吧……讓她和姬巫女一樣,成為一條束縛「救世主」的柔軟枷鎖是可能的喲。而且,她還有其他可以派上用場的地方」

  「比如說?」

  「用她可以延長「救世主」的使用期限呢」

  「…………」

  因為涅羅說得過於輕巧,帕洛瑪茲沒能理解他的意思。

  不過--

  「涅羅‧奧托路琪。你難道想--」

  顏色一變,冷不防發言的人是茵培拉斯家之長塞布隆。

  「如何防止「救世主」的構成物質受這個世界存在律的影響--提議這個理論的是泰羅依德‧瑪布洛閣下吧?」

  「…………」

  同時沉默。

  泰羅依德和帕洛瑪茲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僵硬,塞布隆對涅羅露出明顯厭惡憤怒的表情。塞布隆所屬的茵培拉斯家在「五英雄」中處於最特殊的位置。與其他四氏族之人繼承四位奇蹟師的血統相對,茵培拉斯家原本是舞劍師的家系。因此,代代茵培拉斯家的當家以性格認真剛直者居多。在塞布隆看來,涅羅對自己的發言--或者說設想,應該當場自刎謝罪吧。

  「涅羅‧奧托路琪。我非常不愉快。作為人怎麼能做出那種事?」

  塞布隆如是說。

  涅羅微笑中混雜著一絲苦笑,聳了聳肩。

  (……天真的傢伙)

  芭璐特在心中對塞布隆下了如此評價。

  一族之人都這個樣,正因為都是這種孩子般的思考方法,才會在萊納凱特的內部權力鬥爭中被甩在後面,不得不屈服於末席。

  「我想說的是,無管怎樣,她的用處都不少」

  對塞布隆的憤怒,涅羅置若罔聞般說到。

  「…………」

  「這些先保留吧。芭璐特‧柯德蘭。他們安定下來了嗎?」

  涅羅看著芭璐特說到。

  「現在姬巫女正在地面上解說情況」

  本來芭璐特他們也應該出面的--但是芭璐特他們並未學過異界之人的語言。目前能夠使用異界人語言的只有接受過相應教育的五位姬巫女和其他數人。就算芭璐特他們到場,也聽不懂一句話。

  「警備如何?」

  「姬巫女們已經足夠--保險起見,還在城館周圍配備了十位奇蹟師以及十三位武裝士兵。他們打算逃走的話,隨時都可以輕易捕獲」

  「很好,我沒有其他的建議了」

  涅羅說完,回到座位上。

  就在這時--

  「--打擾了!」

  一個聲音與隨著敲門聲同時響起。

  「進來」

  芭璐特吩咐過後,一個男人臉色蒼白地進入會場中。踏入萊納凱特五巨頭齊聚的會場,確實會讓人神經緊張吧。但現在這個男人的表情卻慘白到超過必要的程度。

  「什麼事?」

  「「代行者」--」

  他的話讓會場的空氣為之凍結。

  前來報告的這個男人,如同將不斷上湧的恐怖化為語言般繼續說到。

  「收到「代行者」覺醒的報告!地點在洛塔沙漠以西,約三百五十麥裡斯--現在,以時速二十麥裡斯向凱英派克斯城移動中」

  「比預料中更早呢」

  芭璐特喃喃自語。

  塞布隆嘩地站起喊到。

  「立即起動依柯維拉斯特!」

  然而--

  「不,等一下」

  涅羅打斷了他。

  「凱英派克斯城已經沒救了。再怎麼樣也不能讓才剛剛到達這個世界的救世主,一無所知地乘上依柯維拉斯特,立即投入實戰之中。反過來說,只憑半吊子的決心出戰,更讓人擔心。

  再說,哪怕現在就解除召喚用的術式調整,要讓依柯維拉斯特進入起動狀態,至少也需整整兩天」

  「可是--」

  如同擋住正要反駁的塞布隆般,涅羅繼續說道,

  「一旦展開戰鬥,贏不了的話就麻煩了。救世主的替換雖然可以找到,但是卻哪兒也找不到依柯維拉斯特的代替品。不要一時衝動被眼前的感情所蒙蔽。依柯維拉斯特也好救世主也罷都該在萬全的狀態下投入使用」

  「…………」

  塞布隆咬緊牙關,沉默了。

  涅羅的微笑依然如故,帕洛瑪茲與泰羅依德為難地面面相覷。

  「--各位」

  芭璐特為了總結這次對話,稍稍提高了點聲音,用略微帶點做作的口吻說道,

  「我覺得涅羅‧奧托路琪的意見很正確。誰有異議嗎?」

  「…………」「…………」「…………」

  帕洛瑪茲,泰羅依德--以及塞布隆都沒有開口。

  「很好。那就暫緩依柯維拉斯特的出擊」

  這一瞬間,便決定了一個城市的滅亡。

  也許是無可奈何的事。涅羅說的沒有錯。依柯維拉斯特是萊納凱特名副其實的最終兵器。若是有個萬一,無論是萊納凱特還是人類都將被逼上絕路。

  「雖說如此--」

  芭璐特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涅羅。

  「涅羅‧奧托路琪。你剛才說的話,似乎是刻意想對一個城市見死不救,你在盤算什麼?」

  「…………」

  露出驚訝的表情,轉頭看向涅羅……無論是塞布隆、帕洛瑪茲、還是泰羅依德,似乎都有點看不懂這個名為涅羅‧奧托路琪的男人了。

  「那當然是--」

  涅羅浮現出可以稱之為溫柔的笑容,說道,

  「為了讓「救世主」拯救我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當被帶到自己的寢室時,省吾瞬間好像石化了般。

  面積大概在二十個蹋蹋米左右吧。室內的模樣自然和他原來的房間天差地別。

  首先是屋內中央,架著一張再怎麼想對單人使用者來說都過於巨大……甚至於能在上面跳舞的大床。普通的日本家庭,因為床位所佔面積的問題,即便在房內放置床,一般也是選擇某個角落,以便讓房間看起來寬廣些。而這裡卻極為奢侈地將一張巨型且帶著頂逢的豪華大床作為單人用床鋪,置於房間正中央。

  光是這樣就讓省吾倉皇失措。

  雖然很沒面子,但他腦中最初浮現起的想法是,隨隨便便在這種屋子裡睡覺的話,會不會出現巨額住宿費帳單……之類不合時宜的擔心。

  定晴細看的話,並非單單是床。

  與剛才的客廳一樣。壁紙、傢俱、毛毯、細節之處不勝枚舉。這裡沒有任何他習慣的現代藝術品--取而代之的是眾多近代風格且充滿異國情趣之物所釀成的獨特氛圍。

  比如……僅僅是一張椅子,便顯然不是工廠批量製作的產品。

  讓人感受到手工製作的獨特造型。形狀並非譁眾取寵,其設計中包含工匠的執著--可以從中窺見與真水無味的合理性相對的某種「無為」,或者說「從容」。在不影響使用性能的位置,精雕細刻琢,木材與木材的拼組方法,有如積木藝術品般,複雜到令人目眩。

  仔細看便會發現,其造型與式樣中存在一種獨特的氣氛。

  在房間中隨處可見--就像北歐文化中滲雜了阿伊努色彩般誕生出的無國籍樣式。省吾對這種文化自然不可能有什麼記憶。

  就像是「奇幻」般的空間。

  太愚蠢了。

  眼前竟然會有這麼露骨的--彷彿畫中所繪般的異世界文化。

  不過這些只能讓省吾的心情更加澎湃,而非給他澆下一盆冷水。

  「真不敢相信~~」

  呻吟似地從嘴裡試著說出句話來,然後眼前的光景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這間房您還滿意嗎?」

  「當然滿意,嗯……很好」

  省吾下意識對梅璃爾的尋問,快速回應到。

  與滿意或不滿意無關。這種房間,他只在電腦屏幕上或照片中看見過。地上輔的毛絨絨的地毯,壁上貼的精美式樣的壁紙,用來照明的不是螢光燈而是四角油燈。

  眼前倏忽間覺得有點像是以前和家人一起住過的賓館客房--所以剛才突然冒出了住宿費之類的想法--不過兩者的大小和細節之處迥然不同。氣氛也天差地別。這裡既沒有電話也沒有小型冷箱,更沒有為住宿者準備的指南手冊以及電熱燒水壺。僅僅是為了脫衣睡覺而特別準備的近二十蹋蹋米的空間中,飄揚著某種極度奢侈感轉化的獨特氣息。

  式樣固然有些微妙差異,但在房間之中悠然地溢滿了那種不得不讓庶民正襟危坐的--就像是電影或歷史資料中所見「貴族大宅」式的慵懶華麗。

  「……花梨的房間也是這種樣子?」

  花梨應該已被帶到另一個房間。

  獨自睡覺的不安感,以及與一個雖說是表兄但畢竟是個男生之人同床共寢的抗拒感在天平上過秤的結果,似乎是後者取得了勝利。當然了,花梨並非當真要與他同床共寢,而是將房間選在了他的旁邊。大概是考慮到如果呼喊的話,省吾可以馬上聽到吧。嘛~~作為省吾來說,要和欠缺姿色的表妹一起睡的話,他還是寧願自己一個人睡覺更踏實些。當然了最好的莫過於能有一個像梅璃爾那樣的美少女做伴。

  「是的。房間的構造基本相同……但是傢俱裝飾多少有些不同」

  梅璃爾回答到。

  「如果您有什麼要求,請搖此鈴」

  說著,梅璃爾指了指吊在床邊牆壁上的鈴鐺以及牽著鈴鐺的細繩。

  鈴鐺十分小巧,就算拉動細繩恐怕也發不出什麼大聲音吧。

  想從外面聽到這樣的鈴聲,雖不至於要動用助聽器來傾聽,但是--為了聽見不知何時響起的聲音,房間外面需要有人時刻保持待機吧。

  ……真是浪費人力啊。

  把這當做奢侈,樂不可支的省吾一臉庶民相畢露無疑。

  或者說省吾常識所做出的判斷只認為那是個普通的鈴鐺--其實鈴鐺上說不定設下了某種魔法,即使相距遙遠也能既時通知到對方。

  「我,或者其他的姬巫女會趕過來,請不必客氣有事儘管吩咐」

  「好……對不起,麻煩你們了」

  省吾支支吾吾地道謝。

  看著這般模樣的他--梅璃爾噗噗一聲笑了出來。

  那是省吾第一次見到她真實的表情。

  雖然至今為止她臉上的微笑都不曾消失過,但其中卻有些做作的印象。當然了,即便如此她的美還是令人歎為觀止。不過與現在的這個笑容相比,之前的微笑就像是某種義務感帶來之物--如同「營業用」的笑容。

  並非作為姬巫女……而是作為碧玉年華的少女笑顏。

  那有著讓省吾為之語塞的魅力。

  混雜著不甚明瞭的困惑與歡喜,省吾的意識一陣動搖。

  彷彿在不經意間指尖觸及了自己原本無法企及而被放棄之物。

  「…………」

  「啊--非常對不起」

  不知對無言杵在那裡的省吾做何感想--梅璃爾深深垂下頭。

  「絕不想嘲笑救世主殿下。如果招致您的不快,都是由於我輕率的舉動所至。能夠請您諒解嗎?」

  省吾不好意思地,有些結巴地說道,

  「吃……吃了一驚」

  「您受驚--了嗎?」

  梅璃爾雛鳥般無垢地斜著腦袋。

  「嗯、嘛~怎麼說呢--可愛……不對……那個…………」

  可悲的是省吾的臉皮還沒厚到可以輕鬆說出「因為你太可愛了,所以我才吃了一驚喲」之類的話。而且情急之下似乎會說出丟人顯眼的句子,於是省吾選擇了沉默。

  「…………」

  「…………」

  省吾與梅璃爾。

  二人間不協調的靜寂微妙地在漫延。

  明知這時該說些什麼比較好……然而焦急的省吾卻找不到適當的話題。與其因說出蠢話而丟臉,倒還不如沉默地杵在地上比較好。

  沉默被梅璃爾打破。

  「我……經過十三年的姬巫女修業」

  「那……那真是辛苦--」

  下意識地回答的省吾突然醒悟過來,

  「十三年?」

  「是的,我們世界的一年與省吾殿下世界的一年,在長度上有微妙不同……這裡一年有三百八十四天,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省吾殿下的世界,我想應該並沒有太大差距」

  一年十九天的差距,確實稱不上特別嚴重。

  「……那個,打聽你的年紀是不是會很失禮」

  「十七歲」

  梅璃爾坦然自若地回答到。

  剛才她說過姬巫女是為了輔佐「救世主」而存在的。

  換言之,她從四歲起,就開始為了從未謀面的「救世主」進行作為姬巫女的訓練。雖然省吾他們的世界並非沒有這種事。「能」或「歌舞伎」的傳統藝術家庭中,長男在三歲到四歲之間就開始踏足舞台並不罕見,這樣的孩子往往在二歲前後就要開始接受教育。

  不過……

  為了將來會遇上的某個人,而經受整整十三年的訓練。

  為了這種目的,不惜佔用這位少女人生的大半時間。

  並且,那同時也是--這個世界在很久以前就被逼入朝不保夕的證明。在這樣的世界中接受姬巫女教育……梅璃爾恐怕從未指望過像普通少女般生活吧。

  「那個,省吾殿下?」

  「啊……對不起,走神了。嗯,那個,修業辛苦了」

  慌慌張張得,有些語無倫次。

  梅璃爾再次莞爾而笑--

  「「你要為了輔佐救世主大人,好好努力學習」,我是這麼被人教導的。但是對於將來所要輔佐的救世主殿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還是會感到不安」

  「那是……人之常情嘛」

  「所以我……擅自在腦海中想像著救世主殿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梅璃爾有些羞澀--表情就像是在坦白孩子氣的惡作劇般說道,

  「最初我將救世主殿下想像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不過,途中突然開始擔心:那要是個很可怕的人該怎麼辦?--當真正遇上時雖然沒有害怕,但其實在我的猜想中,曾經把救世主殿下想像得非常非常可怕」

  梅璃爾邊浮現出懷念的神情,邊緩緩說。

  「因為不斷擅自想像救世主的模樣,我心中救世主的假想圖,變得非常極端……」

  「……哈」

  極端感的假想圖。

  完全無法想像--也許是膀大腰圓能徒手殺熊的肌肉男吧。

  「但是真正遇見的,似乎是一位溫文而雅的殿下。心中稍稍有些安心了。剛才我是在笑自己總喜歡胡思亂想,以致於都變得疑神疑鬼了」

  這麼一說後,梅璃爾再次露出普通少女--或者說與她年華相稱的笑顏。

  「溫文而雅……?我好像沒被人這麼說過呢」

  「我原以為會是位更嚴厲的殿下呢」梅璃爾補充道。

  「嘛……我並不否認自己性格有點軟弱」

  「絕對沒有那樣的事」

  收起了微笑,梅璃爾一臉認真地搖了搖頭。

  「我真的很慶幸,省吾殿下這樣的人能成為救世主」

  「…………」

  被她這麼正經八百地讚美,省吾不知該說什麼是好了。

  梅璃爾浮現出忻悅的表情,定晴細看著一臉困惑的省吾。

  「省吾殿下」

  冷不防想什麼似的,她說道,

  「那麼--今晚省吾殿下的陪寢之事」

  「……啊?」

  「是否由我來負責?」

  「………………………………啊?你剛才--說什麼?」

  省吾不知其意地反問到。

  不……並非完全不懂。而是他腦中的常識將理解給否定掉了,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愚昧落後異想天開的事。

  可是--

  「省吾殿下今晚陪寢的人選」

  梅璃爾重複了一遍後,省吾明白剛才自己並沒有聽錯那個單詞。

  「…………等等!」

  省吾不禁傻眼了。

  「你--和我?」

  「是的」

  梅璃爾溫順地點點頭。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扭怩、躊躇。只有可以稱之為天真無邪般的安然,就好像這一切是天經地義。

  「……那個」

  省吾腦中的思考向各個方面空轉起來。

  他試著抓住其中帶有常識性的詞彙,並強化理性。

  「異世界真奇妙呢,嘛~~我想大概是對於單詞的解釋存在些差異,所以確認一下。絕對沒有其他意思喲。這個,那個,嗯……所謂的陪寢指什麼?是不是待在我周圍,防止我從床上掉下去之類的事--嗎?」

  「那是--」

  此時梅璃爾臉上第一次飄起數朵紅霞,斂首低眉。

  異界之人、而且還是姬巫女--省吾發現與自己價值觀完全迥異的她,原來也有著與自己相同的羞恥心。在感安心的同時,她這種反應所代表的意義也在省吾腦中呼之欲出。

  「那是……男女間親暱之行徑」

  「………………」

  雖然是種古韻十足的表達方式,但省吾還沒遲鈍愚蠢到不明白其義的程度。剎那間他心跳如驟雨擊鼓般狂響不止。

  自己要與這位少女大被同眠?擁香攬玉?

  老實說,那真是……求之不得。

  無論用多麼挑剔的眼光來審視梅璃爾,她都是個不折不扣的絕世美少女。那些偶像明星連給她提鞋都不配。其實她與省吾間的距離就彷彿不同世界的存在--當然了,這只是個比喻,一個與事實相差無幾的比喻。

  如果有機會一親芳澤,即便要人跪地磕頭,恐怕也會有人心甘情願地去做。

  更何況省吾是個有正常慾望的人。

  說得更清楚,他正處於慾望有些過旺的十七歲。工口書籍、錄像帶、遊戲一個都不能少。最近由於花梨總是不請自來,所以為了藏起這些東西他還花了不少功夫--總之,他絕不是對那種事情毫無興趣、引以為惡的功能障礙人士。

  不過--

  「……省吾殿下?」

  梅璃爾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偷偷看著緘默不語的省吾。

  「省吾殿下--」

  再次重複了遍。

  看到她臉上浮現出混雜著淡淡不安與悲哀的神色,省吾慌了。

  「啊?哎?不是的--那個」

  「您有什麼任何不滿的地方,請不必有所顧慮,儘管吩咐」

  梅璃爾垂首低頭,平靜地說到。

  「哎?不不,不是顧慮,那個」

  「如果對我不滿意的話,省吾殿下可以從其他的姬巫女中挑選自己喜歡的對象。我會馬上讓她們過來--」

  「不對!我沒有任何不滿!一點也沒有!其實我是很歡迎你的!!」

  省吾語無倫次地慌忙解釋到。其實他對自己說的話並沒有什麼自覺。他只是想盡可能地不要讓眼前這個表情晴轉多雲的少女留下什麼誤解。至於其他的事,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太好了」

  梅璃爾邊犯錯似地低頭看地,邊輕輕喃呢到。

  她抬起頭,浮現出與剛才同樣溫暖,由衷而發的喜悅笑顏。

  「還以為被省吾大人討厭了」

  「沒有那種事,沒有」

  省吾搖頭否認。

  「我們是為了輔佐省吾大人而被扶養長大的」

  梅璃爾微笑著說道。

  陽光燦爛的表情--然而省吾卻不知怎麼的,感到其中帶著一絲自嘲般的陰霾。當然了,那可能不過是他的錯覺罷了……

  「陪寢雖然並非我們職責的全部。但是,對於我們來說,救世主大人--也就是省吾殿下是我們存在的所有意義。為省吾殿下而生、為省吾殿下而死。雖然作為殿下的卒子而盡已所能是身為姬巫女的存在方式--不過」

  梅璃爾倏忽間羞怯地將視線從省吾臉上挪開。

  「我們是救世主大人卒子的同時,身為女性之事並未有任何改變。希望得到全心全意輔佐之人的寵愛,是無論如何都……」

  「……那是與時代脫節的」

  剛說出口--省吾就明白自己犯了個錯。

  「是嘛……這邊的世界正是這種時代嗎」

  「……省吾殿下所在的世界中……有如此想法會很奇怪嗎?」

  梅璃爾的視線回到省吾身上,尋問到。

  她的表情恢復了溫和爽朗--省吾心中安心地長歎一聲。剛才的那絲陰霾大概是錯覺吧。不管怎麼說,話題能微妙地偏離正軌,避免憂鬱氣氛籠罩,實在可喜可賀。

  「不是完全沒有,但在很久以前就絕跡了。對我來說,那可真是相當古老的觀念」

  「是那樣嗎?」

  「嘛~我們那邊提倡的是人人平等,男女平等之類的」

  「……雖然不是很懂,不過我想省吾殿下所在的世界與我們這裡大概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和平世界吧」

  帶著童女傾聽外國故事般無垢的憧憬,梅璃爾如是說。

  「沒有那回事。我們那裡的價值觀根本沒有完全統一過。戰爭到處都在打個不停。不過……我所居住的國家大體還算和平吧。至少還沒到不得不從異世界召喚救世主的程度」

  聽省吾這麼一說,梅璃爾又噗噗一聲笑了。

  「真令人羨慕」

  「……也許吧」

  省吾聳了聳肩。

  之後,是一陣彆扭的沉默。

  「--省吾殿下」

  濕氣朦朧的湛藍色瞳孔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不久,又羞澀地挪開了視線,隨後她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衣服。

  「啊--對不起,不用了,不麻煩你了」

  雖然遺憾到不知所謂--省吾還是這麼說到。

  梅璃爾的表情又開始晴轉多雲,省吾急忙補充道,

  「先聲明,那不是因為對你有什麼討厭或不滿」

  「那麼為什麼……?」

  「花梨就住在隔壁,該怎麼說好呢--我不想惹她生氣」

  雖然不是謊言,卻也並非道盡了所有的理由。

  這種過於想當然朝著自己所願發展的狀況,讓省吾覺得有些不對勁;此外面對梅璃爾這種不折不扣的美少女,單純地感到底氣不足……這些理由都見不得光。更何況因為這是他的第一次,沒把握到底會不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之類的情由,更是難以啟齒。

  「而且,其實昨天我熬了一夜。雖然萬分感謝你的提議。嘛~~今晚我想還是獨自睡個好覺吧」

  「…………」

  梅璃爾默默想了想。

  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快……這大概是自我意識過剩產生的錯覺吧。

  「--明白了」

  片刻之後--梅璃爾溫柔地微笑著點頭了。

  似乎終於認同了。

  「那麼我這就告辭了。祝您做個好夢--省吾殿下」

  深深一鞠躬後,梅璃爾走出寢室。

  隨著關門聲的響起--省吾終於放鬆了全身的力量。

  「異世界……嗎?」

  省吾囁嚅著,走向窗邊--拉開窗簾。

  佈滿深邃黑暗的遙遠夜空,在玻璃窗的另一邊無限延伸。

  夜空中高掛著一大一小兩個月亮。

  這裡確實不是省吾他們所居住的世界。

  「救世主……英雄……勇者……」

  聽了梅璃爾她們的敘述之後,省吾對於未來躍躍欲試。

  拯救世界。

  也就是成為他所嚮往憧憬的「英雄」。

  原本是根本無法企及而遭捨棄的夢想,現在卻真實地存在於此。

  並非沒有不安。然而卻按捺不住,某種興奮與喜悅在心中緩緩捲起漩渦。

  『拯救世界的方法是什麼?』

  省吾這麼問過,但梅璃爾她們只是曖昧地搖著頭。

  依柯維拉斯特

  據說被這樣稱呼的某個東西就是拯救世界的關鍵。

  不過……那對她們來說是最大最後的王牌,屬於最高級機密。因此,在人員和制度上都設置了數重防止機密洩漏的對策。即便是擔當救世主一職之人,似乎也無法輕易就見到。

  相當麻煩的事情……據梅璃爾她們說想要參觀最終兵器,就必須先通過多方聯繫,辦理繁瑣手續才行。不過,省吾倒是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那是傳說中的寶劍?還是戒指?或者是其他什麼的--拯救世界的武器或戰術要是能輕易讓人見到反而會顯得不正常。那種東西,人們應該會嚴密妥善安置吧。一旦被盜或是被毀,世界可就要名符其實地滅亡了。

  是以。

  直到參觀依柯維拉斯特的相關準備齊全為止--具體來說就是完成各種手續和獲得許可,大約需要一天。為了打發這段時間,才特意給省吾他們設置了房間。關於「代行者」、依柯維拉斯特、萊納凱特等各種單詞和事物,據說稍後會進行詳細說明。

  明天似乎會變得很忙呀。

  就如剛才與梅璃爾所說的那樣,昨晚熬了一夜,今天還是早點睡覺吧。

  可是--彷彿期盼明天郊遊的孩子般,興奮得沒有一絲睡意。

  「救世主--嗎?」

  遠眺著一大一小兩個月亮,這個詞翻滾在舌苔上。

  味道似乎--並非那麼令人眷戀。

  

  步行在走廊中,突然被人招呼到。

  「怎麼了?我還以為你現在肯定被救世主大人給好好疼愛一番呢」

  回首看去--那裡站著姬巫女之一的貝露迪雅‧茵培拉斯。

  在姬巫女之中,她的身材小巧僅次於愛緋妮兒。但利落的動作絲毫感覺不到柔弱。由於烏黑的長髮被一條白色綢帶給繫住,梳攏到背後,所以她白玉般的額頭以及之下閃爍的枯葉色瞳孔就格外醒目了。

  用動物來做比喻的話,最貼切的印象大概是犬吧。

  但並非是年幼的小犬,而是身材嬌小卻喜歡緊盯目標不放,擅長奔馳的小型獵犬--這就是名為貝露迪雅的少女。

  「貝露迪雅--」

  「難道選了其他人?救世主可真是沒眼光呢」

  「不是那樣的」

  梅璃爾苦笑著說到。

  雖然同為姬巫女,但是大家的關係並非特別和睦。更何況還有各自所屬氏族間的隔閡--基本上雖然保持友善關係,然而也不過是表面現象罷了。作為姬巫女固然是同伴,但並不存在超越之上的感情。更何況大家都想得到救世主的寵愛,在這種意義上,她們還是競爭對手。

  不過--梅璃爾與貝露迪雅拋開作為姬巫女的身份,她們還是關係相當不錯的友人。

  說起來,貝露迪雅是姬巫女中,對於救世主本人相對而言沒多大興趣的女孩。

  至少貝露迪雅似乎沒有想要積極爭取救世主寵愛的念頭。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這樣的少女會被選為姬巫女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不過,貝露迪雅的情況有些特別,她有著一身祖上代代相傳的精湛武藝,很可能對其武藝深懷期待,才將她作為救世主的護衛,選為姬巫女的吧。

  五氏族之長中,擁有異常耿直思考回路的塞布隆,確實有可能會這麼做。而作為她親身女兒的貝露迪雅,就算揣著這種簡單想法而成為姬巫女,也並非特別匪夷所思的事。

  茵培拉斯家原本是由五氏族中唯一的舞劍師發展而來的家系--懷有傳統武者思想之人居多。雖然舞劍師的技藝最初側重於藝術方面,很難單純稱之為武者--反過來也正因此,有些人才會特別拘泥於自己武者的身份。對於其他奇蹟師家系的競爭意識,大概也是造成這種局面的緣由之一吧。

  順便一提,單從外貌來看姬巫女之一的荷傑妲似乎更具武者相。然而不管是空手格鬥、還是使用短劍長劍的白刃戰,甚至是使用槍械的中距離戰,只要不牽扯到奇蹟術,姬巫女中就沒有人是貝露迪雅的對手。姬巫女的職責之一是保護救世主的安全,所以梅璃爾以及愛緋妮兒等都學過些格鬥技、槍械、擬神杖的基本使用方法。但與貝露迪雅相比,就明顯處於劣勢。

  「沒有叫到我,那麼是荷傑妲?還是愛緋妮兒?」

  「不是的啦」

  「難道是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就是救世主大人帶來的那個、華梨?還是叫花梨?不會是她更好吧?梅璃爾的美麗可是那個女孩的百倍以上呢」

  「……並不是那樣」

  「莫非是不能?」

  「…………」

  「嘛~~算了,怎麼都好吧」

  貝露迪雅輕鬆地甩了甩手。

  與姬巫女時代的她雖有相當大的落差,但這才是她的本性。

  有著武者爽直性格的貝露迪雅絕不是個腦袋僵硬,做事死板的人。她具備在必要之時,發揮姬巫女責任的靈活判斷與自制力。所以才能在茵培拉斯家的眾多少女中脫穎而出。

  氣質不凡且優美。

  但是作為姬巫女所披掛的要素深處,貝露迪雅無拘無束的性格,才是梅璃爾最喜歡的,甚至有些嫉妒。

  「不過,我真是弄不懂你喲,梅璃爾」

  「……是嗎」

  「你不是一天到晚都把『救世主大人救世主大人』掛在嘴邊嗎」

  「是那樣……沒錯」

  「為什麼不再積極點進攻呢?還是說遇上的這個不對你的口味,所以失望了?」

  「沒有那樣的事。貝露迪雅討厭省吾殿下嗎?」

  「怎麼可能呢」

  貝露迪雅若無其事地笑著說到。

  「畢竟我也是姬巫女。接受的是對救世主大人忠心不二的教育。如果被叫去陪寢,我也會全心全意地服侍。不過呢……我身邊可有梅璃爾在啊」

  「你指什麼?」

  「我覺得自己……比不上梅璃爾那麼一心一意。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在標榜自己,所以嘛~~我想自己還是適可而止吧」

  「…………」

  梅璃爾表情不甚清晰,沉默不語。

  「可是,偶爾我會看不透你」

  貝露迪雅輕描淡寫地這麼說到。

  「是嗎?」

  「雖然我們打交道的時間不算短,但我不知道自己看見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梅璃爾」

  「……我該怎麼回答你才好?」

  梅璃爾苦笑著說。

  「天知道」

  貝露迪雅也浮現出苦笑,聳了聳肩--沒有進一步追究下去。留下梅璃爾一個人在那裡,逕直走開了。貝露迪雅是個即便對於朋友也不喜歡過於親近粘人的少女。雖然有時會不經意地傷害到別人,但至少現在梅璃爾真想感謝貝露迪雅的這種性格。

  救世主,世界,依柯維拉斯特,以及姬巫女。

  與這些緊密牽繞的心情,如果要刨根問底的話,似乎會看見自己並不想看見的東西。

  「真正的我--」

  遠眺著離去的貝露迪雅背影,梅璃爾孤零零地喃喃自語道,

  「那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還是睡不著。

  天怎麼還沒亮?無意義地關注時間的流逝。不知道在這裡到底有何意義--每次在床上展轉反側,省吾都會確認一下手腕上繫著的手錶時間。與某部電影中拔山蓋世的主人公所使用之物相同的限定版豪雅表「TAGHeuer」,在異世界中也繼續勤勞地記錄著時間的流逝。現在,指針指向了凌晨一點十七分。

  就在此時--

  「…………?」

  因為聽見有人敲門,省吾挺起身板。

  梅璃爾又回來了?還是其他姬巫女?

  或者是--

  「--請進」

  說完等待著對方進來,門上並沒有上鎖。

  回應省吾的回答,門靜靜悄悄地--彷彿不想被他人聽到開門聲似的,慎重地徐徐打開了,站在另一頭的是花梨。

  「什麼呀,你還沒睡嗎?」

  省吾邊從床上起身,邊說到。

  「那是我的台詞喲」

  花梨如此主張到。輕輕掩上門後……背靠在門上用虎視眈眈的眼神看著省吾。

  「……怎麼了?」

  跳下床,省吾走向花梨。

  花梨目不轉睛地看著走來的省吾,靜靜說道,

  「阿省,我知道阿省喜歡英雄故事,這件事並身並不是什麼壞事」

  「幹嘛呀?突然說這個」

  距花梨數步之遙處,省吾停下腳步。

  深更半夜的遽然跑了過來,而且還用這種唐突的口吻,這位驕傲自滿的表妹到底想說些什麼?該不會是害怕自己一個人睡覺吧?

  「別管了,總之聽我說」

  花梨用煩躁的語調說到。

  「阿省,故事終究是故事!因為不是現實所以才成立!」

  「……你到底想說什麼呀?我不明白啊」

  「英雄故事主人公的所作所為在現實中是不可能存在的!聽懂了?」

  「…………」

  省吾皺著眉頭,不吱聲了。

  「明白了?雖然不知道他們具體會讓你幹些什麼,但總而言之,他們是想逼你擔當身強力壯的僱傭兵角色喲!救世主大人救世主大人地奉承你,讓你腦袋發熱地為他們戰鬥,把你當成用起來順手的步卒喲!」

  「……說得真難聽呢」

  皺著臉,省吾說到。

  「我知道你討厭我的興趣。但以自己的喜好去決定事物的善惡,總覺得相當反感呢」

  「……你果然還是沒聽懂啊」

  花梨長歎一聲。

  「這不是討厭喜歡的問題。我並沒有說阿省的興趣是好是壞。雖然偶爾把你當成傻瓜也許確實有些過份。

  說到底--阿省難道想憑自己的愛好興趣,就去接下救世主的職位?」

  「…………」

  她說的也有道理。

  不過--

  「--不好嗎?」

  「所以說,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這裡可不是架空的小說喲?如果梅璃爾她們說的話是直的,那麼這裡就是存在於現實中的作為一個整套系統而運行的世界喲!這種意義上,這裡與我們的世界並沒有什麼不同。再進一步說,正因為這個世界的存在方式過於清晰明瞭,所以更會顯得堅硬不可動搖」

  「那又怎麼了?」

  「你難道以為在這種世界中,真會有英雄存在?」

  「…………」

  真意外。

  英雄不在。社會縫隙。

  省吾沒想到自己琢磨過的事,花梨居然也曾思索過。當然了,對頭腦發達的花梨來說,也許輕易就可以看穿省吾的想法。或者大概是為了能擺出「阿省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之類的說教,花梨才稍稍推敲過一下也說不定。

  不過--

  「雖然我說不清--但肯定有問題。絕對不會成為阿省想像中的英雄故事。哪裡一定有些不正常。英雄不是該「主動」站出來的嗎?因為必要所以製造出來的也配叫英雄?你想想我們世界的事,還不明白嗎?

  光憑一個人的活躍,世界根本不會為之改變。就算發生了改變,也不過是被刻意營造出來的表相。這個世界當然也不會有所不同。阿省是被他們當成象徵性標誌給推出來的冤大頭喲!

  如果你真這麼希望,我也無話可話。可是,阿省想要成為的英雄真是這種樣子嗎?」

  「……啊~~別叨嘮了」

  省吾無精打采地說道,

  「我腦袋不好使,你盡說些難懂的話,我根本聽不懂。也許我確實打算不經大腦思考就去接受別人的請求。但是詳細情況你不也不清楚嗎?」

  「話是那樣說」

  「詳細情況明天會有人介紹的。等見到了「代行者」--或是為了打倒它的依柯維拉斯特之後,再慢慢想吧。再說,如果梅璃爾她們說的是真話,總不見得為了我們兩個能活命,而丟下她們不管吧?這可事關世界命運喲?」

  「所以我不是說了--」

  「啊~受不了。你就饒了我吧。太睏了,我要睡了。明天熬了一晚,今天又發生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離開花梨身旁,省吾轉身跳向大床。

  他的表妹雖然面有不快地盯著他--

  「省哥--」

  這種稱呼真是久違了。

  以前--在花梨還總是拽著省吾的衣服肘部時,她就是這麼稱呼省吾的。在升入中學之後--大概是思春期的這段時間,她才開變成現在這種『阿省』的稱呼。同一時期,曾經可愛的表妹開始發揮她的傲慢,將省吾當成傻瓜來對待。

  「花梨?」

  省吾不禁抬起頭,看向花梨。

  花梨彷彿回到了數年前,一臉溫順地盯著省吾。

  「只有這點請記住。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省哥這邊。就算有人背叛、欺騙省哥--只有我是絕不會離開你的。這點絕不要忘記」

  「花梨--」

  「就這些,晚安」

  說完,花梨轉身走出寢室。

  與進來時不同,大門乾啞地發出『邦』的一聲後,關上了。

  「真是的……」

  歎了口氣後,躺在床上翻了個身。

  他很清楚。

  對於花梨不會背叛自己這件事,省吾再清楚不過了。如果將這世上可能背叛他的人做個排序的話--恐怕花梨會在接近於未尾的位置。正因為明白這點,所以在被劈頭蓋臉地一頓臭哭後,省吾還能與花梨和睦相處。

  並且--

  省吾還知道,花梨確實道出了現實的一面。

  光憑一己之力,無法動撼世界。那些看起來在改變世界的人物,都是刻意營造出來的。其實,這類英雄不過是被當成旗幟來使喚罷了。

  對此心知肚明。

  所以省吾才會在那個世界--他和花梨原本所在的世界中,通過白日做夢的幻想,小小地滿足一下自己。因為深信不可能會有那樣的事,所以才放棄了自己心中所懷的英雄憧憬。

  不過……如果是這個世界。

  省吾如此心想,情不自禁地如此心想。

  這又有什麼不好?

  「…………」

  展轉反側之中--省吾等待著天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9 11:04 AM

第三章 〈虐殺風景〉


  一覺醒來,等待著自己的是否還是往日一塵不變的現實?

  懷著這種不知是期待還是不安的忐忑心情,省吾進入夢鄉。

  自己只是在房內,無傷大雅地做了個夢吧?花梨很快便會一路咚咚直響地踏上樓梯,跑來叫醒自己了吧?一切大概都是嚮往英雄故事的自己,無意識中創造的夢境吧。

  異世界、魔法、還有--梅璃爾。

  這個想法閃過腦海。

  所以--對於是否掙開眼睛,著實有幾分猶豫。朦朦朧朧半睜著眼,在確認房間亮度的俯仰之間,省吾感到自己正被繼續入睡的誘惑所驅使。倘若繼續入睡,那麼所願的夢境也會一直持續下去吧。

  然而--

  「早上好」

  門的另一頭,傳來了問候聲。

  意識到那是梅璃爾聲音的瞬間,省吾完全睜開了眼。

  仰起身子,環視四周。

  「…………」

  情不自禁沉吟一聲,是失望還是寬心?

  房內的情景,並非他習以為常的六蹋蹋米的小屋,而是充滿異國風情大到不像樣的寢室。

  沒有電腦音響,沒有海報招貼、沒有塞滿漫畫小說的書架,也沒有在書架上排成一列的炭酸飲料瓶蓋手辦--某動畫大作的系列產品--都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古典雅致的椅子、衣櫃、書桌。塑料、不銹鋼等金屬製品當然一個都不見。房間中的多數物品均為木製,就連張貼在牆上的也非樹脂類牆紙,而是紡紗織物。大門上的把手固然是金屬……但材質大概是黃銅之類的吧。

  未經化學處理的木材、織布、金屬所散發出的原始、固有的氣息,醞釀出獨特的暖意。

  「省吾大人……?」

  「啊~~哦哦,我起來了喲」

  省吾大聲說到。

  「失禮了」

  梅璃爾推門而入。

  她的打扮與昨天相同--不過,衣服細節部分的顏色搭配有微妙差異。

  「請更換衣服」

  說完,她將手上捧著的服裝遞出。

  沒有多餘的裝飾布料或者其他些什麼掛件,形狀簡單撲素的男性衣物。不過,角落周圍的衣料上刺有圖案,顏色也與其他地方不同。由此可以看出這件衣服與梅璃爾她們所穿的是同一風格的服裝。

  「要換上……那個嗎?」

  「是的」

  面對理所當然點頭肯定的梅璃爾,省吾發出一聲短促的呻吟。

  事已至此--雖想這樣說,但總有些彆扭。穿上不習慣的衣服是需要勇氣的,若是第一次見到的衣服,就更不用說了。

  當然了,眼前的梅璃爾也穿著相同款式的衣裝……但金髮碧眼、鼻樑挺立足可讓人誤以為擁有北歐血統的梅璃爾,與純粹亞籍人士的省吾之間,適合穿著的衣服明顯有所差異。

  「……失禮了」

  大概看穿了省吾的猶豫不決,梅璃爾將手上的省吾衣物放在臨近椅子的靠背上後,走向省吾。不給他任何拒絕的餘暇,梅璃爾極為自然地伸出手,搭上他的衣領,解開了那裡的紐扣--

  「稍--稍等」

  下意識從梅璃爾手中抽身後退的省吾喊道。

  「……有何吩咐?」

  「我自己會換的,我會換的,所以……」

  「……明白了」

  梅璃爾露出些許遺憾的表情,輕輕一鞠躬。

  就在這時--

  「還是讓她幫你換比較好喲」

  房間入口處,傳來一個聲音。

  轉過頭,站在那裡的人是……

  「花梨!?」

  「……這就叫入鄉隨俗」

  邊說邊聳肩示意的花梨已穿上了與梅璃爾她們相同的衣服。

  不過,在幾處細節處與梅璃爾她們有些差異。恐怕梅璃爾她們穿的是各自專用的服裝吧。既然位居姬巫女,那麼每人擁有代表自各地位與立場的服飾也並沒有什麼可稀奇的。

  身材嬌小、臉蛋清秀的花梨與那套衣服意外地相襯。

  或者說--她遠比平日看起來可愛。

  「哦哦~~花梨!我快認不出你啦」

  「什麼意思?」

  說著花梨瞪了他一眼。

  「人靠衣裝馬靠鞍呀」

  「不要你管!阿省,我勸你還是別一個人換衣服比較好」

  「……是嗎?」

  原以為按照花梨的性格,肯定會猛烈反對梅璃爾幫忙換衣服。不知是否因為她是道德主義者或風紀委員--總之,在對待男女間距離的問題上,她總是喜歡固執己見、囉哩八嗦地說教。不過,能毫不猶豫地踏入省吾房間把他從被窩中拖出來,大概是由於花梨單純地沒把省吾視為異性來看待吧。

  「這種衣服的衣帶還有紐扣的打結方法很獨特,要是亂七八糟隨便弄一下,待會就有你頭痛的。還有衣帶的打結方法,每個都有獨特含義。你也不想丟人現眼吧?」

  仔細一看才發現,正在說教的花梨背後還有一位姬巫女--貝露迪雅站在那裡。大概就是她幫花梨換衣服的吧。

  確實如花梨所說……省吾一個人就算能換好衣服,也不可能會懂服裝上的具體注意事項。就像女性在穿和服時,如果不從左前袖展開會被人笑話。這裡或許也有類似的習俗吧。

  「……可是」

  女性的話,穿和服時自然少不了請別人幫忙,所以大概不會有什麼抵抗感--然而,在省吾看來,旦凡是男人,只要非幼兒,對於讓他人幫自己穿衣服肯定會覺得很沒面子。而且幫忙者是異性的話,就更不用說了。

  「沒關係的喲」

  花梨朝著顧慮到梅璃爾而猶豫不決的省吾,用有些冷淡的口吻說,

  「只要阿省不秀逗,連內褲也脫了的話」

  「……你很囉嗦啊」

  省吾的臉皺成一團。

  說起來現在是清晨--有個明明沒必要卻異常精神的地方,若是脫下長褲,那裡恐怕就得暴露無遺了--

  「省吾殿下?」

  梅璃爾不解地注視著省吾的臉--隨後彷彿明白了什麼似的,點頭道,

  「請別在意,因為我不會在意的--」

  「……請你還是在意一下吧」

  面對微笑的梅璃爾,省吾呻吟般如是說。

  

  早餐是……麵包、牛奶、煎荷包蛋、配蔬菜沙拉。

  本以為異世界會出現什麼聞所未聞的驚人菜餚--但出現一桌家常菜似乎更為讓人吃驚。其實仔細想想,蔬菜沙拉也並非什麼絕無僅有的發明,而且這個世界要是也有小麥或豬牛之類的肉禽,發明牛奶、麵包、煎荷包蛋之類的菜譜也不是什麼太困難事吧。

  話說回來,在這些早餐中,浸泡過類似蜂蜜液體的荷包蛋還是感覺相當不對勁,「這裡真是異世界呀」之類的感歎由此而生--據花梨所云,加拿大有道菜就是將生雞蛋打在槭糖漿上,凝固成荷包蛋狀來食用。

  想得再深入些--既然居住著能夠交流思想的人類,那麼自然會有基於相同構想而建立的相似文化。也就是所謂的平行進化論。

  其實文化的不同之處,從根本上來說是由於各自環境不同所造成的。對於在日本土生土長的省吾來說,任何陌生環境中形成的陌生文化,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加拿大、非洲、抑或巴布亞新幾內亞,都沒有太大差別。雖然省吾對於這些偶爾會有所耳聞的外國,也學過些預備知識,並不會覺得過於異樣。但無論哪個都是從未踏足的異域之地。在那裡應該有與其獨特風俗相匹配的文化存在,如果真有機會拜訪一下,也許會發現那裡有遠比異世界更令人頭痛的事情。

  在這種意義上……梅璃爾她們的這個世界,可以說不過是一個稍許有些與眾不同的「外國」。

  這些姑且不論。

  簡單吃了些早餐後--省吾與花梨一起被帶到某間房內。

  並非是大宅中的房間。在宅第庭院中央,豎著一塊小型石碑,背面設有一條通向地底的暗道,從那裡下去,再換乘兩架升降梯,到達最初來時的那個地下設施--「聖廊」。這次省吾他們被帶到的地方並非豎坑的底部,而是挖開岩石壁面所建的房間之中。

  寬敞--與其用途相比,寬敞到有些無意義的房間。

  室內面積雖有半個網球場大小,卻空蕩蕩地十分冷清。唯有中央擺放了一張直徑五米左右的圓桌,沒什麼像樣的傢俱,甚至連窗口也未設一個,真是大煞風景。無意義的寬敞中漂浮著某種威壓--簡直就像為了顯示房間主人的權力般,故意弄得如此空曠。

  圓桌周圍坐著五位男子。

  雖然老少各異,但省吾能看出,他們都是有地位的大人物。只見他們悠然地坐在豪華扶手椅上,神態極為平靜自然。彷彿王者坐在玉座上般天經地義。五人神態自若地圍坐在空曠房間中央孤零零擺放的圓桌周圍。他們的舉止並不能稱之為傲慢,身為人上之人就有義務表現得與眾不同。

  「……那個」

  就在省吾猶豫之時,梅璃爾示意他在圓桌旁入座。

  同時在省吾的視野中,發現貝露迪雅示意花梨入座的位置--是距離自己有些偏遠的另一角。

  「--…………」

  最右面的一位,在省吾看來外貌有些神經質的男子說了些什麼。

  當然了,省吾不可能明白對方的語言。不過,在旁站立的姬巫女之一:塞乃嘉立即將話翻了過來。

  「「歡迎您的光臨,救世主殿下。這裡是五氏族最高會議。我們五人便是將您召喚而來的萊納凱特五氏族之長」」

  「……你們好」

  不知該如何作答是好--總之省吾決定先彎腰點頭。

  讓他嚇了一跳的是,對面五位男子竟然同時齊身鞠躬。這證明這五位男子並未把他僅僅當成小孩來看待。

  「--…………」

  「「先介紹一下」」

  左側的--身材並不高大,卻很魁梧結實的男子說到。這次是貝露迪雅做的翻譯,五位姬巫女似乎分別擔任各位族長的翻譯。

  「「從您左邊開始,依次是塞布隆‧茵培拉斯,涅羅‧奧托路琪,芭璐特‧柯德蘭,泰羅依德‧瑪布洛,帕洛瑪茲‧陸絲波利提」」

  「……恩?」

  對方一口氣說完,省吾雖然沒能完全記住--卻覺得好像多次出現幾個曾經聽過的單詞。

  「莫非你們是--」

  「各位族長都是姬巫女的監護人。有的是養父,有的是親哥哥,關係各有不同」

  梅璃爾補充道。

  接著,她開始翻譯芭璐特的話。

  「「我們代表萊納凱特與您對話。您可以認為我們的話就是萊納凱特的全體意見」」

  省吾老實地點點頭。

  就在此時--

  「--可以提問嗎?」

  花梨從房間一角大聲說到。

  包括省吾在內--房內所有人的視線同時一齊集中轉向她。這下就連花梨也不由得露出有些懼怕的表情,不過,她既沒結結巴巴,也沒低頭不語,而是再次重複了一遍。

  「可以,提問嗎?」

  「--……」

  梅璃爾翻譯了花梨的話。

  五氏族之長們頓時面面相覷--

  「「在此之前,我們有幾件事想先和您確認。可以嗎?」」

  姬巫女愛緋妮兒翻譯到。

  左起第二個人,唯一一個年青的族長,涅羅微笑著凝視花梨。

  「可以,什麼事?」

  「「您與救世主省吾‧香芝殿下有何關係?」」

  「親人。我是省吾的表妹」

  花梨說。

  「「您的意見會影響省吾‧香芝殿下的決定嗎?」」

  「不能說是否會影響。最終決定是取決於省吾自己的意志。雖然我會向他提出意見,但他是否聽從就說不准了」

  「「原來如此。非常感謝您的回答。那麼,接下來就由我們來為您解惑吧」」

  「謝謝。請問,萊納凱特到底是什麼?」

  「…………」

  涅羅用尋問的眼神快速掃了一下圓桌周圍的四人。

  沒有人露出拒絕的表情。涅羅微微點了點頭,再次轉向花梨。

  「「好吧,那就說一下吧」」

  閉眼默默思索了一霎後,涅羅開始了陳述。

  

  秘密組織萊納凱特

  那是對神所定下的法則舉起反旗者的集合。

  由於邪神的詛咒,世界成為無邊苦海。

  具體來說就是定期發動的「神罰代行者」所造成的威脅,不斷折磨世人。繁榮的黃金時代一去不復返,人類被無法抗衡的災難不斷蹂躪踹踏。

  終於,世人忘記了對創世五神的尊敬,轉而向毀滅邪神進行祈禱--為了能豁免神的罪遣,全心奉上禱告。對人來說,神不再是慈愛與寬容的存在,而是威脅的同義詞。世人歌頌神之名時,一昧懼怕地俯首帖耳,跪倒在地。只望神的憎惡與憤怒不要降臨在自己身上。更有甚者,竟然恬不知恥地將創世神詛咒為帶給自己痛苦的元兇。

  不過。

  世人之中--依然存在繼承創世五神的遺志者。

  流傳於世間的謬誤之「神」,以及崇拜它的「宗教」。

  與他們正面對抗者。

  換言之,這種背教者便是萊納凱特。

  他們作為秘密組織,蟄伏於人類社會的陰影之中,不懈地在這世上尋找能解開邪神詛咒的方法,實際上也就是打倒「神罰代行者」的可行手段。結果,他們完成了某件兵器。

  某件人類歷史上空前絕後的最強兵器。

  可以憑借人之身自由駕御神之奇蹟的超巨型擬神杖。

  理論上它蘊藏著能與「代行者」正面抗衡,並打倒對方的奇蹟之力。

  它就是--

  

  「--依柯維拉斯特」

  愛緋妮兒用有些含糊不清的聲音說到。

  不知這名字究竟有何含義--當聽到之時,圍繞著圓桌的五氏族之長們竟為之動容起來。

  「那是什麼?」

  省吾提問……沒有人作答。

  意義不明的苦澀沉默,在五氐族之長們和省吾之間瀰漫。

  「「在回答之前,有件事務必想先做確認」」

  梅璃爾為芭璐特翻譯到。

  「「依柯維拉斯特是作為救世主的武器而被製造出來的,同時對我們來說也是最終兵器最高機密。無法輕易讓外人參觀。所以想要先做一個確認」」

  芭璐特目不斜視地緊盯著省吾。

  「「省吾

  ‧

  香芝殿下。您願意作為救世主,為了我們而戰嗎?」」

  「等一下!」

  花梨大喊。

  「這太過份了!連什麼樣的對手,什麼樣的武器,什麼樣的戰鬥方法都不說,就要人訂下誓約也未免太卑鄙了!」

  「花梨……!」

  她那甚至可以理解為挑釁的話,讓省吾不禁為她捏了把汗。

  「再者」

  花梨看也未看省吾一眼,繼續說道。

  「就算省吾協助你們扮演救世主,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完全就是免費工人。這樣根本成不了契約吧?還有,省吾和我都是其他世界的人,是因為你們擅自的舉動才把我們帶到這裡來的--如果幫助你們的話,在解決所有麻煩後,能讓我們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

  省吾心中一驚,轉頭面向芭璐特他們。

  回到原來的世界。

  雖然並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件事。但毫無疑義對此他持樂觀態度。主人公被召喚到異世界成為救世主,是幻想世界中常有的橋段。大多數情況下都有回歸的方法,主人公最後回到自己的世界,大團圓結局。雖然很幼稚--但因為看慣了這一類劇情,省吾對於「能回去」這件事深信不已。

  然而--

  「故事終究是故事!因為不是現實所以才成立!」

  昨晚花梨說的話,閃過腦海。

  是的,這裡是現實。

  那麼--

  「「請回答我」」

  愛緋妮兒為涅羅翻譯道。

  「「在您眼中,什麼才是能與解救世界相稱的報酬?」」

  「…………」

  花梨一時語塞了。

  但很快她便再次開口到。

  「不是索要解救世界的報酬。我問的是讓省吾身陷險境,你們能提供他想要的補償嗎?」

  「「這件事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吧。如果不合所好,即便付出萬千財帛,也無濟於事。我們可以約定的是會盡已所能,付出可以辦到的一切補償」」

  「…………」

  「「讓你們回到原來世界的辦法,也是有的。然而因為時間問題,不是今天明天所能準備好的。您大概已經發現了吧。召喚儀式要花上相當長的準備時間和費用。而且反向儀式所需的時間也並不在它之下,具體來說至少要一年」」

  「也就是說,在此之前我們回不去了?」

  「「確實如此。此外,我們的敵人「代行者」發動大規模災害的間隔越來越短。這一年內,我們無法保證來自它們的威脅不會波及到兩位」」

  「…………」

  省吾呆呆地望著花梨與涅羅間的對話。

  花梨面對權勢不凡的大人們--而且是站在組織頂點,執掌生殺大權的五位大人,絲毫不見怯意地與他們侃侃而談。光是腦袋好是絕對辦不到這點的。還必須擁有不凡的精神力--說得易懂些就是過人的膽量。

  「「花梨

  ‧

  敕使河原殿下」」

  芭璐特大聲插口到。

  「「您的意思我已經明白。您的話無可厚非。然而,現狀就如剛才涅羅所言,我們已被逼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至少是為了能夠活著回到原來世界,請您考慮一下協助我們的餘地」」

  「那麼,給我看看你們的誠意」

  花梨說。

  「請不要隱藏任何所知的事實,全部展示給我們看。與那個依柯維拉斯特以及代行者相關的所有知識。不然的話,就談不上是協助關係,而是被逼就範」

  「「原來如此」」

  芭璐特點點頭--隨後視線回到省吾身上。

  「「省吾

  ‧

  香芝殿下。您與您的表妹持相同意見嗎?」」

  「…………」

  想了想--省吾還是點頭了。

  「是的,我和花梨的意見相同」

  雖然他早已幹勁十足了……但是再多瞭解一點花梨所要求的知識也沒什麼不好。他確實想成為英雄,然而要是變成對方手掌上的跳舞小丑,可就敬謝不敏了。

  「「好吧,也只好這樣了」」

  說完,芭璐特與其他族長們三言兩語地交談了幾句。

  隨後--

  「「就讓兩位參觀一下依柯維拉斯特」」

  說著芭璐特站起來。

  同時涅羅向愛緋妮兒說了些什麼。愛緋妮兒點頭跑出了房間。

  「「請看,這就是我們萊納凱特引以為傲的最強奇蹟兵器--巨型擬神機依柯維拉斯特」」

  「--誒?」

  芭璐特--梅璃爾所翻譯的話,讓省吾不禁兩眼放光東張西望起來。

  從他所站位置右側的牆壁,發出重物摩擦的低沉聲,並開始向左右移動。在牆壁打開的那一瞬間。

  「……!!」

  風起

  也許是由於牆壁另一頭與這邊存在若干氣壓差所致吧。

  「請往這邊走」

  被梅璃爾催促著,省吾走向牆壁敞開的方向。

  那裡有處一米左右的平台。

  石造的欄桿對面,「聖廊」中心部--也就是豎坑內部的光景一覽無餘。

  從平台上探出身子,便能俯視底部全景。

  等間隔聳立的台色塔樓。到處瀉出乳白色氤氳的蒸氣機關。在這些機械間來回走動的數十名工作者。

  還有--

  「…………那個是」

  省吾皺眉自語。

  異樣的東西映入他的眼簾之中。

  首先讓他聯想到的是殺人現場所繪的白線。為了大致記錄屍體倒地姿勢,而被極度抽像化的人體形狀。

  然而明顯不同的是規模。

  全長恐怕有三十米吧。從規模上說,兩者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冷靜觀察的話,感覺它更接近於納斯卡谷地巨畫。分明是在模仿人體,可卻不是人體,稱它為人體過於怪異。

  而且……

  仔細看,那個地面巨畫似乎被分割開了,此外還能看見五根輔設的鐵軌。那些鐵軌之前也見過,省吾和花梨被召喚而來時,就出現在他們腳下。當時他們站在底部中央,因為距離過遠,所以才未注意到白線的存在吧。

  「請看」

  梅璃爾說。

  「現在尚無法以完全形態給您過目」

  在她話說的同時--「聖廊」中響起轟隆聲。

  「阿省……!」

  花梨指著豎坑底部。

  不必她說,省吾已經發現了她所見的東西。

  「…………!」

  陣陣轟鳴聲中,某物開始沿著軌道滑行。

  那是巨大的鋼鐵集裝箱--共有五個。

  它們從駐立於坑底外緣部的五幢塔樓中,徐徐滑行出來。

  異樣--顛覆遠近感的光景。

  每個規模都相當於十幾層高樓的大型立方體--巨型縱長的五個集裝箱動了起來。帶著壓倒性質量的它們,緩緩地在彷彿地動山搖的低沉轟鳴聲中,向豎坑底部中央所繪的人形圖案靠攏。仔細觀察還能發現,這些集裝箱後都裝著一個噴出蒸汽的裝置。大概就是憑借它才得以推動集裝箱本體的吧。

  繪成巨大人型的白線。

  白線內側聚集的如同高樓般的五個集裝箱。

  「……難道說」

  省吾這才終於想到依柯維拉斯特到底是什麼了。

  不過--

  「不可能,怎麼真會有--」

  彷彿在回復他的囁嚅,金屬的傾軋聲卡卡響起。

  所有集裝箱的側面整齊地同時打開。

  鎖鏈與齒輪的噪耳咬接聲伴隨著蒸氣機斷斷續續的噴氣聲,巨大棺材上緊閉的鋼鐵蓋板被徐徐拉開。

  那裡面的……

  「……那個是」

  「果然」

  省吾與花梨的話雖有所不同,卻同時發出呻吟般的感歎。

  在那裡的是--

  「機械人?」

  是的,那是個巨型機械人。

  準確來說是組成機械人的部件--共五個。

  頭部,以及剩下的被十字狀分成四份的胴體。它們彷彿昆蟲標本般被大頭針--不,雖然看起來像是大頭針,但實際直徑達一米的圓柱--給刺穿,牢牢釘在箱子內側。

  其他還有數個貌似固定用的鋼鐵框架盤托在「部件」上,框架的另一頭固定於箱櫃內側。宛如植物莖脈般錯綜複雜複雜的構造……與其說是為了保護內部的東西,倒不如說--是為了讓裡面的東西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巨型……機械人……」

  「用您世界的語言,似乎是這個稱謂」

  呆若木雞的省吾喃喃自語,梅璃爾點頭肯定了他的話。

  「那就是救世主的武器,我們萊納凱特所製造的最強最大的擬神杖。它的名字是--依柯維拉斯特」

  彷彿宣告神諭般,平淡口吻中滲雜著某種興奮,梅璃爾這麼說到。

  「動力是什麼?難道是憑蒸氣機啟動這個大傢伙?」

  「不是」

  梅璃爾搖頭否定了花梨的提問。

  「如我剛才所說,雖然它的外觀是人型,但其實是巨大的擬神杖」

  梅璃爾從容不近地解說起來。

  「可是,那個--不是還沒完成嗎?」

  花梨追問。

  「並非如此。雖然目前正處於調整狀態,但機體本身已經完成。將各部分故意分割開來,是出於安全性的考慮」

  「安全性?」

  「人類通過將擬神杖與聖句相組合,產生奇蹟。效果就如昨天您看到那樣--但是與昨天的擬神杖相比,依柯維拉斯特最大聖光釋放量可以達到它的八億倍」

  「八億……倍?」

  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字。

  雖然不如花梨那麼博學多才,但省吾好歹也讀過不少SF幻想小說,所以他明白昨天荷傑妲展示的魔法是多麼厲害的東西--將物質瞬時凍結是相當不凡的技藝。

  基本上,將物質凍結要遠比加熱要困難,而瞬間凍結就更不用說了。使用液態氮確實也可以做到這一效果。但製造液氮很費功夫,得用相應的設備花上不少時間才行。

  而荷傑妲僅僅憑借咒語--吟唱聖句和擬神杖就實現了這種效果。

  單純進行數字比較的話,實在難以明白其中所代表的含義。八億倍--這能將多少事變為可能?省吾無法想像。

  「詳細理論,我就一筆帶過……擬神杖是以被稱為聖體的物質為中框所製造出來的東西。其中的聖體是奇蹟術不可欠缺之物。過於集中在一起容易引發暴走失控。所有釋放的聖光能夠完全經聖句誘導消耗於奇蹟術之中自然是最好不過的。然而萬一沒有完全消耗,便會引起聖光飽和現象,而當突破奇蹟臨界點時,大量的奇蹟將陷於無法控制狀態--受它們彼此間相互干涉的影響,不要說聖句了,就連能動制卸奇蹟也無法控制它們」

  「……那、那個?」

  後半段的內容,省吾沒能理解。

  「就像是核物質之類的東西吧」

  花梨嘀咕。

  「簡而言之--依柯維拉斯特啟動時,為了支持機體運行,聖光會自動消耗,所以沒什麼問題。然而一旦停止運行,就必須將聖體分割保存,不然就很可能會發生失控」

  「聽上去,似乎是個很難伺候的傢伙啊。省吾能駕駛得了嗎?」

  「細節調整由我們負責。省吾殿下所要做的事並不複雜。一經啟動,類比共鳴回路將會把省吾殿下的五感與依柯維拉斯特連接。到時省吾殿下大概會覺得自己就是那個依柯維拉斯特吧。

  換言之……我們想讓省吾殿下將成為那個巨大擬神機的腦部,驅動鋼鐵身軀打倒邪神遺留的詛咒核心--「代行者」」

  「……好厲害」

  省吾低聲自語。

  合體式巨型機械人。

  給孩子們看的幻想故事中,老套到不能再老套的慣例。

  有時是怪獸,有時是災難,有時是同類機械人。

  與各種各樣的敵人戰鬥,異乎尋常--且夢寐以求的超級兵器。

  然而現實中,人型兵器之流在戰場上卻不堪重任。人型機確實作為究極泛用機而廣受矚目,但戰場還未小兒科到能夠適用「泛用機」。現代戰爭中,兵器不斷向著特性化的方向發展,小到槍彈,大至艦艇,各種擁有特殊功能的東西被一一創造出來,並在戰場上活躍。可是無論在哪裡,泛用機都比不上專用機械。而且,在可以無視兵器用途的領域中,泛用機也幾乎沒什麼出場機會。

  所以,戰爭用巨型機械人這種東西,現實中並不存在。更何況是合體式這種足以讓人噴飯的存在。技術方面的限制姑且不論,光是製造一台機械人的價格,就遠遠高於製造坦克、飛機,或者其他各種專用裝備的費用。此外在運用層面,機械人也嚴重欠缺多樣性。

  總之,巨型機械人無論在哪裡都只不過是幻想中的產物罷了。

  然而--

  「……好厲害」

  省吾目瞪口呆。

  那種不可能存在的兵器,竟然出現於自己眼前。

  右腕(與之相隨的胸部右側),左腕(與之相隨的胸部左側),右腳(與之相隨的腹部右側),左腳(與之相隨的腹部左側),以及頭部。共被分割成五個部分。這確實滿足了他年少時在電視、漫畫上見過--並且嚮往的「巨型機械人」的基本條件。在滿足這些條件的同時,還伴隨著確鑿的真實感。並非用手真正觸摸過,也並未聽見什麼引擎的聲音。惟其壓倒性質量的鋼鐵,便足以醞釀出它的存在感--空氣中飄浮的類似於吐息的氣氛化作活生生的感覺,動搖著省吾的意志。

  「讓我開動這個?」

  「是的」

  梅璃爾點點頭。

  「動真格的??」

  「……?」

  沒弄明白這句俗語的意思,梅璃爾歪著腦袋表示不解。

  「你說的話當真嗎?不是在騙我?」

  「我們斷不會因為開玩笑,而準備此物」

  梅璃爾斬釘截鐵地說。

  隨後,省吾--

  「……好利害,好利害喲……!」

  一昧地興奮不已。

  巨大戰鬥機械人。

  自己操縱它,用它拯救世界。

  只要是男人,誰都曾這麼夢想過--而且本是付之一笑,不會當真的場面,在省吾跟前,竟變成現實的存在。

  此前還在忐忑不安。不知是否能打贏那個「代行者」,不知是否能拯救這個世界,也不知是否能順利回到原來的世界去。不明白的事情太多。

  可是……

  眼皮底下的依柯維拉斯特給省吾帶來的衝擊,雖然只是一時,卻也足夠讓他忘卻這些不安。依柯維拉斯特的存在感過於巨大……省吾庶民日常生活中的價值觀根本無從揣測它所代表的意義。彷彿僅僅存在著便代表無敵,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迫力面前,坦克、戰鬥機、戰艦等都如螻蟻般渺小無力。

  「好利害……」

  省吾如同孩子般反覆喃呢。

  「那個的駕駛員--我就不能操縱它嗎?」

  冷不防花梨這樣問。

  省吾驚訝地望著花梨。

  真意外。

  省吾一直原以為花梨並不喜歡這類東西,而且她也不像是剛剛覺醒了這種興趣,只見花梨用滲透疑問的眼神,看著梅璃爾她們。梅璃爾她們對於花梨會主動提出成為駕駛者也感到很意外,但是--

  「不行「

  梅璃爾斷言道。

  「依柯維拉斯特的製造設計是與男性進行類比共鳴。能夠成為它的腦部,並操縱它的只有男性」

  「…………」

  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低頭沉默的花梨眺望下方的巨大機械人。

  就在這時--

  「--……!!」

  背後突然促聲響起。

  回過頭來的省吾他們發現,跑回來的愛緋妮兒似乎在大聲說著什麼。

  並非日語,而是她們的語言。

  「--……!?」

  五氏族之長自不必說,就連五位姬巫女間,也瀰漫出某種緊張氣氛。

  「--……!?」

  「--……!!」

  五氏族之長與姬巫女們似乎有些慌亂地交談著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

  省吾問梅璃爾。

  身為首席姬巫女的少女,浮現出慎重思考該用何種語句來回答的表情--

  「省吾殿下,花梨殿下。現在正好有一個機會--不知這樣說是否妥當」

  梅璃爾罕見地露出困惑與焦急的神色說道,

  「「神罰代行者」覺醒了,正在襲擊某個城市」

  「…………」

  省吾與花梨不禁彼此對視了一眼。

  

  「代行者」是無敵的。

  原本它就是作為人類絕對無法戰勝的存在,而被定義為「代行者」。

  用人類奇蹟師們的話來說,代行者就是自我存在的聖句,活生生的擬神杖。

  世上萬物的存在律中皆銘刻著服從神之令的記述。這記述是絕對且無法改變的。但這種記述是被動式的,不會主動「為了神」而採取行動。如要達到這一步,就必須具備相當的「智能」。

  「代行者」便是那種智能的化身。

  被詛咒所創造的疑似之神,神的仿造品,神輪廓的複製體。

  那就是代行者。

  它的智能只為了讓人類背叛者痛不欲生而存在。

  並且它的存在對於人類來說一開始就被定義為絕對無敵。

  人類無法戰勝「代行者」

  。「代行者」所展開的「領域」內部,所有物質都會服從「代行者」,背叛人類。

  也就是說--

  「…………!!」

  少女一聲慘叫。

  還未滿十歲,尚在成長途中的身體,為何能發出如此尖銳之聲?--讓聽者無不掩耳的撕心裂肺的悲鳴,從少女喉嚨中暴發出來。或許是因為她知道這將是自己所能做出的最後行為,所以才不惜搾乾體內最後的一絲力量。

  慘叫化為一片紅色陰雲籠罩在少女周圍。

  那是從口中瘋狂噴出血霧。

  佈滿絕望與苦痛的表情,少女倒了下去。

  然而就連倒地似乎都不被允許,啪嗒啪嗒,宛如跳上岸的魚兒般,全身痙攣著,少女小小的身體不斷翻滾。

  折磨少女的是--巨毒。

  並非什麼比喻……而是千真萬確的巨毒,由巨毒組成的大霧,以漩渦狀緩緩覆蓋城市。

  放眼望去,滿地打滾的並非只有少女。跳起同樣死亡之舞的身影隨處可見。無所謂男女老少,城市各處未及撤離的人們,都在噴出血霧,紛紛起舞。

  有些人早一些發現了威脅的真相。

  他們躲入家中,將大門窗戶所有一切有縫隙的地方都牢牢堵上,試圖避免與毒霧接觸。

  卻都徒勞無功。

  巨毒並非憑空產生,也不是從哪裡釋放。

  「聖域」內部的空氣全部會變成毒物--只會致命破壞人類神經系統的猛毒。「代行者」釋放的聖光所至之處,所有氣體都會成為狩獵人類的毒素。即便把窗鎖死,只要聖光照過窗戶,便會是同樣的下場。聖光--名符其實的神之威光能對一切物質發生作用。

  然而……

  真正的恐怖這才剛剛開始。

  「代行者」這次選擇的「災難」是從它過去經驗中調整出的陰險與卑鄙的組合。

  這種毒素雖然致命,卻並不意味著會讓人迅速死亡。

  也就是說……這種毒在大幅破壞人類神經系統時,並不讓人立即速死。人們被巨毒侵食後,受腦中異常神經信號的驅使,滿地打滾。他們唯有一邊品覺能讓自己發瘋的強烈痛楚,一邊慢慢死去。重複扭曲的死亡之舞,默默等待死亡光臨。

  「代行者」悠然地將神聖之光照遍整個城市,同時觀察痛不欲生的人類。

  身為主人與命令者的神,向「代行者」下達的是盡一切可能折磨人類的命令。「代行者」只會忠實地執行命令。雖然擁有智能,但「代行者」沒有任何感情。也不會置疑自己行動的原因。只會平靜地摸索使人類痛苦的方法,爾後執行,接著再收集結果,並繼續尋找下一個方法。

  被肆虐的毒霧與聖光所籠罩的城市中央,神的殘影悠然俯視著下方螻蟻般翻滾不休的世人。

  

  「…………」

  省吾啞口無言。

  恐怕旁邊的花梨也是一樣吧,他默然地看著望遠鏡中的景象。

  圓形視野中所映出的是凱英派克斯城的慘劇。從「聖廊」出發,以蒸氣機車行駛四小時路程之遙的某個城市中出現了「代行者」--聽到這個消息後,省吾他們決定親眼去見識一下。從結果上來說,他們所見到的不僅僅是「代行者」。無論望遠鏡指向何處,滿眼儘是痛苦掙扎的人影。還有他們上方,如暴君睥睨著愚民似的巨大身影--悠閒地高高飄浮著的「代行者」。

  「……能救救他們嗎?」

  放下望遠鏡,省吾不假思索地向身旁的梅璃爾尋問。

  梅璃爾--

  「…………」

  顏色蒼白,面向地平線的彼方,凱英派克斯城的方向。

  「梅璃爾?」

  「啊--是!非常抱歉」

  眨了眨眼,梅璃爾說。

  「什麼事?」

  「有沒有辦法救救那些人?」

  梅璃爾恢復了平日的平靜表情,搖頭道,

  「那個城市已經不行了。在「代行者」的「聖域」內,任何人都無法逃脫一劫。並且「代行者」周圍半徑零點四麥裡斯--相當半徑八百米的範圍內,人類甚至無法像個人一般死去」

  「……誒?」

  「存在律的記述如果遭到破壞,人在剎那間便會死亡,連屍體也不剩。肉體的構成物質會「發狂」變為液態,隨後蒸發一空」

  「…………」

  省吾與花梨面面相覷。

  「可是,這還算比較幸福的吧。看看那些人的模樣,就可以明白」

  「…………」

  「--梅璃爾」

  背後傳來呼喊。

  回過頭,將省吾他們帶到此地的萊納凱特蒸氣式貨車駕駛席上,貝露迪雅探出首。只見她指了指貨車車身。在那裡載有一台遠比省吾他們現在使用的望遠鏡大上許多倍、附帶擬神杖的光學觀測器,塞布隆與荷傑妲一邊在旁觀測,一邊記下各種數據。

  此外,梅璃爾也好,其他姬巫女也罷,都穿著比第一次遇見省他們時要相對樸素的服裝。恐怕那就是這個世界的工作服吧。

  「「代行者」開始行動了。再不走,就會被「聖域」給逮住」

  「明白了」

  梅璃爾點點頭,轉向省吾他們。

  「就如您所聽到的那樣,我們還是離開這裡吧」

  「不……可是」

  「阿省」

  花梨拉了拉躊躇不前的省吾衣角。

  「我覺得她們說的沒錯。連狀況也無法清楚把握的我們,救不了那個都市的人們」

  「…………」

  在梅璃爾她們的催促下,省吾走向貨車車廂--隨後停住腳,回頭望去。

  即便不用望遠鏡也能看見地平線另一側的城市外貌,以及君臨其上的「代行者」身姿。當然了,受距離的影響,只能看見朦朧的輪廓,無法看清細節--

  「……那個就是…………」

  望遠鏡中的光景給省吾帶來不小的衝擊。

  雖然並非初次看見人的死亡。在電腦屏幕上那種畫面看過多次,並不稀奇。搜索一下網絡,拍攝人類被殺的錄像檔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現在他所目睹的東西在臨場感上,與那些「屏幕上」的畫面天差地別。那裡有種鮮明的--雖然實際上不可能感到的--氣味與觸覺。由於太過生動,以至於讓省吾的肚子一陣翻江倒海。

  不是虛構,也不是演戲。絕對不是那種東西。

  清楚地明白,這是現實。

  現實中的人類痛苦地死去。連辯解,醒悟,道別的時間都沒有,單方面遭到殺戮。

  「……那種東西……」

  省吾腦海中深深烙印下了口噴血霧,滿地打滾的少女身影。

  那種樣子就是人類的死亡嗎?

  那些人就是為了如此死去,才出生的嗎?

  那也未免太--

  (可惡……「邪神」?……!)

  想得太簡單了。

  救世主,世界危機,邪神復仇。

  聽過的各種單詞和狀況,此前在省吾腦中,不過單純是些詞彙罷了。與遊戲或漫畫中所存在的設定用語並無多大差別。

  可是……

  現在省吾視野中死去的少女身姿,並非想像虛構之物。

  絕對不是。

  親眼目睹了。

  被痛苦弄得一片模糊,卻依舊拚命尋找幫助的少女眼眸。

  目前的自己確實沒有能夠解救她的手段。

  不過--

  (也許梅璃爾或花梨將來也變成那個樣子--)

  如果自己所識所知的人們也不得不死得那麼淒慘。

  胸膛之中迅速心寒起來。

  冷冰冰的心底--憤怒緩緩開始沸騰。

  「省吾殿下,請快上車」

  貝露迪雅從駕駛席上招呼道。

  「梅璃爾,剛才臉色很不好啊--」

  進入貨車車廂時,省吾向一旁的梅璃爾試探到。

  「--唉?」

  難道她自己沒發現嗎?--只見梅璃爾眨了眨眼,說道

  「是說我……嗎?」

  「嗯,好像馬上要倒下來似的」

  「…………」

  梅璃爾暫時沉默了。

  這時響起一聲尖銳的氣笛聲,蒸氣式貨車開始在荒野疾走。

  咯咚咯咚,觀測器與其他貨物在貨廂上搖擺晃動,梅璃爾浮現出稍許有些安心的表情--

  「非常抱歉」

  --她小聲說到。

  「不,這沒什麼好道歉的」

  「非常抱歉」

  不知是否聽見了省吾的話,梅璃爾重複了一遍。

  「我總會……在面對「代行者」時,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很久以前的事?」

  「我並非柯德蘭家之長芭璐特

  ‧

  柯德蘭的親生女兒,而是養女。我的父母在「代行者」引發的災難中雙亡了--那時我正好三歲」

  「…………」

  「因為正好與祖母有事離開城市,才逃過一劫……所以每次見到「代行者」我總會想起些荒唐的念頭」

  「荒唐的念頭?」

  「在那巨大影子的腳下,雙親依然健在的錯覺……」

  說完,梅璃爾垂下頭。

  「當然不可能會有那種事……但是因為我並沒有親眼見到雙親的亡故,總會不由自主地這麼想。總有種東西在催我去確認它下面的雙親是否還活著」

  「那是……」

  省吾找不到半句安慰的話。

  這位美麗的姬巫女恐怕有著超乎自己想像的艱苦人生吧。對於這樣的她,在和平環境中無拘無束地長大的自己無論說些什麼,都會顯得蒼白而無力吧。

  如果說,省吾能為她做些什麼的話--

  「非常抱歉。這是我的私事。雖然很高興您能關心我,但這不是省吾殿下需要在意的事」

  梅璃爾說著--笑了。

  那笑容有些牽強,透露著做作的氣息。

  

  萊奧放下雙筒望眼鏡。

  「……那個就是新的「救世主」嗎?」

  「似乎沒錯」

  一旁,依然舉著雙筒望眼鏡的安潔莉特面無表情地說到。

  二人站在有些隆起的山丘上--或者說有些低矮的巖山上--遠眺著依柯維拉斯特的姬巫女一行。從姬巫女她們的位置,幾乎看不見萊奧他們。

  「大老遠趕來展示一下那個城市的模樣……是為了挑起他的戰意嗎?」

  「恐怕是的」

  「這就是說依柯維拉斯特終於要投入實戰了嗎?可能的話,真希望近距離看看呢--」

  話到一半,萊奧發現不知何時起,安潔莉特已放下雙筒望眼鏡,死死盯住自己。

  「我明白啦,不會亂來的」

  「不」

  安潔莉特搖了搖頭。

  「我理解萊奧殿下的宏願,您會亂來也是出於那個原因吧。可是--正因如此,請不要丟下我。保護您的後背是我的心願」

  「……安潔莉特」

  伸出左臂,摟住安潔莉特。

  安潔莉特將臉頰貼在萊奧旅行大衣胸膛處,默默低語道,

  「永遠跟隨您,無論異界--無論生死」

  「是嘛」

  說著,萊奧輕撫起安潔莉特的秀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9 11:06 AM

第四章 〈擬神咆哮〉


  「代行者」搜索起下一個目標。

  附近人類集中地有兩處。規模都大於村落,小於城市。選擇哪邊都無所謂。對於把更多人置於苦海、殘忍虐殺為無上目的的「代行者」來說,基本上會選擇人數更多的一方。

  「代行者」細密偵察周邊地域。

  選定了人口較多的地點。

  …………

  吾等是執行者

  吾等是刑罰者

  吾等是復仇者

  吾等是造物主憤怒之形

  給予背叛者們降下制裁之鐵錘

  故森羅

  故萬象

  遵從吾令

  …………

  高歌著虐殺之曲,已滅亡之神的復仇代理者身纏毒霧,悠然發進。

  

  萊納凱特最大據點--即五氏族會議室及設計於其下的依柯維拉斯特調整設施進入了一級警戒狀態。

  根據預測班的報告,完全毀滅凱英派克斯城的「代行者」,開始向下一個目標拉拜松市移動。「代行者」到達拉拜松市大概需要半天時間。在此之前,依柯維拉斯特必須做好殲滅「代行者」的準備--具體來說就是完成依柯維拉斯特的戰鬥準備。

  以五位姬巫女為核心的實戰部隊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

  自從萊納凱特被形勢所迫,潛入地下成為秘密組織之時起,長久以來他們中的無數人始終夢想著這天的到來,並為之不懈努力。所以,眾人的表情在緊張的同時也流露出按捺不住的興奮。

  「省吾殿下,準備好了嗎?」

  省吾點頭向梅璃爾表達肯定。

  他所在位置是--五座塔樓之中,內藏依柯維拉斯特頭部的塔,據說管理這座塔的便是梅璃爾所屬的柯德蘭家。

  現在他正站在塔中巨大鐵箱--「聖棺」的面前,花梨不在這兒。操縱依柯維拉斯特並不需要她,依柯維拉斯特的各部分是各氏族管理的最為重要的物品,所以嚴格規定非各氏族的人士,即使同為萊納凱特之人也不得進入。

  穿上事先準備就緒的專用衣服,省吾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就像出征前的勇士。

  「基本上不會有任何困難的。依柯維拉斯特一旦完成起動,您就會成為他的「腦」,應該可以自由操縱他的巨大身軀,操縱所準備的數件奇蹟武裝,對您來說就如同呼吸或眨眼般輕巧簡單」

  「……我明白了」

  省吾點頭。

  梅璃爾--

  「省吾殿下--請務必保重」

  不經意地,這句話便脫口而出。

  當然,這並非不可洩露的話,而是作為輔佐救世主、擔心救世主安危的姬巫女理所當然該說的。

  但是--問題在於這是她在扮演姬巫女的角色時無意識說出的話。

  (…………我)

  梅璃爾感到了心底的矛盾。

  (我……我真正的職責是……)

  對省吾隱瞞的秘密--姬巫女的職責並非單純地照顧輔佐救世主。

  她們其實是五氏族之長們各自準備用來套住救世主的項圈。

  為了對價值觀迥異世界之人採取懷柔手段,把他塑造成救世主,萊納凱特所能做的投資並不多。自古以來,想要煽動或者束縛人--愚蠢男人,所用之物大抵是金錢和美女。但是將這個世界的錢財賜給異世界之人並沒多大意義的。那麼,便只剩下使用美色了。

  輔佐救世主,通過獲得寵愛,將自己變成束縛他的項圈--這就是姬巫女被暗中賜予的使命。

  她們的職責當然不僅止於輔助指導救世主。

  萊納凱特五氏族之長們,特別是芭璐特及帕洛瑪茲對於日後--救世主殲滅所有「代行者」之後的發展看得十分清楚。

  倘若救世主盡數消滅了「代行者」--世界大概會歌頌救世主與依柯維拉斯特,讚揚籌備一切的萊納凱特,並跪拜在他們面前吧。反過來說,能夠操縱救世主之人,就算想成為世界之王也非白日做夢。

  所以芭璐特他們才會趁現在通過姬巫女來籠絡省吾。

  一方面是為了鞏固自己在萊納凱特內部的權力,另一方面是為了未來全世界的權力。

  換言之,梅璃爾也是芭璐特準備的用來控制省吾的繩套。

  為了完成這個使命,她被芭璐特從眾多孤兒中挑選出來,扶養長大。學習異界語言,呵護花容月貌,生活養尊處優皆是為了將來能夠籠絡救世主--她只是為此而準備的道具。

  換句話說,梅璃爾‧柯德蘭的存在意義僅限於此。

  除此以外,她什麼都不是。其他的存在理由,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若不能完成這個使命,芭璐特恐怕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就將她捨棄吧。失去養父的庇護,身為孤兒的梅璃爾將走投無路。

  她很清楚這件事。

  所以--

  (這是演技,為了如意操縱這個男人)

  梅璃爾在自己心中低聲自語,她悄悄靠近省吾,窺伺著對方的臉。

  省吾臉上的是憤怒,喜悅,還有--若幹不安。

  梅璃爾覺得不可思議。

  帶他觀望凱英派克斯城是芭璐特的指示。

  展示那個城市中死去之人的景象,可以讓他義憤填膺,增加他操作依柯維拉斯特的可能性--芭璐特確實是這麼說的。

  其實,梅璃爾對此半信半疑。

  那種事情在這個世界如家常便飯。神滅亡後的五百年間,幾乎天天都在發生。人們一廂情願地出生,一廂情願地被殺。十六位「代行者」每次甦醒都會殺死數萬,乃至數十萬人。那是無可奈何的事。

  告訴省吾的雙親之事,是不滲半點謊言的事實。

  不過是偶然雙親死亡而自己活了下來,不過是現在的自己偶然不在望遠鏡的另一側。

  偶然倖存的自己,有什麼道理要去同情那些遇害者?

  更何況對於「代行者」,梅璃爾根本不存在憤怒之類的感覺。那和龍捲風、乾旱等是相同的。並非人類也非神靈。僅僅是種現象。

  可是--梅璃爾面前的少年卻很憤怒。

  對那個蠻橫無理到處天經地義般散佈死亡的傢伙,省吾怒形於色。明明被殺的是些與他無關之人,明明是與單純事故並無多大差別的物理現象。

  真是不可思議。

  這個少年為何要為從未謀面的人們--且是理所當然的死亡感到憤怒?

  為何要發出無濟於事的怒意。

  不懂,弄不懂。

  隨後--

  (這只是演技,這只是--)

  在胸中如此喃語,梅璃爾向省吾湊近臉膛--對她的舉動,省吾浮現出困惑的神情,隨後她的嘴唇與之重疊了。

  「……!」

  「請務必保重--省吾殿下」

  嘴唇分離,梅璃爾朝漲紅了臉的省吾面露微笑。

  「謝……謝謝」

  省吾說完--這次他主動抱緊了梅璃爾。

  少女呆住了。

  「…………」

  「我會保護你的。絕不讓你那樣死去」

  「…………好的」

  單純的少年。

  僅僅是獻出嘴唇就能讓他為自己挺身而出。廉價的性命,要是在這次勝利歸來的黎明時,向他獻上身體,也許縱然要與世界為敵,他也會站在自己這邊吧。

  梅璃爾在心中嘲笑著他。

  但是另一方面--

  「我真高興」

  不假思索地從嘴裡說出這句話來。

  

  首席姬巫女梅璃爾柯德蘭下達的命令順著傳聲管馳向各處。

  「依柯維拉斯特覺醒準備--第一階段開始!」

  「「聖遺物」激發!奇蹟式術展開!」

  聲音響起的同一刻,作業人員將大型奇蹟杖與「聖棺」接駁,扣下啟動扳機。

  轟!

  隨著一聲刺耳的爆炸聲,炸藥強制起動了真空泵,玄室(擬神杖中存放「聖遺物」的空間)空氣瞬間被抽之一空,暴露在真空之中達到激發狀態的「聖遺物」釋放出聖光。皆為奇蹟師的作業人員們以聖句對其加以控制。

  發動的奇蹟將收納於「聖棺」中的依柯維拉斯特部件--用於存放最大級「聖遺物」的玄室變為真空狀態。

  與剛才憑借火藥與真空泵來達到的狀態有所不同,那是截斷一切物質的絕對「真空」。以此進入完全激發狀態的「聖遺物」開始釋放出與之前擬神杖所完全無法同日而語的強烈聖光。

  …………

  據說,神在太初創始這個世界之時,周圍只有真空。

  沒有光、沒有風、沒有音、沒有任何一切的絕對虛無領域。

  由於不喜這般模樣,神動用幾乎所有力量創造了世界。創世記中就是如此記載的。

  是故,奇蹟師們通過將聖遺物置於真空之中來發揮其力量。聖遺物中殘存的神之體對於真空的厭惡,將成為最大限度解放「聖遺物」之力的關鍵。

  世界越被隔絕被孤立,神--之碎片便越能發揮力量。

  「頭部--激發狀態確認!」

  「右腕部--激發狀態確認!」

  「左腕部--激發狀態確認!」

  「右腳部--激發狀態確認!」

  「左腳部--激發狀態確認!」

  「聖光發生率每秒七十奇蹟單位--還在上升」

  「剩餘聖光迂迴鎖解放!」

  「感染共鳴回答起動確認!」

  一個接著一個的報告在傳聲管中奔走。

  隨後--

  「「依柯維拉斯特」覺醒準備--第二階段開始!」

  第二姬巫女愛緋妮兒做出宣告的同時,奇蹟師們轉入第二階段。

  「「聖棺」固定解除!移動開始!「

  伴隨著轟鳴聲,被蒸氣機關驅動的「聖棺」從塔中出現,滑行在軌道上緩緩靠攏。五座「聖棺」邊釋放著耀眼的聖光,邊向豎坑中央集中。

  「確認聖光共鳴!」

  「聖域產生!」

  聖光彷彿呼吸般明滅閃爍。

  這是達到激發狀態的「聖遺物」開始相互干涉的證明。原本神的肉體作為物質不僅是永恆不滅的存在,且還擁有完善的可逆性。具體來說若是將一定量以上的「聖遺物」集中在一集,「聖遺物」間便會開始相互干涉、相互增補,並試圖回歸到原本--最初的形態。

  換言之……

  「制御術式第二階段展開!」

  五座「聖棺」中所安裝的數根大型擬神杖的第二群,隨著一聲爆炸聲開始運轉。展開的奇蹟術式將對控制「聖遺物」的相互干涉。

  「御制術式無法運行」

  「追加展開至第三段落」

  待機的預備大型擬神杖也投入使用。

  愛緋妮兒終於宣佈已控制聖遺物間的相互干涉。

  接著--

  「聖棺結合!」

  深重硬梆梆的鋼鐵碰撞聲,在豎坑中響徹。

  通過連結裝置彼此結合的「聖棺」展開構成棺體的部分隔板。

  「神體結合開始!」

  以蒸氣機為動力將各部固定於「聖棺」內部的機械框架開始脫落,同時銜接用裝置猶如彼此擁抱般開始結合。

  接著--

  

  從空中迴廊俯視正在連接的依柯維拉斯特,芭璐特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涅羅的計劃似乎奏效了。

  那位名叫省吾的異世界少年主動請纓坐上依柯維拉斯特。這其中梅璃爾她們姬巫女的存在也存在部分影響吧。其實,對於一同召喚而來的那個名叫花梨的女孩,曾經有些擔心--但似乎並非戀人關係。那麼,使用梅璃爾她們來束縛「救世主」,應該不會有太大困難。

  不過--

  「--暫時,一切順利呢」

  轉過頭面向出聲之人。

  在那裡站著的是依然保持微笑的涅羅。

  「不過,也不可大意呢」

  「確實如此」

  如同「代行者」是為了折磨人類而誕生的一般,依柯維拉斯特是為了打倒「代行者」而被製作出來的。只要順利啟動,那麼打倒「代行者」自然不在話下--前提是要能順利啟動。

  「那位少年年紀青青,體力似乎也還行--可以認為沒什麼特別問題」

  「那就再好不過了」

  說著涅羅的視線落向豎坑的底部。

  在那裡,達到起動程序第三階段的依柯維拉斯特的「聖棺」正與聖光一同進入解放狀態。

  銜接變形的「聖棺」緩緩展開分隔板。

  隨後--

  

  依柯維拉斯特內部。

  設計於頭部的主控制室--也就是操縱室中,省吾正襟危坐。

  主控制室中什麼也沒有。

  只有一個可以讓他橫躺在上面的底座。基本上完全起動的依柯維拉斯特會將本身的感覺直接連接到省吾身上,所以沒必要設置觀察外部環境,收集相關聲音的裝置。

  不過--

  「…………」

  那東西說來就來了。

  彷彿一把利刃插入頭顱之中。

  無法分辨是疼痛還是不快感,那種東西就在省吾的腦中到處攪動起來。

  接著--

  「安全閥解放」

  「主控制室聖光流入」

  原本為黑暗所包圍的主控制室開始被柔和的白光所填滿。光茫瞬間達到足以燒燬省吾視網膜的地步,穿透他下意識緊閉的眼皮,浸透入他的意識之中。

  「類比共鳴回路起動」

  「輔助奇蹟杖起動」

  「感覺同步開始」

  半麻痺的感覺中湧入各種情報,省吾集中意識,拚命試圖控制這些支離破碎的情報。

  根據梅璃爾事先的說明,依柯維拉斯特是模仿創世五神的肉體--「神之玉體」所造,因此擁有某種「自我」。然而不能將它的「自我」放任不管。省吾會與它的「自我」爭奪「神之玉體」的主導權,戰勝不了它,便無法操縱依柯維拉斯特。

  滲入體內無從形容的陌生感覺。

  「………………!!」

  省吾喊叫起來。

  異物正在侵蝕自己的身體。或者也許是自己正在侵蝕異物的身體。無法分辨其中區別。

  在顛倒錯亂的感覺之中,拚命尋找自己應該捕捉的五感。

  視覺、聽覺、嗅覺、觸覺、以及味覺。

  一個個捉住這些感覺,導入自己的感覺之中。

  在這過程中--

  (…………誰!?)

  省吾感到有什麼東西。

  若即若離,似近又遠。

  這就是依柯維拉斯特的自我?還是--

  (誰!?)

  (…………)

  什麼人--或者說什麼東西並未做出任何回應。它只是靜靜地待在那裡。理所當然般,蹲守在省吾週遭的黑暗與混沌感之中。

  伺機而動。

  一有機會,便來奪去省吾本該控制感覺。一有機會,便沿著感覺逆流而上,連省吾的意識也給一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省吾大叫起來。

  然後--

  

  「第四階段開始!」

  貝露迪雅一聲令下,總計六十四根擬神杖同時一聲轟鳴,展開術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成與「救世主」感覺同步的依柯維拉斯特咆哮如雷。沒有喉嚨也沒有聲帶,然而週身的空氣受聖光直射的影響竟然振動起來,擬神發出自我出生般的撕吼聲。

  「第四聖遺物--出現拒絕反應!」

  「免疫抑制術式第一段落至第四段落展開!聖句緊急詠唱!」

  「第二聖遺物也出現拒絕反應!」

  「對於原罪物質的排斥效果也發生了!」

  「緊急追加展開免疫抑制術式第六段落至第二十段落!使用高速詠唱機!」

  依柯維拉斯特身為巨大擬神機的同時--它也是由機械原理及奇蹟學所再現的神之肉體。全機體大部分由機械連結,再通過類比共鳴及感染共鳴回路進行靈性結合,依柯維拉斯特以此獲得虛似生命,開始活動。

  然而……

  其結果,依柯維拉斯特行使強大奇蹟之力的另一面,虛擬生物會拒絕並排除侵入體內的異物。

  異物也就是依柯維拉斯特的控制者--香芝省吾。

  抑制這種免疫反應,但是又不能過度抑制,倘若無法保持機體全身的平衡性,依柯維拉斯特便無法啟動。

  因此每當確認反應強度時,必須根據相應的強弱,逐次投入抑制免疫的奇蹟術式。

  「抑制術式已展開!」

  「確認在第十七段落發生法則矛盾,效果消失!」

  「術式追加!」

  「再加大抑制會引起與其他部分平衡的崩潰!壓縮類比共鳴回路的輸出功率!」

  「類比共鳴回路--輸出功率減少二層!」

  「聖廊」中接連不斷的爆炸聲震耳欲聾。

  為了投入免疫抑制和其他的調整用奇蹟術式,半自動擬神裝置一個接著一個啟動,吸氣氣缸全力運作產生真空,完成動力使命變得空空如也的火藥夾拖著白色尾煙,如大顆雨點般不斷敲擊「聖廊」的地面。

  「第四聖遺物安定!」

  「第二聖遺物安全!」

  「展開擋板」

  完成結合的「聖棺」依次向來時的塔的方向回歸--完整的依柯維拉斯特出現在眾人面前。

  人形巨大擬神杖。

  最強最大的奇蹟術機關。

  它全身上下,總計插入著一百二十八根控制用大型擬神杖。這是為了在起動過程中,發生微妙不正常時--聖句劣化或聖光流量調整等狀況時--隨時進行調整而配備的。雖然依柯維拉斯特是人類製造的神之肉體,但是構造機能比人體精密無數倍的神軀,憑借目前人類的技術力自不必多言,甚至連萊納凱特的技術力都無法完美再現。所以如同憑借起搏器或人工心臟來維持的病人身體般,它是個極為不安定且纖細的替代品。

  然而--

  「起動控制用擬神杖第一群解放!」

  『啪哧』一聲悶響後,爆炸螺栓脫離,解開十六根擬神杖與依柯維拉斯特之間的駁接。牽引用鎖鏈被蒸氣機帶動捲起,刺入依柯維拉斯特的大型擬神杖發出吱吱摩擦聲,首先拔出第一群十六根擬神杖。

  「第二群解除!」

  又是十六根。

  「第三群解除!」

  再又是十六根。

  接著--

  

  「……這是,什麼?」

  從空中迴廊俯視著依柯維拉斯特的起動,花梨嘀咕到。

  救世主的武器。最強最大的擬神杖。打倒邪神的最終兵器--不,應該是最終神器。

  就是這個嗎?

  就是這個歪歪扭扭的人體模仿品?

  在她視線的前方,達到第四階段的依柯維拉斯特正被拔出第四擬神杖群。

  那確實是人型之物。

  不過它的形狀過於誇張而顯得極度異常。人體肌肉骨骼完全扭曲化,並以機械式直線構造組成基本框架。其上裝備了多重裝甲。全身上下延伸出浩繁無比的嚇人尖刺。內藏數種奇蹟兵器而顯肥大的部位。而且最為特別的是--

  「……那種東西會和阿省一體化?」

  它的--面貌。

  鋼鐵面具之中,轉動著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球。

  雖然眼球是由鋼鐵和樹脂製造的偽造品。卻異常活靈活現地,具備了生物的特徵。

  該怎麼形容呢--令人生厭。

  戴著嚇人的鋼鐵面具,其下詭異的相貌--是否像被剝皮後,暴露出肌肉與血管的臉面?……花梨不由得感到擔心。

  更何況還有那些個尖樁--擬神杖。

  這不就如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嗎?不,不僅如何--把那個被稱為「聖棺」的東西一起算上的話,簡直像是中世紀的拷問刑具「鐵處女」--內側裝有無數鐵釘,扎穿可憐的犧牲者,殘忍無比的代名詞。

  那到底是什麼?

  也許不過是單純偶然的相似罷了。

  然而,在花梨看來,那東西怎麼也不像是「為了驅除邪神詛咒,根據人類願望製造的希望具現」。也許該說它是以毒攻毒--為了對抗噁心的詛咒,就啟用更噁心的其他什麼東西。

  當然了,這是花梨的個人感想。

  這裡是異世界,價值觀與花梨所在的世界大概有微妙不同吧。在萊納凱特的人們看來,那個樣子也許很神聖很莊嚴,或者很美麗很勇猛吧。

  可是--

  「…………」

  並非理性,而是直覺。

  這東西很危險,

  「--花梨,小姐?」

  冷不防背後傳來招呼聲,花梨轉過頭。

  一位青年微笑地站在那裡。

  「你是--」

  涅羅‧奧托路琪。記得應該是這個名字。

  萊納凱特五氏族之一奧托路琪家之長--與花梨有過交涉的男子。

  「剛才,真素辛苦,您了。我的話,能聽懂嗎?」

  發聲雖然很奇怪,但意思多少能聽懂。

  「能聽懂。那個,姬巫女,以外,也有能,掌握,異世界語言,的人?」

  因為不明白對方聽力的程度,花梨姑且小心翼翼地,將話慢慢區分後說出口。

  「是的」

  名為涅羅的青年點了點頭。

  「姬巫女,愛緋妮兒‧奧托路琪是,我的親妹妹,我跟她學的」

  「…………」

  花梨再次打量起眼前的青年。

  說實話,除了梅璃爾以外的姬巫女,花梨幾乎無法分別。說起來,其中似乎確實有一個女孩長得與這位叫涅羅的青年有些相似。

  「擔心,省吾殿下嗎?」

  涅羅尋問到。

  「當然,擔心了。因為我是,他的,表妹」

  「是嗎」

  涅羅的笑容加深了幾分。

  「對您,有幾件事,想拜託。稍後,我來接您」

  「………………知道了」

  花梨姑且點頭表示同意。

  

  進來了。

  自我之中有什麼東西不請自來地強行闖入了。

  亂七八糟的不快感在全身亂竄。

  作為一個男人的省吾雖然不可能經歷過--這種感覺也許接近於女性遭到強暴。慘遇此類事件後恢復之人似乎被社會稱為「生還者」……現在的省吾清楚地明白了其中的意義。

  自己的內在被侵犯。

  存在本身遭到侵犯。

  那究竟是多麼不快且屈辱的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叫無法變成聲音。

  心靈與身體之間,有什麼異物滑了進來。全身皮膚之中,彷彿某種寄生蟲在到處爬行的感覺,這讓他感到了恐懼。省吾並不知道--那其實是麻藥中毒者的典型幻覺症狀。突然插入異物的省吾神經系統產生了混亂,陷於和麻藥中毒類似的狀態之中。

  心靈與身體無法正常工作。

  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什麼!?)

  衝著虛無,省吾大吼。

  衝著那個從包圍他的黑暗深淵中伸出的侵略觸手般的東西,怒吼。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不准到我身體裡來!!)

  然而--入侵卻未止步。

  彷彿從全身各處一絲一絲滲透般,某種東西正在侵入省吾體內,試圖改變他。腐蝕他的意識,替換他的存在。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省吾吼叫。

  他傾注全力抵抗入侵者,如果不這樣做自己便會被替換為並非自己的某個東西,他本能地察覺到了這點。

  以意識全體吶喊否定。

  吶喊。吶喊。吶喊。

  宛如將自己的存在完全化為否定之物般。

  隨後……

  「--!!」

  黑暗猝然消失。

  下個瞬間--省吾發現自己的五感急速回來了。

  「聖遺物抑制奇蹟術式第六段落投入」

  「聖遺物活性化率一百四十九,保持安定」

  「主導權固定於省吾殿下掌握」

  「省吾殿下……您沒事吧?」

  傳來姬巫女的聲音。

  最後一個聲音似乎是梅璃爾在為他擔心--省吾無法回答,他正為剛剛回歸的數種感覺而迷惑。聽覺,嗅覺,觸覺,以及--視覺。

  「……這是」

  映入眼中的是藍天。

  彷彿仰天躺臥在地面似的--正前方是漫無邊際的廣闊蒼穹。

  「這是……這是……?」

  超巨大人型擬神杖--依柯維拉斯特。

  自己的視覺現在正與那個巨大鋼鐵最終兵器綁定在一起之事,省吾還需一段時間才能徹底反應過來。

  

  不可能看得見任何東西,也不可能聽得見任何聲音。

  男子只是一昧興奮地把鐵欄搖得乓乓直響。

  「啊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野獸般無意的吼聲,緊抓著鐵欄桿,叫喚個不停。

  「哦啊!啊啊啊啊!哦啊啊啊啊啊!!」

  「煩死人啦!」

  隨著聲怒罵,一根探出的鐵棒狠狠砸在男子額頭上。

  『呀啊』男子發出一聲落水狗似的慘叫,在污穢不堪的石床上翻滾。

  「……他到底又在發什麼瘋?」

  看守皺著臉,放下手中的棒子說到。

  平時就吵鬧不休的男人,今天格外激烈。不知感到了什麼讓他坐立不安的東西,在牢房中走來走去,敲打牆壁,頭蹭地板,狂搖鐵欄,就差沒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了。拜他所賜,看守今天已經是第七次隔著欄桿用棒砸人了。完全瘋癲的男人連便壺的用途也分不清,這個牢房附近到處飄浮著男人大小便的惡臭,所以看守也不喜歡靠近這裡,但男人鬧得這麼凶也不能放著不管。

  「我快受不了了……這個瘋子」

  「他大概感覺到了吧?」

  看守的同伴苦笑著說。

  「感覺到什麼?」

  「聽說那個東西,今天首次實戰起動」

  「這事我也聽說了。不過他怎麼可能會知道」

  看守轉過頭,望著牢籠中抱頭痛哭的男人說到。這個男人的腦子已經完全壞掉了。連句像樣的話都不會說。至於這個男人為何會瘋癲到如此地步,可就不是看守們所能知道的。

  「這種廢物不可能會懂的啦」

  「正因為是種廢物,所以才有可能會懂喲」

  「啊?」

  「越是這種傢伙,感覺就越是敏銳呢。而且--」

  同樣用憐憫的視線看著牢籠中的男人。

  「這傢伙說不定,因為某些關係……還與它有所連繫」

  看守皺起眉頭,也轉過頭看向男人。

  如果真如同伴所料。

  即便心靈如此破碎……男人仍然被那個令人不寒而慄的兵器所囚禁。喪失矜持、喪失理性、甚至喪失了語言能力--即便如此依然得不到解放,男人的心依舊遺落在那個鋼鐵骸骨之中……

  「走吧」

  被同伴催促著,看守點了點頭。

  在令人作嘔的想像充滿腦海前,一刻也不願再待下去了。

  

  「依柯維拉斯特起動最終階段--展開自律控制奇蹟術式!」

  「依柯維拉斯特進入直立姿勢!」

  四台大型起重機一邊噴著激烈的蒸氣,一邊捲起鎖鏈,拉起依柯維拉斯特的軀體。就像個大過頭的操線人偶,鋼鐵的擬神緩緩站了起來。

  「平衡控制奇蹟術式沒有問題!」

  「依柯維拉斯特站立!」

  鋼鐵巨足,一腳踩在「聖廊」的地板上,發出地動山搖之響。

  「監視用奇蹟術式沒有問題!」

  「感染奇蹟術式操作體系沒有問題!」

  「主控制室安全!」

  「感覺同步完成!」

  「各部位動作信號確認!全制御術式,正常運行中!」

  「注入緊急停止用原罪物!」

  巨大--直徑大概有一米,全長近四米的鋼鐵注射器,被起重機吊起,扎入依柯維拉斯特的頸部。齒輪轉動,傳導動力,注射器中的是緊急時用來凍結依柯維拉斯特全體機能的特殊液體金屬--通稱「原罪物質」。

  「最終安全裝備解除!!」

  卸下作為最終安全裝置的十六根擬神杖。

  大量空火藥夾和爆炸螺栓的殘骸叮叮噹噹散落了一地--完全獲得自由的依柯維拉斯特倏忽間彷彿垂頭似地,身體前屈,靜止不動。

  接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個瞬間,它的身子就像根弄彎的竹子般反彈,隨即高聲咆哮。它的巨體骨骼發出炒豆似的聲響,關節鋼錠相互摩擦出刺耳的尖銳聲,在週身釋放的聖光之中,依柯維拉斯特仰天長哮。

  「依柯維拉斯特起動!「

  「起動成功!隨後起動緊急發射設備!」

  「使用制御術式青七十二號!」

  「目標坐標,四二八,二二六,拉拜松市街北部區域外!」

  「預備奇蹟術式起動!」

  「對衝擊防禦!」

  五座塔樓噴著蒸汽之霧180度回轉,窗戶或門的部分全部收納於壁面之中,同時在「聖廊」內活動的奇蹟師們,盡數從出口離開。上方凡是有門檻的地方都降下一道厚厚的鋼鐵隔板。

  同時--風徐徐在豎坑中吹起。

  「虛擬發射炮身展開!」

  「氣壓調整開始!」

  「最優化彈道路線計算中」

  「主制御奇蹟術式起動!」

  大量蒸汽溢滿整個「聖廊」,在這之中,依柯維拉斯特釋放著乳白色光芒,巍然屹立。

  「依柯維拉斯特--保護聖域展開!」

  只聽輕飄飄的呼呼聲響起--如同半透明披風似的某物從虛空中出現,覆蓋住依柯維拉斯特的身軀。

  形似一根巨大鐵棒--不,是細長炮彈的鋼鐵擬神,悠然抑頭朝天。

  頭頂是無邊無際的碧落蒼穹。

  爾後--

  「計算確認終了!」

  「偏向力場展開!」

  「壓力急速上升中--依柯維拉斯特發射進入倒計時前十六秒!」

  「--八!七!六!五!四!三!二!一!依柯維拉斯特--出征!!」

  須臾間。

  音爆響徹「聖廊」。

  以氣壓控制的氣壓差隧道之中,依柯維拉斯特有如氣槍子彈般飛射而出。

  短短一瞬的滯空。

  下個瞬間,鋼鐵巨體拖著轟鳴與颶風之尾,衝上雲霄。

  

  一道強光破空升起。

  很少有人知道那是何物。

  不過--

  「終於出動了嗎--依柯維拉斯特」

  眺望著那道強光,萊奧嘀咕著。

  細線狀的光在遙遠的天際突然來了個直角轉彎,宛如分割蒼穹般,延伸向地平線的彼方。確實可以稱之為異相--應該是這個世界的居民們無從想像的光景。但萊奧卻一臉平靜……手掌擋在額頭上,用肉眼追蹤白光的軌跡。

  「接下來,那東西是否真能戰勝「代行者」呢」

  「您怎麼認為?」

  一旁安潔莉特面無表情地問到。

  「對於依柯維拉斯特的能力,安潔莉特比我更清楚吧」

  「與我所知的時候相比,恐怕進行了眾多變更與改造吧。坦率地說,目前的依柯維拉斯特擁有何等能力--並且是多麼危險的代用品,我也很難判斷」

  「話說回來」

  萊奧短歎一聲。

  「那東西要能打倒「代行者」,萊納凱特一定會得意忘形的」

  「是的」

  「那也將是我們的機會」

  萊奧的表情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這件事稍後再想吧。首先……讓我們拜見一下第四代救世主殿下的本事吧」

  說完,萊奧跨馬絕塵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9 11:06 AM

  省吾興奮不已。

  全身洋溢的力量,壓倒性的力量。沒有什麼是自己辦不到的--強大到能夠產生這種錯覺的力量,充滿自己體內。

  當然了,那並非省吾自己的身體。

  而是屬於依柯維拉斯特的。

  現在的他不過是依柯維拉斯特大腦部件之一。勉強來說,他可以算是依柯維拉斯特的大腦--不過,在這種意義上,他將依柯維拉斯特錯以為是自己的肉體也並不奇怪。

  猶如射向天空的炮彈,高高騰雲跨風的巨體。

  駕御這種恐怕有數百噸的重量級身體在空中飛舞爽快至極。俯視腳下萬物,身掛厚重裝甲,輕盈遨遊飛翔。巨體穿雲破霧,光芒萬丈,劃出細長拋物線越飛越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無所不能感中,省吾心曠神怡地大喊起來。

  與此同時,依柯維拉斯特也一齊咆哮,動搖虛空。

  「省吾殿下」

  意識中傳來梅璃爾的聲音。

  已經與依柯維拉斯特同步,進入戰鬥加速的他的意識之中,梅璃爾的話聽起來有些微妙的延遲,但沒太大問題。

  「瑣碎的制御術式由我這裡進行遠距離操作,省吾殿下請準備承受著落的衝擊」

  「知道了」

  說完省吾感到在自己肉體的某部分,有什麼東西在動。恐怕那就是梅璃爾說的遠距離操作的裝置吧。根據說明,由於依柯維拉斯特是極為精密之物,稍微有些變化,就會呈現各種問題。因此,梅璃爾她們有必要隨時進行監控,及時投入制御用術式。

  「第三次軌道修正」

  「姿勢制御開始」

  「泛用擬神裝置展開」

  啪嗒!依柯維拉斯特的肩部裝甲展開。其中埋設的多重聖句詠唱機關開始做高速同心圓回轉。同時聖光反射板誘導著聖光,控制聖域產生具體效能。依柯維拉斯特修正了空中滑行姿勢以及飛行方向,身子一沉猛然下降。

  地面在眼前急速擴大。

  芝麻大小的點,眨眼變成了一個城市,甚至每條街道的模樣都清晰可見。

  那應該就是拉拜松市吧。

  雖然是城市,但在省吾的感覺中未免小到有些可憐了。據說那裡的人口只有五萬。而在日本,人口超過百萬的政令指定都市都不算罕見,連省吾所居住的城市也有七十多萬人。與那相比,這裡的規模只能算是村落。(C註:政令指定都市是指在日本人口超過五十萬的地區,行政單位的待遇相當於都道府縣級。打個比方來說就是,如果某個小鎮的人口突破了五十萬,那麼,雖然它依然叫小鎮,但它享受的行政待遇相當於大都市)

  不過--

  「…………」

  被那個暴虐「代行者」所蹂躪的城市影像在腦海中甦醒了。

  無論是一人、千人、還是百萬人。

  看過那種景象,怎麼還可能忍耐。

  更何況自己是唯一能阻止那種行徑的人類。

  所以--

  「制動奇蹟術式展開」

  在荷傑妲出聲的同時,依柯維拉斯特周圍的氣壓產生了變化。不是以火箭引擎或爆破之類進行控制,彷彿逐漸沉入海底似的,依柯維拉斯特的下降速度被抑制住了。

  當然,速度並非完全停止。

  「抗衝擊裝置展開!」

  「已確認重要機關暫時分離、固定」

  「骨骼構造從三號至六十號進入自由位置」

  「依柯維拉斯特,著陸」

  梅璃爾一聲宣告

  ,依柯維拉斯特穩穩地安然落地。

  衝擊波有如波紋般擴散,荒野之中沙塵泥土繪出數重同心圓。同時巨體排出的空氣化為烈風,捲起風渦覆蓋視野。

  暫時分離、進入自由狀態的各處關節吸收了衝擊力。

  依柯維拉斯特的巨體如同被狠狠壓垮了般,彎腰俯首,然而下個瞬間,在一陣關節組合的激烈金屬聲中,鋼鐵巨人又昂首站了起來。

  全身各處的擬神裝置灑下大量空火藥夾,在著陸時開掘出的大地凹陷中,鋼鐵巨人傲視著上蒼。

  「流體制御奇蹟展開」

  「確保視野正常」

  依柯維拉斯特的聖光彷彿蔓延的火勢般,瞬間破開砂塵之幕。

  不久--

  「……還有好多人沒撤離啊」

  視線轉向背後--依柯維拉斯特軀體各處裝有三十二隻預備眼,所以實際上並沒有回頭也能看見--省吾喃喃自語。

  在他的虛擬視野中,察覺「代行者」的接近而準備逃離的人們,對突然出現的巨人指指點點,驚慌失措。

  有老人還有孩子。

  「代行者」到達這裡前,他們大概無法全部逃離吧。鄉下小城中,連蒸氣機車也算得上是貴重物品。即便加上馬車和自行車之類的東西,還是會出現不得不徒步逃離的人。

  「……別開玩笑了」

  省吾看著前方低語道。

  「別開玩笑了……」

  遙遠地平線的彼方。

  荒無大地的方向。

  它--就在那裡。

  ……

  吾等是執行者

  吾等是刑罰者

  吾等是復仇者

  吾等是造物主憤怒之形

  給予背叛者們降下制裁之鐵錘

  故森羅

  故萬象

  遵從吾令

  …………

  沒有殘忍與刻薄、甚至也沒有憤怒、悲哀、倦怠。神之影僅僅一昧機械地,冷血地復唱著復仇之歌,走了過來。散播殘酷之光,驅使虐殺之霧,從地平線的彼方,朝著拉拜松市步步逼近。

  代神行使復仇者。

  名副其實的「代行者」--

  「別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了!!」

  嘶喊著,省吾朝依柯維拉斯特衝去。

  

  「代行者」感到驚訝。

  不--他並沒有類似人類的困惑或猶豫。不過,如果遇上與被賦予的前提條件相矛盾的事態,他的機能便會選擇暫時中止其他思考與行動,努力把握解析事態。

  目標與「代行者」之間有個擋道的東西。

  這並非什麼大事。過去人類曾經無數次重複過相同的舉動。那份愚蠢多到可以感謝的程度。設計的陷阱、拼湊的牆壁、弱小的攻擊。倘若「代行者」也擁有人類感情,這些幼稚且脆弱的舉動足以讓它啞然失笑。

  最後自然都徒勞無功。

  能夠隨心所欲操縱一切物質的「代行者」,自然不是以人類膚淺智慧製造的物質所能匹敵的。雖然奇蹟術是人類唯一能夠排除「代行者」干涉的手段。但是人類可操縱奇蹟術的有效範圍--也就是「聖域」,遠遠比不上「代行者」,且干涉能力也非常微弱。哪怕聚集百萬人,也不是「代行者」的對手。在進入一定距離後,尚來不及發出任何攻擊,就會暴露在「聖域」範圍之中,即刻死亡。

  可是--

  那個東西不一樣。

  有著人類外形,卻並非人類。體積比人類巨大數十倍。

  不過,讓「代行者」感到矛盾的並不是這件事。

  那個身上--有主的氣息。

  準確來說在那裡出現了已經滅亡的創造主,也就是神的反應。

  當然了,這個世界所有的擬神杖,都有一個被稱為玄室的用來存放神之碎片的封印球,這些封印球都會顯現與神相同的反應。所以大部分物質都會服從存在律將奇蹟師們的命令誤認為神之令,產生各種現象。

  然而,作為神之復仇代理人而誕生的「代行者」當然具備分辯神與人的能力。

  那不是神。

  神應該早已亡故了。

  事實上,那個與「代行者」記錄中的神之形狀明顯有異。與神相比過於巨大,而且身體呈橢圓形扭曲。

  不過……即便如此,那個依然發出與神雷同的反應。

  在那之中存在大量的,足夠神自我修復、復活的神之肉體。

  那麼--為何神沒有復活?

  那麼--為何要擺出挑戰「代行者」,保護人類聚集地的姿勢?

  接著--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咆哮如雷,滿懷敵意地朝「代行者」猛衝過來。

  雖然感到矛盾,「代行者」依舊將其判斷為「排除對像」。

  

  省吾吶喊著舉起右手。

  依柯維拉斯特也同時舉起它巨大的鋼鐵右腕。

  那是……毫無技巧,單純想毆打對手的姿勢。

  但依柯維拉斯特畢竟不是人類。

  就像神之右手可以塑造奇蹟般,依柯維拉斯特的右腕是巨大擬神杖,同時還是現存最強最大的奇蹟裝置。

  受強制發生的遮蔽力場影響,被置於絕對真空之中的聖遺物,因為對虛無的恐懼與厭惡而放射出最大效率的聖光。被誘導閥門牽引流入聖句高速詠唱裝置的聖光,在那裡被賜予了指向性,遵照奇蹟術式展開回路,變換為發生「衝擊」的力量。

  「消失吧!!」

  省吾大喊著,一拳朝對方揍去。

  瞬間形成漩渦狀的特化聖域,同時向物質下達命令。被稱為空氣的所有物質--氧,氮,二氧化碳等等諸多氣體將依柯維拉斯特的奇蹟命令瞬間誤以為是神之令。它們根據存在律的記述,自行轉換為「衝擊」狀態,在能源幾乎零損失的狀態下,產生正面衝擊,朝「代行者」砸去。

  然而。

  「--切!?」

  聖光與聖光相撞。

  剎那間,「代行者」也同時展開奇蹟。

  命令自己周圍的物質,將衝擊傳導無效化。雖然無法將對手壓倒性的物質干涉力全部抵消,但是衝擊至少沒有影響「代行者」本身,而不過是吹散了周圍六層左右的毒霧。

  「明明像個破剪紙似的,還敢這麼囂張--」

  嘟囔著,省吾向後一躍。

  依柯維拉斯特腳踩地面的同時發動了用於對地效果的奇蹟術。干涉周圍的空氣密度與摩擦係數,以它那巨體根本無從想像的輕巧,依柯維拉斯特一躍便退到數十米的後方。

  「第六及第十七擬神裝置,制御術式發生問題」

  「切換到輔助裝置」

  「第一及第一百三十關節部出現龜裂。修復用預備擬神杖發動,聖句詠唱,修復終了」

  省吾的腦海中交替響起姬巫女們的聲音。

  「右腕部聖遺物激發率百分之一百八十,投入抑制術式」

  啪哧!右肩上組成緊急用抑制術式的擬神杖發動,抑制了與「代行者」接觸所非必要活性化的聖遺物。

  「激發率安定在百分之一百五十八。可以行動」

  「武器呢?」

  省吾大喊。

  「有沒有什麼武器?」

  「省吾殿下,武器就是依柯維拉斯特本身」

  梅璃爾冷靜的聲音響起。

  「依柯維拉斯特是最大最強的擬神杖。雖然作為預備武器搭載了數件奇蹟兵器,但最大兵器始終是依柯維拉斯特本身。這件事請無論如何都不要忘記」

  「……就算你這麼說」

  就在他這麼嘀咕時,腦海中從出現了愛緋妮兒轉送過來的奇蹟兵器一覽表。

  「誅神之爪!」

  遵從省吾的要求,八件奇蹟兵器之中,第一件奇蹟兵器誅神之爪起動。

  「原罪物質高速循環開始!」

  「第二聖遺物,活性率低下--不足百分之百」

  「剩餘聖光經過迂迴回路補給--回路再連接!」

  「誅神之爪起動!確認外緣部發生極小褻瀆領域!」

  二聲爆響。

  以火藥的壓力,依柯維拉斯特右手手腕處剎時彈出兩把利刃。從外形來看,確實酷似「爪」。

  當然了,不可能單純是爪子那麼簡單。

  既然是依柯維拉斯特的武器,那麼便和剛才非單純物理效果的拳擊一樣,這只白銀之爪是纏繞奇蹟,斬殺不滅之物的絕對之劍。

  所以--

  「去死吧~~~~~~~~~~~~~~~~~~~!」

  依柯維拉斯特的爪子從側面砍了下去。

  斬開本應無法斬開的毒霧,餘波甚至到達了對面「代行者」的本體。

  「代行者」的輪廓一陣扭曲。

  有效了!

  「能幹掉它!」

  省吾乘勢讓依柯維拉斯特向前挖出身子。

  可是--

  

  拉拜松市的人們轉頭朝轟隆聲響的方向望去。

  映入他們眼簾的是巨大--卻有些扭曲的人形物體。

  在空蕩蕩沒有對比物的荒野上,難以估算它的大小。不過它有人類數倍,不,是數十倍體積之事一目瞭然。遙遠荒野的彼方,它傲然駐立於彷彿憎恨存在之物般的虛無地平線之上。

  明顯模仿於人,卻又非人的存在。

  僅僅駐立在那兒,便可讓觀者無不感到其洶湧澎湃的力量而戰慄不已。

  「啊……」

  無論是誰都驚歎起來。

  其中混雜著難以隱藏的顫抖與感動。

  「那個……到底是……」

  「不會是想打倒「代行者」吧!?」

  「不可能……那是什麼東西!?」

  人們放棄了出逃的準備,呆呆地凝望起那個巨影的脊背。

  

  「代行者」發現了。

  這是神的遺骸。神的遺骸被人類不知用什麼方法封入那個鋼鐵人偶中,同時只調用其中必需的力量。如此眾多的遺骸集中在一處,神本應開始自我修復,但人類用了某些抑制修復的手段,僅僅隨意調動神之物中的干涉力--也就是奇蹟力。

  不過。

  「代行者」在這裡感到了又一個矛盾。

  如此近距離之內,與「代行者」對峙,為何那個「人偶」還能若無其事?

  「代行者」擁有操縱奇蹟的能力,同時在存在律的基礎記述上,規定了人類絕對無法靠近它。人類是由這個世界的物質所形成的存在,若是接近到一定距離內,便會暴露在「代行者」特效化的「給予人類傷害」的基本聖域之中,發生物質崩潰。

  可是--為何這個人遇卻平安無事?

  是遠距離操縱嗎?

  倘若真是那樣,便無法干涉神的復活。而且也無法制御奇蹟術式。發動奇蹟術式必不可少的是聖光與聖句以及顯現它們的意志--主體。奇蹟術式唯一無法產生的就是主體本身。所以業已毀滅的神,才會創造出十六個用於完成自己詛咒的「神罰代行者」。

  也就是說……在這個人偶之中,有某個阻止了神的復活,並且作為替代品行使神之力的核心。

  要是能排除那個,「代行者」便可以完全取勝了吧,就算不能取勝,只要那個人偶失去了核心就無法行動了,也許神還能取回身體的主導權,再次復活。

  其中的人類,大概是以某種手段來阻擋聖域的干涉吧。

  那麼--只要除掉那個耍小聰明用來阻擋聖域的壁壘便足夠了。

  為此需要……

  

  「--!」

  省吾中斷了第三次攻擊。

  讓依柯維拉斯特向側面移動。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但似乎猜中了。

  須臾間有什麼東西形成了。

  如同重新振作的影子般,「代行者」顯現出層次感。

  不--準確來說是「代行者」周圍的物質發生了變態,變成半透明的某種東西。

  果凍似的,或者說玻璃似的。

  --卡嚓

  什麼東西的摩擦聲。

  卡嚓卡嚓地響著,「代行者」周圍自動形成了「身體」。

  週遭空氣固體化後,組成了「代行者」的肉體--不,應該叫做戰鬥用鎧甲。

  「代行者」僅用了五秒鐘,便重新構成了周圍的物質。

  半透明、巨大--可以與依柯維拉斯特匹敵的巨型軀體,誕生了。

  --

  吾等是執行者

  吾等是刑罰者

  吾等是復仇者

  吾等是造物主憤怒之形

  給予背叛者們降下制裁之鐵錘

  故森羅

  故萬象

  遵從吾令

  --

  「……煩死人了!」

  複數奇蹟術式並列展開。

  高速移動。

  省吾--依柯維拉斯特繞到對手背後,狠狠探出一爪。

  然而,對方動作比預料中的更快。

  迅速揮起的玻璃狀手腕,彈開了依柯維拉斯特的攻擊,緊接著一記正面直拳砸在了省吾身上。

  「--!!」

  那正是剛才省吾攻擊的再現。

  發動大量奇蹟,以放射聖光降伏物質,伴隨衝擊波的一拳在依柯維拉斯特的臉上炸開。

  依柯維拉斯特在地面留下一條好比運河般深闊的足跡,向後猛退,身體如篩子般抖個不停。

  「第八十二,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九,擬神裝置,制御術式發生問題」

  「切換成輔助裝置。第六平衡制御裝置,發生問題。修正術式展開,完成修正」

  「第十至十八關節裝置發生龜裂。修復用預備擬神杖動啟動。聖句詠唱,修復終了」

  「第四十二關節裝置破碎,無法修復。預備裝備起動。物理動力減少一層」

  姬巫女們的聲音帶著焦躁。

  (可惡……該怎麼做才能收拾它?)

  省吾讓依柯維拉斯特進行高速移動,為姬巫女們贏得時間。

  可是緊追不放的「代行者」接續不斷地發起攻擊。

  依柯維拉斯特--省吾苦苦抵擋。

  乍看之下,似乎是兩個巨人互歐般的原始肉搏,其實,這卻是史無前例的大規模奇蹟術交鋒。

  彼此碰撞的特性聖域如同斑斕的調色板,周圍的物質沸騰、蒸發、凍結、液化、飛散。衝擊波貫穿地面,形成巨大隕石坑,爆發的火炎沒有任何燃料卻在空中捲起漩渦瘋狂飛馳。

  難以置信的光景。

  若是有近距離目睹之人,或許會聯想起創世的光景吧。

  (有沒有更強的武器--不對)

  省吾思考著。

  最強的武器就是依柯維拉斯特本身--剛才梅璃爾這麼說過。

  依柯維拉斯特是最強最大的擬神杖。

  所謂的奇蹟術便是借擬神杖之力創造神之奇蹟。

  起動依柯維拉斯特靠的也是奇蹟術,舉手投足皆是以奇蹟術進行運轉、控制。

  梅璃爾確實這麼說過。

  那麼--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猶如回答省吾的認識般,依柯維拉斯特吼哮起來。

  「那麼說來!」

  最重要的並非腕力與反射神經。

  奇蹟術是隨心所欲改變周圍物質的力量。

  換言之--

  (支配力)

  省吾思索到。

  只要一心一意考慮如何支配既可。

  比方說格鬥枝。

  人的肌肉存在極限--也就是說為了打擊而使出的腕力存在極限。那麼人是不是無法發揮出極限以上的力量呢?

  不是,絕對不是。

  看看使用格鬥技之人便會明白,雖然看上去只是單純的打擊,但他們並非只運用腕力攻擊對手。步伐的姿勢,轉身的姿勢,利用這些使得攻擊力倍增。拳頭並非僅僅憑借手腕肌肉進行加速,腳踝、膝蓋、股間、身體、肩膀、肘部,以及延伸到手腕處的關節動作,將所有驅動它們的肌肉直列式疊加連接起來,產生爆發式的力量。

  所以格鬥技中的打擊才能發揮出與普通毆打完全不同層次的力量。

  那麼的話--

  (駕御,奇蹟--分散於全身的奇蹟,駕御在我的意志之下--)

  操縱所有零碎運作依柯維拉斯特的奇蹟,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奇蹟,全部集中起來也能產生莫大的力量。

  主觀意識要求產生更多的奇蹟。

  想像最大限度所能掌握的力量。

  一邊躲避敵人的攻擊,或者說像是在翩翩起舞,一邊將所有能投入的奇蹟盡數集中在一點之上。就如張拉滿的弓,絞盡全身之力,掌握,然後--

  (…………)

  省吾意識深處,什麼東西啪地一下綻放了。

  「聖遺物激發率突破百分之一百六十!」

  「抑制術式--」

  「等一下!」

  荷傑妲喊到。

  「這個是--」

  「咯咯……咯咯咯咯…………」

  省吾嗤笑起來。

  「如此簡單……簡單……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很簡單嗎!哈哈哈哈哈哈!」

  捧腹大笑中,省吾掌握了自己肉體--依柯維拉斯特的每一寸角落。

  如此簡單。

  為什麼之前沒有發現?

  自己身體的使用方法自己要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過。

  「基本制御術式--第一到第八停止!」

  「這是什麼!?」

  「囉嗦--給我閉嘴!!」

  省吾叫喊著,向前走去。

  伸手,動腳。如此簡單的事。

  照著這樣幹不就好了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省吾伸出的手腕輕巧地接住了「代行者」的一拳。

  但是「代行者」沒有露出膽怯。「代行者」沒有那樣的感情。

  「真無聊喲……」

  省吾咧嘴笑了。

  「區區我的影子,膽敢對我揮拳!!」

  份量不夠。

  手腕的觸覺讓省吾感到陶醉。

  太美妙了,這全能感。

  與自己相比,眼前這個冰棍般的廢物,簡直脆弱到可憐。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哦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彷彿與省吾的大笑同步,依柯維拉斯特發起咆哮--不,是獰笑。

  同時,肩部、腰部、頭部的裝甲猛然展開,大型擬神裝備發出刺耳的聖句之聲展開奇蹟術式,聖光閃爍起足以讓世界之色顛倒的巨大光量。

  接著。

  依柯維拉斯特一瞬間便捏碎了「代行者」透明的拳頭。

  「哈哈哈哈哈哈!!」

  真簡單。

  只要想讓它粉碎既可。

  理所當然,因為他就是全能的神。

  行使奇蹟。

  理所當然地實現不可能之事。

  所以才是神。

  就算對眼前這個被造物來說也不例外。

  省吾朝著後退的「代行者」追去。他的巨型身軀每踏出一步,便會在地面穿鑿出一個巨大深坑,大地為之震盪--從結果上來說,他想守護的拉拜松守也因此倒塌了數幢建築。當然,他並不在意。神是不會在意這些細小之事的。

  依然是沒有任何技巧的一拳。

  然而--

  「這個是……」

  「奇蹟單位還在上升--這個難道是」

  「騙人……!?」

  伴隨著大量奇蹟的誕生,揮出的拳頭打飛了「代行者」透明頭部。如同果凍般被輕易破壞的頭部,在空中便已消散,回憶起自己原本是空氣的身份,與周圍的空氣同化。

  「代行者」再次後退了--

  「不准逃!」

  一聲傲慢吆喝的同時,一腳刺踢徹底貫穿了「代行者」的胴體。

  「代行者」製造的用於格鬥戰的模擬體,被撕裂成再半,消散在空中。

  剩下的只有「代行者」本體--迅速站起來的黑影。

  隨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省吾高高躍起。

  右手抓住「代行者」砸在地面,然後壓了上去。本該沒有實體的「代行者」,卻還是被依柯維拉斯特的右手給捉住,無法逃離。

  「大切八塊!把你大切八塊!大切八塊!啊哈哈哈哈哈!」

  省吾邊笑得前仰後合,邊用恐怖的速度開始解體「代行者」。

  

  「代行者」的智能承認了敗北。

  贏不了。憑自己贏不了它。

  沒有焦躁、恐懼、可惜,「代行者」平淡地承認了。所以「代行者」採取的行動極為合理。

  編集高傳送性的信號。將本次戰鬥中所獲得的情報,以十七種不同方式傳達給這個世界中剩餘的十五位「代行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不已的省吾。

  他手中的黑影已被撕成了數條抹布狀碎屑。

  不--看上去似乎是影子,其實是文字集列。

  高密度聖句。

  能夠明白其中意義的奇蹟師們,如果看見這一幕,恐怕會恐懼到發抖吧。

  那是以數億,數百億的量被拼接而成的對人類的詛咒。一昧憎恨人類,為此破壞、虐待、蹂躪。僅僅為此--而精煉出的近乎無限的憎惡之語。平息憤怒到底是不可能的。乞求寬恕也沒有什麼意義。那是即便毀滅求饒者之後,也依舊存在的惡意--隸屬於理性感情所無法企及的瘋狂領域之物。

  遭人背叛的神所遺留的最後詛咒。

  那就是「代行者」。

  接著--

  ……轟!!

  爆炸聲與閃光包圍了依柯維拉斯特。

  無制御放射的聖光讓週遭的物質誕生無制御的奇蹟,並瞬間產生了混沌領域。

  當然,這種程度是無法奈何依柯維拉斯特的。

  不過--

  「不妙了!?這是--」

  「復原爪的原罪物質!濃縮裝置啟動!」

  「原罪物質復原中!離復原還剩五秒!」

  「復原終了!原罪物質--注入緊急停止裝置!!」

  「原罪物質,頭蓋內高速循環中!排斥反應確認!」

  「褻瀆領域發生!--不行了,第一聖遺物的活性化無法停止!」

  「奇蹟術轉換的物理效果力場,正在抵抗原罪物質!?」

  姬巫女們帶著悲鳴的聲音在省吾腦中響起。

  隨後--

  「抑制術式第七段至第九十九段全部投入!」

  「全奇蹟回路進行物理強制斷絕!激發所有爆炸螺栓!」

  啪哧!

  一聲爆響,緊急用抑制術式起動。

  作為緊急動力來源的大量火藥夾,七零八落地在巨型身體外掉了一地。

  同時在全身的術式回路或關節處設置的自毀用火藥爆炸,強制斷開各處連接。纏繞著火藥的硝煙與細微的碎屑,依柯維拉斯特向天怒號般,傲然伸出雙腕。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省吾依舊狂笑不止。

  然後……

  --噗滋

  倏忽間視野被黑暗所封閉。

  聲音中斷光芒消失,味覺觸覺也全部斷絕。

  全能感喪失。

  恍惚的餘韻極為短暫--身為脆弱人類的五感再次連接上他的意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省吾--

  「…………我……?」

  溢滿主控制室的黑暗之中--他終於發現了好像瘋子般狂笑個不停的自己。

  

  「贏了…………?」

  誰在自言自語。

  拉拜松的居民們呆滯地遠望著那個東西。

  那是不可能的光景。

  人類無法打倒「代行者」。絕對無法打倒。

  因為「代行者」是為了讓人類痛不欲生而誕生的存在。

  那麼--

  「不可能……打倒了……「代行者」……?」

  「哦哦……哦哦哦哦…………」

  那是什麼?

  打倒神的詛咒,傲然屹立於荒野的巨物到底是什麼?

  變不可能為可能,將拉拜松市從注定的毀滅之中拯救出來的存在。

  驅使遠超人類力量之物。

  那是--那不就是「神」嗎?

  「不可能……那種……那種……」

  在夕暮深紅色餘輝的輕撫下,巨人延伸出長長的身影。

  「哦哦哦……哦哦哦哦…………」

  有人跪拜在地。

  跪下的同時,那人號啕大哭起來。

  感動立即開始傳染。

  曲膝大喊者,向天空吼叫者,朝巨人湧去者,還有些只是呆滯地站在那裡--反應各不相同。

  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從心底裡感到。

  (那個……那個才是)

  在把奇蹟體系化,隨意使用的世界中--事隔五百年之久,他們終於再次明白了什麼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奇蹟。

  「哦哦哦哦…………「

  眾人--在這天第一次醒悟到,原來「代行者」並非命運的同義詞。

  

  「--那麼,各位」

  芭璐特讓報告者退了下去,說道,

  在寬敞--無意義地寬敞到有如這個世界般的房間中央。

  五氏族之長圍在孤零零擺放的圓桌周圍。

  雖然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冷靜的表情,但卻難掩興奮之色。就連涅羅嘴角的微笑也更深了些。

  「多少有些問題,我們的「救世主」殿下似乎艱難曲折地打倒了一隻令人厭惡的「代行者」」

  「…………」

  其他四人沒有發言。

  因為這是他們的--萊納凱特這代代傳承的組織,以及從屬於這一組織的那些未能在有生之年看見這一天到來的無數前輩們的--宿願。夢想這一天到來所積累下來的歲月,事到如今已不再是那種必須掛在嘴上的輕巧之物了。

  「以這場勝利為開端--我們萊納凱特將把遺留在這個世界的神之怨念一掃而空。完成之後,我們將不再是永久的罪人,而是作為英雄回歸歷史!」

  芭璐特再次巡視了一下四位同胞--說出誓約之言。

  「為了人所支配的世界」

  「為了人所支配的世界」

  四氏族之長們靜靜地跟著重複道。

  

  「……發生了什麼事?」

  就算尋問,也無人回答。

  依柯維拉斯特的頭腦--在置於頭蓋中央的黑暗密室中,省吾的話語空虛地擴散開來。

  然而他再次自言自語,他不得不自言自語。

  「到底……剛才發生了什麼?」

  記憶還在。

  自己做了什麼,自己說了什麼,自己想了什麼,全都記得。

  可是……

  那真是自己嗎?

  「我……怎麼了……?」

  省吾聲音顫抖地自問到。

  這個提問依然無人做答,緩緩溶解消散於黑暗之中。

  香芝省吾,十七歲,高校生,且又是--救世主。

  作為救世主的處子戰,就這樣以他的勝利而告終。

  但是他要發現自己所乘坐的這架強大無比的人型兵器依柯維拉斯特令人恐懼的真面目,尚要一段並不短暫的時間。


             --『Iconoclast!EPISODE01初 FIRST CAMPAIGN 陣』 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9 11:08 AM

  次集預告(偽):

  黑色的閃光劃過天際,帶來沉悶的轟雷聲。

  如棉絮般不斷聚積的烏雲,終於在這道閃光的帶領下,開始了自己降落大地的命運。

  一滴,又是一滴。

  打在屋頂,打在窗台,打在花叢。

  然後,打在身上。

  豆大如注的雨點無情地將少女身上精緻衣裳迅速打濕。本是白色織物的衣裳在雨水的浸濕下,漸漸透明起來,半透明的布料下方,隱約可見少女潔白如玉的肌膚。

  少女面無表情。

  只是緊緊握住手中的太刀,凝神打量著對面另一位少女。

  稍後,短短一瞬,卻又彷彿滄海桑田般久遠。

  她動了。

  太刀在剎那化為一道雷光,直撲對方。

  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保留。

  那是她百分之百的全力一擊。

  然而,

  落空了。

  「你果然藏了一手,梅璃爾」

  少女眼中燃起的熊熊戰意似乎能將這瀟瀟風雨給蒸發殆盡。

  「能夠讓開嗎?貝露迪雅」

  另一位少女靜靜在駐立於黑暗的雨幕之中,用帶著幾份朦朧雨氣的聲音,緩緩說到。

  「絕.不」

  貝露迪雅一字一句地回答。

  「那就沒辦法了,其實,我最不願和你交手了」

  梅璃爾露出遺憾的眼神,稍稍舉起了手中擬神杖。

  下一個剎那,兩人同時消失了。

  不,那並不叫消失。而是一種接近人類體能極限的速度。

  叮!

  太刀與擬神杖在空中猛烈相撞,迸出數朵火花。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雨夜,格外顯眼。

  「為什麼?為什麼你還不明白?即使殺了他,你理想中的擁有藝術家氣質詩人情懷冒險家膽魄外表冰山內心熾熱同時還有一雙經過塵世打磨與拋光犀利明亮又帶著彷彿可以洞悉靈魂深處的深邃眼眸的救世主是絕對不存在的!」

  貝露迪雅的聲音近乎嘶吼,表情深含無耐。

  「不,貝露迪雅,你錯了。一定會有的。我相信在那個世界,一定會有我理想中的救世主!」

  梅璃爾的聲音冷如冰錐,表情宛如磐石。

  「為什麼你要這麼執著於絕世型男?」

  「那是少女的夢想!無可替代的夢想!」

  「既然被召喚而來的是省吾殿下,我們就該正視這個現實!」

  「這樣的現實沒有絲毫合理性可言!如果這就是天命,那我就要逆天而行!」

  「溫柔內向的救世主有什麼不好的?」

  「強大熱血的救世主才是我的所愛」

  兩個少女的身影在空中交叉而過。

  「為了世界的和平」

  「為了少女的夢想」

  「「戰吧!!」」

  一道如嬰兒手臂般粗的閃電從天而降,少女們的戰鬥才剛揭開序幕。

  絕不可能出現以上情節的「瀆神之主」第二集敬請期待~~~

  次集預告(真)

  初次的勝利,讓萊納凱特為之沸騰。在為之舉行的宴會上,不管省吾是否願意,作為救世主的人他成了眾人的期待焦點。

  省吾試圖以人們笑容和崇敬為食糧,讓自己擺脫不安。可是--


  次集『瀆神之主 EPISODE02 英 Heacts Heroism 雄』

  --因神不再愛世人。



  『用語解說』

  奇蹟術

  所謂的奇蹟術和它的名字一樣,本是只有身為創造主的神才能使用的『隨意顯現奇蹟』之術。

  原理極為簡單。包含於萬物內部的「存在律」根源信息之中,都記載著「為神存在,服從神之令」的絕對原則,利用這一原則,干涉物質形態便是其基石。換言之,奇蹟術讓所要產生作用的對象物質,誤認為術的行使主體為「神」,掌控變化之權能,強令物質絕對服從。

  據我們所知,這個世界的所有物質如果分解到極限,便會發現它們是由作為存在信息的「存在律」,以及根據存在律組成各種物質形態的「素材子」所構成。石頭,水,空氣,極端地說,都是相同「素材子」的集合體,各物質特徵的差異不過是由於「存在律」信息的不同所致。

  「存在律」信息基本是不可改變的。「聖體」暴露於真空之中所釋放的「聖光」的關鍵機能在於,可以暫時解除「存在律」信息的不變性。以專用命令語「聖句」誘導物質特性變為「中立」狀態的「素材子」,利用物質特性轉為中立化之際所散發的殘餘熱量顯現各種現象的,便是奇蹟術。

  但是,由於奇蹟術的使用者並非神之本體,無法永遠欺瞞物質。此外,與神之奇蹟有所不同,人類的奇蹟術無法再次固定「存在律」的信息,所以並不擁有不可逆性。是故,奇蹟術的發動是暫時的,且有效時間最大不過數分鐘,過時奇蹟術便會消失,假想變更的物質特性再次回到原來狀態。不過奇蹟術發時動,所進行的物理干涉依然會保留下來,奇蹟術之火雖然數分鐘便會消失,可是被此火所燒燬的物質,會保留被燒燬的狀態。這其間,所消耗的能量普通認為是從周圍氣溫等東西占所吸補充,但實情依然不明。


  擬神杖

  使用奇蹟術時的工具。人類之所以能夠憑借非神之身來行使奇蹟,是由於擬神杖中所封入的聖體--既神之肉體的一部分,讓物質中的存在律誤認為這一部分便是「神本身」,對聖光產生反應。

  擬神杖基本是由三部分組成:收納聖體的「玄室」,用於將聖體暴露於真空之中的「排氣裝置」,以及能有效使用發生聖光的「聖光誘導回路」與其他各種補助裝置。

  反過來說,只要具備了這三個部分,無論形狀如何都可以視為是擬神杖的一種。之所以稱為「杖」,是由於初期擬神裝置是杖的形狀所形成的習慣叫法。不過,作為個人攜帶用品,考慮到便利性及長年的技術積累,較多還是採取杖的形狀。

  作為並非杖形的擬神裝置,秘密組織萊納凱特所製造的最大型擬神機依柯維拉斯特可謂其中的典型。依柯維拉斯特以復層式構造製作,其上聚集大小無數的擬神裝置,最後形成一體巨大的擬神裝置。

  用於將聖體暴露於真空之中的「排氣裝置」主要兩種:彈簧驅動的氣缸式,以及蒸氣驅動的氣泵式。不過,伴隨著近年來擬神杖大型化與特殊化的發展,為追求更有效率、更徹底地製作真空,由火藥爆炸力驅動的排氣氣缸裝置,以及以火藥衝擊抽取空氣製造真空的裝置漸漸增多。此外,據說依柯維拉斯特以奇蹟術產生的遮蔽力場所製造的完全真空狀態,能獲得極高的聖光放射功率。


  聖光

  暴露於真空的聖體由於對虛無產生的「原初恐懼記憶」所產生的光。它能夠使固定存在律物質特性的記述無效化,轉為「中立」狀態。其基本物理特徵與普通的光並無太大區別,它的波長在極為短暫的週期中有會一絲細微的變化(肉眼無法確認)。普通認為,這一絲變化中包含了促成存在律中立化的關鍵信息。

  雖然目前已確認基本上聖光對於對像物質發生作用時會被消耗。但是假設它是引起中立狀態的關鍵,換言之它是種觸媒的話,便無法說明奇蹟術行使時所發生的聖光消耗。因此,有一種觀點認為,聖光作為觸媒的同時,是否還會進行能量變換,轉化為物質特性變化時的各種周邊形象。

  選自--「奇蹟技術概論」(萊奧.S.斯普林菲爾德著)



〈後 記〉


  很久很久以前(大絕半年前)的某個地方(大約大阪南部地區)。

  住著一個愛瞎操心的輕小說家。

  他由於各種原因(大人的事情不能告訴你們),擔心『下半年接到的活兒可能要少一半了』,於是為了找活兒干,開始東奔西走(誇張表現,其實只用了電話和EMAIL)。

  還是由於各種原因(房子要翻新啦、開始遺忘的熱帶魚熱潮又再次升溫啦、稅務局不給面子地跑來徵稅啦,真是一言難盡),極需金錢的那個輕小說家到處找人,最後從MediaFactory會社很是善解人意(營業性誇張表現)的M總編處取得了一份活兒。

  「那麼我們見面談一下吧」

  「啥時?」

  「明天」

  「啊,明天可有點」

  「那麼明天在新大阪站見」

  該說什麼好呢。M總編,真是腿腳麻利也。要是個光會長腰肉卻從不工作的總編之流,俺也是能忍的呀。

  就這麼一回事,某輕小說家在發出「請給份活幹吧」的願望之後三天,向總編提出大綱。

  「我們公司的書展將在七月到九月間舉行,所以想在九月出版喲」

  「啊呀,時間上這可有點」

  「想在九月出版喲」

  「哈啊,可是時間上」

  「想在九月出版喲」

  「……我會努力的。那麼,就這樣--」

  「啊呀,忘記說重要的事了。這應該不是單本完結的吧?我們這邊希望是一年出四本就最好不過了」

  「…………」

  該說什麼好呢。M總編,真是太會把握對話的節奏了。要是個非常客氣不會提出任何要求的總編,俺也是能忍的呀。

  於是,熱淚盈眶地開始了寫作。(順便一題,自作自受的後果就是從那一刻起,後半年的工作已經變成了滿載負荷狀態)。嘛~~一年四本的要求還是饒了俺吧。

  「對了,●●日,請到我這裡來一趟嗎?」

  「啊,那天有個擔任專業學校講師進行特別教學的--」

  「其實,插畫師定為那個●KAMA老師了,請調整時間。想讓你們碰個面」

  「明白了」

  該說什麼好呢。M總編,真是太會找準弱點下手了。這明顯就是在說,『呢,你要不來的話,可就給●KAMA老師添麻煩了喲?AreyouOK?』,真是無言的壓力。

  在被壓迫中,輕小說家不斷奮筆。

  因為時間緊張,因為自作自受,所以怪不得誰。

  不過--如河水般時常將辛苦與憤憤衝向低處,被人追逼的輕小說家與某專業學校畢業生,各種意義上都很「深情」的原弟子取得了聯繫。

  「沒時間了喲,沒時間了!沒時間考慮設定了喲!想好好搞一個內涵設定,可是沒時間去調整細節了喲」

  「哈啊,然後呢?」

  「來幫我」

  「…………」

  該說什麼好呢。某輕小說家要比M總編更直接。

  不過,對方雖說是性格失敗者,但畢竟是恩師,所以原弟子不得已只好過來幫忙鳥。

  …………

  最後,給各種人士添了麻煩,並在眾多相關人士的辛勤幫忙之下,小說總算是在九月出版了。

  可喜可賀。

  ……前文純屬虛構。與實際人物、團體、事件無任何關係。沒有任何關係!拜託了,請相信我。

  就這樣,雖然是一長竄冗長拖沓的前戲,但終於在MF文庫初次登場了。在下就是輕小說家柛一郎。

  由於種種原因或者說迂迴曲折的關係,異世界蘿蔔動作類(是嗎?)小說「瀆神之主」終於和大家見面了。以前就想搞一次巨大蘿蔔類型的小說。雖然也曾以短篇或是配角之類的方式實現過,但作為主角的長編還是首次。

  從以前開始就想搞一次了喲。

  這果然是看著太陽社(SUNRISE)的蘿蔔動畫渡過多愁善感少年時代的宅小說家不可避免的道路嗎?

  說起來,以前和蘿蔔動畫打交道的時候,我每週五放學回來,立即蹲在電視機前,從下行五點到晚上十點,連續觀賞「聖戰士拜坦因」「機甲創世記MOSPEADA」「特裝機兵」「裝甲機兵」「銀河飄流VIFAM」「宇宙刑事」「宇宙刑事Shariban」「太陽吼哮」「TheHangman」「必殺工作人」,結果第二天因為眼睛疲勞而睜不開眼,勉強睜開也會流淚什麼也看不清,甚至還有向學校請假的美好回憶(記憶美化作用)。不過,前文後半段似乎混入了與蘿蔔動畫無關的東西呢。(C註:最後兩個,一個是特攝片,一個是時代劇。柛一郎你這JR)

  閒話休題。

  就因此這麼回事啦(到底怎麼回事啊?)在下偶然又開坑,寫自己想寫的東西啦。雖然貌似說了與某公司系列相類似的話,不過,我可是會試著更不受拘束地大幹一場的喲。

  這種圈圈事呀,那種叉叉事喲,嘿嘿嘿嘿(腦內麻藥補給中)

  話說回來--不管這是不是我的任性之舉,有讀者才有小說的存在。各位讀者對這小說是否覺得還算有趣呢?

  這是比任可東西,都讓我更在意的事呢~~(窮困潦倒狀)

  那麼--結果到底會如何呢?

  倘若可以的話,還請各位對這本「瀆神之主」多多關照。

  接著--最後便是要感謝以下人士。

  讓我借用網名的某網絡遊戲的友人們。

  插畫師OKAMA。

  MF文庫J的總編M。

  校正的各位。

  印刷所的各位。

  以及--買了我的書,讓我這個除了寫東西外一無是處的輕小說家得以生存的各位讀者。

  非常感謝你們。因為有各位買書,我才能在這裡存在。

  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那麼,再見咯!

  二零零四年/七月/二十三日柛一郎

  後記2

  那大概是二零零五年春天時的事。

  總編帶著有些深沉的音調打來了電話。

  「其實……由於各種各樣零零碎碎的原因,決定換一位插畫師」

  「哦,原來如此啊」

  「……毫無動搖啊」

  「要是暴走一下能有什麼改變的話,我倒也並不介意暴走一下。不過,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俺還是懂的。所以還是滿懷希望向前看吧」

  嘛~~由於種種原因--我的時間表和插畫師的時間表湊巧無法合拍(彼此都有複數工作要干,相互調整時間很有難度),插畫師從OKAMA變成了kyo。

  「對kyo的畫沒有任何不滿,但系列中途畫風變更,總覺得缺乏統一感呢」

  「確實……是那樣呢」

  「那就趁此機會,出個新裝版什麼的,把全部第一、第二卷也給換了吧」

  「那可……就有點」

  「嘛~~確實不可能呢(苦笑)」

  胡亂扯了些。

  當時是帶著半分玩笑性質說的,覺得總編應該是不會採取自己的建議--畢竟出版新裝版的話,畫師費用就得變成雙份,詳細計算就不談了,總之是非常不可能採用的方案--但沒想到由於「果然統一感很重要」,新裝版真的登場了。

  對於已經買過舊版的讀者,真是非常抱歉(汗),但插畫果然是輕小說之顏呀,湊齊的話心情會很舒暢喲。如果方便的話,請把這新裝版也一併購入收入您的書架之中,小生在此不勝感激。

  二零零五年/十一月/二十日

  柛一朗

  譯者語:

  恩,感謝各位能過目這本《瀆神之主》。

  想說的不多,感覺翻得還挺快樂的,柛一朗對於劇情進展把握得很好,沒有輕小說中常見的在第一本內把所有伏筆都給爆盡然後倉促收尾的通病,大家的風範盡顯於此。

  第二冊共三章。打算分成五次更新,時間還是二週一次。請各位多多支持。

  另外,我會和demongod一起另開個新坑。

  坑名是《銀宵亭夜曲》,雖然之前曾經說過,今年內不打算再開新坑了。不過感覺盯著一部作品翻,容易產生倦怠感。所以,想再另開一部輕鬆點的作品作為調劑品。《銀宵亭夜曲》的更新時間不定,不過,年內肯定會完成的。

  以上。

  二零零八年三月二十七日

  Clsx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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