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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染嫇孃 發表於 2009-5-16 09:12 PM

吉田直 -【Trinity Blood聖魔之血R.O.M‧四】聖女烙印

本帖最後由 愛染嫇孃 於 2009-5-17 10:59 AM 編輯



《作品簡介》
《聖魔之血》長篇系列R.O.M.的第4冊。於真人類帝國完成任務的艾絲緹,由於接到了新任務而再度回到伊什特萬,這個睽違一年的故鄉。而回鄉的艾絲緹,竟意外的受到英雄式歡迎,且被奉為從吸血鬼手中解放伊什特萬的「聖女」。然而在一夜之間成為名人後,艾絲緹卻突然遭到帝國的刺客暗算……

《作者簡介》
吉田直(よしだ すなお,本名:松本 直,1969年10月24日-2004年7月15日),日本輕小說作家。生於福岡縣遠賀郡蘆屋町。
1997年,憑藉第二屆《Sneaker》大賞中得獎作品《Genocide Angel》(叛逆的諸神)出道。
此後一直在「如果受歡迎程度下降馬上截止」的嚴苛條件下,在雙月刊《The Sneaker》連載小說《聖魔之血》(Trinity Blood)。雖然受到條件限制,《聖魔之血》依然帶給讀者無限的魅力和感動。
作者不幸於2004年7月15日星期四的13:50因為肺梗塞而離開人世。享年34歲。


原日本書名:トリニティ.ブラッド 聖女の烙印
原所屬文庫:角川Sneaker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愛染嫇孃 發表於 2009-5-17 10:59 AM

序章.冬日訪客

  --主曰:

  以生祭與我結盟匯聚於我身旁。

  (詩篇二十章五節)



  「——請准我迎戰,主君!」

  初冬的道路在霜雪的侵襲下一片泥濘。從貫穿平原的大河上升起的夜霧冰冷地包圍了這一帶地區。

  上午六點——在這個季節裡,本該還是被黎明前的黑暗與寂靜支配的時間,不過,惟獨今天早上有點不同。彷彿追趕著前面揚起馬蹄聲急馳的六匹騎影一樣,後面發出轟鳴的等數車前燈徹底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騎在馬上的老人回頭看了看閃耀在鬱鬱蔥蔥的針葉林間的燈光,再次發出了怒吼。

  「這樣下去他們追上來只是時間的問題。那寫傢伙由我們擋住。趁這段時間,請主君獨自逃走吧!」

  「閉嘴,阿伏梅特!」

  愛馬的背上已經冒出了汗珠。在馬背上又加了一鞭的同時,巴比倫伯爵呵斥了忠實的老管家。黎明前清澄的大氣裡,傳來了她伴隨著潔白吐息的叫聲。

  「我不打算把你們中的任何一人交到他們手上。有時間說廢話的話,還不如趕快逃!」

  「非、非常抱歉,主君……我剛一被他們發現就……」

  聲音裡帶著劇烈顫抖的是奔馳在主人身邊的塞利姆。侍奉巴比倫伯爵的五名隨從士民裡年紀最小的少年,擰著一張快要哭出來的臉,緊緊抓著手裡的韁繩。

  「要是我沒被他們發現的話……」

  「事到如今再說這種話也於事無補了。不要再責備自己了。」

  一邊安慰著肩膀顫抖的年少短生種,巴比倫伯爵一邊輕輕歎了口氣。實際上,帝都事變之後,從迪米修亞拉都護府逃出來的一行人潛入這片蠻荒地已經三天——到這裡為止偽裝都很成功。在中途弄糧食的短生種村落裡也總算沒有做出惹人注意的奇怪舉動來。而讓他們在「夷狄們」面前暴露出真實身份的,正是這個少年大意的言行。撞見那些放哨的人時,無知的他錯把那些人吸的「煙」當成了失火。

  然而,巴比倫伯爵卻無法責怪這個年少的短生種。真要追究起讓他們淪落至此的原因的話,就只有自身的德行不端了。

  要是自己沒有脅從叔父——底格里斯公爵的圖謀、沒有在不瞭解實情的情況下助紂為虐的話,就不會淪落到帶著忠實的士民背井離鄉的慘況了吧。

  對,所有的一切都是叛逆者的自己自找的——

  「不行,這下麻煩了,主君……馬上就要日出了。」

  登著流淌在道路左邊的大陸對面,遠遠可以望見的山丘稜線,阿伏梅特呻吟到。

  雖然因為低籠的雪雲讓他沒能一早發現到,不過這時候大氣已經整個泛出青藍了。本來,他們是打算今天在這附近的森林裡熬過去,日落後進入準備去的城市的。然後,明天也打算使用夷狄的交通組織,旅行前往目標阿爾比恩——這是他們的原定計劃。然而,這個計劃現在已經徹底泡湯了。這樣下去,就算能逃出夷狄的追捕也不能在天亮前進入城市了。

  「……大家,停下。」

  望著遠處以包夾大河之勢展開的城市,巴比倫伯爵揚起了手。

  以許多尖塔和圓蓋構成的「外部」城市——那裡也有各色生命和熙熙攘攘的生活吧?不過,看來她是不可能活著去那裡了。靜靜在心中下了決定,巴比倫伯爵朝著一臉困惑,拉住韁繩的士民們轉過了身。

  「……各位,感謝你們跟隨我這個不成器的主人至今。巴比倫伯爵家向你們的獻身和忠誠奉上誠摯的謝意。」

  「您在說什麼,主君!」

  在這個分秒必爭的緊要關頭怎麼會跑來這種長篇大論的——阿伏梅特語聲迫切的吼到。一副要抓住主人的衣領拖著她走的架勢。

  「比起這種事來我們還是快走吧!這樣下去會被那些傢伙追上的!」

  「正是如此。這樣下去被趕上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因此我決定留在這裡。」

  「!?」

  士民們的臉上竄過一陣電流。朝著驚慌失措到連反問都忘了的家臣們,巴比倫伯爵靜靜地——卻不容反駁的重複了一遍。

  「我留在這裡。而在我拖延的這段時間裡,你們無論如何要逃出去。接下去不管是回到『帝國』找一個新主人也好,或者就留在『外部』當一個普通平民生活下去也好……你們各隨其便吧。」

  「您、您瘋了嗎,主君!?」

  代表驚慌失措的所有人叫出來的是阿伏梅特。從主人還未被底格里斯公爵家收養起就一直跟隨她的老管家眼中甚至浮現了懊惱的淚水。

  「雖說帝國貴族為數眾多,可我們的主君只有您一個!不管是『外部』也好滅絕地帶也好,我們都要追隨您到最後一刻!求您了。讓我們留在你身邊!」

  「不行!」

  這一聲呵斥裡有著鞭子般的銳利。

  帝國貴族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士民們。

  「雖非本意,然而對皇帝陛下舉劍相向依然是我之大過。若是再將家臣捲入自身的破滅之中,我族家名將永墜不起了吧……這是我經過深思熟慮才作出的決定。若你們再繼續忤逆主君,我就親手處決了你們!」

  「主、主君……」

  紫水晶的視線中放出燦爛光華,士民們則低下了頭。

  三對車前燈已經追到了觸手能及的距離。小山一樣的巨大身軀上覆蓋著笨拙鋼板的醜陋造型——三輛裝甲車大概用不了幾分鐘就能把主從幾人納入機關炮的射程裡了。

  不過,以帝國貴族的戰鬥力,要擊潰那種程度的兵力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這附近已經是教廷支配的屬地。而且一行人的目的地啊爾比恩還遠在千里之外。將主人棄置在這種地方自己回去的話,對士民來說就等於是活著撕裂自己的半身吧。更何況,這還是主人為了他們才下的決定。

  「——這樣的話,我們就在這裡自裁報主。」

  微微欠身的阿伏梅特嘴裡,輕輕吐出了這句話。同時將出鞘的長劍抵住了自己的喉嚨。

  「主君命我們回去。違背主君之命於家臣為不忠。而棄主人於敵陣不顧也是不忠——既然兩頭都是不忠,我們家臣就只有自裁一途了!」

  「糊、糊塗!你在說什麼蠢話!」

  看到白刃下浮現出血跡,巴比倫伯爵慌忙呵斥。兩手一邊神經質的不斷開合,一邊怒吼到。

  「壽命本來就不長的你們不能再這樣草率地對待自己的性命!」

  然而,老管家跟本沒有把主人的怒火放在心上。

  「您的話是這麼說,可是讓我們草率對待自己性命的難道不是主君您嗎!」

  脖子上還抵著劍,阿伏梅特再次叫到。

  「讓長生種獨自走在連琉璃壁都沒有的蠻荒地裡,根本就是等同於自殺的愚行。這一點想必主君心裡也明白!然而現在您卻要我們回國去……您是打算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

  高聲大叫的老人臉上落下了一行淚水。不、不止是他。他身邊的塞利姆也好,還有背後的士民們也好都好似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盯著一來年感陰鬱沉默不語的伯爵,阿伏梅特更是口若懸河。

  「我們雖然沒什麼能力,不過至少能幫主君逃過那幫夷狄的視線……求您了。讓我們陪您到最後一刻!」

  「你們……真是一群笨蛋。」

  對帝國貴族來說,在短生種面前流淚應該是最大的恥辱——撐圓了朝向天空、染上墨綠色的眼簾,帝國貴族一副徹底挫敗的樣子扔下了話來。

  「真是一群無藥可救的好事之徒……好吧。你們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無話可說了。隨你們便吧。」

  五個人一齊低下了頭。一臉喜憂參半的表情看著發出發自內心歡呼的家臣們,巴比倫伯爵在心裡歎了口氣。

  像她這樣沒用的主君,到底哪裡讓他們仰慕到這個地步呢?以他們的能力,以後要找到多好的君主應該都沒有問題的。

  做回國家士民也可以,去侍奉別的貴族也可以,隨便怎麼做都好,那樣就不用跟著像她這樣的敗兵之將離開已經住習慣的世界了吧。可是——

  (只有他們,我一定要保護到底……)

  「最珍貴的血最先流出」——悄悄在心裡下了決心,巴比倫伯爵從鞍袋裡取出了閃著銀輝的長手套。把手及手肘的手套裝備到細瘦的手臂上,掉轉馬頭,正面朝向了近在眼前的裝甲車車隊。

  「那麼,首先把這些傢伙們擊潰吧……各位,跟我來!」

  伯爵吼完立刻給愛馬一鞭。彷彿感應到主人鬥氣猛然躍出的軍馬以彈丸之勢猛衝想惡劣迫近的三輛裝甲車。注意到這些的車上機關炮立刻掉轉了炮口,然而那時長生種的身影已經從馬鞍上憑空消失了。

  當哪個幻影般的影子出現在右翼裝甲車那畫著雙重十字紋章的車前蓋上時,巴比倫伯爵的手已經壓在了厚厚的裝甲板上。同時那份「遺產」——「銀之腕」以中出力幅度啟動了。

  一陣鈍音響起,車前蓋噴出了火眼。車站的裝甲上沒有留下任何一道傷痕或是龜裂。儘管如此,引擎遭到徹底破壞的鋼鐵巨獸還是發出蠢鈍的剎車音,衝進路邊的農田里從此不再動彈。

  「快,趁現在,阿伏梅特!帶著大家先走!」

  鎖定了下一輛裝甲車,巴比倫伯爵大叫到。

  一邊確認著管家給馬加了鞭子,她一邊為了再度進入「加速」狀態繃緊了全身。嵌進「銀之腕」裡的寶珠放出青白色的光芒,在超震動的攪拌下,周圍的空氣開始像陽炎一樣搖晃起來。

  另一方面,敵人看起來也並非束手待斃。從好不容易把機關炮的炮口對準了長生種的中央裝甲車上,放出了令人目眩的火線。破空而來的藍色彈丸漂亮地捕捉到了「加速」前的吸血鬼——本應該是這樣。

  然而,傳來的既不是臨終的慘叫也不是撕裂肉體的異樣聲音。彈丸發出尖銳的聲響,一顆一顆地被彈飛了出去,簡直就像目標前面豎立著一面透明的牆壁一樣。舉著無形之盾的長生種就這樣衝向了不停發炮的裝甲車。手剛一伸進車底,就在一陣低吼聲中把車子整個翻轉了過來。僵硬的車身就這樣翻下土堤,滾到屋簷下一動不動了。

  「接下來就只剩一輛了……」

  轉眼間就失去了同伴的左翼軍完全陷入了慌亂狀態中。倉皇掉轉車頭卻被泥濘陷住了車輪。望著他們的醜態,巴比倫伯爵輕輕一笑。雖然不知道接下去會怎樣,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們現在似乎能從這裡逃出去了。可話又說回來,還真是群沒用的傢伙。教會軍這些人意外地不中用——

  「主、主君……!」

  痙攣一樣的聲音來自她的士民。

  都命令他們先走了,到底在磨擦什麼啊?

  焦躁地轉過身的巴比倫伯爵,看到了近在她身後的他們沒有先走的理由。稜線上升起了土煙——是新的敵人。

  「不妙……阿伏梅特,你們投降吧!我——」

  正在高呼的舌頭突然凍結的時候,巴比倫伯爵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全身流過彷彿被人扔進火海似的巨痛,眼前則一陣發白。踉踉蹌蹌地相後倒去時,醜陋的燒傷已經開始在她身上蔓延。

  (太、太陽!?)

  她的聲音甚至沒能化為悲鳴。

  左手邊的稜線不斷點起黃金色的光輝。即使是沒什麼力道的冬日朝陽,可那個炎之圓盤對長生種來說依然是永遠的敵人。因為紫外線而開始暴走的血液細菌隨處咬著宿主的肉體,活生生遭到火焚的痛苦將帝國貴族打倒在地。

  「不、不好……主君!」

  飛奔過來的塞利姆作出要抱住主人的動作撲相這裡的時候,巴比倫伯爵還是連悲鳴都發不出。只是不斷小幅痙攣的嘴唇上冒出了血泡。

  「主君……主君,振作點!」

  「主君,您不要緊吧!?」

  如果就那那樣騎著馬不停往前跑的話,也許就能有幾個人乘亂逃出去了。然而,五個士民全部策轉了馬頭。連從裝甲車上跳下來的武裝兵也視若無睹地奔向了主人身邊。

  「主、主君,保持住意識!主君!」

  「為、為什麼你們要回來……」

  凌亂的呼吸裡,巴比倫伯爵那沾滿血污的雙唇發出了呻吟。來回看者不斷接近的士兵們舉起的槍口和擔憂地抱著自己的士民們的臉。她拚命從喉嚨裡擠出了聲音。

  「哪怕只有你們也要逃出去……我都那樣……」

  「我、我們做不到,主君……」

  長生種的聲音因為不斷湧出的血炮已經只能聽出模糊的雜音了。然而,她的聲音看來清楚地傳進了士民們的耳朵裡。代表了跪在地上用自己的影子遮擋陽光的一行人,阿伏梅特低聲道。

  「您就是我們的全部。拋下您自己苟且偷生對我們來說就跟死沒什麼兩樣。不,比死更殘酷……如果不能同生,至少讓我們在這裡和您共死吧。」

  忠實的五個士民護著受傷的主任結成了圓陣。而進一步包圍住他們的士兵們中央,看起來像是部隊指揮官的男人舉起了手。

  「——各單位,準備發炮!」

  朝著幾個小心翼翼鎖定目標的士兵和掉轉可機關炮炮口的裝甲車,他用帶著微妙痙攣的聲音叫道。

  「對手是吸血鬼。要小心瞄準!射擊——」

  「請等一等,多勃中尉!」

  將軍官正要落下的手阻止在半空中的,是裝甲車那邊傳來的一個男人的聲音。

  像是通訊員的男人從屋頂上探出頭,揮著手裡的耳機叫道。

  「司令部那邊有聯絡過來。緊急,快叫中尉過來聽。」

  「聯絡?」

  昂揚的意氣一下子低落了下來,軍官臉上瞬間露出了懷疑的神情,可他還是很快點了點頭。甩了甩青灰色的外套跑向裝甲車,搶過了耳機。

  「——是,是我,多勃。」

  中尉的態度恭敬到幾乎卑躬屈膝,向耳機對面的人做了報告。

  「是。有問題的一群人果然是吸血鬼。現在正要強他們捕捉、殲滅……是,您說什麼!?不,可是這樣一來……啊,不,我明白了。就照您的命令辦。」

  臉色變得好像喝下毒藥般難看的中尉生硬地點了點頭。把亮起顯示通訊結束紅燈的耳機還給通訊員,然後叫來了像是副官的下級軍官。

  「把那群奴隸打一頓讓他們安靜下來。」

  中尉向著一臉茫然的中年下級軍官投去了僵硬的聲音和視線。一副喝下什麼噁心東西似的口吻扔下了一句話。

  「準備這個和聖水——似乎要啟動那個計劃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愛染嫇孃 發表於 2009-5-17 11:00 AM

第一章

  「不~行~了~啦~~~」

  「怎麼突然說這種喪家之犬一樣的話啊,神父?」

  艾絲提.布蘭雪厭煩地責備了一臉死刑犯表情,嘀嘀咕咕呻吟著的同行者。走出冒著蒸汽的客車車門,輕輕踏上石造月台,她臉色略有一些發黑地回過了頭。

  「比起這個,來,趕快下車吧。站在那裡會妨礙到其他乘客的啦。」

  「艾絲提小姐,就讓我一個人這麼回去了不行嗎?」

  透過玻璃頂棚傾瀉下來的夕陽將寬敞的國際線月台染成了一片血色。彷彿魔女之吻般的冷硬的初冬空氣裡,大量的旅客和車站工作人員來回奔忙著。

  透過眼鏡眺望這一景象後更加戀戀不捨地發出呻吟的,是艾絲提的同行者、一個高挑的神父。凌亂的銀髮下,閉上嘴就能算的上端正的臉上露出一副世間無情的表情,好像被手上的行李拖下來似地下了客車。

  「本來嘛,卡特琳娜小姐說的急事是什麼啊?如果是報告的話,在羅馬匯報不就完了?竟然為了這種事特地把我叫到這裡來……讓我有種超級不祥的預感啦。啊啊,反正肯定又是為了什麼無謂的事情生氣了。」

  「神父被樞機卿斥責不是常有的事情嗎。已經都習慣了吧?」

  隨口搪塞掉嘀嘀咕咕呻吟得更加厲害得神父——亞伯.奈特羅德,艾絲提覺得麻煩似的攏了攏自己略微長長些的紅髮。在這一年裡,她已經學會了,只要一不小心應和了這個沒用的傢伙,聽他嘮裡嘮叨地抱怨下去的話,事情就沒完沒了了。兩手提著旅行皮箱,修女一臉冷淡的邁開了腳步。

  國際線月台上人頭擠擠,大概都是來參加預定三天後舉行的儀式的列席者吧。人人都抱著大包的行禮,臉形語言各異,連艾絲提都不懂的語言滿天飛舞。在這混亂的喧鬧聲裡,修女邁開由節奏的步子朝對面走去,可就在這時——

  「啊……」

  深吸了一口已經開始散發出夜色韻味的空氣,艾絲提嘴裡突然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呼聲。好像現在才終於發現自己站在什麼地方似的看了看窗戶,然後停在了原地。

  「是嗎……我回來了呢。」

  窗外鋪展開的街道景觀並不是她這一年裡看慣了的羅馬風景。

  和前兩天滯留的拜占庭還有來這裡的途中路過的斯科普裡景色都不同。四周包圍著小山丘,曲折的大河從中間流過,這種城市地形確實和羅馬還有拜占庭很相似。運用了多重曲線的尖塔和由陶瓷彩磚比牆磚更引人注目的建築構成街道則是本地的特色。而這一切就是艾絲提從懂事起就倍感親切的景色。

  教廷領屬都市伊什特萬。

  位於人類圈最東邊的都市——同時對艾絲提來說,這裡也是生她養她的故鄉。

  「怎麼好像一點都沒變呢……真的,沒變呢。」

  隔著玻璃窗張望了一下一年都沒有回來的故鄉,艾絲提再次吐出了白色的吐息。

  自己變了那麼多,故鄉卻一點都沒變。多瑙河的水流、石階的龜裂,所有的一切都保持著艾絲提離開這裡時的原樣,佇立在溫柔的夕陽裡。

  然而又是為什麼,僅僅是生她養她的故鄉毫無改變就能讓她感到如此安心?

  分明在這個城市裡經歷了痛苦悲傷的事情,卻不知為什麼,回想起的儘是些令人懷念的記憶。或者說,這才正是所謂的故鄉嗎……

  「——啊啊,可是,到底是什麼壞事被揭發出來了呢?」

  然而某個彷彿從地獄底層洩漏出來的陰沉聲音,撞上了正沉浸在湧上心頭的溫暖思緒中的少女耳朵。滿心厭煩地回過頭,一個長長的身影正發出沉鬱的歎息聲跟了上來。戴眼鏡的神父一臉背負了整個世界的悲哀於一身的表情、或者說一臉不受歡迎悲劇演員似的表情撓了撓銀髮。

  「是在司祭宿舍裡開墾家庭菜園那件事被人發現了吧。還是借工作之便貪污了找回的零錢那件事被察覺了……哦哦,主啊,請庇護您的僕人犯下的罪吧。要是您能讓它當作沒發生一樣我就高興死了。」

  「……這種行為別說事作為一個聖職者了,就連作為一個人都沒藥可救了。」

  啊啊,主啊,只要和這個人在一起,連我沉浸在悲傷中您都不允許嗎?

  艾絲提深深歎了口氣,同情了一下自己。仔細想來,她和這個神父也是一年之前,就是在這個地方相遇的。而也是那時候起有了現在的自己。本來這些也該是重要的回憶,可為什麼她卻無法產生懷念的情緒呢?

  「……不過算了,確實神父的話也有些道理。」

  一邊極力避免和同行者的視線重合,艾絲提一邊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上。

  「為什麼米蘭公爵特地把我們叫到這個伊什特萬來呢?就算說要出席慰靈儀式,也不用把我們叫過來吧……她是想盡快聽到關於帝國的報告嗎?」

  「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算了,反正從斯科普裡出發的話,回羅馬和繞到這了,距離上也差不了多少。不過就那個討厭改變計劃的卡特琳娜小姐來說還真是難得呢,像這種命令變更……啊啊,果然是什麼壞事被拆穿了吧!」

  神父有些冷淡地回答了那個怪異地扭了扭脖子的修女之後,就地蹲下抱住了頭。

  結束了在帝國使命的兩人,兩天前到達了人類圈都市,馬其頓諸侯國的斯科普裡。本來他們是準備從那裡沿陸路西進回羅馬的。可是在斯科普裡收到的一封來自羅馬的暗號電文讓這個計劃急速變更了。

  「不回羅馬直接去伊什特萬,出席將要舉行的慰靈儀式。關於任務的報告在當地匯合後提交。」

  電文裡提到的慰靈儀式是指,一年前在伊什特萬陣亡的戰死者的追悼儀式,由伊什特萬的大司教主持的這個儀式,預備舉辦成連教皇亞歷山大卓和宣傳聖省長官安東尼奧.波爾傑樞機主教都會臨席的大規模儀式。因為艾司緹的長官國務聖省長官卡特琳娜.絲佛扎樞機主教也將出席這個儀式,所以現在也來到了這個都市。因此不回羅馬,而是在這裡聽取報告的指示在道理上也是通的——不過,就艾絲提來說,總覺得有些牽強。

  「出席慰靈儀式」——為什麼不光指示把他們叫來這個城市,還指示把他們出席儀式呢?儀式的運營是在伊什特萬的大司教和聖省的管轄範圍之內,和國務聖省職員的艾絲提應該沒有任何關係。是要交給她新的任務嗎?要說奇怪的話確實是有些奇怪的一件事。

  「算了,還是直接問米蘭公爵比較快吧……來,我們快走吧,神父。」

  不管怎麼說這裡都太擠了。不趕快簽票出站找一輛馬車或是出租車坐上的話,搞不好會淪落到步行去米蘭公爵住的旅館也說不定——一想到這種危險,艾絲提就硬是扯著蹲在地上的同行者站了起來,然後從口袋裡取出兩人的車票,分開擁擠的人群朝剪票口走去。

  「你就算在這裡再怎麼妄想也不會有結論的。還是趕快去公爵閣下那裡完成報告吧。」

  國際線的剪票口為了防止有人私自出入國境,所以裝了迴旋門,和外部是分開的。艾絲提把護照連同聖職身份證明一同出示給剪票人員,動作迅速地穿過了那裡,然後走出了車站大廳,趁著神父追來前的時間,視線四處搜索著待客的馬車——

  「艾絲提修女!!」

  就在那個時候,複數的粗暴叫聲震動了艾絲提的鼓膜。

  同時,眼前像是突然漂白了一樣變成了一片雪白。她甚至來不及意識到那是同時按下的銀板照相機的閃光燈。朝著突然轉過臉去的修女眾口大叫的,是潮水般湧過來的幾十個人影。

  異口同聲叫她名字的,是好幾個拿著筆記本和鋼筆的男女。他們的表情夾雜在片刻不停的閃光燈影裡看不清楚,不過,充滿緊張氣氛的聲音看來不可能是什麼玩笑或誤會。人群把神父和修女團團圍住,無數的閃光燈在周圍燃燒出白光。

  「……誒?誒!」

  這是怎麼回事?

  閃光的暴風中,艾絲提茫然的佇立在原處。

  湧到眼前的這些人,看來應該是報紙雜誌的記者。在那邊抱著看起來很重的留聲機的人是廣播局的吧?雖然年齡外表各異,不過他們每個人胸前都佩戴有閃閃發光的採訪資格證——可是媒體找他們到底有什麼事?

  「呵呵呵呵……我得時代終於到來了嗎?這就是說我的領導才能廣為世間所知了!」

  至今一直和她一樣,白癡似地張開嘴的亞伯開始微微蠢動起了鼻樑。仰天彎到腰都快斷的地步,用一個看來是自己深信最完美的角度側過了臉。

  「好!那我就應各位的希望,告訴你們一點我的小秘密好了!全名是亞伯.奈特羅德。教廷德巡查神父。星座是處女座,幸運數字是十三。關於履歷,可以參閱預備在近日動筆的自傳……哇哎哎哎哎!?」

  發出好像被人壓死的癩蛤蟆一樣的慘叫的時候,神父被蜂擁而上的記者們悲慘地踩了過去。記者們一邊無情地踐踏過發出悲鳴的神父,一邊追趕的人則是依然茫然佇立在原地的艾絲提。

  「艾絲提修女,請就此次返鄉發表一下感想!」

  「自從您征戰咎勒以來已經過了整整一年,現在的感想是!?」

  一張張嘴剛吼完,閃光燈又一起按了下來。看著把便條本和相機好像來復槍一樣抱在懷裡一步步逼近的報道陣容,艾絲提不知不覺絕地向後退了一步。

  「你……你們是什麼人?」

  轉動到了這個時候才終於恢復正常運轉的回路,認識到了自己已成為目標的現狀——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記者們會等著自己!?為什麼會等著一屆修女的自己!?

  艾絲提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在稍後給出了。穿著皺巴巴外套的中年記者遞上了一張紙片。

  「艾絲提修女,您已經看過這篇新作歌劇的劇本了吧?您對此有什麼評價嗎?」

  「那、那個,從剛才開始我就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歌劇是什麼……呃,這是什麼啊!?」

  看到無意識接過來的紙片後,艾絲提的下巴應聲落地。

  那是一張廣告單。以一張廣告單來說紙張高級到浪費,印刷上也算煞費苦心。雖說色彩斑斕的設計就連恭維也談不上藝術,不過種事就算了,比起這些更吸引她目光的是上面畫著的插圖。

  在花哨的十字架背景下,舉劍的修女將一個男人征服在腳下。修女是位有張亮麗臉龐的美少女。另一方的男人則穿著貴族風的服裝,扭曲著醜陋的臉,翻捲的嘴唇暴出長長的獠牙。另外,紙片的旁邊寫著的說明是——

  轉動到了這個時候才終於恢復正常運轉的回路,認識到了自己已成為目標的現狀——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記者們會等著自己!?為什麼會等著一屆修女的自己!?

  艾絲提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在稍後給出了。穿著皺巴巴外套的中年記者遞上了一張紙片。

  「艾絲提修女,您已經看過這篇新作歌劇的劇本了吧?您對此有什麼評價嗎?」

  「那、那個,從剛才開始我就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歌劇是什麼……呃,這是什麼啊!?」

  看到無意識接過來的紙片後,艾絲提的下巴應聲落地。

  那是一張廣告單。以一張廣告單來說紙張高級到浪費,印刷上也算煞費苦心。雖說色彩斑斕的設計就連恭維也談不上藝術,不過種事就算了,比起這些更吸引她目光的是上面畫著的插圖。

  在花哨的十字架背景下,舉劍的修女將一個男人征服在腳下。修女是位有張亮麗臉龐的美少女。另一方的男人則穿著貴族風的服裝,扭曲著醜陋的臉,翻捲的嘴唇暴出長長的獠牙。另外,紙片的旁邊寫著的說明是——

  「『悲歎之星——近日公開。聖女艾絲提和惡鬼咎勒,默示路的死鬥!!』……這、這是什麼啊!?」

  「這是為了紀念伊什特萬解放一週年上演的歌劇,艾絲提修女。再現了您和那個吸血鬼的戰鬥……難道您還不知道嗎?」

  雖然記者們全部都露出了懷疑的神情,不過這些艾絲提都沒有看進眼裡。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握著廣告單的手微微顫抖,她拚命鎮定著自己那混亂的頭腦。

  聖女艾絲提?

  那是什麼鬼話啊!?

  「……哎呀,這部歌劇還真是部大作啊。」

  另一方面,一副自己是主角似的翹高鼻子吹噓起來的人,是剛才那個中年記者。視線落在另外取出來的一張廣告單上,他又補充說明道。

  「無論如何,參眼的人員就不用說了,製片方面還得到了教廷宣傳聖省的全面協助。劇本甚至還是伊什特萬大司教達捏茲奧閣下親自執筆的。製作費用更是高達百萬第納爾。首次公演則預定在今晚的大劇場……哎呀?難道您這次是配合本次公演回鄉的嗎?」

  「啊?啊,不……」

  面對提問,艾絲提只能一個勁地搖頭。

  眼前的現實就像夢裡做的夢一樣極度缺乏現實感。她本想回到故鄉的話,就一個人在安靜的街道上散步。然後去為司教他們掃墓,或是一家一家地拜訪過去游擊隊的夥伴們。這些渺小的設想盤旋在腦海裡,感覺上似乎已經是遙遠的過去了一樣……

  「——艾絲提.布蘭雪修女。」

  隨著一聲汽車喇叭,一個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把修女的意識拖回了現實當中。

  順著那個似曾相識的聲音發出的方向看過去,記者們對面,停車場上停著一輛轎車。坐在駕駛席上的,是一張她所熟識的臉。

  「伊、伊庫斯神父!?」

  「我奉米蘭公爵的命令來接你——上車。」

  托雷士.伊庫斯神父——Ax派遣執行官「神槍手」手握著方向盤,面無表情地命令道。

  「目前不要理會媒體,盡速前往報道——以上就是米蘭公爵的命令。趕快上車。米蘭公爵在中央大劇場等你。」

  「是、是!」

  這場騷動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為什麼米蘭公爵會在歌劇院那種地方的?

  疑問太多了,可是既然有人給她當前的行動指針,艾絲提趕快得救似的點裡點頭。不管怎麼說收到召喚命令是事實,而且卡特琳娜也許能告訴她關於這個惡劣玩笑的詳情。

  「來,奈特羅得神父,站起來!我們走了!」

  「55,我的時代啊……我的領袖神父哈唔哈……」

  像個行李似地拖住還在朦朦朧朧說著夢話的亞伯,艾絲提猛地飛奔了出去。在這期間,記者們還在十字火炮一樣地狂閃著閃光燈,提問聲此起彼伏。無視多有這些窮追不捨的的人,艾絲提衝了出去。

  「——伊庫斯神父,請打開另一邊的門!」

  一鑽進好不容易殺到的較車裡,艾絲提就叫了起來。

  三個月沒見了,她卻連問候都省略掉直接對駕駛席上的機械化步兵說道。

  「那些人要找的人是我……等一下我會來和你們回合的,現在請先替我引開他們!」

  「——瞭解。接受請求。」

  小個自的神父沒有拒絕修女的請求。看來是因為戰術思考得出的打破局面犯法和艾絲提的請一致的緣故。他迅速打開另一面的門,簡短地說道。

  「現在六點,米蘭公爵在中央歌劇院。請急速前往那裡報道——媒體由我來引開。」

  聽了這段冷淡卻可靠的話,艾絲提點了點頭,迅速把行李留在座位上,從另一面的跳出了車外,一頭鑽進了剛好堆在那裡的建築材料陰影裡。就在她壓著頭巾縮起腦袋之後,車子急速飛馳了出去。

  「啊,等一下!艾絲提修女,請等一下!」

  計劃順利——記者們開始飛奔著追向留下橡膠臭急速奔馳而去的轎車。準備充分的人坐進像是預先準備好的車子,沒車子的人也叫住了待客的馬車或是木炭出租車。然而,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藏在路邊的修女。所有人都留下慌張的怒罵以及引擎聲離開了。

  「……走了呢。」

  確認那些人走得夠遠之後,艾絲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這些人到底是為了什麼騷動成這樣啊——她的視線落在單手握著的廣告單上,咬了咬嘴唇。

  「伊什特萬解放一週年紀念祭。」

  「聖女艾絲提。」

  「惡鬼咎勒。」

  看著這些煽情的詞句,不知為什麼艾絲提在心底深處感到了一種不快的蠢動。她粗暴地把這張紙揉成一團塞進了口袋裡。

  事已至此,還是盡快去見米蘭公爵吧。然後,從她的嘴裡問出這場鬧劇的真相……

  「哎呀,請等一下,艾絲提修女。我還有事想問您呢。」

  慌張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個披著煤黑色外套的男人——就是開始的時候把廣告單交給艾絲提的那個記者。也就是說,他沒有被剛才的偽裝行動騙到嗎。

  「不愧是和匈牙利侯爵戰鬥過的聖女。真是不能掉以輕心。不過也多虧了這讓我那到獨家報道……哎呀,忘了介紹自己了。我是來自阿爾比恩的皮卡迪利公報記者克雷曼。」

  中年記者遞出了泛黃的名片,嘴角雖然掛著疏散的笑容,視線卻毫無顧忌地上下打量著忍不住後退了幾步的修女。

  「……就、就像我剛才說過的,無可奉告。」

  在那種肆無忌憚的視線,出於本能地護住了自己的臉,艾絲提搖了搖頭。

  「關於本次的儀式,您如果有什麼想知道的話請詢問教會方面,克雷曼先生。從我這裡您什麼也問不出——」

  「哎呀哎呀,我真正關心的其實是您的私人情況,修女。」

  阿爾比恩臭名昭著的煽情日報記者輕描淡寫地無視了修女的話。穿過沒有了人煙的大馬路一點點逼近的那張臉,帶著某種彷彿把人當笨蛋一樣的淺笑貼了過來。

  「我想採訪一些關於您家人的事……據說您是個孤兒,是被去年過世的、叫威特絲的司教養大的八?那您知道您親生父母的事嗎?」

  「……父親的話,稍微知道一點。」

  為什麼這個人可以這麼若無其事地談論別人的隱私——艾絲提不快的抬起了頭。用不可靠的聲音扔下話來。

  「可是除了他是阿爾比恩人以外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您要問的就是這些嗎,克雷曼先生?我還有急事。有話以後再說好嗎?」

  「哎呀哎呀,不要這麼冷淡嘛。」

  不過看來冷冰冰的拒絕對報紙記者來說也不管用。克雷曼微微笑著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個黃色的信封。代表市政廳頒發的公民身份的伊什特萬市章蓋在封蠟上。

  「您對這封東西有什麼看法?這封東西其實是存放在市政廳裡的您戶籍本的副本。呵呵,根據這本戶籍本,你的父親是愛德華.布蘭雪。就是阿爾比恩的最下級勳爵士——騎士級的雜碎了呢。」

  「……這、這種東西您是怎麼到手的!?」

  看到自己的戶籍本副本拿在記者手裡,艾絲提的腦袋裡一下子血氣上衝。猛地抬起頭,呼吸也紊亂了起來。

  「請您還給我!不要擅自看別人的東西!」

  「要是您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馬上會還給你的。這點小紙片可花了我不少錢才到手的。要我平白還給您可就有點……我們接著談吧。」

  似乎很滿意短時間內就掌握了談話主導權,克雷曼輕輕笑了笑。誘餌似的把信封在空中揮了揮,他特意擺出了一副悠閒的口吻。

  「接下來,說到您的父親愛德華.布蘭雪對嗎……您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嗎?」

  「不是說了不知道嗎!」

  「這樣嗎?實際上我也一樣。不,不止是我。我想多半沒有人清楚那個男人的事哦——因為那個男人根本不存在嘛。」

  「……誒?」

  作勢要取回信封的艾絲提停下了動作。皺起眉頭回視了公報的記者——「不存在」是什麼意思?

  另一方面,克雷曼則似乎很享受她那帶著怯意的表情,繼續了自己的話題。

  「我問了總社,阿爾比恩並沒有一個叫愛德華.布蘭雪的騎士的記錄。從貴族年鑒到紳士錄,最後我連紋章院的機密資料都調查過了,可是完全沒有一個這樣的男人存在過的跡象哦。」

  「那、那個,那是……」

  開始語無倫次的艾絲提試著辯駁道。

  事實上,她一直有意識地迴避著去瞭解父親。因為她的工作性質,只要她有那個心,其實有很多機會可以調查,可是她一直都害怕去瞭解父親是個怎樣的人。

  然而,就算是當作她的怯懦欠下的債,克雷曼的話也太過嚴酷了——根本沒有愛德華.布蘭雪這個騎士存在?

  「啊啊,當然,捏造身份或經歷是常有的事。從鄉下來的外國人謊稱自己是遙遠國家的騎士大人也並不希奇……不過,兩者之間似乎有什麼聯繫呢,十八年前這個時期還有愛德華.布蘭雪這個假名。」

  「…………?」

  這是個陷阱——雖然明知道自己已經完全陷入了對方的話術裡,艾絲提卻無法從這個陷阱中逃出來。不僅如此,還怯怯地反問了回去。

  「您所說的聯繫是?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嗎,克雷曼先生?」

  「接下來……我們做個交易吧,修女。」

  換上了一副釣魚老手的笑容,記者再次揮了揮頭上的文件。露出滿是油膩的牙齒,故意放慢了說話的速度。

  「跟我一起來一下好嗎?找個沒人打擾的地方慢慢談怎麼樣?」

  「可、可是……我現在一定要走了……」

  「呀,您是說您不願意嗎?」

  就像一隻發現獵物的爬蟲類一樣,克雷曼瞇起了眼睛。伴隨著一聲刻意的歎息,他把信封收進了外套裡。

  「那就沒辦法了。我只能把我調查到的事發表出來了,就是聖女出生的秘密……對了對了,發表了以後我會送您一份樣品的。送到這裡可以嗎?還是要送去羅馬的工作地?」

  艾絲提的表情明顯繃緊了。無意識地環住胸口試圖保護自己,然後她發出了呻吟。

  「您、您是打算威脅我嗎!?」

  「對了,就是這樣,修女。」

  克雷曼就像享受著少女的表情一樣,抿起了嘴唇。然後突然語帶恐嚇地發出了最後通牒。

  「聽好了嗎?你只能從兩個裡面選一個。跟我走,讓我拿到獨家報道?還是把你老子的秘密公之於眾——」

  「——利用別人親屬的秘密來威脅別人可說不上什麼良好的趣味呢,先生。」

  迴響在黃昏時分街頭的聲音,平穩的和克雷曼形成鮮明對比。儘管如此,可老奸巨猾的報紙記者為什麼會嚇一跳的轉過身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克雷曼身後的男人靜靜地搖了搖頭繼續道。

  「更何況對像還是這麼楚楚可憐的修女……你們媒體人員的詞典裡難道沒有『節制』這個詞嗎?」

  「你、你是什麼人啊?」

  轉過身的克雷曼和艾絲緹在那裡看到的,是一個一身黑色的男子。

  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前後。高雅端正的臉加上裹在身上的漆黑長披風使他具備了一種不可侵犯的凜然氣質。黑髮下,銀框眼鏡背後靜靜笑著的黑眼給人一種高知性的感覺。

  「失敬。沒有向您問候一聲是我的失禮了。我是供職在倫帝尼姆某個貴族家的管家艾伊薩克.巴特拉。」

  年輕的紳士用手裡的手杖頂了頂大禮帽的邊緣,優雅的行了一禮。

  「我本來沒有站在一旁偷聽的意思,不過因為在這裡等人,所以偶然聽到了兩位的談話……您是克雷曼先生吧?您的職業道德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不僅侵犯別人的隱私,甚至還利用這些脅迫別人就範。請您有點羞恥心吧。」

  「和你沒關係哦,先生。」

  克雷曼用鬣狗一樣的眼神瞪了男子一眼。與其說是一個記者,他吼出的話更像個無賴。

  「跟你無關的事放在嘴裡亂講的話要吃苦頭的哦……而且我也沒有威脅這個女孩。是這個女孩自己說要聽我說話的。我可沒做什麼壞事。」

  「隨意查閱別人的戶籍副本完全就是犯罪哦。」

  自稱巴特拉的男人低聲說了這樣一句話後「嘿」地一聲舉起了手。他的動作若無其事,可是當克雷曼看到夾在他指尖的東西後,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你、你這傢伙,什麼時候!?」

  男人手裡拿的事一個信封。那個蓋了伊什特萬市市章的東西不就是克雷曼剛放入口袋裡的信封——艾絲緹的戶籍副本嗎!

  「你、你這個混蛋小偷!還給我!」

  公報記者的臉一瞬間漲成了青色,接著又染成通紅。一邊齜牙咧嘴的露出醜陋的牙齒,一邊抓住了男人。大概平時有做什麼運動吧,他伸出健壯的手臂試圖使用暴力按到男人——然而,克雷曼最後也沒有碰到巴特拉一根手指。一聲鈍拙的聲音後,記者的身體摔在了石階上。

  「——辛苦了,古迪裡安。」

  巴特拉低聲自言自語的時候,痛打了克雷曼的男人已經牆壁一樣的站到了他和記者中間。一頭灰髮的陰沉青年——中等身材,卻有著鞭子一樣緊繃的身體;瞳孔很小的眼睛閃著肉食動物的光芒。伸出一隻手阻止了繼續朝克雷曼走過去的年輕人,巴特拉有禮貌的對正在捂著下巴呻吟的記者說道。

  「那麼,克雷曼先生。我的同事古迪裡安雖然和您不同是位紳士,可是他卻不懂得手下留情。我勸您最好不要和他比較肉體的優劣……」

  給取出的薔薇桿煙斗點上火,男人一臉倦怠表情的吐著紫煙發出了忠告。

  「而且,就算不對這位小姐緊追不捨,您還是有其他可以採訪的對象吧?比如說……對了,比如說今年的狼害多過往年?嘗到去年戰亂中曝屍在外的遺體滋味的狼群似乎正在襲擊人畜哦。您不喜歡這樣的新聞嗎?」

  「……」

  眼中射出憎恨的光芒,不過克雷曼還是謹慎的和男人保持距離站了起來。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在石階上,他憤憤道:

  「好吧,今天我就告辭了……不過,你是叫巴特拉吧?我記住你的臉了。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的。我會好好告訴你,與媒體為敵會有什麼結果。」

  「我期待著。那我們就改天再見了,克雷曼先生。」

  好像轉眼就忘掉了撂下狠話離開的記者一樣,男人回頭看向了艾絲緹。欠身露出一個笑容,恭敬有禮的把那個信封遞給了她。

  「真是飛來橫禍呢,修女。」

  「謝、謝謝您,先生……」

  她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帶著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艾絲緹低下了頭,小心翼翼的收起遞過的信封,她向男人道了謝。

  「多虧了您的幫忙。我一定不會忘記您的這份恩情的。」

  「沒這回事。為淑女解決煩惱是紳士理所當然的義務。啊對了,更重要的是請您不要誤以為所有阿爾比恩人都是記者那種人,大部分的國民都比他紳士得多的。」

  「啊,您是從阿爾比恩來的嗎?」

  聽到父親國家的名字,艾斯緹的表情本來已經有所緩和,現在又馬上緊繃了起來。

  剛才他似乎說過自己是某個貴族的管家,可是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閒逛呢?還是說,又是什麼地方的記者偽裝身份試圖接近自己——她的疑問似乎已經不小心寫到了臉上。巴特拉表情平和的微微苦笑,主動補充了自己的自我介紹。

  「啊啊,您在懷疑像我這樣的人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吧?實際上我正在找人。我在找主人一個很久以前失去聯繫的朋友……那位先生實際上是個有點問題的人物,年輕時鬧出醜聞,從本國逃了出去。聽說他似乎逃到了這一帶附近,所以這次我就奉了主人的命令來這裡調查了。」

  「……啊,那可真不好辦啊。」

  巴特拉的話條理清晰,語速流暢,看來沒有說謊。艾絲緹終於相信了這個親切男人的自我介紹。

  另一方面,瞥了一眼年輕同事冷冷遞到他面前的懷表,巴特拉打了記響指。熄掉煙斗的火,他有禮貌的取過了艾絲緹的手。

  「哎呀,不好。已經這個時候了嗎……那麼,修女,如果沒有其他為難的事的話,我們想就此告辭了怎樣?」

  「啊,是。接下來我也有地方要去……那個,您真的幫了我的大忙,巴特拉先生。」

  「叫我『巴特拉』就可以了,艾絲緹修女。」

  輕輕在修女手上落下一個吻,男人微微一笑,用純正的阿爾比恩語輕聲道。

  「Itwasnicemeetingyou。Ihopetoseeyouagain(很高興見到您。希望有機會再見。)」

  少女慌張地漲紅臉的時候,管家已經有禮貌的點了一下頭,留下一個微笑後轉過了身。名叫古迪利安的青年慢了半步也跟著他走了。

  艾絲緹目送著在落下夜幕的大馬路上越走越遠的兩個身影,不一會回過了神。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啊呀,不好!」

  她也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咋了咋舌頭,少女朝著大馬路的另一邊飛奔了出去。

  第2節

  伊什特萬中央歌劇院——面向伊什特萬最繁華的街道安德拉修而建的建築物是「大災厄」以前六留下的舊時代遺產之一。同時也是去年的解放戰役以後,治理這個城市的伊什特萬大司教首先修繕後向市民開放的公共設施。

  新文藝復興樣式的建築風格絢爛華麗又兼備了纖細。其格調以僅次於米蘭的斯卡拉歌劇院、維也納的歐培拉歌劇院(L』Opera,巴黎國際歌劇院,此處疑為作者筆誤)、布拉格國民劇院場自誇。外觀雖然小巧玲瓏,可一進到內部,金色與絳紫色完美同意的內裝潢卻稱奢華高雅,奪人眼球——艾絲提所進的貴賓席也不例外。可以把樓下寬敞的舞台盡收眼底的包廂裡鋪著高至腳踝的絨毯,簡直可以說連王宮也不過如此。為數眾多的藝術品裝飾在牆上,使用的傢俱全部是特地從羅馬或佛羅倫薩訂購回來的特購品。

  然而,這麼多華美的用品和坐在沙發上的女性之美一比較,看起來就遜色多了。

  「……歡迎回來,艾絲提修女。長途跋涉辛苦你了。」

  米蘭公爵卡特琳娜.絲佛扎主教——現任教皇的異母姐姐,同時也是以國務聖省長官身份處理教廷外交事務的麗人柔聲向進入包廂的修女打了招呼。請她座到對面沙發、已經落座的兩位神父身邊後,馬上在她面前放上了一杯親手沏的茶。

  「我聽說了,你在車站被媒體包圍,遇到了很大的麻煩吧。沒受傷就好。」

  「是、是!就是稍微有點……不,應該說是嚇了一大跳。」

  回視了在單片眼鏡背後露出微笑的眼睛,修女用牽線人偶一樣僵硬的動作搖了搖頭。不管怎麼說,對艾絲提來說,米蘭公爵是位等同於聖母的女性。到現在為止,只要一站到這位麗人面前,她還是會不可自制地由於過度緊張而繃緊身體。擦了擦根本沒汗的額頭,艾絲提緊張地尖著嗓子說到。

  「那麼閣下,那些人把我叫做『聖女』什麼的,到底是在開什麼玩笑?不,這些先不提,聽說今晚有個什麼歌劇要上演,還說主角就是我……根本就搞不懂怎麼回事。」

  「……關於這件事,我以後跟你說。」

  輕輕推了推單片眼鏡,麗人望了一眼樓下。看著帷幕緊閉的舞台,她小聲歎了口氣。

  「再過不久,宣傳聖省長官就會陪同教皇陛下駕臨此地。本次活動都是由那位大人一手操辦的。與其從我這裡道聽途說,還不如直接詢問他比較快……比起這些明顯在我更想聽聽『帝國』的事。」

  樞機主教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然而,視線的硬度卻稍有增加。略顯剛硬的視線掃過神父和修女,「鐵之女」法衣下的雙腳重新交疊了一下。

  「那你們最後見到他們的皇帝了嗎?」

  「是,關於這件事我有事要報告。」

  艾絲提「啪」地一下挺直了腰身,調整好了自己的聲調,把在回來的車子上,腦子裡練習了無數遍的報告一口氣說了出來。

  「到了當地,非常幸運地和皇帝親切——」

  「不,那個啊,非常遺憾我們沒能之間見到皇帝本人。」

  艾絲提的熱情最終還是落空了——某個輕浮的聲音好像不讓她說話似地半途插了進來。

  「……什!?」

  根本來不及制止。艾絲提忍不住朝對方臉上看過去的時候,妨礙她的人——亞伯已經開始口若懸河了。他那語言的奔流簡直就像在堵住同事插嘴的空隙一樣。

  「哎呀,雖然我們為了把卡特琳娜小姐的密信送去話了很多心思,不過實在是接觸不到皇帝本人。啊,不過你放心,我們見到了以前和我們有過接觸的對方VIP——基輔侯爵亞斯塔羅雪.阿斯蘭卿,拜託她替我們和皇帝牽了線。卡特琳娜小姐的信應該有好好送到對方手上,這一點你就不用擔心了(心)~」

  「誒?哈?不,那個,神父,等等……」

  這個男人到底在說什麼!?

  艾絲提慌忙拉了拉他的下擺,可是亞伯的舌頭卻還在那裡圓滑地翻轉著。看到認真聽取報告的卡特琳娜,他更是手腳並用地滔滔不絕。

  「不過那之前我們可是吃盡了苦頭。不管怎麼說那裡總是個分不清東西南北的異國他鄉吧?為了完成任務我們每天東奔西走,這個要說起來就是段血淚交織的故事了……55。我都瘦了三公斤了。」

  這些奇談怪論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差點陷入欽佩中的艾絲提險險地恢復了神志。

  「等、等等,神父!你的胡說八道就請到此為止了!」

  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是這樣下去見到皇帝的事就要被他蒙過去了。強行塞住亞伯的嘴,艾絲提立刻對疑惑的卡特琳娜說道。

  「不、不是這樣,閣下!我們——」

  直接尖刀皇帝陛下本人了!!

  救災艾絲提滿臉通紅地要喊出這句話的時候。

  「——打擾了,絲佛扎閣下。」

  伴隨著一個沉悶的男聲,門打開了。朝著抬起頭的麗人恭敬行了一禮的,是進房間來的三人裡,站在最前面的人——身穿系有代表大司教地位藍紫色帶子的中年男人。

  「很抱歉打斷了您的歡談,閣下。教皇陛下及波爾傑樞機主教剛才已經駕到了。」

  「呀啊,甜心(心)~」

  第二聲叫聲不但混雜著「輕薄」這個單詞,還夾雜著「刺眼」的音感。像他這樣不適合樞機主教紅衣的人大概也很罕見吧。邊從鼻子裡哼出聲音邊進入房間的是一個長髮褪了色的年輕人——宣傳聖省長官安東尼奧.波爾傑樞機主教。

  「好久不見了。啊啊,太久沒看見你的美貌,讓我的美學感受性也遲鈍了不少呢!一向還好嗎?」

  「…………晚上好,波爾傑樞機主教。您看起來還是那麼健康。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應該昨天剛在羅馬見過面吧?」

  冷淡地打發了口齒輕浮的年輕人,卡特琳娜的視線轉向了他的身後。剛一找到兩個男人背後低頭縮著身子的少年,原本冷淡的視線裡就亮起了柔和的光芒。

  「啊啊,亞歷克。飛行船怎麼樣?有沒有暈船?」

  「是、是、是,姐姐……」

  身穿將白布用金銀絲線縫製而成的壯麗法衣的少年——現任教皇亞歷山卓十八世的聲音細弱蚊吟。對不僅有對人恐懼症,還有自閉傾向的他來說,離開羅馬,不,離開教皇宮就已經算得上一場大冒險了。似乎因為好不容易看到身為他監護人的異母姐姐所以鬆了一口氣,於是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向她行了一個禮。

  「雖、雖、雖然有點不舒服,不、不過已經好了……」

  「是嗎?不過您的臉色還是有點差。我為您準備點藥品吧……啊啊,在這之前,先趁這個機會為您介紹一下。這一位是艾絲提修女——她是國務聖省職員,同時也是『伊什特萬的聖女』。」

  在卡特琳娜的催促下,艾絲提和藹有禮地向少年行了禮拜禮。

  「——初次見面。得以拜見尊顏,惶恐之至,教皇陛下。」

  這位沒有任何風采的少年教皇那極端的對人恐懼症,在教廷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了。盡可能地放底聲音不刺激到對方,艾絲提吻了一下那只瘦骨嶙峋的手。

  「此次惶恐,得以會面陛下,令我這一介卑屈從僕汗顏之至。只因我本是不夠資格拜見尊顏之身。」

  「啊、啊……不、不……」

  少女的唇剛一觸到他的手,少年原本一直發青的臉眼看著就泛起了紅暈。一邊像呼吸障礙發作一樣小口地吐著氣,一邊慌忙將手縮了回來。

  「啊,我、我我我我我、我……那個……」

  哎,艾絲提一直仰慕著卡特琳娜,卡特琳娜卻那樣待她……

  「——看來陛下是累了。」

  輕輕在語無倫次喘著氣的少年肩上落下一隻手的,是開始那個一直保持著沉默的男人。年齡大概在五十歲中旬吧。那張年輕時多半引發過異性騷動的嚴肅臉孔上,浮現出擔心的表情,讓少年教皇坐到了最近的沙發上。

  「距離開演還有段時間。陛下請在這邊休息。演說就由不肖在下來接替吧。」

  「……真不好意思,達涅茲奧大司教。」

  就在呆然瞪大眼睛的艾絲提眼前,少年教皇好像什麼病情發作似地吐著凌亂的呼吸。一邊溫柔擦拭他額頭的汗珠一邊道歉的人正是卡特琳娜。

  「真抱歉,還要你做這種事。本來為了這次的儀式你就已經夠勞心傷神的了……」

  「您在說什麼呢。只要能為羅馬和絲佛扎閣下稍微盡上一點綿薄之力,我就安心了。」

  伊什特萬大司教——艾馬奈艾勒.達涅茲奧露出柔和的微笑,恭敬地取過了卡特琳娜的手。就像騎士遇到仰慕的淑女一樣在她手背落下一個吻後,深沉寂靜的綠眸望向了那份美貌。

  「接下來,比起這些來,今晚的歌劇劇本可是我親自執筆的。雖然不知道符不符合閣下的審美眼光,不過還是請閣下慢慢鑒賞……我還是有點信心能入您法眼的——」

  回應了大司教謙遜的發言的並不是卡特琳娜。現在另一位樞機主教——安東尼奧攏了攏劉海,以這個青年來說很罕見,他不太愉快地插了嘴。

  「不管怎麼說,這部歌劇的製作可是由我的宣傳聖省全面支援的吧?舞台監督、導演、演員……所有這些都聚集了超一流的人才。如果這樣還弄不好,這才是劇本的錯吧。」

  「我很感謝波爾傑樞機主教的支援。您為了我的舞台真是盡心盡力。」

  看著青年的達涅茲奧口中的話雖然恭敬,表情卻有一絲挑釁。他的表情就像壯年獅子在威脅覬覦地位的年輕獅子一樣,綠眸凝視著對方的眼睛輕輕搪塞道。

  「不管怎麼說,本次儀式是為了向內外宣傳我的城市已經成功復興的重要活動。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讓它成功舉辦,將教廷的權威廣告世人……我對宣傳聖省今後的支援也很期待哦。」

  「…………」

  大司教的發言雖然極具挑撥性,不過禮節卻十分完備,沒有任何話柄落下。安東尼奧很難得地沉默了,其中大概有被駁倒的因素在,另外也可能是感到了和男人資力上的差別。

  今年已五十五歲的達涅茲奧在上一任教皇格雷高裡奧三十世時代就已經是聖界位高權重的實力者了。當時,他作為樞機主教團長艾方索.岱斯提的左膀右臂,不到四十歲就擔任了異端審問局局長、教皇官房長等機要職務。另外在個人生活方面,他也是寫有數十本小說和二百餘首戲曲的著名文學才子。然而,由於他的鋒芒過露,遭到艾方索忌諱,結果從中央被左遷了出去。不過他在地方培植起的勢力和名聲據說僅次於教皇的異母兄姐,梅帝奇、絲佛扎兩位樞機主教。事實上也是,如果沒有他的政治手腕,因「悲歎之星」事件荒廢的伊什特萬,不可能僅用一年時間就完成復興了吧。

  「……啊啊,這麼說來還沒有問候過今晚的主賓呢。」

  堵得年輕人啞口無言的大司教忽然移動了視線。

  嚴肅端莊的臉扭轉的方向是至盡為止一直屏息看著高級聖職者們唇槍舌戰的修女。

  「雖然是初次與您見面,不過我對您的事很瞭解哦,艾絲提修女。很抱歉把您長途跋涉地叫過來。

  「……初、初次見面,大司教閣下。」

  在彬彬有禮地對她露出微笑的大司教面前,艾絲提慌忙站了起來。面對他那成熟男性的風采,她忍不住漲紅臉深深低下了頭。

  「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此次能蒙您招待,實在非常感謝。能拜會到您更是深感榮幸。」

  「沒這回事。我才是,能親睹聖女的芳容,實在是榮幸之至。由於我本次擔當了劇本的執筆,所以調查了很多關於您的事。一直以來都很盼望能與您見一面……不過說實話,我很吃驚。原本從沒想過您竟是這樣一位可愛的小姐。」

  「可、可愛什麼的,您過獎了……」

  聽著這些甚至有些肉麻的讚譽,艾絲提越發泛紅的臉低的更低了。一半是因為困惑,一半也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於是她朝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逃到房間角落的神父送去了求救的眼神,然而——

  「……托雷士,我還是第一次在貴賓席上看歌劇,視角真好呢。哈,哈,哈,神是不是每天都這種心情啊?」

  神父完全沉醉在翹起雙腳俯視觀眾席的樂趣中,就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一樣。在腦子裡往他背後狠狠踹了一腳,艾絲提煩惱已極地搔了搔頭。

  「另外,能不能請您不要稱呼我為『聖女』什麼的?這個稱呼對我來說太過獎了,而且,首先我就完全不是那塊料。」

  「不是那塊料?怎麼會。謙遜過頭就不好了哦,艾絲提。」

  另一方面,彷彿正在享受少女的反應一樣,達涅茲奧依然保持著微笑。甚至還伸手替修女理了理散亂的頭巾,然後惡作劇似地凝視著渾身緊繃的艾絲提的臉。

  「以未成年的少女之身挺身保護了這個城市和城市中的人們,打倒邪惡魔物的聖女……作為伊什特萬的大司教,無論如何感謝的都不為過。今晚的歌劇也是,我對劇本很有自信。只要能對你的功績流傳後世有所幫助,我就很高興。」

  「是、是……很感謝您。」

  嘴邊帖著僵硬的笑容,艾絲提生硬地點了點頭。不過早先的紅暈已經急速從她的臉上褪了下去。

  (聖女艾絲提?那人是誰啊?)

  伴隨著內心陰暗的嘀咕,她的視線落到了自己的手上。不過這並不只是因為對那個誇張的稱號感冒的緣故。

  一年前,有個男人就是在這雙手中停止了呼吸。他是個深愛一名人類妻子、卻為了報復人類殺死那位妻子才挑戰世界的可悲男人。而達涅茲奧所說的「邪惡魔物」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因為殺死他的「功績」才被扶上聖女寶座這件事,不知衛生為什麼總讓她覺得不合情理,無法接受。總有種被逼著參與一場惡趣味鬧劇的感覺——

  「啊啊,對了對了。絲佛扎閣下,梅帝奇樞機主教呢?我本來聽說那位大人也會駕臨本次慰靈儀式的,難道不是嗎?」

  「很遺憾,兄長他無論如何也抽不出空來,所以留在了羅馬。不過他說了會另外派一名代理人過來……人還沒到嗎?」

  不知什麼時候起,達涅茲奧大司教已經隔著教皇開始和卡特琳娜寒暄起來了。被冷落在談話內容之外反而讓艾絲提感到心安,於是她的視線轉向了觀眾席的方向。

  千人以上的觀眾席上已經坐滿了盛裝的男女。雖然每一個都是這個城市首屈一指的名流,不過裡面卻沒有一張艾絲提認識的臉。這也是因為在復興伊什特萬的時候,達涅茲奧積極優待羅馬和威尼斯的產業資本,吸引了許多工廠和銀行來這個城市的緣故。今晚的來賓幾乎都是那些資本家。觀眾席傳來的輕微喧鬧聲裡並沒有匈牙利語,多數是羅馬公用語。

  另一方面,現在還厚幕緊閉的舞台上,滿是出演演員的開演前的問候。站在舞台中央笑著的藍色修女服少女——描繪在廣告單上的那個少女就是女主角吧。而站在她旁邊的高個子駝背男人就是匈牙利侯爵了吧。陰沉的臉通過製作更加強調了怪物的形象,長長的獠牙就像一頭肉食動物。無論怎麼看都是壞人的角色。

  美麗虛幻的女主人公歷經磨難,消滅了那個醜陋的怪物,把和平還給了城市——這種簡單易懂的故事,只要一看角色分配就一目瞭然了。

  (可是……)

  可是,那場戰鬥不是這麼單純的東西——無意識地擺弄著中的十字架,艾絲提在新底輕輕念道。

  「其實我不想殺他們的,我還沒有惡趣味到享受殺戮的地步。」

  「這是一場生存競爭。」

  說出這些話死去的他決不是什麼「邪惡的魔物」,而且就連艾絲提自己,到現在也依然會時時懷疑那場戰鬥的正確性。那場戰鬥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戰,這一點是確定的。如果輸了的話,死掉的人就是艾絲提他們了吧。然而,承認了這一點,反而讓某些東西在艾絲提的腦海中更加縈繞不去。

  「那場戰鬥真是不可避免的嗎?」

  這些話是作為一個修女的她撕裂嘴都不能說出口的煩惱。對,只要艾絲提人在教廷一天,把這些話訴之於口對她來說就等於是否定了自我……

  「……哎?」

  原本沉浸在痛苦思考中的艾絲提,意識突然回到了現實中。

  呆呆眺望這舞台的一角,出演人員聚集的另一側帷幕對面滑出的一個不顯眼的人影,忽然吸引了她的視線。

  那是一個和艾絲提差不多年紀的少女。膚色是這一帶罕見的褐色,有光澤的黑色卷髮,開叉大膽的禮服裙和手掌嵌入大顆寶石的銀絲長手套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不過,吸引了艾絲提目光的並不是她的容貌和時尚穿著。而是那張紫眸炯炯的深輪廓臉龐總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女孩……」

  「哎呀?有什麼事嗎,艾絲提小姐?」

  站在疑惑地蹙起眉頭的卡特琳娜背後向她打招呼的,是從剛才起就一直優哉游哉地在貴賓室裡亂晃地亞伯。眼睛直勾勾盯著放在艾絲提眼前配茶的派,嘴裡問了過來。

  「你怎麼突然一臉恐怖表情地沉默下來了……啊,難道是肚子痛?要是你願意的話,我替你把這份點心吃掉吧?」

  「不用了。」

  不由分說地擋回了神父的夢話,艾絲提回過了頭。指著那個少女語速急促地問到。

  「比起那些事,神父,那邊的女孩是不是有在那裡見過?而且還是最近……總覺得腦子裡有印象又想不起來。」

  「哈,哪個女孩?」

  神父的聲音裡帶著點驚訝。朝著艾絲提指的方向看下去,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

  「下面不是到處都是女孩嗎……啊啊,難道是那邊和大家在一起的女演員嗎?」

  「不是啦。是對面……哎?」

  視線回到舞台上的時候,艾絲提和亞伯一樣也皺起了眉頭。早先那個少女已經連影子也沒有了。

  「哎,你說怪不怪?剛才確實有人……」

  「哦哎,那是扮演艾絲提小姐的女演員嗎?雖然在廣告單上已經看到過了,不過親眼見到本人比廣告上還要可愛呢!」

  不過,那時候亞伯的已經一臉完全對艾絲提本人失去興趣的表情朝出演演員看去了。一邊毫不客氣地俯視著扮演艾絲提的女主角,一邊沒出息地口水滿地。

  「真是位美人呢。而且姿色風韻都比本人高出幾個台階……啊,不過不過,你可不要因此就灰心喪氣了,艾絲提小姐。雖然你的臉還有姿色風韻確實都完全輸給了人家,不過就莫名其妙的魅力這一點來說你就比她強了。所以請你安心地抬頭挺胸做人吧。」

  「…………被人這樣誇獎,我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就在艾絲提帶點賭氣味道地把喝了一口的茶杯放回了盤子上時。

  「……啊啊,快到開演時間了。」

  抬頭看了眼時鐘的大司教用沙啞的聲音說。他拉著法衣的下擺站了起來,朝教皇和樞機主教行了一禮。

  「那麼,就請教皇和樞機主教您們在此欣賞吧。我要去問候來賓……那我們走吧,艾絲提修女。」

  「誒!?我、我嗎?」

  這一突然襲擊讓艾絲提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眨了眨眼。為什麼大司教問候來賓她也一定要跟去?

  另一方面,看到了修女露出懷疑的表情,大司教放鬆了嘴角,繼續用柔和的聲音朝著修女扔出了炸彈。

  「接下去,你要和我一起去問候大家……已經好好考慮過演講內容了吧?」

  「問、問候!?演、演、演講!?」

  聽到這一晴天霹靂般的命令讓艾絲提眼前一片黑白——別開玩笑了。她怎麼可能在那麼多人、而且還是站在歌劇院舞台上發表演講嘛!

  「請、請等一下!那個,就算您突然叫我上台做什麼演講……」

  「哎呀,沒有準備過嗎?我的聖女還真是個傷腦筋的孩子呢……沒辦法。我也預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所以已經替你準備好草稿了。你只要把這個讀出來就可以了。」

  「哈、哈啊……那個,可是……」

  看來大司教是認真的。表情極為認真地遞出了一打厚厚的原稿過來。不情不願地接下原稿,艾絲提茫然了。無助地望向窗邊,以眼神向站在那裡的神父求救——

  「啊,艾絲提小姐,你能上台的話,可以幫我向那位女演員小姐要個簽名嗎?另外,能不能請她寫上『給奈特羅德神父(心)』?我會很高興的。恩哼(心)~」

  「…………!」

  決定把瞬間湧起的殺意留到以後算總帳,艾絲提深深吸了口氣。

  看來是無處可逃了。

  「唔,徹底遲到了!」

  雖說還只有十一月初,可伊什特萬的街頭已經封閉在冬日的冷氣中了。戶外陰雲低垂,甚至連應該加了暖氣的歌劇院內,穿行在走廊裡的人們口中都吐著白氣。

  儘管如此,以近乎飛奔的架勢蹂躪過絨毯的巨大身軀上,散發出不輸給盛夏的酷暑氣息。當然,雖然周圍集中過來的視線都像發現了異世界怪物一樣,巨漢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的樣子。一邊用彷彿身在敵陣正中心的眼瞪視著前方,一邊亂撓著頭髮。

  「唔恩,身為梅帝奇閣下的代理人,這是什麼醜態!真是我佩卓斯一生的失誤!」

  身穿特務警察校服的巨漢——布拉澤.佩卓斯看了眼牆上的鍾低吼到。眼神兇惡地彷彿發現了殺父仇人一樣。開演時間都已經過了二十分鐘了,異端審問局局長卻還沒有拜見過教皇,這真是大大的失態。

  話雖如此,可是事實上,奉命代理在羅馬忙得脫不開身的上司,陪同教皇出席本次儀式的他也是剛到市內。和從空路直接進入伊什特萬的教皇走了不同的路線——從陸路來伊什特萬。可是,順道去觀察的軍用設施比預計更花時間,結果他就落到了遲到的下場。

  雖然視察本身取得了很大成效,可是最重要的陪同教皇任務卻從一開始就遲到,這真實不應該發生在教理聖省異端審問局局長身上的不詳事。回去以後不知道會被弗蘭契斯科怎麼斥責呢。不,如果只是被上司責罵那還好。和佩卓斯擔心的某個不安比起來——

  「……唔恩,貴賓室在哪裡啊!?或者說,這裡是哪裡啊!」

  都已經衝進了寬闊的走廊,佩卓斯猛地停下了腳步。好像剛發現自己迷路一樣地環顧了四周——然而,映入眼簾的都是掛著內部人員專用牌子的門,到處都找不到他的目標貴賓室。

  看來他是徹底迷路了。儘管從大門到這裡,他已經少走了很多路,可是卻完全沒找到重要的目的地。雖然那也是沒辦法,因為他是摸黑衝進來的;可是連一個擔任教皇保衛的斧槍兵都沒有看到這又是怎麼回事——即使把嘴頂成八字形瞪著周圍,除了看到他樣子、的小孩在對面哭起來以外,還是什麼新發現也沒有。

  實際上,這個歌劇院的貴賓室入口是從大門那裡獨立另建的,所以從這條路走是絕對到不了的。可是這種事「毀滅騎士」卻不可能會知道。就在他咬著牙,準備原路返回的時候——

  「——呀啊!?」

  勇猛果敢的修道騎士身後傳來了細小的痛呼。

  原來是剛好走在他身後的少女撞上了轉過身的騎士。小個頭的女孩發出細小的痛呼聲一屁股坐到了絨毯上,抱在胸前的什麼東西全部散落到了走廊上。

  「呀、呀呀!對、對不起,修女!這是我佩卓斯一生的失誤!」

  佩卓斯一邊慌忙撿著散落在像是後台入口處門前的紙張——原稿紙,一邊向壓著頭巾呻吟的修女道歉。

  「是我沒注意後面。有沒有受傷……誒,你是!」

  就在佩卓斯準備扶起現在還左倒在地板上的修女時,他的臉色變了。眼珠都要瞪出來似地朝著一副很痛的樣子揉著腰的對方吼到。

  「你不是艾絲提.布蘭雪嗎!」

  「啊……呃,您是布拉澤.佩卓斯先生吧?」

  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名字被人吼出來吃了一驚,揉著腰的女孩抬起了頭。微微泛出淚光的眼睛瞥了一眼「毀滅騎士」,向他點頭打了個招呼。

  「好就不見了。一向都沒有聯絡……啊啊,對了。迦太基的時候得到您很多關照,多謝了。」

  「啊,不,我那時才是……不、不對,不是這件事!」

  佩卓斯不知不覺就跟著低下了頭。不過他又很快回過神來——誰會在這種時候悠哉優哉地打招呼啊!

  「艾絲提.布蘭雪!這裡不是你這種人來的地方!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聽到佩卓斯熾熱的抨擊,好不容易才站起來的修女臉上剎時茫然起來。

  「什麼做什麼……呃,我不過在做演講的準備而已吧?我接到達涅茲奧大司教的命令,接下去一定要在大家面前發表演講。所以才在看大司教為我準備的原稿——」

  「大司教的命令?別說蠢話。就憑你怎麼可能會接到這種重大使命……」

  小聲嘲笑著她那幼稚的胡言亂語,佩卓斯的視線落到了原稿紙上。無心地朝上面瞥了一眼——馬上換了一臉驚訝的表情。蓋在原稿紙開頭的不就是伊什特萬大司教的印章嗎?他慌忙壓平上面的褶皺,飛速閱覽了起來。

  「什麼什麼?『此次,我想告訴有幸聚首的各位……』?」

  「此次,我想告訴有星幸聚首的各位。這個世界上有著真正的惡意存在。以及,不將他們的存在徹底抹消的話,我們就沒有未來——為了保衛我們的大義和深愛的人們,我們必須捨身忘我地投入戰鬥中去。雖然,這可能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然而我們要團結一致,堅守信念,迎接與他們的戰鬥……」

  雖然很難相信,不過這份稿子看來確實是演講的草稿。加在一起大概有五十頁了吧。辭藻華麗,文筆慷慨激昂,不過最後的落款看來確實是大司教的親筆簽名。

  「唔,這確實是達涅茲奧倪下的簽名……不過,無法相信!為什麼憑你這種小人物就能上台演講!?」

  佩卓斯細長的眼睛裡滿是謹慎光芒地瞪著修女的臉。

  「你不會是在誑我吧?現在不說老實話,等下你會後悔的哦?」

  「那個,從剛才起我就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露出一臉打從心底感到困惑的表情,少女撓了撓頭。簡直就像安慰一個死纏不休的醉漢一樣對他解釋道。

  「本來嘛,我也是事出突然還沒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呢。突然被米蘭公爵叫到伊什特萬,這下又來了個演講……真是的,我已經完全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了。」

  「米蘭公爵……絲佛扎樞機主教嗎?」

  佩卓斯對修女的話產生了敏感的反應——那麼,是那隻母狐狸又在圖謀什麼了嗎?

  說到底,本次教皇訪問裡,佩卓斯最為警戒的就是陪同教皇一起前來的其異母姐姐的動向。會不會乘著梅帝奇樞機主教不在身邊,就在純真的陛下耳邊鼓吹一些不正經的事,或是耍些肖小的伎倆——現在正是這危險的當口。看來,他的擔心是正確的。

  (那隻母狐狸又開始行動了嗎……不過,不能重蹈迦太基的覆轍。這次一定要抓主她的狐狸尾巴!)

  低頭看著一臉茫然歎著氣的修女,佩卓斯緊緊握住了拳頭。

  那個女人讓他在迦太基跌了個跟頭。只差一步就能抓到她陰謀的證據了,結果卻在大規模災難的妨礙下功虧一簣——正確來說,是他已經扣住了和那個女人有過接觸的吸血鬼,卻因為自己的菩薩心腸又讓他給跑了。不過,這次決不會再這樣了。雖然不知道那個女人在陛下身邊圖謀著什麼,不過只要有他佩卓斯在一天,就絕對要揭穿她的陰謀!

  「——你在那裡做什麼,艾絲提修女?」

  朝著激情澎湃的異端審問官當頭撥下一盆冷水的,是一個來自背後的聲音。沙啞的男聲像是為了保護修女似地插了進來。

  「你突然不見了,可讓我們好找……哎呀?那裡站的人有點眼熟呢。異端審問局局長怎麼有空在這種地方閒聊,皮特羅‧奧爾西尼?」

  「……達、達涅茲奧閣下!!」

  聽到很久沒有人叫過的自己的本名,佩卓斯如遭到電擊地回過了頭。見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身邊的法衣大司教,他趕忙拉下脖子行了一禮。

  「好、好久不見了!那之後就沒有跟您再聯絡過,實在萬分抱歉!」

  「啊啊,好久不見了。奧爾西尼。最後一次見到你,還是我從異端審問局局長職務上調出去的時候吧?沒想到那時候的小男孩已經當上局長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是!那時候蒙您鞭策,萬分感謝!」

  面歲先代的異端審問局局長,佩卓斯就像個彈簧娃娃似地低著頭。雖然他是作為教廷權利的象徵,內外都武名臭名同時遠揚的「毀滅騎士」,可是就連這樣的他頭上也有四個不可逾越的人物存在——過去的上司達涅茲奧就是其中一人。

  「今、今、今天報到來遲,實在非常抱歉!實際上我不但在視察市警軍的時候浪費了時間,還在半途迷了路……」

  可是,面對過去的部下,大司教只是冷冷回了一句話而已。低頭看了看吃驚地聽著兩人說話的修女,大司教馬上換了個人似地輕聲細語道。

  「比起這個來,艾絲提修女。你已經看過原稿了吧?已經差不多快到演講的時間了。我想你也應該上舞台那邊去了把。」

  「……誒、呃,我看過您的原稿了。」

  一邊地面露難色從「毀滅騎士」手裡慌慌張張地接過遞過來的原稿紙,修女一邊回答。

  「可是,閣下……我真的非看這份原稿紙不可嗎?」

  「嗯?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盯著艾絲提突然蒙上一層陰影的眼睛,大司教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故意用玩笑似地口吻向她問道。

  「不喜歡我寫的原稿嗎?沒能表達出你的文學感受性?」

  「不、不,決沒有這種事!就文章來說我覺得寫得非常精彩。很簡單易懂……可是,內容就有點,那個……」

  似乎有些話難以啟齒,修女閉上了嘴。猶豫地嘀咕了幾句之後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似地抬起了頭。

  「這樣旗幟鮮明地盛讚紛爭,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年前,我們確實和匈牙利侯爵戰鬥過。可是那時候我們只是拚命想著要活下去而已,說實話,那時候完全沒有想過神的光榮啊人類社會的安寧啊這種偉大的事情……」

  「……啊啊,什麼呀,就是這種事啊。」

  達涅茲奧面帶微笑地冷冷打斷了修女笨拙卻拚命試著把自己的想法化為語言的行動。雖然他的笑容依然充滿了魅力,可是回答的聲音裡卻有種血液不暢的感覺。

  「這種事不用那麼認真去想的,艾絲提修女。今晚聚集在這裡的各位,並不想知道一年前事情的真相。他們想要的不是什麼現實,而是更加戲劇性的感人故事……也就是年輕的聖女達到惡魔般吸血鬼的英雄傳奇。回應他們的這種希望不就是我們的任務嗎?」

  「可、可是——」

  「好了,你聽我說,我的聖女。」

  揮揮手制止了艾絲提嘴邊的話,達涅茲奧搖了搖頭。在這期間,也不斷有路過的來賓向他點頭致意,達涅茲奧一邊一一回禮,一邊放低了聲音。

  「你真是個溫柔的孩子,艾絲提。討厭過激言辭的心情我也很明白。不過你想一想。生存在這個城市裡的人們——你的同胞們生活依然困苦。在他們的日常生活裡,有一個英雄存在對他們將是多大的心靈支柱……你好好想想吧。」

  以一個男人來說白皙到幾乎浪費的手抱了抱還在猶豫的少女肩頭,達涅茲奧深深凝視了對方的眼睛。

  「你應該成為『聖女』,艾絲提‧布蘭雪。你是支撐他們心靈的巨大支柱。這樣才能成為你重要的人們的——或者說是人類社會的希望,救助他們。不,我會讓你成為那樣的一個人的。」

  「…………」

  聽了大司教強而有力的說辭,艾絲提似乎更迷惑了。欲言又止地張開嘴又閉上,最後——只能用缺乏生氣的聲音低聲回答。

  「是……我明白了。」

  「好孩子。」

  看到修女點了頭,達涅茲奧也很滿意地向她點了點頭,然後為她打開了後台的門。

  「那麼,上台吧,艾絲提修女。大家都在等你。」

  「……是。」

  「大家都在等你」——儘管聽到了這樣的鼓勵,少女的表情卻完全沒有因此而放晴。不,還不如說她的懊惱看起來比剛才更深了。然後,她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後台的微暗走廊裡。

  另一方面,關上門的達涅茲奧嘴裡則傳出了諷刺的語聲。

  「哎呀哎呀,真難伺候的聖女大人……別人為了把她頂上英雄的寶座都這麼點頭哈腰了,她還有什麼可不滿的?」

  「……哈?」

  聽到這冷漠的語調,佩卓斯抬起了頭,映入眼簾的是大司教充滿諷刺地撇了撇嘴發出的冷笑。達涅茲奧一邊在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的原部下眼前再次打開了通往後台的門,一邊用決不可能聽錯的清晰口齒繼續了剛才的話。

  「不管怎麼說,聰明的女人就是麻煩。陪她們討論那些無聊的狗屁理論弄得我腰算背痛……素材就應該像個素材的樣子乖乖聽話。」

  「素材……閣下,您說那個女孩是素材是怎麼回事?還有『頂上英雄的寶座』又是怎麼回事?」

  一邊慌張地追上大司教,佩卓斯一邊驚訝地問道。不管她的本性實際是什麼,大司教其實並沒有承認艾絲提‧布蘭雪為「聖女」嗎?

  「……什麼嘛,你還在啊,局長。」

  另一方面,伊什特萬大司教簡直就像看著一個從沒見過面的陌生人一樣回頭看了眼原部下,然後用一副發現衣服上污跡似的語氣回答道。

  「就是我說地意思嘛。所謂的『聖女艾絲提』,是我們創造出來的偶像。動用了巨額資金和所有能動員的新聞媒體創造出來的人造虛象。」

  走在微暗走廊裡的達涅茲奧步履穩健。特地為難以理解的原部下補充了說明。

  「正如你所知的,至今為止,我們教廷在世俗中的權威不斷下滑。我們必須阻止這個趨勢,再次促使社會的向心力復甦。為次所做的其中一個嘗試就是,創造出一個『聖人』……也就是說,她,艾絲提‧布蘭雪只是這次偶然被選中的素材之一。」

  「不可塑造任何全民偶像」——難道這個大司教不知道聖經裡寫明了這一條的嗎?在他回答的聲音裡,完全感覺不到對於操縱一個少女的人生和眾多人民的信仰這件事的恐懼以及罪惡感。

  「不過,就素材來說她還算是一級品。對於履歷沒有什麼抱怨,長相也還算過得去……那張臉似乎挺討男人喜歡的。『聖女艾絲提』——你不覺得太適合她了嗎,奧爾西尼。」

  「不、不,這方面的事我並不……」

  大司教輕蔑地俯視著詞窮似地搖了搖頭的騎士。

  「不明白嗎?算了。我必須把聖女介紹給大家。奧爾西尼,你快到貴賓席去吧。關於遲到這筆帳,等散場之後我們再來慢慢算。作好心理準備吧。」

  冷冷扔下這句話後,他就一副完全忘了佩卓斯這個人的樣子,朝連著舞台兩側的門伸出了手。

  「是……」

  極為恐懼似地縮了縮腦袋,佩卓斯已經準備從原上司身邊落跑了。然而,就在他行了一禮轉過身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必須問的事,於是又轉了回來。

  「啊,對了,閣下……實際上,有件事我想在拜見陛下之前問清楚。」

  聽到死纏不休的原部下聲音,正準備進門的大司教不耐煩地轉過了身。

  「什麼事?」

  達涅茲奧的聲音就相一個向學生宣告考試不及格的老師一樣,然而佩卓斯最終還是險險阻止了自己轉身逃跑的衝動。跟在朝舞台走去的大司教半步遠的身後,他繼續執拗地追問著。

  「我剛才去參觀了市警軍駐紮地……閣下那種兵力到底是怎麼回事?經我確認的就已經有一個師團——不,聽說還在那之上。而且,他們甚至還配備了戰車和空中戰艦!」

  雖然「毀滅騎士」的聲音已經隱含了非難的語氣,可達涅茲奧卻完全沒有在意的樣子,腳步也沒有停下。

  「僅耗時一年就把曾一度崩潰的組織重新建立起來,我對閣下的這種手腕感佩已極。然而,那種兵力卻遠遠超過了治安組織的規模。這樣也不會有問題嗎?」

  「問題?你說的問題是指什麼?」

  大司教的腳步第一次聽了下來。仰視著嘴正頂成八字形的佩卓斯,他臉上的表情冷淡又輕描淡寫,可是聲音卻比臉色更冷。

  「確實,市警軍的規模和一年前一樣,不,比去年更擴充了。這點我承認。不過,考慮到這個城市的現狀,就連這點兵力都不能說是充足。不管怎麼說,這座伊什特萬是東方防衛要衝,戰鬥力應該是越充足越好……難道不是嗎?」

  「您的話也有一定道理。不過凡事都有個限度吧!現在,這個教區已經有教會兩個師團駐紮,擔任防衛任務了。說到底,當初定好的職務分配就是由教會軍防衛、市警軍維持治安的。儘管如此,您還要把本該是治安組織的市警軍軍隊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佩卓斯的熱烈辯論得到的回報只有冷笑和歎息。

  「哎呀哎呀,你真是什麼都不明白,奧爾西尼……」

  他的笑容就像惡意和侮蔑凝固在了表情上一樣。與其說是同情對方的無知,不如說是徹底地輕蔑。大司教就這樣撇撇嘴哼了一聲。

  「確實,這個教區有教會軍駐紮著。不過,一旦爆發戰爭,他們就會撤出這裡。那種時候,伊什特萬不就需要自衛的武力了嗎?擴充市警軍就是為了這個原因……確實,財政上是有些吃緊,不過,卻不能因為這種原因縮小規模啊。」

  「可是,這樣一來羅馬——梅帝奇樞機主教的政策就全亂套了!而且,您雖然口口聲聲戰爭、戰爭的,可是伊什特萬安定下來的現在,到底哪裡有紛爭的火種?周邊諸國都服從與教廷的權威,完全沒有爆發騷動的跡象——」

  「布拉澤‧佩卓斯!!」

  大司教的聲音就像冰做的鞭子一樣。

  挑釁地抬頭望著不由閉嘴的「毀滅騎士」,達涅茲奧一個字一個字、用雕琢空氣一樣生硬的語調繼續了自己的話。

  「您身負異端審問局局長的重任,卻連這種事也不明白嗎!你是說你忘記了我們人類的仇敵了嗎?我們的天敵,那個恐怖惡魔們的國度就近在眼前——你忘了這一點了吧?要是你忘記的話,就給我在這裡好好記住。這裡是伊什特萬——是和那群吸血鬼們戰鬥的最前線!」

  「唔……呃……」

  要是這兩人的對話聽在旁人耳朵裡的話,也許會被當場驚倒也說不定。因為「毀滅騎士」——教廷最兇惡的男人,彷彿被別人的氣勢壓倒一樣地沉默了下去。

  確認佩卓斯已經閉上了嘴,大司教的臉上忽然鬆弛下來。

  「那麼,說教就到此為止吧。你可以回自己的崗位上去了。你的本來任務是護衛陛下吧?你也就只有這點能耐了。至少好好把自己的任務完成吧。」

  「……是,告退了!」

  緊咬著牙根,佩卓斯深深低下了頭。雖然這個原上司的話裡,怎麼也無法接受的地方還是有很多,可是他卻找不出反駁的話來。而且有沒有時間了於是他很快轉過身,朝著出口走去——

  就在那一瞬間,佩卓斯大步流星走過去的眼前,門發出沉重的聲響關上了。而且,警備人員就像看準實際似地放下了門閂。

  「……啊。」

  難不成,他被關起來了!?

  佩卓斯慌慌張張地環視了四周。通往觀眾喜的門已經全部關了起來,負責的人正在一個個拴上門閂。場內在原地的修道騎士耳朵裡,闖進的是舞台上握著麥克風的主持的聲音。

  「聚會於此的紳士淑女們,讓你們久等了!舞台劇『悲歎之星』即將開演!」

  「……唔,這是我佩卓斯一生的失誤!」

  異端審問局局長懊惱不已——這下不是去不成陛下所在的貴賓席了嗎!

  儘管他慌忙轉動腦筋試圖找出其他出口,可結果卻沒有一個出口還開著。看來為了方便警備,演出的時候就會關上門封鎖掉觀眾席。雖然動用異端審問官的權限,強行要求打開門閂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這麼一來面恐怕會比站在舞台上發言更引人注意吧——要是引來達涅茲奧注意的話,這次才真不知道會被他怎麼教訓呢。

  「那麼,在此開演之際,我真誠希望您能給各位來賓一句問候。有請本次劇本的執筆,伊什特萬大司教艾馬奈艾勒‧達涅茲奧猊下!」

  「——大家晚上好。我是達涅茲奧。」

  就在被關起來的「毀滅騎士」大漢淋漓地尋找出口期間,舞台上主辦者已經開始致問候詞了。手握麥克風的大司教,端正的臉上浮現著充滿男性魅力的微笑。而且,和微笑同時傳出的聲音也是與神之僕從身份萬分相稱的穩健。

  「那麼,各位。我就任這個城市的大司教以來,已經過去了一年時間。雖然至今為止的里程決非平坦,然而幸運的是,得到主的恩寵和各位的大力協作,我們終於克服了萬難。守住了這座伊什特萬市——守住了一年前,某位女性所帶來的神之光榮。這件事,讓我本人也與有榮焉。」

  一口氣說完了長長的台詞,大司教暫時停下了演說。彷彿回憶起這一年來的辛勞似地閉上了眼睛,仰望了天頂。雖然在佩卓斯看來,這些動作總有些做戲的感覺,不過看來在來賓眼裡,他已經是一個稱職虔誠的神前代理人了。上了年紀的婦人中間甚至傳來了感動已極的嗚咽聲。

  然後,等到這靜謐的感動遍及到觀眾席各個角落之後,大司教的眼睛再度睜開了。臉上保持著穩健的笑容,他舉起右手,指向了至今一直不起眼地靜靜站在舞台邊上的小小身影。

  「就在今晚,我們迎來了這位復興了這座城市的女性。在能夠親口向她訴說感激之情的喜悅中,我興奮地顫抖——讓我來為各位介紹!她就是將伊什特萬從凶殘的怪物手中解放出來的英雄!現在更是遭受惡魔威脅的我們的希望之星!艾絲提‧布蘭雪——『伊什特萬的聖女』!」

  在雷霆般的掌聲中,接過麥克風的修女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怕光似地眨了眨眼,縮著肩膀走進舞台中央的身影極為嬌小,怎麼看都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少女。

  (……想起來真是個可憐的女孩哪。)

  遠遠看著少女寒酸的身影,佩卓斯在心裡自言自語道。

  仔細想來,她也是個很多地方都值得同情的女孩。

  說到底她所屬的單位是國務聖省——那個02‧絲佛扎率領的魔物巢穴,而她的同事則是派遣執行官——至今為止,以各種褻瀆神作為惡名遠播的一群不正經的人。基於這些理由,根本無法想像她能過上一個修女正經的信仰生活。

  另外這次的事也不是出與她本人的願望,而是完全受到達涅茲奧這些周圍人的擺佈吧。倒不如說,小小年紀就被冠上「聖女」頭銜、不得不像這樣在顯赫雲集的場合發表演說,這種境遇對個人來說只能算是不幸吧。

  「那、哪個,各、各、各位,晚上好,我……不對,本人就是剛才承蒙大司教介紹的艾絲提‧布蘭雪。今晚承蒙各位賞光聚會,萬分感謝。」

  就在「毀滅騎士」暗自同情的期間,舞台上的修女已經怯怯地開始了演說。她的額頭不久就爬滿了汗水,藍眸缺乏自信地轉動著,這副樣子讓人看著就覺得痛心。臉上掛著硬擠出來的親切笑容,艾絲提從桌子上拿起來的,就是那份演說原稿。她將稿子拿到手邊打開,笨拙地翻開內頁讀了起來——悲劇就發生在那一瞬間。

  「……啊!?」

  從演說者口中傳來的,最初是一聲短暫的悲鳴。

  就在艾絲提翻開準備讀的演說用原稿紙那一瞬間,稿子散了一地。

  「唔,不好!」

  就在佩卓斯猛然發出呻吟的時候,原稿紙和如同隨風起舞的樹葉般撒媽媽了整個舞台。

  恐怕是剛才摔在地上的時候,束紙的繩子鬆了吧。當事的修女雖然慌忙開始揀起散落一地的紙張,可還是有相當一部分原稿紙掉下了舞台。僵硬的少女臉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不過,包括佩卓斯在內的觀眾屏氣望著台上的時間並不長。

  一開始,修女似乎因為自己的失態呆滯地發不出聲音。這是當然的吧。在這麼多聽眾、而且還每一個都是具有重大社會影響力的來賓面前發表即興演說,就算對一個看慣大場面的政治家來說都不是那麼容易,對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孩來說就更是如此拉。驚慌失措成這個樣子,就算因此落荒而逃也不會有人責怪她吧——然而,「聖女」沒有逃走。

  她像是下了什麼決斷似地咬緊嘴唇,拍了拍衣擺站了起來。臉上雖然微微有些發青,青金色的眼眸卻蘊藏著強光。彷彿受到這雙眼睛的吸引,場內竊竊私語的觀眾又向了少女的臉,就在那一瞬間——

  「讓各位見笑了,十分抱歉……在這麼多觀眾面前,我似乎是有些慌了。」

  從大張的雙唇中發出的語聲,元氣十足地甚至有些野性。

  「有人對我說,今晚,以褒獎我為目的的歌劇將會上演,因此各位才會在百忙中聚會於此。為了對此致上謝意,我回到了故鄉……」

  這個人和剛才還顫抖成那樣的修女真的是同一個人嗎?挺起胸膛,艾絲提大聲呼喊了來賓。她的聲音裡有著似乎能吹走所有隔閡的張力。

  「……唔恩,就即興演講來說真是了不起——」

  佩卓斯感佩地摸了摸下巴,然後朝達涅茲奧那邊看了過去。站在舞台邊的大司教剛才還僵直了身體,現在卻一臉滿意的看著講台上的聖女。原稿紙她總算該是看過一遍了,記性稍微好一點的話,應該能把握大體內容——佩卓斯也用同樣的表情看著艾絲提。

  重點就是,只要她稱頌神和教廷,讚美去年的戰鬥,呼喚人民團結就行了。只要不多嘴多舌地說些別的話露出馬腳就行了——

  「——對,我就是為了在這裡致上謝意才回來的,到剛才為止還是這樣……可是,我改變心意了。」

  就憑一句話讓場內氣氛改變掉的瞬間,佩卓斯很長時間裡都無法忘懷。

  這個女孩到底要說什麼!?

  吃了一驚,視線重新回到舞台上,他看到達涅茲奧的神情也已經緊繃了起來。他凝視著修女的視線,簡直就像看到裝飾品的陶瓷人偶突然自說自話地講起人話來一樣。然而,艾絲提卻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她視線所在的前方,是一言不發地注視著講台的來賓們的臉。彷彿在幾乎同一時間裡一一回視了他們視線般不可思議的表情浮現在她的眼中。而來賓們也彷彿中了催眠術一樣地凝視著「聖女」。看著他們的表情,艾絲提緩緩地低聲說道。

  「我今晚來到這裡,是為了和大家一起,向去年在這裡流下的眾多鮮血、向在這裡喪失的所有靈魂奉上祈禱——為此我才來到這裡。」

  迴響在連咳嗽都沒有一聲的場內的聲音並不高亢。然而,不高不低的清澈嗓音柔滑地進入耳朵裡,舒適地傳到了人們的意識裡。如果說世上有一種光聽就能讓人感到快感的聲音存在,或許這就是那種聲音了。證據就是,佩卓斯以及完全忘記了要去貴賓席的任務了。不,或許應該說,根本就沒想到離開這裡才是正確的說法。彷彿將半忘我地佇立在園地的「毀滅騎士」包圍起來的聲音,繼續流淌在場內。

  「我們去年在這裡流了許多血。有敵人的血,也有同伴的血……那是一場悲慘的戰鬥。但是,那時我以為這些都不可避免。我以為這是場為了生存,無法停止的戰鬥。這是無法避免的流血——事實上,那時候我以為我們處在了生死邊緣。不,實際上也確實如此。所以那時我們舉起了手中的劍……然而,事隔一年的現在,我不禁覺得那場戰鬥不能再簡單地用一句『不可避免』來概括。」

  很長的一段發言後,艾絲提抿起了嘴。彷彿沉浸在自己思緒中一樣輕輕閉上眼簾的那副表情,感覺上似乎和佩卓斯認識的那個少女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與其說是活生生存在於現實中的人,不如說更像聖堂和宗教畫中的少女——

  然而,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的眼睛中已經綻放出了溫柔而堅定的光芒。朝著在她沉默期間,連咳嗽都沒有發出一聲、保持著寂靜的觀眾,修女再度溫柔地開口了。

  「在那時的戰鬥中,我和某個人相遇了——那個人對我來說曾經是敵人。也就是準備殺死我們的人。然而,他也和我們一樣,不殺死我們就無法生存下去——他如此深信。」

  她的語言和洗練還相距遙遠,聲音也決說不上美妙。儘管如此,觀眾還是無一例外地側耳傾聽著台上「聖女」的話。這些顯貴淑女聽眾們沒有發出任何竊竊私語,用心傾聽著少女的聲音——而少女也像理所當然似地繼續了她的發言。

  「可是,事實上並非如此。事實上,我們並非一定要拚個你死我活,就因為開始的一點誤會,那個人也好,我也好,我們都認定了非要有一方死去不可……恩,不止是他。我覺得那時候,殺死我們、準備殺死我們的人中間,也有很多和他一樣的人。和我們一樣笑,一樣哭,一樣恨的人們。這許多的可能性,都被我們因為一個誤會粉碎了……」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個人」,修女的聲音裡,沉穩中蘊藏著苦澀。不,那種苦澀就彷彿是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地直擊了聽眾們的胸口——在那種氣氛中,艾絲提筆直地抬起了頭。語速並不快,聲音也不強硬。知識那些一個一個凝視過觀眾的眼睛說出的話,就這樣灌注進了他們心裡。

  「各位,請你們對自己多一些懷疑。請對正義多一些懷疑。我們非常地愚笨。我們的想法,這世上的正義是否真是正確無誤的,請各位隨時對此抱著疑問。這些真實是否只是我們的自以為是?這種正義是否是被人強加的正義?請各位隨時這樣懷疑。懷疑決不是一件壞事。」

  去懷疑正義——聽了這些話的觀眾間,產生了些微的動搖。

  也許,這是修女的發言開始以來,首次產生的疑問也說不定。至今為止,一直都是幾乎陶醉傾聽著的觀眾臉上,露出了一副好不容易恢復理性的表情。然而,艾絲提在他們的動搖前卻沒有慌張。反而像是憐愛著那樣的他們似地伸手還住了自己。

  「但是,說這種話也許會讓各位感到悲傷。你們或許會覺得多有一切都是騙局,沒有什麼確定的事物。也許會覺得神也好正義也好都是幻影……可是,事實並不是這樣。懷疑、懷疑、再懷疑之後,有些東西就會留下來。應該會有一些怎麼都無法否定的東西留在心底。那些東西要打比方的話,就像是在這樣的冬日夜晚,和家人一起坐在暖爐前,突然流過心間的溫暖心情。」

  和家人一起來歌劇院觀賞舞台劇的父母子女們,在這個聲音的推動下不由自主地互相看了一眼。

  「也像是在空無一物的草原上仰望星空,感到渺小的自己無比可愛,那時候的心情……」

  彷彿要擁抱所有從陶醉中回到現實的人一樣,修女張開環抱住自己的手呼喚道,用一種彷彿直接接觸靈魂的溫柔聲音。

  「對自己和所有身邊人的愛——這就是最後留下的東西。因為主把這些留給了我們,所以我相信主。我相信主也是因為愛著我們,才給了我們這樣的禮物……各位,祈禱吧。為了所有在這片土地上流的血和失去的靈魂——阿門。」

  「——阿門。」

  無論事先怎麼練習,恐怕也沒法發出像這樣合拍的聲音吧——不止呼吸,就連脈搏都像同調了一樣的完美合唱。餘韻中蜂擁而起的如雷掌聲,在台上的修女行了一禮後也沒有停止的跡象。就連那些剛才達涅茲奧結束演講時還坐著的來賓也和其他人一起站了起來,毫不吝嗇地發出了歡呼聲。

  另外,一直觀望著場內情形的佩卓斯自己也沒能抑制住讚歎。

  「唔恩,就一個小姑娘來說真是了不起……那就是所謂的領袖魅力嗎?」

  除了「聖女」這奇怪的名聲以外一無所有的少女,她的演說卻讓超過一千名的來賓沸騰到這個地步。果然不是尋常的人——考慮到將來,佩卓斯心裡有了一點暗悚。

  雖然達涅茲奧和波爾傑試圖把她塑造成「聖女」,可是人造「聖女」名聲再加上這種對人的吸引力,就會變成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了。就這樣讓她在絲佛扎身邊繼續積累人氣的話,對梅帝奇樞機主教和他們來對他們來說,也許就會成為一個不容小覷的敵人……

  「——喂喂,還沒到你出場的時間。」

  從對面的舞台邊傳來一陣帶著責備意味的聲音,將陷入凜然思考中的騎士的意識拉回了現實。

  無心地看了一眼,只看到身穿藍色制服的市警軍正和某個抱著大把花束的人發生爭吵。看來是打算向聖女獻花的客人在試圖衝上舞台。

  捧花人是個十五到二十歲之間的少女。從她身上穿的大膽開叉晚禮服來看,多半是來賓家小姐什麼的吧。不過,褐色皮膚和輪廊深刻的美貌組合在這一帶相當罕見。細長的眼眸中,凝視著講台上「聖女」的紫色瞳孔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另一方面,抓住包在銀色長手套裡的手的市警聲音更加急促了。

  「你沒有聽見嗎?向聖女獻花是在舞台劇結束以後。在那之前,你要乖乖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去。」

  「——閃開,短生種。」

  外表看來,短促低語了一句的少女只是輕輕揮了揮被抓住的手。無法想像其中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然而,下一瞬間發生的事決不只是「大不了的事」而已。身高一百九十公分、體重近一百公斤的大個頭士兵,身體開玩笑似地舞向空中,接著劈頭蓋臉地撞向了牆壁。

  他恐怕已經因為撞擊昏死過去了吧。鼻樑骨傳來噁心的斷裂聲,士兵的身體倒在了地板上。看到這些人們才反應過來事情不太對勁。觀眾間傳來了驚訝的聲音。貴賓席上也一樣,能看到臉色僵硬的樞機主教們開始站了起來。

  不過,佩卓斯卻沒空理會他們的反應。因為他在彈開士兵的少女唇邊,看到了就犬牙來說長得過頭的光芒。

  「——不好,各位,離開那個女孩身邊!」

  就在怒吼的同時,「毀滅騎士」雙手拔出了佩在腰間的兩把錘矛——「叫喚者」。

  「那個女孩不是人類!她是——」

  「初次見面,短生種的各位。我是來自真人類帝國的謝拉扎特——」

  報上名號的聲音如同鈴聲般優美,然而卻隱藏著某些敵意和鬥志。這聲音震動了所有人的鼓膜。

  就在那時,嵌在扔掉花束的少女手套了的寶石開始放出脈動一樣的光芒。將她它在旁邊的牆壁上,少女——不,吸血鬼朝著連逃跑都忘記,只能僵硬站在原地艾絲提挑了挑尖削的下巴。

  「今晚我是來取自稱『聖女』的虐殺者——艾絲提‧布蘭雪性命的!」

  隨著一聲低沉的異響,牆壁上開始爬出蜘蛛網一樣龜裂。

  「各位,請你們對自己多一些懷疑。請對正義多一些懷疑。我們非常地愚笨。我們的想法,這世上的正義是否真是正確無誤的,請各位隨時對此抱著疑問。這些真實是否只是我們的自以為是?這種正義是否是被人強加的正義?請各位隨時這樣懷疑。懷疑決不是一件壞事。」

  去懷疑正義——聽了這些話的觀眾間,產生了些微的動搖。

  也許,這是修女的發言開始以來,首次產生的疑問也說不定。至今為止,一直都是幾乎陶醉傾聽著的觀眾臉上,露出了一副好不容易恢復理性的表情。然而,艾絲提在他們的動搖前卻沒有慌張。反而像是憐愛著那樣的他們似地伸手還住了自己。

  「但是,說這種話也許會讓各位感到悲傷。你們或許會覺得多有一切都是騙局,沒有什麼確定的事物。也許會覺得神也好正義也好都是幻影……可是,事實並不是這樣。懷疑、懷疑、再懷疑之後,有些東西就會留下來。應該會有一些怎麼都無法否定的東西留在心底。那些東西要打比方的話,就像是在這樣的冬日夜晚,和家人一起坐在暖爐前,突然流過心間的溫暖心情。」

  和家人一起來歌劇院觀賞舞台劇的父母子女們,在這個聲音的推動下不由自主地互相看了一眼。

  「也像是在空無一物的草原上仰望星空,感到渺小的自己無比可愛,那時候的心情……」

  彷彿要擁抱所有從陶醉中回到現實的人一樣,修女張開環抱住自己的手呼喚道,用一種彷彿直接接觸靈魂的溫柔聲音。

  「對自己和所有身邊人的愛——這就是最後留下的東西。因為主把這些留給了我們,所以我相信主。我相信主也是因為愛著我們,才給了我們這樣的禮物……各位,祈禱吧。為了所有在這片土地上流的血和失去的靈魂——阿門。」

  「——阿門。」

  無論事先怎麼練習,恐怕也沒法發出像這樣合拍的聲音吧——不止呼吸,就連脈搏都像同調了一樣的完美合唱。餘韻中蜂擁而起的如雷掌聲,在台上的修女行了一禮後也沒有停止的跡象。就連那些剛才達涅茲奧結束演講時還坐著的來賓也和其他人一起站了起來,毫不吝嗇地發出了歡呼聲。

  另外,一直觀望著場內情形的佩卓斯自己也沒能抑制住讚歎。

  「唔恩,就一個小姑娘來說真是了不起……那就是所謂的領袖魅力嗎?」

  除了「聖女」這奇怪的名聲以外一無所有的少女,她的演說卻讓超過一千名的來賓沸騰到這個地步。果然不是尋常的人——考慮到將來,佩卓斯心裡有了一點暗悚。

  雖然達涅茲奧和波爾傑試圖把她塑造成「聖女」,可是人造「聖女」名聲再加上這種對人的吸引力,就會變成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了。就這樣讓她在絲佛扎身邊繼續積累人氣的話,對梅帝奇樞機主教和他們來對他們來說,也許就會成為一個不容小覷的敵人……

  「——喂喂,還沒到你出場的時間。」

  從對面的舞台邊傳來一陣帶著責備意味的聲音,將陷入凜然思考中的騎士的意識拉回了現實。

  無心地看了一眼,只看到身穿藍色制服的市警軍正和某個抱著大把花束的人發生爭吵。看來是打算向聖女獻花的客人在試圖衝上舞台。

  捧花人是個十五到二十歲之間的少女。從她身上穿的大膽開叉晚禮服來看,多半是來賓家小姐什麼的吧。不過,褐色皮膚和輪廊深刻的美貌組合在這一帶相當罕見。細長的眼眸中,凝視著講台上「聖女」的紫色瞳孔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另一方面,抓住包在銀色長手套裡的手的市警聲音更加急促了。

  「你沒有聽見嗎?向聖女獻花是在舞台劇結束以後。在那之前,你要乖乖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去。」

  「——閃開,短生種。」

  外表看來,短促低語了一句的少女只是輕輕揮了揮被抓住的手。無法想像其中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然而,下一瞬間發生的事決不只是「大不了的事」而已。身高一百九十公分、體重近一百公斤的大個頭士兵,身體開玩笑似地舞向空中,接著劈頭蓋臉地撞向了牆壁。

  他恐怕已經因為撞擊昏死過去了吧。鼻樑骨傳來噁心的斷裂聲,士兵的身體倒在了地板上。看到這些人們才反應過來事情不太對勁。觀眾間傳來了驚訝的聲音。貴賓席上也一樣,能看到臉色僵硬的樞機主教們開始站了起來。

  不過,佩卓斯卻沒空理會他們的反應。因為他在彈開士兵的少女唇邊,看到了就犬牙來說長得過頭的光芒。

  「——不好,各位,離開那個女孩身邊!」

  就在怒吼的同時,「毀滅騎士」雙手拔出了佩在腰間的兩把錘矛——「叫喚者」。

  「那個女孩不是人類!她是——」

  「初次見面,短生種的各位。我是來自真人類帝國的謝拉扎特——」

  報上名號的聲音如同鈴聲般優美,然而卻隱藏著某些敵意和鬥志。這聲音震動了所有人的鼓膜。

  就在那時,嵌在扔掉花束的少女手套了的寶石開始放出脈動一樣的光芒。將她它在旁邊的牆壁上,少女——不,吸血鬼朝著連逃跑都忘記,只能僵硬站在原地艾絲提挑了挑尖削的下巴。

  「今晚我是來取自稱『聖女』的虐殺者——艾絲提‧布蘭雪性命的!」

  隨著一聲低沉的異響,牆壁上開始爬出蜘蛛網一樣龜裂。

  第3節

  歌劇舞台上有各種大道具在使用。

  它們的重量就算達到數噸也並不希奇。因此,新古典式樣的舞台噴了很厚的灰泥,塗固得很牢靠。儘管如此,現在牆壁的一面卻開始爬上大小龜裂,剝落的漆層團成大小朝著地板傾注下來。然而,奇妙的是,龜裂僅限於艾絲提和吸血鬼所站的這座舞台。全部一連呆滯表情的觀眾席和上方的貴賓席都沒有任何一條裂縫。

  「保、保護聖女!」

  眾目睽睽下的吸血鬼來襲——被這難以置信的事態凍結住思考的市警們,直到這個時候才終於回過神來。一邊互相打著招呼,一邊奔上舞台。因為怪物距離聖女不足一米,所以她手上拔出的不是槍而是軍刀。他們的判斷和快速對應都相當出色——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對手太強了。」

  「蠢貨!快退下!就憑你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佩卓斯發出警告的時候,市警們已經一齊朝吸血鬼砍了下去。從四面八方挑戰佇立舞台中央怪物的勇姿,簡直就像舞台劇裡的一個場景。

  「……哈!」

  另一方面,發出一聲短促喝聲的吸血鬼幾乎就在士兵們高呼著衝過來的同時,流水般地移動了身體。她並沒有閃避迫近的士兵們,而是當場跪了下來,重重一拳打在了地板上——下一個瞬間,深深的龜裂在她腳下朝著蜂擁而來的士兵們奔流而去。

  「…………!」

  那簡直就像是白日夢一樣的光景。

  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士兵們的身影已經從舞台上消失了。地面上只流下一個彷彿肉食動物口腔一樣張開的大洞。被大洞吞沒的犧牲者的悲鳴,慢了一拍以後傳了過來。

  「——唔恩,虧你下得了手,吸血鬼!」

  佩卓斯朝著幾秒內就屠殺了士兵們的怪物吼道。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搞了什麼鬼,可是佩卓斯已經因為這奇妙的妖術內心懊惱不已——看來是個強敵。在沒有穿「聖騎士的聖衣」的現在,到底能不能打倒這個敵人?

  「這算什麼『主將引導我們,劍將與我同在……」

  如果佩卓斯只是一介士兵的話,也許就會在這裡暫時撤退,調整好裝備以後再戰了吧。然而他是騎士——而且還是不知畏懼為何物的「毀滅騎士」。他毫不猶豫地打開了武裝上的開關,兩手揮舞著發出悚然吼聲醒來的武器衝了上去。

  「『主將助我凱旋』——受我正義的一擊,吸血鬼!」

  「………………?」

  因為情況突變,她似乎完全沒料到竟然還有腦袋壞到從正面殺過來的敵人。看到伴隨著地面轟鳴聲迫近的騎士,從地上站起來的吸血鬼微微吃驚地瞠大了眼睛——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褐色的美人馬上恢復了冷靜,朝著迫近的「毀滅騎士」護符一樣地伸出了包在長手套裡的手。

  「唔!?」

  就在長手套隱約發出微光的瞬間,佩卓斯的正面襲來了一股將列的衝擊。

  簡直就像大氣本身化成拳頭毆打了他一樣。在肉眼看不見的衝擊下,鼻血泉水般的噴湧出來,巨大的身軀朝後方反仰起來。受到這種極強衝擊波的衝擊,如果是普通人的話肯定已經立斃當場了。就算是強化步兵也免不了失去行動能力。

  「哈……………………………………好熱。」

  然而,「毀滅騎士」卻沒有倒下。

  甚至還以反仰成側八字形的姿勢往前走了幾步,兇猛地大吼出聲。舉起的武器從左右兩側相對手的頭部橫掃過去。

  「!?」

  「毀滅騎士」那甚至可以說是亂來的鬥氣,第一次讓吸血鬼的表情失去了從容。一瞬,她的身影化為輪廓,原地只流下殘像,本體已經躍向了後方。慢了半瞬,相互撞擊的錘矛發出高周波轉輪的尖銳吼聲淒厲哭叫了出來。

  「躲開了嗎……不過還沒完呢!!!」

  佩卓斯沒有犯下再次舉起失去目標的錘矛的愚蠢錯誤。用一轉眼的時間在空中接起兩根錘矛的柄,把變成長柄的武器當成了槍刺了出去。

  「這樣又如何!」

  「!?」

  佩卓斯的「叫喚者」不只是一對錘矛。矛的前端裝載了可以發出高周波的轉輪組合,所有接觸到它的東西都會被它粉碎。「毀滅騎士」讓人眼花地上下左右回轉著那根可怖的凶器,追逼著吸血鬼。一邊嘶吼著重複突刺的動作,一邊不斷把對手逼向舞台角落。在兇猛的攻勢下,似乎連吸血鬼也無法進入「加速」狀態了。事實上,佩卓斯的打算就是抓住對手準備進入「加速」狀態那一瞬間的空擋,刺穿她的身體。所以他咄咄逼人、卻又慎重地追逼著對手——

  「!?」

  已經不知迴避了多少次突的吸血鬼,臉色微微變了——她的背撞到了堅硬的牆壁上。

  「得手了!!!!!!」

  對手已經無處可逃了。

  佩卓斯從容地把「叫喚者」抓到手邊,瞄準了吸血鬼的心臟。踏住的腳步落地時幾乎讓地面都發出轟響,然後伴隨著一聲裂帛般的喝聲他刺出了最後一擊然而,既沒有撞擊肉體的聲音也沒有骨骼碎裂的聲音響起。

  「怎、怎麼可能!?」

  取而代之向起的,是「毀滅騎士」高亢的怒吼和類似金屬摩擦的尖銳異響。

  本該毀滅了吸血鬼肉體的高周波轉輪停在了幾乎就要撞到她身體的地方。不,正確說來,是夾進了作緝一樣合起來的兩掌之間。持續著超震動高速回轉的高周波轉輪會粉碎掉一切物體。在碰到它的時候,她的手掌就應該和長手套一起被撕成粉碎了。儘管如此,「叫喚者」卻夾在發出淡淡光澤的手套裡一動不動。

  「這怎麼可能!?不可……唔呃!?」

  襲向因為不可置信的情景而狼狽萬分的佩卓斯的,是至今為止最大、也是最後的衝擊。

  發出眩目光芒的長手套周圍的空氣剛一搖動,就露出凶暴的獠牙包圍了「毀滅騎士」全身。雖然他立刻站穩腳步試圖抵擋這股衝擊,然而分腿而立的巨大身軀還是輕易地飛向空中,撞到了舞台另一側的牆壁上。

  「失、失策……」

  衝擊麻痺了全身的神經。折斷的骨頭也不止一跟兩跟。即使如此佩卓斯還是試著站起來,結果他重重地咳了出來。嘴裡吐出起泡的鮮血,膝蓋跪到了地上。

  「不……不甘心!」

  另一方面,就在佩卓斯終於承認了自己的失敗的同時,觀眾席爆發了真正的恐慌。因為「人類之敵」的勇猛陷入恐慌狀態的來賓,就像被貓襲擊的鼠群一樣擠在了門口。不過,關鍵的吸血鬼卻對慌不擇路的他們以及依舊愕然佇立在舞台一側的達涅茲奧不屑一顧。慘烈的呼喊聲中,紫色的視線的前方,是屏息佇立著的修女。不知是嚇得動不了,還是害怕自己一動就會把被害範圍擴大到身邊的大司教還有來賓,少女生了根似地一動不動。吸血鬼朝著這樣的少女慢慢走了過來。

  「不、不好……逃啊,艾絲提‧布蘭雪……」

  勉強扭動脖子,佩卓斯大喊——原本是這麼打算的,可被的是,最後也只是從嘴裡發出了渾濁的雜音。虛瞠的實現前方,吸血鬼輕輕舉起了戴著長手套的手。隨著無畏的笑容,她將開始第三次發光的手套壓上了佇立不動的修女額頭——

  (……不好,會被殺的!)

  眼中彷彿看到了下一瞬間,腦袋像熟透的西紅柿一樣被打爛的少女幻影,佩卓斯呻吟了。只要有那種力量在,人類的頭蓋骨和蛋殼也沒什麼太大的兩樣。眨眼間,修女應該就會失去腦袋,成為一具屍體倒在舞台上——就在他因為這種生動的想像屏住氣息的瞬間。

  「………………!」

  隨著一聲無聲的尖叫,修女的身體劇烈搖晃了一下傾斜到了一邊。她看起來就像是斷了支撐的線一樣渾身無力,就在那時,嬌小的身體倒進了吸血鬼伸出的手中。

  是因為恐懼暈死過去了嗎?不對,從她的四肢正在小幅度痙攣的狀態來看。似乎是被那個衝擊波暫時麻痺了身體機能。另一方面,抱住了失去意識的修女的吸血鬼把那具嬌小的身體抱到了胸前。她的動作相當流暢,簡直就像感覺不到對方體重一樣。無懼的一笑,她就這樣朝著地上的龜裂轉過了身。

  「等、等等!」

  這個緊追不放的聲音並不是來自佩卓斯的。而是至今一直袖手旁觀站在一邊的達涅茲奧終於回過神來飛奔了過去。

  「你、你要把那個女孩帶到……哪裡去……巴比倫伯爵!?那個女孩是……」

  「這個女孩……我要……」

  面對忘記自身安危般追過來的大司教,吸血鬼小聲地嘀咕了幾句什麼話。然而,整個舞台都被一種地鳴一樣的震動聲籠罩,從佩卓斯的位置並不能聽到對話的內容。不過,恐怕是相當挑釁的言辭吧。大司教的臉色眼看著發青了。

  吸血鬼更刻意把暈倒的修女扛到了肩上。最後對達涅茲奧說了句什麼話,然後把空出來的手壓到了牆上。隨著長手套再次發光的同時,牆上的龜裂就想生物一樣地開始成長起來——

  隱隱聽到一個男人仿如悲鳴的叫聲就是在那個時候。

  「——艾絲提小姐!」

  波濤一樣湧向出口的群眾——其中唯一一個逆向奔來的銀髮神父,一邊撥開陷入恐慌狀態的群眾,一邊拚命打叫著。

  「你沒事吧,艾絲提小姐……那邊的你!放開那孩子!」

  神父拔出舊試輪盤手槍大吼——然而,被爭先恐後擠向出口的顯貴淑女們阻礙著,別說開槍了,就連站在原地都已經費盡力氣。剛想瞄準,旁邊就有人擠過來,最後只能無謂的埋沒進人群當中。

  另一方面,舞台上的吸血鬼雖然像是被新出現的敵人吸引了一瞬注意力,不過最後似乎覺得他根本構不成威脅。失去興趣似的移開了視線,她再次看向了達涅茲奧。

  「那麼大司教,今晚打擾了……您的聖女大人就托付在我這裡了。」

  只有告別的聲音,清晰地讓佩卓斯也聽到了。

  同時,長手套發出耀眼的光芒,然後牆壁就發出轟鳴開始崩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愛染嫇孃 發表於 2009-5-17 11:05 AM

第二章.聖堂的魔女

  ——你們卻是以謊言遮飾的

  都是無用的人。

  (照伯記十三章四節)



  第一節

  「我聽了這次報告了……這次真是太失態了,達涅茲奧大司教。」

  大司教辦公室裡掛著的監視器裡,身材魁梧的男人開口就扔下了這句話。

  無論是從那具有長在一個聖職者身上顯得浪費的強健身體上散發出的精氣,還是軍刀色瞳孔中放出銳利眼神來看,他穿樞機主教的紅衣還不如穿上軍裝更合適得多吧。弗蘭契斯科.迪.梅帝奇——以教理聖省長官身份司掌教廷內政的樞機主教遠自羅馬凝視著臉色陰沉的一群人,雙手交疊到下巴下。實現輪流掃過面無表情保持沉默的異母妹妹,事不關己地檢查著頭髮分叉的宣傳聖省長官和一副忘記做回家作業的學生表情直立不動的異端審問局局長,最後,再次回到了伊什特萬大司教身上。

  「偏偏在伊什特萬戰役歌劇上演出中發生了吸血鬼來襲時間,甚至還讓她帶走了『聖女』……你自傲的市警軍到底在做些什麼?」

  「關於我方的過失,謹此向閣下致謙。只是有一點,希望能讓我申辯——」

  受到樞機主教指責的視線,達涅茲奧到底還是羞愧地垂下了眼。不過,嘴裡說出的話卻冷靜明晰,說出了一堆似乎事先早有準備的辯解。

  「當時陛下及絲佛扎樞機主教也在場,警備的重點都在這兩位身上。而且異端審問局局長也在場,所以忍不住就有了依賴心理,放鬆了警惕,這也是敗因之一啊。」

  「哈!?不、不是,我是……」

  責任突然被推卸到自己頭上,長髮巨漢像上了彈簧似地抬起頭。他的頭上淒慘到連繃帶看起來都那麼痛。佩卓斯狼狽的試圖提出抗議,可一接到上司那不愉快的視線馬上有像被鞭子打了一樣地垂下頭去。

  「確、確實當時我也在場……不能說是毫無責任。」

  「——責備局長並不合適吧。」

  借口托詞有悖騎士之道——佩卓斯很有男子氣概地甘願接受了非難。而站出來庇護他的,是一個嬌美的女聲。到現在為止一直在暖爐前小聲咳嗽不斷的卡特琳娜,語調平穩、卻堅決的發言了。

  「布拉澤.佩卓斯本來的任務怎麼說都是陛下的護衛。劇場的警備則是市警軍負責的——也就是說,國務聖剩職員艾絲提.布蘭雪遭綁架一事,責任在於他們。」

  而且你也有責任——

  無聲地加上這一句,卡特琳娜瞥了一眼達涅茲奧。這道視線裡必要以上的欠缺熱度,是否因為這幾天她一直身體不好的緣故呢。在法衣下換了換交疊的雙腳位置,她啜了一口杯中的茶。

  「話是這麼說,不過追究責任這些事還是放到有時間再考慮吧。當前的問題是今後的處置……艾絲提.布蘭雪的營救行動和那個吸血鬼的處理必須盡速進行。根據這兩件事的進程,也必須決定好慰靈儀式是否順延的問題。」

  「儀式不可以順延。我們本來就已經因為昨晚的事件鬧得灰頭土臉了,這種時候你再示弱看看!必然回招來世人的恥笑。」

  隔著監視器,弗蘭契斯科如此斷言。

  從位於他的正前方的辦公室窗戶裡,可以看到簇擁在門前的人群。聖伊什特萬大教堂——代替去年燒燬的聖馬恰修教會成為伊什特萬市大司教辦公所的發教堂門前,得知了昨晚事件的新聞媒體和看熱鬧的人群都簇擁在這裡。到底要堵上千人以上的社會名流的嘴,就算有教廷的權威也是不可能的。另外,為了提供慰靈儀式的報道素材他們還招來了很多記者,這一點也起到了相反的作用。昨晚有失體面的事件已經發往各國,現在教廷的一舉一動都倍受矚目。這種時候顯露出不高明的怯懦的話,本來已經在下降中的教廷權威將會遭受決定性的打擊吧。

  「因此,無論怎樣儀式都要如期舉行。不能允許媒體那些煩人的蒼蠅貶低我們的權威……是這樣吧,波爾傑樞機主教?」

  「當然。」

  承諾是一個輕薄的聲音回答的。坐在沙發的第二個樞機主教——宣傳聖省長官安東尼奧.波爾傑樞機主教裝腔作勢地撩了撩褪色的劉海,充滿演戲味道地作出一個微笑。

  「報道陣容已經發表了『艾絲提修女雖然遭吸血鬼綁架,不過已經在昨晚由市警軍及異端審問局成功營救』的報道。她『現在正住在中央醫院靜養』。啊,對了對了。可以的話,等一下讓陛下去醫院『探望』一下怎麼樣?這樣要比官方發表更有現實感。」

  「——這樣一來暫時爭取到了一點時間。」

  雖然宣傳聖省長官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不過弗蘭契斯科輕輕揮了揮手閉上了他的嘴。光芒更甚的軍刀色瞳孔環視了在場的所有人。

  「你們要是在這期間捕捉殲滅掉拿噶吸血鬼,營救出修女……接下來是那個重要的敵人的情報。根據異端審問局現場調查的結果,得出了有趣的資料。布拉澤.馬太,你來說明一下。」

  「是,閣下——早安,各位。我是異端審問局的布拉澤.馬太。」

  報上名來的,是至今房間裡唯一一個保持沉默的人。

  雖然他也穿著代表異端審問官身份的修士服,凌亂的黑髮下卻是張溫和的好青年面孔。一小時前剛從羅馬趕來伊什特萬的異端審問官——布拉澤.馬太挪動了一下腳步,將不知從哪裡取出來的文件放到了列席者面前。

  「首先請各位看一下手邊的資料。這是分析過被破壞的壁石和地板斷層後的調查結果。根據現場情況來看,吸血鬼使用的凶器是特殊的燒結結晶——據我們推測,這是一種極為強大的壓電元素。」

  「壓電元素?」

  陌生的單詞讓達涅茲奧揚起了粗大的眉毛。他那因憔悴而深陷的眼睛望向年輕的異端審問官問道。

  「那是什麼?」

  「壓電元素就是在有電流通過的時候,就會開始某種震動的結晶體。」

  回答了大司教疑問的是瞪著資料的卡特琳娜。一教廷第一的博學自誇的才女手指頂著太陽穴,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水晶、鑽石、還有鈦酸鋇……這些結晶體會通過施壓或扭曲結晶構造產生的正壓電效果,以及通過反向施加電流產生在結晶體周圍發生力或扭曲的逆壓電效果兩種挖完全相反的效果——也就是所謂的兼具壓電效果。」

  「重點就是。這是種有電流通過就會發生震動;反之,給予衝擊的話就會產生電流的物質。」

  為了那些不具備麗人程度科學知識的人,馬太抓住重點補充了一下。比起異端審問官,他更像個理科老師地俯下身,在文件上畫了些簡單的圖形。

  「比如說,有人在我們身邊使用麥克風吧。那就是電流在內部的壓電元素裡流動產生的振動——也就是製造出聲音。昨晚敵人使用的兵器大概是將這個原理提升到最高出力的產物吧。發出的超振動在吸血鬼所接觸的牆壁內部引起金屬疲勞——熔融反應,致使其崩潰。」

  「雖然這些細節部分我不是很清楚——」

  一臉苦於理解的表情瞪著馬太畫地圖,達涅茲奧摸了摸眉毛。他面露緊張地環視了周圍的人之後,語猜測地發言了。

  「重點就是,那是遠遠凌駕於我們的科學之上的兵器對吧?這麼說來,那個吸血鬼果然就像她自己報上的名號一樣,是來自『帝國』的刺客,這麼看沒錯吧?」

  「……這個結論下得太早了,大司教。」

  對大司教的結論提出懷疑的是卡特琳娜。她把文件扔到桌上,輕輕咳嗽了一聲。

  「確實,那個國家是我們教廷和人類的夙敵。可是,他們最近這一百多年一直都很安分守己。沒理由現在這個時期向我們挑釁。」

  「安分守己嗎……到前一段時間為止確實是這樣。不過,由於伊什特萬被教廷壓制,說不定那些傢伙就開始焦躁起來了呢?」

  很難得地,安東尼奧面露難色地用下巴指了指牆壁。那裡掛的是伊什特萬的城市地圖。

  這座在「大厄難」以前作為中歐要衝,相當繁榮的城市,現在則衰落成了人口不足二十萬的邊境城市。城市外緣到現在還有很多無人居住的廢墟,另外,遍佈城市地下的舊地鐵路線現在也已經變成了黑暗的洞窟。只要吸血鬼有心,應該就不愁沒有潛伏的地方。接下去要把「那傢伙」找出來說不定會是個絕頂的難題。

  「算了,不過不管敵人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總要先抓到她才行……對了,搜索進行的怎麼樣了?」

  「現在我們已經動員了全市的警力全力搜索。」

  彷彿好不容易才克服了動搖,達涅茲奧抬起了頭。一邊在城區周圍用手指畫著圈,一邊在旁邊加上說明。

  「我們封鎖了所有通往市外的道路,在主要幹線施行盤問。這樣就封鎖了那傢伙的行動,另一方面,太陽落山前我們把裝備了對付吸血鬼裝備的部隊送進了地下,我們要把那傢伙薰出來。」

  「原來如此,確實是穩妥的處置。不過,您的做法會不會稍稍有點風險?」

  聽了大司教的說明後平靜舉起手的,是一直恭敬地坐在末席的馬太。異端審問官撓了撓凌亂的黑髮,微微帶著些同情的表情指謫道。

  「雖然很失禮,不過市警軍大部分沒有實戰經驗,對吸血鬼戰的準備也很貧瘠。就算成功找到了吸血鬼,遭到反擊的可能性也很高……雖然有些逾越越了,不過我想我們異端審問局是否也應該參與搜索行動呢?」

  「不,布拉澤.馬太。你的提議雖然我很感激,不過現在這裡只有你和布拉澤.佩卓斯兩個人——不,布拉澤.佩卓斯負傷的現在,實際上只有你一個人可以行動。就算你是異端審問官,可是這樣一來不是火上澆油嗎?」

  「我一個人?……啊啊,這麼說來,我還沒有報告呢。」

  好像終於想起了重要的事情一樣,馬太拍了拍手。用優等生一樣的清晰口吻補充了說明。

  「實際上現在有三艘空中戰艦個三百名特務警察在伊什特萬機場待命呢。下午預定還有200人左右的追加。」

  「什麼?你是說真的嗎?」

  昨晚發生的時間發生到現在還沒到十二個小時,動作迅速得太異常了。不止是達涅茲奧,就連卡特琳娜和安東尼奧都吃驚似地挑了挑眉。然而細長眼睛的異端審問官卻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地微微笑著。

  「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演習中的部隊,在細節指揮系統編成和實戰裝備上還有不完備的地方,不過這些很快就能修正的吧。嗯,只要有一小時時間就能投入實戰了。」

  「是嗎。就算這樣動作也夠快的……真行啊,布拉澤.馬太。部隊指揮方面的教廷頭號人物,果然名不虛傳。一樣都是異端審問官,和某人還真是天差地別啊。」

  很難得地,達涅茲奧對異端審問官毫不保留地大加讚賞。就算是演習中的部隊,要在短短幾個小時裡移動五百名——一個大隊的兵力,再將他們重新編成實戰陣形,確實是神乎其技。

  「好吧。沒有比實戰經驗豐富的特務警察和能幹的異端審問官的協助更讓人信心百倍的了。多多關照了,布拉澤.馬太。」

  就像鼓勵一個中意的學生一樣勉勵了異端審問官的大司教背後,傳來了一個細若蚊吟的聲音。

  「那、那個,我也……」

  到現在為止一直縮在房間角落裡的魁梧男人,怯怯懦懦地舉起來手。

  「拜託了。請務必讓我也參加搜索。我要挽回昨晚的名譽。只要找出那個吸血鬼,將她的首級帶回來的話——」

  「不,你不用去了,佩卓司。」

  一腳將佩卓司的申請踢到一邊的,並不是露骨地皺起眉頭的大司教。而是監視器裡一臉嚴肅的弗蘭契斯科,他搖了搖頭。

  「搜索只要馬太一個人就夠了。你還是去當亞歷山卓的護衛。」

  「哈!?怎麼可以這樣,閣下!我也……」

  「不要誤會——我並不是不信任你。」

  樞機主教那張彷彿鐵塊雕成的臉上,確實沒有責怪的神色。然而,沉重的男中音裡卻具備了久經沙場的騎士那無與倫比的硬度。弗蘭契斯科掃了一眼還要繼續申辯的佩卓司,為他加上了明確的說明。

  「在還無法捕捉到吸血鬼的現狀下,就不能無視她盯上教皇的可能性。一旦發生這種事,就必須在陛下身邊配置一個能保護陛下的人——我是這個意思。」

  「唔……呃……」

  聽了上司並不冷淡卻很堅決的話,「毀滅騎士」低下了頭。開始是紅色,接著是藍,臉色眼花繚亂地變化了一陣後,從他咬緊的牙根見傳出了顫抖的聲音。

  「謹遵……您的命令。」

  「……我再重複一遍,絕對不要讓新聞媒體看出端倪來。要是讓他們有所感覺的話,可能會導致無法挽回的最壞結果。」

  來回看了看因為懊悔而輕輕顫抖的佩卓司和恭敬點頭的馬太,監視器裡的弗蘭契斯科叮囑道。

  他那剛毅的表情裡難得有了濃厚的緊張神色。這也難怪。確實,這一次他們只要走錯一步,事情就不只是伊什特萬這個地方都市的問題了,最壞的結果就是,教廷的權威本身會產生動搖。

  以鐵碗支撐著教廷的魁梧男子朝著並排站立的高級聖職者們再次重重地重申。

  「我們的『聖女』被帝國貴族綁架……這一事件不能以單純的『吸血鬼』事件告終。說不定會成為新十字軍聖戰的前哨戰。我希望各位對此都有所覺悟。」

  「怎、怎麼樣了,卡特琳娜小姐?」

  卡特琳娜回到分給她的房間時,銀髮神父一副等不及的樣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昨晚大概一夜沒睡吧。長出黑眼圈的眼睛一邊不安的眨動著,一邊凝視著上司血氣稀薄的臉。

  「今後的方針怎麼說?要我們去哪裡搜索?」

  「……關於這次事件,我們國務聖省沒有搜索的權限。」

  將法帽放到房間裡另一位神父於——托雷士.伊庫斯伸出的手上,卡特林那輕輕咳嗽了一聲。這一帶的氣候相當嚴酷。在暖爐前坐下後,她靜靜的調整了呼吸。

  「搜索將由異端審問局和市警軍共同進行——我們負責輔助陛下和擔任陛下的警護工作。」

  「怎,怎麼這樣!被、被綁架的可是國務聖省的職員呀!?」

  亞伯的語氣很少見的失去了平靜,他臉色蒼白得不輸給卡特別琳娜,不知是因為昨晚眼睜睜看著同事被虜走的自責或是其他原因,他的聲音輕輕顫動著。

  「是我們的人被劫持了,竟然不讓我們參加搜查行動,這種蠢事到底是誰決定的!?在我們磨磨蹭蹭的時間裡,艾斯緹小姐她……」

  「冷靜下來,亞伯。」

  卡特琳娜努力保持平穩的聲音安慰了眼看就要衝出門的神父。

  明明平時悠閒地讓人牙根都癢了,只有這次感到責任了吧。看著完全沒有隱藏自己感情動搖的神父,樞機主教心中的某個地方開始薰燒出晦暗的感情,努力讓自己的視線離開這種情緒,她冷靜的繼續分析道。

  「當然,我也是希望盡可能以保護艾斯緹修女的安全為優先考慮的。不管怎麼說,她也是帶回了『帝國』情報的貴重人才。現在這個時候失去她,對我也來說是巨大的損失。」

  「……可是,陛下的警護也不能無視。」

  用平板的聲音指出這一點的,是一直站在房間一角的托雷士。與感傷無緣的機械化步兵從純粹的戰術思考角度發表了意見。

  「問題是吸血鬼潛伏在市內的現在,陛下和米蘭公爵成為下一個目標的可能性很大。萬一陛下遭受吸血鬼的襲擊有所損失的話,我們就會被追究責任——我們必須迴避這個結果。」

  「那,就請托雷士留下陪在卡特琳娜小姐的身邊吧。」

  話裡帶刺果然不像亞伯的風格。他到現在還是一副眼看就要衝出門的樣子,虛浮的坐在沙發上,一張快嘴滔滔不絕。

  「我就趁這個時間到城裡去找艾斯緹小姐!去年我來過這個城市,對這裡的路況還有點概念。不可能完全找不到線索的——」

  「否定——我不推薦分散戰鬥力,奈特羅德神父。我們保護的對象有陛下,米蘭公爵以及波爾傑樞機主教三人,由我單獨一個人覆蓋所有對象在物理上不可能的。最低限度也需要兩名派遣執行官吧——也就是說,卿與我。」

  「呃……」

  這冷靜又正確的指摘讓銀髮的神父啞口無言。想要提出些反駁,結果還是什麼都沒說地閉上了嘴。儘管如此,他朝卡特琳娜轉過身就是沒有完全放棄的證據。神父的眼睛裡帶著懇求似地望向自己的上司。

  「求你了,卡特琳娜小姐……我,想救那個孩子……」

  「不行……你不能那麼做,亞伯。不,奈特羅德神父。」

  然而,在他懇求的眼神下,卡特琳娜卻靜靜搖了搖頭。她故意面無表情的低聲說。

  「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很擔心艾斯緹修女。可是那個吸血鬼害潛伏在附近吧?要是那個吸血鬼再次來襲的話,誰能擋住她?誰來保護亞歷克和我?能做到的人只有你啊。還是說,亞伯……」

  靜靜聽著麗人的勸告,年輕人緊緊咬住了嘴唇。眼看著要哭出來的眼睛,在對應該保護的人的思念中激烈的動搖著——望著那彷彿冬日湖面的眼睛,麗人送出了最後一擊。

  「對你來說,我……我們是沒有保護價值的人嗎?」

  「…………」

  彷彿切斷了支撐的線,年輕人的眼簾落了下來。僵硬地閉上眼睛,那張彷彿被灌下毒藥表情的臉上完全失去了血色——不過,到那張嘴裡吐出龜裂般的聲音為止,並沒有用去多少時間。

  「真卑鄙呢……卡特琳那小姐。那種說法……請你不要用那種方式說話。」

  嘶啞的聲音只低語了這幾句話,同時神父高大的身軀站起來走向了門口。

  「——你去哪裡,奈特落德神父?現在還在概況說明中。回來。」

  另一個神父高聲叫了正要出門的亞伯,亞伯也沒有理睬他。面無表情站起來的托雷士追著同事也向那扇門走去,可是——

  「——沒必要追,托雷士神父。」

  以眼神和聲音制止了小個子的神父,樞機主教慢慢搖了搖頭。

  「就算不追,奈特落德神父也會和我們一起留在這裡的……他就是這種人。」

  那一瞬間,麗人的臉上浮現的到底是什麼表情?自我厭惡,還是焦躁——複雜地組合在一起的苦澀想法流過美麗的容顏,不過那都是一瞬間的事。卡特琳娜馬上恢復了平穩的表情,向忠實的部下下達了命令。

  「比起這些,托雷士神父,請你繼續執行這座大教堂的警戒。我處理掉一些雜務後,下午會和陛下一起去中央醫院。這件事也請你同時準備起來。」

  「……明白。」

  接受主人命令的機械化步兵很少見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站在原地,可結果還是什麼都沒說就轉過了身。像是追著同事出去一樣離開了房間。

  確認他那規律的腳步聲遠離了關上的房門後,樞機主教靠到了椅背上。將手帕蓋到嘴角上,輕輕咳了咳——

  「……討厭的女人。」

  薄唇間滾落的,是一個細微嘶啞的聲音。

  恐怕是咳過了頭,嗓子都咳啞了吧。望著附在純白蕾絲上那塊紅色塊的剃刀色眼睛裡,看不到被眾人當作「鐵之女」恐懼的女強人的影子。

  「我……真的是個討厭的女人。」

  再一次聲音苦澀的呢喃後,女人把沾血的手帕扔進了暖爐。

  第二節

  能聽見雨點聲。

  天氣並不好吧?本來還打算難得洗一下衣服的說。

  因為最近都很忙,要洗的衣物都堆積起來了。不管是出差還是什麼的,總是沒有時間放鬆下來。從迦太基開始,接著是帝國、斯科普裡。本以為終於能回羅馬了,卻在伊什特萬卷入了奇怪的騷動……

  (伊什特萬!?)

  這個單詞把艾絲提的意識從周公鄉里拉了回來。

  踢飛蓋在身上的毯子,無意識打開的視野中最先躍入的,是剝落出水泥的微暗天花板和那裡彎成弧線狀的大梁。去掉模模糊糊放出光亮的化學反應光的話,這裡幾乎就是個和光明還有色彩無緣的世界。不止天花板,牆壁和窗都鋪這一層有裂縫的水泥,讓她聯想起以前曾參觀過的一次聖天使城地下牢房。可是這裡並不是羅馬。一年到頭都被黑暗和濕氣封閉的這裡是——

  「這裡是……地鐵遺跡!?」

  低頭俯視了眼前、比她所在的地方低下一段的位置,艾絲提吐了口氣。經年不使用,銹跡斑斑的鐵路連綿不斷。

  不會錯的。游擊隊時代,她曾在這一帶出入過。留在伊什特萬地下的舊地鐵——那片廢墟。

  雖然政府曾試著修復「大厄難」以前挖掘的地鐵,可結果,因為技術性問題中指了建設。這就是那個廢車站的月台。艾絲提從長凳上爬起來,環視了周圍。

  寬闊的三軌線路一直延伸到遠方。傳來雨點一樣的聲音多半是滲漏的地下水吧。到處放出微光的化學反應光就像連接冥府的鬼火一樣。

  「這裡是……三號線的佛爾加修.烏多卡站嗎?如果是的話,這裡可是東部地區很靠北的地方呢。可是,到底是怎麼到這種地方來的……

  想到這裡得失後,艾絲提的身體猛地僵硬了起來。昨晚的記憶鮮明的復甦了。

  對了,她在那個歌劇院裡受到長生種的襲擊。不過,那傢伙不知道為什麼沒殺她。那之後的記憶她當然不會有,不過那麼看來,這裡就是那個長生種的隱蔽所了吧?

  「那、那傢伙在這附近嗎?」

  艾絲提惴惴不安地環視這化學反應光創造出的微暗空間。

  至少在她可視範圍裡似乎沒有人在的樣子。不過,只要長生種們有那個意思,欺騙短生重的感覺是很容易的。就算她現在正潛藏在自己的正後方也不奇怪。歎了一口氣,修女放棄了搜索敵人——她明白了,這不過是在浪費時間。

  比起這些,更重要的是她必須離開這裡。雖然不知道那個長生種離開這裡到底有多久了,不過至少有一點,在這裡束手待斃的話,不久長生種就會回來吧。雖然不知道是半小時後還是一小時後——要逃走的話,現在大概是唯一的機會了。

  「……好!」

  游擊隊時代的經驗和調查部裡灌輸進的訓練幫助她下了決斷。

  就算失敗了,她也不覺得事態會變得比現在更差。至少,比在這裡乖乖束手待斃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拍了拍一邊臉頰壯了壯精神,艾絲提跳下了鐵軌。靠這唯一的化學反應光,她開始步向的前方是南邊的方位——朝這伊什特萬繁華街道的方向。她一邊避開爬在水泥上的裂縫,一邊盡可能地走在鐵軌旁邊。

  對那個長生種來說的失算——以及,歲艾絲提來說的幸運就是,她是原游擊隊隊員,對伊什特萬和伊什特萬地下的路況都非常熟悉吧。這附近她也長曾因為和市警軍的戰鬥來往過好多次。只要她願意,就算閉上眼睛也能行走自如。

  第二節

  能聽見雨點聲。

  天氣並不好吧?本來還打算難得洗一下衣服的說。

  因為最近都很忙,要洗的衣物都堆積起來了。不管是出差還是什麼的,總是沒有時間放鬆下來。從迦太基開始,接著是帝國、斯科普裡。本以為終於能回羅馬了,卻在伊什特萬卷入了奇怪的騷動……

  (伊什特萬!?)

  這個單詞把艾絲提的意識從周公鄉里拉了回來。

  踢飛蓋在身上的毯子,無意識打開的視野中最先躍入的,是剝落出水泥的微暗天花板和那裡彎成弧線狀的大梁。去掉模模糊糊放出光亮的化學反應光的話,這裡幾乎就是個和光明還有色彩無緣的世界。不止天花板,牆壁和窗都鋪這一層有裂縫的水泥,讓她聯想起以前曾參觀過的一次聖天使城地下牢房。可是這裡並不是羅馬。一年到頭都被黑暗和濕氣封閉的這裡是——

  「這裡是……地鐵遺跡!?」

  低頭俯視了眼前、比她所在的地方低下一段的位置,艾絲提吐了口氣。經年不使用,銹跡斑斑的鐵路連綿不斷。

  不會錯的。游擊隊時代,她曾在這一帶出入過。留在伊什特萬地下的舊地鐵——那片廢墟。

  雖然政府曾試著修復「大厄難」以前挖掘的地鐵,可結果,因為技術性問題中指了建設。這就是那個廢車站的月台。艾絲提從長凳上爬起來,環視了周圍。

  寬闊的三軌線路一直延伸到遠方。傳來雨點一樣的聲音多半是滲漏的地下水吧。到處放出微光的化學反應光就像連接冥府的鬼火一樣。

  「這裡是……三號線的佛爾加修.烏多卡站嗎?如果是的話,這裡可是東部地區很靠北的地方呢。可是,到底是怎麼到這種地方來的……

  想到這裡得失後,艾絲提的身體猛地僵硬了起來。昨晚的記憶鮮明的復甦了。

  對了,她在那個歌劇院裡受到長生種的襲擊。不過,那傢伙不知道為什麼沒殺她。那之後的記憶她當然不會有,不過那麼看來,這裡就是那個長生種的隱蔽所了吧?

  「那、那傢伙在這附近嗎?」

  艾絲提惴惴不安地環視這化學反應光創造出的微暗空間。

  至少在她可視範圍裡似乎沒有人在的樣子。不過,只要長生種們有那個意思,欺騙短生重的感覺是很容易的。就算她現在正潛藏在自己的正後方也不奇怪。歎了一口氣,修女放棄了搜索敵人——她明白了,這不過是在浪費時間。

  比起這些,更重要的是她必須離開這裡。雖然不知道那個長生種離開這裡到底有多久了,不過至少有一點,在這裡束手待斃的話,不久長生種就會回來吧。雖然不知道是半小時後還是一小時後——要逃走的話,現在大概是唯一的機會了。

  「……好!」

  游擊隊時代的經驗和調查部裡灌輸進的訓練幫助她下了決斷。

  就算失敗了,她也不覺得事態會變得比現在更差。至少,比在這裡乖乖束手待斃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拍了拍一邊臉頰壯了壯精神,艾絲提跳下了鐵軌。靠這唯一的化學反應光,她開始步向的前方是南邊的方位——朝這伊什特萬繁華街道的方向。她一邊避開爬在水泥上的裂縫,一邊盡可能地走在鐵軌旁邊。

  對那個長生種來說的失算——以及,歲艾絲提來說的幸運就是,她是原游擊隊隊員,對伊什特萬和伊什特萬地下的路況都非常熟悉吧。這附近她也長曾因為和市警軍的戰鬥來往過好多次。只要她願意,就算閉上眼睛也能行走自如。

  大概在走了三百米左右的時候。艾絲提停下了腳步。如果她記得沒錯,前面應該已經被瓦礫埋裡起來了。這是在一年前,他們甩掉市警軍追擊的時候,游擊隊的夥伴爆破的。為了進入代替那條路挖掘的岔道,艾絲提正準備鑽進挖在鐵軌旁邊的小洞裡——

  「…………?」

  突然她的臉轉向了背後。

  黑暗的那一邊,似乎能聽到某種聲音。不是她的、而是其他什麼人的腳步聲。

  不、不僅是腳步聲。黑暗的那一邊,難道不是黃色的光點一閃一閃地搖晃著嗎!光點雖然小幅度搖晃著,卻不斷在向這裡接近。

  「不妙!」

  艾絲提立刻跑了起來。她放棄進入小洞,跑進了別的岔道裡。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不過她把賭注壓在了日正當午上,所以拚命往接近地面的位置跑去。如果比體力的話,長生種就算倒過來走也能贏她;不過如果走進陽光下的話——憑著記憶,她朝更近的樓梯飛奔了過去。

  「——哇!?」

  可是,賭上性命的馬拉松在短短五十米內就結束了——在到達目標樓梯的最後一個拐角上剛一個急轉彎,艾絲提就慘叫一聲停了下來。她的眼前沒有地面。走廊在那裡悲慘地崩落,數米外的眼前展開了一片廣闊的湖泊。天花板上破出的洞大概就是艾絲提要去的樓梯殘骸吧。當然,在沒有翅膀的情況下,看來是沒法穿過那裡了。

  「為、為什麼這種地方會有這種大洞啊!?」

  要是她晚發現半秒的話,現在這個時候大概已經一頭栽進水裡去了吧。聽著從險險停住的腳步掉落的水泥碎塊發出的水聲,艾絲提咬了咬牙。

  去年紛爭中的「悲歎之星」——從它的衛星軌道上發出的把爆炸破壞了一部分鬧市,使得多瑙河的河水流進了地下。這裡也是那次事件造成的地下湖之一。而且與其叫它地下湖還不如叫它地下河來得更貼切,河水正以相當的速度翻湧著。試圖游到河對岸根本是種自殺行為。

  「可惡,再找找別的逃跑路線——」

  「停下!你在那裡做什麼!?」

  一個尖銳的男聲組織了正像在四處逃竄的老鼠一樣尋找這出逃路線的艾絲提的動作。同時,閃著強光的手提燈光條射穿了已經習慣黑暗的修女視網膜。

  「艾絲提修女?您不是艾絲提修女嗎……喂,把燈放下來,中士!」

  另一方面,輕呼一聲護住眼睛的修女名字的,是和開頭不同的男人的聲音。那個男人迅速伸出手把旁邊的男人提的燈往下照了過去。托了這個動作的福,艾絲提的眼睛裡終於開始凝固出自己眼前站著的男人們的影像了/

  「你、你們是?」

  看到十個左右的人影讓艾絲提驚訝地叫出了聲。好不容易恢復的視野裡看出了藍綠色的軍服和來復槍,她這才注意到他們的身份。

  「市警軍!?」

  「是!我是伊什特萬市警軍的弗雷滋.多勃中尉……您讓我們好找啊,聖女大人。」

  站在十個人前面的壯年軍官鬆了一口氣似地對她說道。不怎麼客氣是視線掃過艾絲提全身,然後向她問了平安。

  「有沒有受傷?吸血鬼有沒有對您做什麼?」

  「不,我沒事。比起這個,真難得你知道這個地方……」

  救援來了——艾絲提用盡所有的精神力壓制了安心之下幾乎就要一屁股坐下的身體。現在到底還說不上是可以安心的狀況。昨晚的長生種說不定還潛伏在這附近。她不停勉勵著自己幾乎就要顫抖的聲音,開口對自稱多勃的軍官說道。

  「比起這個,中尉,請趕快離開這裡。那個長生種說不定就在這附近。和她交手的話,十幾人也不是她的對手。」

  「說不定就在這附近……這麼說來,您不知道那個吸血鬼在哪裡嗎?」

  確認似的重複了一遍修女的話後,多勃把手伸向了腰間。一邊悠閒地微笑著,一邊拔出了插在那裡的軍用小刀。

  「這樣正好——那麼,趁著還沒有多餘的阻礙。就先從您開始處理起吧。」

  「……誒?」

  剎那間,艾絲提縮起脖子是出於本能的防衛動作——下一個瞬間,反射出讓微光盤旋的鋼刀在半瞬前通過了她的腦袋原本所在的位置,現在正發出讓人噁心的風鳴。微微擦到刀刃的臉頰裂開了一個小口,鮮血眼看著就湧了出來。可就算在這個時候,艾絲提還是沒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好不容易理解到自己差點就被眼前的軍官所殺,已經是在溫暖的水滴順著臉頰滴落下來以後了。

  另一方面,到現在還像看著不可置信的東西一樣瞪著眼睛的修女面前,多勃輕輕咋了一下舌頭。一邊抖落著沾在軍刀鋒口上的血,一邊很遺憾地小聲嘀咕道。

  「我本來是希望,至少將您毫無痛苦地送到神的身邊去的……」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就連把手伸向裙子的褶皺——正確來說掛在那中間的霰彈槍也忘記了,艾絲提語不成聲。她知道眼前的市警軍要殺自己——可是她卻完全猜不出他們為什麼一定要殺自己。混亂中,她只能茫然地重複著自己的問題。

  「為什麼,市警軍要做這種事!?你們不是來救我的嗎……」

  「我們當然是為了救您而來的。不過,真可惜啊,我們到的時候,聖女大人已經死在吸血鬼手上了……劇情概要就是這樣。」

  嘴唇歪成憐憫笑容形狀的多勃,聲音裡蘊涵著確實的殺意。獵物身後是暗潮洶湧的水面,艾絲提現在是插翅難逃。對照因為狼狽及恐懼發不出聲音的修女,從容在指尖轉了轉軍刀的市警軍軍官用唱歌似的節拍吼道。

  「我們是決不會忘記迎來悲劇性結局的聖女大人之死的吧……所以,請您安心去吧。」

  那個瞬間,多勃的行動完全超出了艾絲提的預料——他的輪廓一瞬間搖動了一下,注意到的時候軍官的身影已經跳到艾絲提的背後,看準機會撲向了艾絲提懷裡。打算立刻拔出霰彈槍的手人反手扣住,修女的身體當場輕巧一個翻身,從背後撞到了水泥上。正要發出悲鳴的時候喉嚨被人掐住,胸口則刺過來一把軍用小刀。

  下一個瞬間,地鐵遺跡裡就發出了筋肉撕裂的噁心聲音和噴出的鮮血扣擊地面的不快響聲。

  「啊……唔!」

  然而,慘叫聲的主人卻是拔出軍用小刀,壓著血流不止的手臂不住倒退的多勃自己。

  不可思議的是,就在貫穿艾絲提的身體之前,軍用小刀的刀刃就像被看不見的力量擊中似地折斷了。折斷的軍刀刀刃準確無誤地刺入了主人的手臂,使他流出了通紅的鮮血。然而,讓剩下的九名市警軍驚愕呻吟的卻不是這不可思議的現象。

  「——我不會讓你們對這個女孩下手的,各位短生種。」

  倒在地上的聖女和倒退的多勃中間,出現了一個如幻影般稀薄的人影。裝點著黑色卷髮和紫色瞳孔的那張臉,與其說是現實中的存在,不如說是天才雕刻家窮盡畢生心血雕刻出的傑作。然而,從她嘴角露出的光芒,以犬牙來說就太過銳利了些。

  褐色的美少女緩緩抬起了她那閃著銀色光芒的了,朝著嚇道的士兵們再次開口了。

  「你們的『聖女』現在屬於我……我不准你們隨意對她下手。」

  「吸、吸血鬼……!」

  充滿恐懼的驚叫從某個人的唇邊溢出的時候,九把槍口一齊對準了長著少女身資的怪物。人類的天敵近在眼前,在這種恐懼的驅使下他們的手抵住了扳機。

  「——請你們住手。」

  然而,關鍵人物吸血鬼的反應卻懶散到顯得士兵們很可憐的地步。她只是把銀色的長手套舉到胸前,不耐煩地揮了一下而已——可是,剎那間產生的變化卻激烈到從那個幽雅的動作根本無法想像的程度。

  嵌在長手套上的寶石剛一發光,水泥地面就發出相聲裂開了。從佇立著的美少女一直延伸向士兵們的龜裂眨眼間就像惡魔的下巴一樣張開了巨口,驚慌失措的士兵們全部掉了下去。地面以下幾米接連傳來水聲,然後,奔騰洶湧的水流立刻就把他們的悲鳴不知送往了什麼地方。

  「所以,我都已經警告過你們了……真是些讓人頭痛的人呢。」

  另一方面,帶來這一災難的本人,聲音卻悠閒得和這個地方不相稱。在崩落的瞬間以超出人類的腳勁躍過士兵們的頭頂的美少女俯視著下放的水流,不久,像是突然想起來似地把視線轉向了抱在懷裡的修女。

  「……你也是個讓人頭痛的人呢,艾絲提.布蘭雪。短生種在這種地方四處亂走很危險的哦。」

  「你、你是那個時候的長生種……!?」

  抬頭看向那雙閃著柔和光輝的眼眸時,艾絲提的語聲都顫抖了。

  站在那裡的確實是昨晚襲擊歌劇院,然後綁架了自己的長生種。不過,她什麼要救自己?不對,首先應該是為什麼那個市警軍軍官要殺自己?腦子裡一片混亂,根本無法得出答案。

  另一方面,和艾絲提形成對照的是,美少女更像是享受著這一狀況的樣子。把困惑的修女放下地面,她感慨似地對修女笑道。

  「長生種?哎呀,真希奇呢,『外部』的短生種會用這種稱呼叫我們。而且好像也不怎麼怕我……啊啊,還是先做個自我介紹吧。我是巴比倫伯爵謝拉扎特.亞爾.拉夫曼。在真人類帝國提米所拉都護府任職副參軍——不,是上個禮拜為止都在那裡任職。」

  溫柔凝視著目瞪口呆的修女,吸血鬼直率地報上了名字。甚至還親熱地伸出手,抓住呆然張著嘴的艾絲提的手,扶她站了起來。

  「真不好意思讓你受了這麼多驚嚇。不過,我這麼做也是有我的原因的……不要怕,我完全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昨晚在歌劇院裡襲擊你只不過是受到某個男人的指使。就是讓剛才那些人來殺你的男人……」

  「殺、殺我?」

  彷彿眼前的長生種所說的流暢人類語終於開始往大腦裡傳達了一樣,艾絲提眨了眨眼。可是,她到現在還無法消化這些內容。在不理解的狀態下,她又茫然重複了一遍。

  「你說有人要殺我,到底是誰要做這種事……」

  「是打從心底期望著你死的人。也是抓了我最愛的親人,讓我來殺你的男人……」

  沉穩地拍掉了附著在艾絲提修女服上灰塵的長生種臉上,突然掠過一絲陰影。籠罩著厭惡和憎惡的紫水晶之瞳的主人,用混濁的聲音吐出了那個男人的名字。

  「艾馬奈艾勒.達涅茲奧——這個伊什特萬的大司教。」

  這幾天以來。扔在老地方的食材明顯增加了。

  新鮮的生火腿和沒有發霉的雞肉塊——一邊小心躲著不讓偶爾路過細雪紛飛的對街的巡邏人發現,拉約修一邊盡可能地往帶子裡塞進他從垃圾箱翻出的大餐。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個他所見過的最乾淨的麵包塞進了口袋裡。

  有了這些食物的話,他和他的家人就有整整一周的時間不用挨餓了。想像著在入口等著兄長歸來的弟妹們高興的臉,進年剛滿十歲的戰爭孤兒得意地微笑了。自從去年冬天,那幫叫「教會軍」的傢伙來到這個城市以後,他就沒能吃到過一頓像這樣的飯了。

  聽鄰居尤傑夫爺爺說,教皇陛下和「伊什特萬的聖女」現在從羅馬來到了這個城市。托這件事的福,拉約修他們這些在戰亂中失去家庭的人被市警軍那幫人攆了出來,隔離到了那些大人物們看不到的地方。不過,拉約修其實也沒怎麼覺得不方便。要躲過那些人的視線對敏捷的少年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找剩飯的大人們減少了,讓他找起食物來方便了許多。只是,和白天不一樣,晚上還有別的危險蠢動了起來,所以也並不全是好事。不過,比起讓弟弟們挨餓要好得多了。

  「……不過這棟建築也太大了吧。」

  拖著鼓鼓囊囊的袋子往回走時,拉約修突然抬起頭往撒謊能夠看了看。聳立在那裡的,是沖天的兩座教堂——聳立在伊什特萬市中心的、可以說是匈牙利文藝復興樣式精華的大建築。

  在咎勒統治的時代,這裡是作為他專用的美術館使用的,不過「解放」後卻代替燒燬的聖馬恰修教會成為了大司教所在的伊什特萬聖界中心。這座城市的政務委託給大司教的升現在,說這裡是實質上的政治中樞也不為過。這塊建築用地裡設置了大司教的居所——大司教館和迎接賓客的迎賓館。另外還林立著市警軍的辦公室和武器庫,儼然就是一座小型要塞。就連日落西山的現在還有幾道探照燈的光束衝向天頂,將這塊地方照耀地如同白晝。

  「真漂亮啊……聖女大人就住在那裡嗎?」

  翻飛的細雪中,拉約修隔著柵欄出神地望著點著等的美麗建築,自言自語道。

  實際上在一年前,拉約修曾看到過一次聖女的樣子。那是她打倒丘陵吸血鬼——咎勒,教會軍進駐之後沒多久的事。站在游擊隊最前面出來迎接教會軍的少女,臉像雪一樣白皙,他從遠處偷看的時候,完全就以為是天時降臨人間了。那之後,聖女大人被召到了羅馬教皇陛下的身邊,不過,聽說昨天又回到這個城市了。她會就此留在伊什特萬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太令人高興了……

  沉浸在甜美天真幻想中的時間,堵住了少年關注殘酷現實的眼睛。

  聽到近在耳邊的吼聲回過神的時候,要命的危險已經近在身邊了。就在他茫然環顧四周的瞬間,拉約修發現自己已經被許多個光點圍困了。多達數十對的綠色鬼火——飢餓野獸的眼睛。

  「……完、完了!」

  甚至不用去分辨這些野獸的氣味。住在伊什特萬的路上生活者最大的敵人——野狗群完全包圍了少年。這個冬天,已經有好幾個夥伴被他們咬死了。一邊回憶著至今看到的淒慘屍體,拉約修一邊眼神慌亂地四處尋找著逃跑的路線。然而,循著他所帶的肉香追來的野獸們已經完成了滴水不漏的包圍網,他已經無路可逃。

  「可、可惡……別、別過來!」

  威脅似地大叫一聲,拉約修把撿起來的石頭朝最近的一隻扔了過去。然而,對方卻嗤笑似地躲過了石頭,進一步縮小了包圍圈。在去年的戰亂中嘗到人肉滋味的它們已經不害怕人類了。看來它們盯上的,不止是拉約修拖著的糧食。

  「西、西……!」

  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少年毫不猶豫地把袋子扔到了地面上。只能讓弟妹們靠口袋裡的東西熬過去了,他一溜煙地飛奔了起來。他打算趁那些傢伙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逃到大馬路上去。然而——

  「呀啊!?」

  野狗們對滾落地上的食物根本不屑一顧。一口咬住拚命望外逃跑的少年背後,扯著他的上衣把他托倒在地。另一隻咬上發出悲鳴的拉約修的脖子——那之前。

  簡直就像保護少年的守護天使一樣從天而降的人影,以超乎人類的怪力踢飛了野狗。足有小牛那麼大的野獸身體飛上半空,背部撞到柵欄上,像小狗一樣地發出了慘叫。在這聲慘叫還沒停下前又發出別的痛苦叫聲的,是企圖咬住妨礙者卻被輕易揮開的另一隻。當一隻像是狗群頭領的黑狗發出誇張的叫聲摔到石階上的時候,領悟到敗北的野狗們已經開始撤退了——正如文字描繪的,它們夾著尾巴逃跑了。

  「……你沒受傷吧?」

  另一方面,天使卻看也沒看那些慘叫著逃跑的野狗。她把現在還沒明白過來自己已經九死一生撿回一條命的少年溫柔地抱了起來,拍了拍他衣服上的雪忠告道。

  「像你這樣的孩子在這種時間出門很危險……快點回家吧。」

  「你、你是……」

  反射地抬頭看了一眼救命恩人的臉,拉約修一下子張大了嘴。

  那是一名少女。纖瘦的臉上還留有天真爛漫痕跡的女孩。

  不過,如果對方只是一個普通女孩的話,拉約修也不會露出這麼愚蠢的表情吧。然而,褐色的美麗容顏上,溫柔微笑著的唇邊露出尖銳獠牙卻是——

  「吸、吸血鬼!」

  就在目睹到這對獠牙的時候,已經深深刻如遺傳因子中的恐懼,穿過了他全身。甚至忘了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糧食,他迅如脫兔的跑了起來。

  「啊,你忘了食物了。」

  彷彿聽不見這些聲音從背後傳來似地,瘦小的身體轉眼就消失在了路邊的。黑暗裡。另一方面,單獨留下的少女則發出一聲略帶悲傷的歎息目送了少年的背影。

  「——謝拉!」

  聽到身邊傳來的聲音慢慢轉過身的女孩,朝著吐著白氣跑過來的人微微一笑。

  「啊啊,艾絲提,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慌?」

  「才不是什麼『怎麼了』好不好!不要突然就消失不見。我會嚇死的。」

  呼吸凌亂地發出抱怨的,是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色彩鮮艷的紅髮下,青金色的眼睛洋溢著生命力的光輝。

  「這附近到處都是市警軍……要是被發現怎麼辦啊!」

  「對不起……不過,我有點緊急事要辦。」

  還是一樣保持著落落大方的態度、卻一臉歉意的褐色女孩——謝拉扎特低下了頭。看到她這個樣子,艾絲提似乎也平下氣了。她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大教堂的方向。

  「算了,以後要小心哦……不過,我稍微轉了一圈,戒備好森嚴啊。雖然陛下也駕臨在這裡,不過事情不止這麼簡單。是不是因為今天早上的事件,那些人已經在警戒我們接近這裡了?」

  一邊和紅髮少女並肩向大馬路走去,褐色的女孩一邊扭了扭脖子。望著柵欄對面,身穿藍綠色軍服正在站崗的士兵們,她的表情裡隱隱有些僵硬。

  「就算是我,要避開他們的耳目進入那裡面也不容易。更何況還帶著你……」

  「可是要打破現在的局面,除了進入這裡以外沒有其他方法了。」

  就在從小巷走出大馬路的時候,少女停下了腳步。三台像是市警軍的裝甲車正經過大馬路。一邊在小巷的黑暗裡目送著它們降下速度進入大教堂的大門裡,艾絲提輕聲對同行者說道。

  「市警軍的手已經伸到街上來了。已經沒有任何安全的地方了——除了把那個男人的企圖報告給米蘭公爵,請她逮捕她以外,我們沒有任何出路了。另外,救你家人的方法也……不要緊的,不用露出那麼擔心的表情啦。」

  轉身看向臉上微微露出不安神色的同行者,紅髮少女對她柔和地微微一笑。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讓對方安心,她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胸脯。

  「雖然警戒確實森嚴,不過大司教犯了一個錯誤哦——我們就看準這一點下手。」

  「你說的錯誤是?」

  「就是他忘了我以前的經歷了……」

  一邊目送著三台裝甲車漸漸消失在正門深處,艾絲提大膽無為地低語道。

  「也許他確實支配了這座城市的地上。不過,只有這樣的話他就太天真了……我要讓他後悔小看了『星』!」

  歷時十年建成的禮拜堂圓蓋高九十六米。圓蓋下並排著象徵伊什特萬的雙重十字架和繁盛了這座城市的歷代諸王、聖職者的畫像。放出耀眼光明的燭台下,他們就像有生命有呼吸一樣地守望著前來禮拜的人們。

  「主、主啊,請、請您一定要救救那個女孩……」

  叩拜在祭壇前的少年,嘴裡吐出的是斷斷續續的結巴聲。要讓天上的萬物之父聽到他那眼看就要消失般的細小的聲音恐怕會很艱難。即使如此,少年還是一臉認真地垂首在祭壇前,虔誠地供奉著他的祈禱。

  「那、那、那、那個女孩是為了弱者戰鬥的勇敢有出色的女、女孩……以、以前主也把那樣的人從我眼前寵召去了天上。求、求您了。這、這次,請、請您不要把她帶走。求、求您了……」

  「——亞歷克。」

  是否是上天回應了受年的那些思念呢——頭頂落下的聲音柔和而充滿慈愛。可是,抬起眼的亞力克很快就發現了那並不是主的御聲。是有兩名神父隨行的紅衣麗人面露微笑地俯視著他。

  「姐、姐姐……」

  看來是他太過熱衷於祈禱,因此沒有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其他人進入了禮拜堂。略顯蒼白的臉漲成一片通紅,少年的聲音不由提高了幾度。

  「您、您什麼時候到的、的……?」

  「就在剛才。聽說晚餐準備好了,我是來叫你的。」

  裝做沒發現弟弟岩石著難為情的樣子,麗人對他微微一笑。雖然不可能沒聽到弟弟的祈禱,可是她也並不去揭穿。只是一邊向著慌慌張張試圖站起來卻一屁股又坐了下去的亞歷克伸出手,一邊向著溫柔地告訴他。

  「聽說今晚大司教準備了本地料理哦。一大早就去醫院訪問,你也累了吧?你就盡情地吃,養好體力吧。」

  「可、可可可是……「

  聽了姐姐的勸告,少年教皇略顯為難地蹙起了眉。現在,就在他們做這些事的時候,聖女還在吸血鬼手中飽受折磨。也許正被吸血,也許正遭受殘酷的暴力。不,雖然他連想都不願去想,不過也許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儘管如此,他卻還自顧自地優雅享受著晚餐,這樣真的可以嗎?

  「……很可惜,亞歷克。現在的我們沒有任何事可以做。」

  彷彿看穿了少年內心一樣嘀嘀低語的卡特琳娜,聲音雖然甜美,卻隱含著某種不容分說的強硬。向立刻繃緊了臉的銀髮神父送去一瞥,她那細緻的手抓住了弟弟的肩膀。

  「異端審問局和市警軍已經在全力搜索艾絲提修女了。關於她的事,你就相信他們,我們則要為後天的儀式養精蓄銳。這是我們的任務,也是對現在正在竭盡全力的人民的義務。」

  「……是、是。」

  像老人一樣駝著背,亞歷山卓點了點頭。事實上,自己也確實沒有任何可以做的事。既沒有像兄長那樣指揮別人完成事情的氣量,也沒有姐姐那樣憑智慧解決事情的才能。多半就連像這樣祈禱,跟其他高德的聖職者比起來他也是望塵莫及。那麼,就沒什麼自己能做的嗎。什麼也……

  「我、我我、我知道了,姐姐……我、我去吃、吃飯。」

  「那,我們走吧。大司教已經等在我們住的地方了。」

  抱了抱點了點頭的少年肩膀,紅色法衣的麗人轉身離開了祭壇。

  「事情有些麻煩了——」

  落座到餐廳的主賓席上,達涅茲奧向桌上的玻璃杯伸出了手。他一邊用手指彈著極品威尼斯玻璃杯的杯緣,一邊低聲說道。

  「昨晚,從那個怪物帶著布蘭雪離開的時候起,我就有這種感覺了……偏偏壞的預感特別靈。」

  「那傢伙是打算就這麼逃亡了嗎?」

  進一步隱藏起表情提出疑問的是背後手上被綁著新繃帶的軍官。多勃險惡的視線掃過牆壁上掛著的「星」的肖像,又補充道。

  「那傢伙和聖女在一起。萬一要是被她就這麼逃出了市外,事情是不是就變得稍稍棘手了呢?」

  「那傢伙會逃?會拋下那些士民人質不管?不,多勃,帝國貴族做不出那種事。」

  達涅茲奧綻開了嘴角。從他進入聖界起,今年已經是第三十年了。其中的二十年,他一直盡職地守護著教會和人類的安寧。理所當然地,他徹底研究了假想敵國「帝國」的事——那種自負同時表現在了他的表情和視線中。大司教吐出了自信滿滿的聲音。

  「『最尊貴的血最先流出』——對那些傢伙們來說,拋棄作為家畜的人類是最大的禁忌,是他們的恥辱。多勃,你也見到了吧?折磨那些士民的時吸血鬼的反應。」

  「這真是傑作。那個女人像頭母豬一樣啜泣了。」

  捲起嘴唇的多勃嗤笑了。輕蔑似地回望了一眼部下卑俗的表情,達涅茲奧朝著燭台的火焰晦暗地笑道。

  「既然人質還在我們手裡,吸血鬼就不能逃出這個城市。她大概會以某種形式圖謀和我接觸,然後用聖女換回人質吧……再一次抓住她的機會就在那裡了。」

  「我們已經做好了完全的警備。」

  正如多勃自信滿滿的保證一樣,大教堂已經採取了最高級別的警戒態勢。佈置了對戰吸血鬼裝備的兩個中隊——三百名士兵散佈在大教堂所有入口,建築物的所有角落也都用肉眼和機械監視了起來。就算是吸血鬼,要想不引起任何注意就進入到裡面也是不可能的。

  「一旦發現他們侵入,馬上就會秘密處理掉。我們會做得天衣無縫,不會引起教皇和他的護衛們注意,所以請您安心……特務警察已經被我們以搜查的名義趕出去了。我們隱秘處理掉這件事是很容易的。」

  達涅茲奧叮囑的是艾絲提.布蘭雪的尋在。雖然很難想像殺死吸血鬼的英雄這麼簡單就會和吸血鬼聯手,可是因為今天早上多勃的失敗,她也一定起了疑心。萬一她們聯手起來的話,首先就會考慮和絲佛扎樞機主教取得聯繫吧。而要是絲佛扎知道了這次時間的內幕,就會對達涅茲奧的企圖造成巨大的妨礙。

  「……萬一事情發展成那樣,只能讓那個女人也一起殉教了吧。」

  把實現投向面向中庭的窗戶,達涅茲奧嘀咕道。

  在那裡,大教堂巨大的圓蓋正摩挲著夜空。豎立的十字架是過去為了替人贖罪,成為犧牲品的聖子的象徵。幾千年前,通過流淌在山丘上的神聖之血,神寬恕了人類的原罪,允許了他們繼續生存。對,總的來說這世上沒有什麼「無償」的東西。人要是想得到什麼東西,就必須以某種形式付出代價。

  「現在,各國的新聞媒體都關注著這個城市。到昨晚為止,艾絲提.布蘭雪還只是『伊什特萬的聖女』而已,可是,經過昨晚的事件,她的知名度已經上升到了國際等級……要是這樣的她死在吸血鬼手上,媒體們這才會向撲想死肉的禿鷲一樣瘋狂寫出各種報道來吧。這樣一來,不願意動彈的羅馬也會動起來了。」

  「十字軍發動——這樣一來,坐鎮最前線的閣下您的發言、力度就會更在羅馬的樞機主教們之上了。」

  中尉恭敬地肯定了主任的發言。裝出一副確認事實的樣子,巧妙地諂媚道。

  「也許,還在教皇之上。」

  達涅茲奧看著窗,向映在那裡的自己的連空喃喃低語道。

  「艾絲提.布蘭雪……雖然可憐,可是她已經沒有生存的意義了。活著是伊什特萬的希望之星,死了則是全人類的憤怒象徵……我想對她來說,這是最有意義的人生了。」

  「——請你不要隨意決定別人的人生好嗎!」

  「要警戒的不止是物理性入侵。也要注意郵件和電話。」

  在「達涅茲奧叮囑的是艾絲提.布蘭雪的尋在。雖然很難想像殺死吸血鬼的英雄這麼簡單就會和吸血鬼聯手,可是因為今天早上多勃的失敗,她也一定起了疑心。萬一她們聯手起來的話,首先就會考慮和絲佛扎樞機主教取得聯繫吧。而要是絲佛扎知道了這次時間的內幕,就會對達涅茲奧的企圖造成巨大的妨礙。」前面。如果要複製的話直接用下面的:

  「事情有些麻煩了——」

  落座到餐廳的主賓席上,達涅茲奧向桌上的玻璃杯伸出了手。他一邊用手指彈著極品威尼斯玻璃杯的杯緣,一邊低聲說道。

  「昨晚,從那個怪物帶著布蘭雪離開的時候起,我就有這種感覺了……偏偏壞的預感特別靈。」

  「那傢伙是打算就這麼逃亡了嗎?」

  進一步隱藏起表情提出疑問的是背後手上被綁著新繃帶的軍官。多勃險惡的視線掃過牆壁上掛著的「星」的肖像,又補充道。

  「那傢伙和聖女在一起。萬一要是被她就這麼逃出了市外,事情是不是就變得稍稍棘手了呢?」

  「那傢伙會逃?會拋下那些士民人質不管?不,多勃,帝國貴族做不出那種事。」

  達涅茲奧綻開了嘴角。從他進入聖界起,今年已經是第三十年了。其中的二十年,他一直盡職地守護著教會和人類的安寧。理所當然地,他徹底研究了假想敵國「帝國」的事——那種自負同時表現在了他的表情和視線中。大司教吐出了自信滿滿的聲音。

  「『最尊貴的血最先流出』——對那些傢伙們來說,拋棄作為家畜的人類是最大的禁忌,是他們的恥辱。多勃,你也見到了吧?折磨那些士民的時吸血鬼的反應。」

  「這真是傑作。那個女人像頭母豬一樣啜泣了。」

  捲起嘴唇的多勃嗤笑了。輕蔑似地回望了一眼部下卑俗的表情,達涅茲奧朝著燭台的火焰晦暗地笑道。

  「既然人質還在我們手裡,吸血鬼就不能逃出這個城市。她大概會以某種形式圖謀和我接觸,然後用聖女換回人質吧……再一次抓住她的機會就在那裡了。」

  「我們已經做好了完全的警備。」

  正如多勃自信滿滿的保證一樣,大教堂已經採取了最高級別的警戒態勢。佈置了對戰吸血鬼裝備的兩個中隊——三百名士兵散佈在大教堂所有入口,建築物的所有角落也都用肉眼和機械監視了起來。就算是吸血鬼,要想不引起任何注意就進入到裡面也是不可能的。

  「一旦發現他們侵入,馬上就會秘密處理掉。我們會做得天衣無縫,不會引起教皇和他的護衛們注意,所以請您安心……特務警察已經被我們以搜查的名義趕出去了。我們隱秘處理掉這件事是很容易的。」

  「要警戒的不止是物理性入侵。也要注意郵件和電話。」

  達涅茲奧叮囑的是艾絲提.布蘭雪的尋在。雖然很難想像殺死吸血鬼的英雄這麼簡單就會和吸血鬼聯手,可是因為今天早上多勃的失敗,她也一定起了疑心。萬一她們聯手起來的話,首先就會考慮和絲佛扎樞機主教取得聯繫吧。而要是絲佛扎知道了這次時間的內幕,就會對達涅茲奧的企圖造成巨大的妨礙。

  「……萬一事情發展成那樣,只能讓那個女人也一起殉教了吧。」

  把實現投向面向中庭的窗戶,達涅茲奧嘀咕道。

  在那裡,大教堂巨大的圓蓋正摩挲著夜空。豎立的十字架是過去為了替人贖罪,成為犧牲品的聖子的象徵。幾千年前,通過流淌在山丘上的神聖之血,神寬恕了人類的原罪,允許了他們繼續生存。對,總的來說這世上沒有什麼「無償」的東西。人要是想得到什麼東西,就必須以某種形式付出代價。

  「現在,各國的新聞媒體都關注著這個城市。到昨晚為止,艾絲提.布蘭雪還只是『伊什特萬的聖女』而已,可是,經過昨晚的事件,她的知名度已經上升到了國際等級……要是這樣的她死在吸血鬼手上,媒體們這才會向撲想死肉的禿鷲一樣瘋狂寫出各種報道來吧。這樣一來,不願意動彈的羅馬也會動起來了。」

  「十字軍發動——這樣一來,坐鎮最前線的閣下您的發言、力度就會更在羅馬的樞機主教們之上了。」

  中尉恭敬地肯定了主任的發言。裝出一副確認事實的樣子,巧妙地諂媚道。

  「也許,還在教皇之上。」

  達涅茲奧看著窗,向映在那裡的自己的連空喃喃低語道。

  「艾絲提.布蘭雪……雖然可憐,可是她已經沒有生存的意義了。活著是伊什特萬的希望之星,死了則是全人類的憤怒象徵……我想對她來說,這是最有意義的人生了。」

  「——請你不要隨意決定別人的人生好嗎!」

  「——請你不要隨意決定別人的人生好嗎!」

  回答了獨白的聲音裡,燃燒著青白色的憤怒。

  回過頭之前,達涅茲奧已經知道了聲音是誰。到底和從哪裡冒出來的?望著站在廚房的門邊,用霰彈槍瞄準了這裡的紅髮少女,他從嘴裡吐出了她的名字。

  「艾、艾絲提修女!?你到底是從哪裡……」

  「地面下——看來你畢竟沒有連廚房下面都派了人監視呢。」

  高雅泡製而成的紅茶色頭髮下面,青金色的眼睛綻放著憤怒的光輝,修女吼道。她的臉色之所以看起來那麼蒼白,是因為爬過了從大教堂外面一直延伸到隔壁廚房的地下舊配電設備——舊時代作為電力系統維修用空間使用的橫穴。因為爬過了那條氣溫接近冰點的通道,她的嘴唇已經凍成了紫色。即使如此,從那裡吐出的語言卻像熔岩一樣沸騰到了頂點。

  「『活著是伊什特萬的希望之星,死了則是全人類的憤怒象徵』?又不是您的廉價歌劇,請不要把真種陳腐的框架強加到別人身上了——您真是把我和這個城市的人民陷害得好苦!」

  瞄準對著大司教的霰彈槍,多勃那把上了栓的軍用手槍鎖定了目標。就在他動作訓練有素地正要扣動扳機時——他發出慘叫聲倒在了地上。

  「——請你不要動。」

  流暢的羅馬語,並不是出自艾絲提之口。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昏倒的多勃旁邊多了一個褐色的美少女。

  來回看著兩個女孩,達涅茲奧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不停在心中駑罵著昏死部下的不中用,他很不可思議地扭了扭脖子。

  「呀,艾絲提修女……你沒事呢。這樣我就安心了……雖然我想這麼說,可是這又是怎麼回事?能向我說明一下身為聖女的你為什麼會和吸血鬼在一起的嗎?」

  「當然是為了在絲佛扎樞機主教和教皇陛下面前拆穿你的陰謀。」

  故意發出聲音地扣動霰彈槍的裝填泵,憤怒的修女如此回答。她的表情根本就是彈劾罪犯的檢查官表情。

  「你要做的事這位謝拉——巴比倫伯爵已經全部告訴我了。被你捧上『聖女』什麼的寶座,然後再準備殺死那個『聖女』,所有一切都是你預先策劃好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艾絲提修女?」

  作出一副父親安慰不聽話女兒的語氣,達涅茲奧搖了搖頭——一邊緩緩把手伸向了放在桌上的「那個」,他一便更淡定自若地說道。

  「這裡似乎有個一想不到的誤會。你不會是被那邊的吸血鬼騙了吧?我要殺你?做這種事對我有什麼好處?」

  「不要裝傻!不止是謝拉……把那邊的中尉送來殺我的也是你吧!」

  下巴朝倒在地上的軍官指了指,艾絲提用危險的視線瞪了大司教。不許詭辯——她一個字一個字,雕刻似地吐出了這句話。

  「那個人,確實對我說過。他說要殺了我,然後栽贓給謝拉。借口說什麼沒來得及救援……能下這種命令的,只有你吧,大司教!」

  「…………」

  達涅茲奧什麼都沒有回答。可是,望著地上多勃的眼睛卻像結了霜一樣漸漸失去了光澤。一臉跟剛才盼若兩人的倨傲表情看向少女們,達涅茲奧又重新坐到了椅子上。翹起腳,目中無人的眼光瞥了一眼艾絲提。

  「正如你所說的,艾絲提修女。我確實指使過那邊的吸血鬼和倒在這裡的笨蛋去殺你。這點我承認——這樣你滿意了嗎?」

  「……為、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艾絲提就像被突然橫下心承認了指責的大司教在氣勢上壓倒了一樣結巴了起來,可是她又馬上重新調整了架勢。心裡想著不能被對方唬人的態度嚇倒,她挑了挑眉毛。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殺我,不過你為什麼要把謝拉捲進來!甚至還特意抓了人質……這件事和她沒關係吧!」

  「你說我想殺你?」

  簡直就像忍耐不住發作了一樣,達涅茲奧噴笑了出來。作出一副為了刺激別人充分計算過的表情,順便還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聽好了。別搞錯哦,我想要的不過就是『聖女艾絲提』殉教而已——艾絲提.布蘭雪,想你這種小姑娘的死活我才懶得理。」

  「……我的死活根本不是問題?那是怎麼回事?」

  受到大司教叱責的女孩似乎還不明白他到底對自己說了些什麼。現在還是不得要領地蹙著眉頭。看著那樣的修女,達涅茲奧毫不隱藏自己的焦躁,聲音也凌亂起來。為了充分吸引住對方的注意力,他的聲音和台詞、甚至連表情都精密計算過了,然後他大吼道。

  「話說到這個地步你還不明白,艾絲提.布蘭雪!我想要的不是你的死。我想要的只是聖女之死……你好好想想,在可以說是人類最前線的這個城市裡,聖女死在了該詛咒的怪物獠牙下會怎麼樣?而且,還是在慶祝這個城市解放一週年的神聖之夜、眾目睽睽之下——接下去憤怒的大眾會期望什麼?」

  「……不、不會吧!?」

  似乎知道這個時候,修女才終於明白了對方要說什麼。青金色的眼睛瞪得大到快要掉出去,艾絲提的聲音裡帶著顫抖。

  「你從一開始就為了煽動人們對長生種的憎恨要殺『聖女』呢!故意讓『聖女』在大家面前被『吸血鬼』所殺,讓憤怒的眾人發動十字軍——把我這種人頂上『聖女』的寶座,抓了謝拉的士民脅迫她,全部都是為了這個目的!為了欺騙大家,讓大家被憤怒驅使,故意做了這麼卑劣的事!」

  「……欺騙大家?」

  聽了少女的指責,男人的表情第一次變了。

  這並不是因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的表情。他憎惡地捲起嘴唇,在微微低垂的眼睛裡燃起鋼針一樣的光芒。再次拍了桌子的達涅茲奧直直地瞪回了還要繼續發出指責的少女。

  「你說我欺騙大家是怎麼回事呢!我只是讓羅馬那些渾渾噩噩甘於現狀的豬和被和平弄傻了的市民們想起近在眼前的威脅,給他們一個發動聖戰的機會而已。這一切都是了全人類和神的榮光!完全沒有什麼可恥的!」

  「完全沒有?你說完全沒有!?」

  用尖銳的語言回答了大司教豁出去一樣的言辭並不是艾絲提。至今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長生種——謝拉扎特第一次用責難的眼神看向了達涅茲奧。

  「雖然我對這邊的事情並不十分清楚,可我卻知道你欺騙眾多同伴企圖挑起戰爭。達涅茲奧卿,你是說你欺騙同伴也不覺得羞恥嗎?」

  「完全不覺得。」

  大概就連病原菌開口說話,人類也不會露出這種眼神吧——達涅茲奧望著謝拉扎特的眼睛裡隱含了無數的毒針。

  「你們這些『吸血鬼』是我們人類的敵人——為打倒這個敵人而努力到底哪裡不對了?以前那邊的艾絲提修女曾和叫咎勒的邪惡戰鬥過。這是無可爭辯的正義,大家都褒獎這一行為。我也只是打算繼續這一行為而已……這麼做哪裡錯了?」

  「你、你說邪惡……」

  像在忍耐噁心的嘔吐感一樣,艾絲提吐出了這句話。大概是無意識地從大司教充滿惡意的視線下庇護長生種吧。她微妙地變換了戰立的位置,快速地組織著語言。

  「你在說什麼?如果『帝國』向這邊挑釁的話姑且不論,可是你對一些什麼都沒做的人——」

  「等他們來挑釁的時候就晚了!」

  達涅茲奧朝著出言不遜地射來了指責之前的少女大吼了回去。雖然不知道這個擺聖女架子的愚蠢小姑娘能不能理解,不過不說一句的話他心裡的氣就平不下去。

  「等他們來挑釁就太晚了。在這之前先下手為強的話,就能以少數的犧牲打倒敵人…這是正當防衛。」

  「……雖然我很笨,不怎麼明白你所說的話。」

  可是看來,達涅茲奧的正確論調對方果然無法理解。大肆宣揚她那幼稚的正義感的少女搖了搖皺成一團的臉。

  「但是那樣的我也有一件事是明白的——你絕對是錯了。」

  「錯的是你吧,艾絲提修女。」

  果然,要說服這個愚蠢的少女是不可能的嗎——達涅茲奧歎了口氣,卻沒有因此而喪氣。雖然沒能說服對方,不過卻引開了對方的注意力,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他的聲音和表情都恢復了平穩,然後搖了搖頭。

  「艾絲提修女,你是個叛徒。身為侍奉神的人,卻庇護吸血鬼,用槍口對準了我……做出這種事你不覺得羞恥嗎?」

  「我完全不覺得羞恥!」

  修女堅定地下了斷言。

  手指扣著扳機,她用明瞭的口吻命令道。

  「好了,聊天就聊到這裡了……我也差不多到忍耐的極限了。照我的話去做。」

  「你是說你剛才提到的把絲佛扎樞機主教帶過來的要求嗎?我可不能照做。」

  慎重地選擇了語言,達涅茲奧提高了聲音。

  「我不能背叛陛下和樞機主教他們。比起那個,艾絲提修女,我給你一個忠告。你所做的事是對人類的背叛,無可爭辯的背信棄義。如果我剛才的勸說稍微觸動你的良心的話,就把那個吸血鬼交給我,回到神的身邊來!我不會對你不利的!拜託了,艾絲提修女!」

  「……怎麼回事,突然說這種話?」

  就在那時修女臉上晃過一陣驚訝的神色。就像反芻著剛才開始就微妙地無法溫和的對話一樣,她蹙起了眉頭,可是又馬上像注意到了什麼似地瞪大了眼睛。

  「——不會吧!?」

  愕然呻吟的修女立刻把視線游向了門的方向。從門對面傳來了複數的腳步聲。而這就是達涅茲奧看準的機會。

  他迅速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軍用小刀,接這小刀那鋒利的前端很快插進了自己的身體——右鎖骨附近。然後,幾乎就在鮮血高高噴起的同時,門猛然打開了。

  「讓你久等了,大司教。我們來赴你的晚餐招待——!?」

  從門對面現出修長身形的麗人——卡特琳娜.絲佛扎那美麗的容顏看到室內狀況之後,立刻僵硬了起來。就在她和跟在背後的白衣少年茫然佇立在原地的時候,大司教發出了尖銳的警告。

  「快、快逃,閣下!」

  壓著噴出鮮血的肩膀,達涅茲奧拚命地大叫。

  「吸血鬼在這裡!趕快逃走!」

  「完了!」

  這個人詭異的饒舌頭就是看準了這一點嗎——明白到自己致命失誤的艾絲提咋了咋舌頭的時候,三個像是要把卡特琳娜推倒在地一樣的人進入了餐廳。

  穿著法衣,小個子的身體上沒有任何空隙的神父——派遣執行官托雷士.伊庫斯手上,拔出的M13槍口精確地瞄準了謝拉扎特的眉間。

  「躲、躲開,謝拉!」

  就在大叫的同時,艾絲提朝著天花板扣動了霰彈槍的扳機。伴隨著轟鳴,如果那九發霰彈沒有擊落掉燈的話——又或者,掉燈沒有擋在她面前的話,「神槍手」的子彈也已經把長生種的腦袋變成血塊了吧。伴隨著地面的轟鳴,碎裂的光之塊擊碎了桌子。另一方面,在短劍一樣飛來的玻璃碎片中保護了主人們之後,機械化步兵又射出了兩枚子彈。不過,這兩枚子彈卻被已經啟動的「銀之腕」的壁障彈了回去。

  這個時候新出現在門口的人緊緊抱住了同事。

  「不行啊,托雷士!不要開槍!」

  「讓開,奈特羅德神父!」

  托雷士毫無慈悲地一腳踢開了揮者長長的手足飛奔過來的銀法神父。他根本沒有回頭看一眼伴隨著慘叫彈到一邊的亞伯,對準吸血鬼眉間又準備射出第三發子彈——然而,槍口間滑入一個白色人影微微打亂了他的准心。

  「亞歷克!!」

  「鐵之女」、「米蘭的雌狐」——以數項惡名聞名的麗人,她的臉在那一瞬凍結了。看著弟弟那踉踉蹌蹌衝到槍口前的身影,她發出了尖叫。如果機械化步兵沒有在開槍前的一瞬立刻修正了角度的話,子彈已經把教皇的心臟轟飛出去了。擦過少年的子彈打碎了他背後窗戶的窗框。

  「……艾絲提,趁現在!」

  謝拉扎特沒有放過機械化步兵這一瞬的破綻。她從背後抱住了和卡特琳娜一樣尖叫出聲的紅髮修女,立刻順勢往後跳了過去。正如字面上描述的,她以超乎人類的跳躍力穿過碎裂的窗子跳了出去,接著消失在了夜幕中。

  然而,留在室內的人似乎半數以上都沒有去關注逃亡的吸血鬼。他們飛奔到因為子彈衝擊波引發腦震盪倒在地上的教皇身邊,叫了他的名字。

  「——啊啊,亞歷山卓陛下!這是怎麼回事!」

  尤其是達涅茲奧,他的聲音特別地大。好像連肩上的傷也忘記一樣的哭叫著。

  「她、她們突然創了進來!還叫我帶她們到陛下身邊!然後砍傷了拒絕的我——」

  「她們應該還沒有逃遠。」

  冷冷地發出低語聲的人,是室內唯一沒有加入倒地教皇身邊包圍圈的人——玻璃瞳孔透過黑暗望著窗外,那個男人向主人要求輸入命令。

  「要求追擊許可,米蘭公爵——現在還能捕獲她們。」

  「准許你追擊,托雷士神父。」

  抱著口吐泡沫失去意識的弟弟,卡特琳娜用僵硬的表情和聲音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那兩人抓回來。」

  「啊,托雷士,我也……我也去!」

  短髮的神父簡短點頭的同時轉過了身去。然後銀髮的神父也慌忙追著他跑出了房間。然而,卡特琳娜並沒有目送他們離去。地點的臉色蒼白,她量著弟弟的脈搏,閃著剃刀色光澤的眼睛望向了窗外。

  「艾絲提.布蘭雪……!」

  她的聲音裡微微有些嘶啞——因為動搖和其他的一些東西。

  「完全被騙了!」

  爬出出口,艾絲提呻吟道。高高的柵欄對面已經像打破蜂巢一樣地騷動起來了。林立在大寺院裡的所有建築物都點起了燈,白晝一樣的光芒中,士兵和聖職者們來來往往的身影就算在這裡也能窺視得到。不用多久這一帶都會變成這樣子了吧。必須盡早離開這裡——可是,離開這裡又能去哪裡?整個伊什特萬張開搜索網的現在,罪人們沒有任何安寧的地方可以去。

  「這下我們完全變成壞蛋的角色了……可惡,我們太小看大司教了!」

  「對不起,艾絲提……我好像連累你了。」

  朝著咒罵中的修女很抱歉地低下頭的,是她身旁的謝拉扎特。和通過地下通道從大教堂一路全力狂奔到這裡,所以一臉疲態的艾絲提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她連氣也沒有喘一口。然而,長生種微微發青的臉望著大教堂的方向,小聲地小艾絲提道歉。

  「連你也被當成叛逆了。這是我的責任。」

  「別在意,謝拉。犯錯的人是我。」

  自責的念頭和後悔讓她咬住了嘴唇,艾絲提劇烈地搖了搖頭。

  因為她在尋找卡特琳娜的途中發現了大司教,結果忍不住有了別的念頭。原本是打算直接脅迫他說出謝拉扎特士民的位置的——結果卻事與願違。

  「總之先盡可能遠地離開大教堂再說吧。」

  壓下跺腳的衝動,艾絲提說出了今後的方針。不能就這麼一直留在這裡。艾絲提自己也累了,而且也一定要在早晨到來前確保謝拉扎特的休息場所。

  「雖然我也確實提不起勁來,不過我想到了一個地方應該可以給我們躲藏。暫時先到那裡落腳吧。然後再考慮怎麼和閣下再見一次面的方法吧……話雖如此,可是教皇陛下不要緊吧?要是那位陛下有個萬一的話,一切就都完了——」

  「——你說陛下?陛下怎麼了?」

  近在身邊的沙啞聲音讓艾絲提吃了一驚。星光下,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叉著雙腳的人影。全身裝備了閃耀著白銀光芒鎧甲的健壯男人——認出了那張臉讓修女的聲音不禁提高了幾度。

  「布、布拉澤.佩卓斯!為、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那正是某要說的。艾絲提.布蘭雪。我本來是去問搜索進展的,沒想到竟然會和要找的人這樣遇到……而且還和吸血鬼在一起!」

  將單手提著雙頭錘矛——「叫喚者」撞了一下石階,「毀滅騎士」憎惡地說道。瞪著佇立原地的兩個少女,那雙眼睛裡翻捲著信任遭人背叛的憤怒和失望的光輝。

  「看來大教堂的騷動和你們倆有關呢……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請、請聽我說,佩卓斯先生,我們什麼也沒——」

  「什麼都不用說了!」

  尖銳的怪聲湧起在佩卓斯的手邊。開始超高速回轉的高周波轉輪攪拌著空氣,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彷彿是「死」本身化作了凶器的形狀一樣,「毀滅騎士」一邊把那把武器舉在頭頂上回轉著,一邊咆哮道。

  「布蘭雪,我對你失望!身為集眾人的尊敬於一身的聖女,竟然和吸血鬼同流合污……我絕不饒恕你!」

  「——艾絲提,退下!」

  把還想爭辯的修女推到後面,謝拉扎特迎了上前。跪在伴隨著地面轟鳴衝刺過來的騎士面前,她把長手套壓到了地面上。石階發出爆音裂開,以「銀之腕」為起點產生的龜裂為了吞噬騎士張開了大嘴。

  「可笑!」

  然而,那一瞬間,嗤笑的騎士顯示出了和那副巨大的身形不相稱的敏捷。他躲開龜裂高高跳了起來,然後立刻朝著依然跪在地上的少女頭頂揮下了武器。捲著風迴旋的錘矛速度接近了音速。就算是長生種,在這個姿勢下也無法閃避。

  儘管如此,謝拉扎特的臉上卻沒有動搖。就像這些也在計算之內一樣地舉起雙手,用長手套包住錘矛,使它們在眼前相互撞擊。這是她驅使壓電元素型衝擊發生裝置——「銀之腕」的機能吸收了高周波轉輪的衝擊。

  然而——

  「——你以為相同的手法對某可以通用第二次嗎!」

  誇耀勝利一樣的笑聲從巨漢的口中噴湧了出來。

  揮下的錘矛確實被長生種接住了。然而,它前段卻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而且揮下來的不過是錘矛的一半——分解的另一半握在自由的左手上,佩卓斯大笑道。

  「神罰!」

  「……謝、謝拉!」

  就在艾絲提發出驚叫時,揮下的錘矛漂亮地捕捉到了長生種的少女。她立刻作出了閃避動作,可是肩膀還是被重重打了一下,身體也重重飛了出去。如果是短生種的話,這一擊肯定已經讓她當場死亡了。翻著跟頭撞到石階上的長生種口中,溢出了一絲悲鳴。

  「謝……謝拉!」

  「你不用管她,布蘭雪!」

  奔向倒地長生種身邊的艾絲提耳邊響起了一個洋洋得意的聲音。兩手握著錘矛的「毀滅騎士」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首先賜給那個吸血鬼神罰。然後再把你帶回去,好好地把事情的始末問個清楚!」

  「住、住手,佩卓斯先生……請您聽我說!」

  「我不會聽的!!」

  重新呼嘯起來的錘矛發出轟鳴落了下來。它正確地瞄準了謝拉扎特的腦袋。褐色的美麗容顏將化為醜陋的肉塊——就在那個瞬間。

  「唔、唔哇!」

  發出怒吼的,是正要揮下凶器的「毀滅騎士」。

  「怎、怎麼了,這些傢伙!?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

  「……誒?」

  突然闖進她抬起的實現中光景,讓艾絲提不由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自誇無敵的白銀巨漢——踉踉蹌蹌地倒向了後方。有什麼東西正在啃咬或著他強健的四肢。讓綠眸發出希望之光、咬著「聖騎士的聖衣」的是——

  「狗、狗!?」

  那是好幾隻野狗。從小牛般大的大型犬一直到極小的小狗……幻影一樣出現的野狗悄無聲息地襲擊了騎士。

  作為被侵犯了勢力範圍的野狗群來說,竟然沒有發出一聲威脅總有些怪異。可是現在這個時候可不是艾絲提驚訝這些的時候。已經沒有時間去考究這是主的恩寵還是地獄帶來的禮物了。

  「站起來,謝拉!」

  幾乎是反射地抓住謝拉扎特的手幫她站起來,然後強拉著似乎現在還因為剛才的衝擊意識朦朦朧朧的她跑了起來。

  「唔、唔……等、等等,布蘭雪!」

  佩卓斯似乎一邊將默默躍過來的野狗們打飛出去,一邊在後方大叫著。可是就連這些也聽不進她的耳朵裡。總之先跑到大馬路上,她衝到了剛好從馬路對面通過的一台小客車前面。

  「——停車!」

  大概看到突然跑出來的好會大吃一驚吧。緊急剎車的車子四面都覆蓋著灰玻璃。槍口對準駕駛席,艾絲提大吼道。

  「真的非常對不起,可是這輛車我要借用一下……下車!立刻!快一點!」

  「借給您是沒什麼問題,可是有沒有您會歸還的保證呢?」

  回應了正在進行威脅的修女的聲音,並不是來自駕駛席,而是來自後座。

  窗戶靜靜地一打開,坐在後座的某個人就冷靜地問道。

  「另外,兩位妙齡淑女這種時間徘徊在這種地方,可不是件讓人讚歎的好事啊……這附近野狗很多。遭到襲擊的話可就沒辦法保證安全了哦。」

  「您、您是……」

  看到坐席上微微笑著的白皙臉龐。艾絲提瞪大了眼睛。連正用散彈鎗指著他的事也忘記了,只能佇立在原地。

  「呀,小姐。我們在意外的地方又見面了。」

  輕輕地向她點了點頭的紳士——艾依扎克.巴特拉在唇邊綻開了一個無可指責的完美微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愛染嫇孃 發表於 2009-5-17 11:06 AM

第三章.獠牙的眷屬們

  ——你這惡魔之子,

  所有正義的敵人,

  歪曲主的正路還不停止的人。

  主的手現在正伸向你了。

              --使徒行轉十三章十節

  第一節

  細微的咳嗽聲,把少年從夢鄉裡趕了出來。

  腦子裡一跳一跳的,手指以及腳趾都奇異地沒什麼力氣。皺了皺臉,亞歷山卓朦朧地睜開了眼。

  最初映入昏暗視野的迷失高高的天花板上描繪著的陌生壁面。題材是「亞伯拉罕的受難」——創世紀裡的插曲。

  亞當的子孫亞伯拉罕某一天在主的啟示下不得不把兒子以撒作為祭品獻給主。信仰篤深的他欺騙了兒子把兒子帶去了莫裡亞山頂。祭壇上,父親正要把刀刺向兒子的時候,主讚美了亞伯拉罕信仰的堅定,告訴了他所有一切都是為了考驗他的信仰之心……

  在聖經上讀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亞歷山卓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麼這個故事不叫「以撒的受難」而要叫「亞伯拉罕的受難」。雖然問過家庭教師,可他只是憐憫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大概會對這種事抱有疑問的人只有愚蠢的自己,自己以外的人從不會覺得這種事不可思議吧。就在他半夢半醒地眺望著舉起閃閃發光短劍的老父時,亞歷山卓終於想起了自己現在的所在地。

  對了,他離開了羅馬。和姐姐一起來到伊什特萬,去看了很多地方,然後……

  「啊、啊啊,對了,我、我,那時候被槍打中了……」

  「哎呀,對不起。看來我吵醒你了……感覺怎麼樣,亞歷克?」

  甜美的聲音發自坐到了奢華床邊上的人。

  「姐、姐姐!」

  「你不用起來了……就那樣躺著吧。」

  纖細的手伸過來把準備起身的少年又壓回了床上。坐在奢華寢床床沿的麗人把那雙纖細的、帶著涼意的手放到弟弟的額頭上,然後微微蹙起了表情。

  「雖然醫生說沒有異常,不過你最好還是不要勉強自己。」

  「對、對不起,姐姐……」

  慌忙把臉埋進拉起來的毯子裡,亞歷山卓羞愧地擠出了還沒完全恢復音調的聲音。

  少年無法解釋那時候自己的行動。那場混亂中,大司教流血了,聖女在大叫著什麼,這些他還記得。然而那之後的記憶卻接不起來。注意到的時候身體已經擅自衝到槍口前——視線無意識地追逐著姐姐那不知什麼地方受傷的、冰雕一樣纖細手指上包著的繃帶,少年道了歉。

  「您、您本、本來就很忙……我、我我、我還昏倒……」

  「傻孩子。你不用在意這些事……只要你平安,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瞇起灰色的眼睛笑了笑,02輕輕梳了一下亞歷山卓的頭髮。

  「不過,以後不要在那麼亂來了好嗎?」

  「是、是……對、對不起。」

  老老實實地點了頭,少年反握住了姐姐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

  「姐、姐姐,昨、昨晚那件事肯定是個誤會。艾、01修女是『聖女』吧?聖女不可能站在吸血鬼那邊,背、背叛我們的……姐、姐姐,請您一定要把01修女平安無事地救、救回來。」

  「……這是當然的。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的部下/我一定會把她平安帶回來的。」

  「拜、拜託了……」

  姐姐的保證可靠沒有含糊。就在亞歷山卓終於安下心,重新回到枕頭上的時候。

  咕嚕……

  簡直就像等著主人松下勁來一樣,肚子裡的蟲叫了。

  「啊,哇哇……「

  亞歷山卓慌忙壓住肚子,不過就時機上來說似乎已經有點太晚了。看見少年教皇狼狽模樣的美麗姐姐惡作劇地微微一笑,優雅地拍拍下擺站了起來。

  「哎呀,肚子餓了嗎?稍等一下。我叫人拿點什麼過來。」

  「不、不,不用了!不、不、不能勞煩姐姐……啊,我、我吃這裡的蘋果!」

  狼狽地四處徘徊的視線前方,亞歷山卓取過了至今一直藏在02陰影裡的盤子。正要把白瓷盤子裡裝的蘋果送進嘴裡,他突然被蘋果奇妙的扭曲形狀吸引了注意力。另外,蘋果也很小,而且還到處有沒削掉的紅色果皮貼在上面。到底是誰削得這麼笨拙——

  「……那、那個,姐姐?」

  為了確認先前就很在意的姐姐手指上的傷,亞歷山卓試著抬起頭,結果還是沒有成功。

  「鐵之女」、「米蘭的雌狐」、「鋼之淑女」——因為眾多外號而為人所恐懼的樞機主教像個小女孩似地漲紅了臉,把手繞到了背後。

  「這、這個蘋果,難道是姐、姐姐削的?」

  「誒?唉唉,算是吧……什麼事都要叫人也很麻煩。」

  很少見地躲開了弟弟的視線,02的聲音裡總有種辯解的味道。

  「而且,我對這種事也稍微有點興趣……不過,果然還是不應該做不習慣做的事呢。看起來很簡單,事實上卻很難。」

  「……」

  亞歷山卓的視線再次落到了手裡的盤子上。

  這個從小時候起,天才的名聲就像唾手可得的美麗姐姐也有做不來的事嗎?與其說是蘋果還不如說更像發育不良的不明水果的物體就擺雜眼前,亞歷山卓一下子陷入了感慨中——看來他的這種想法不小心寫到了臉上。奇怪地加快了語速,02伸出了手。

  「別吃了。還是叫人做點東西送過來吧。要是吃了這種東西搞壞肚子的哈,就沒法出席明天的儀式了。」

  「不、不、不,不用了!」

  就像要從伸過來的手中保護那只蘋果一樣,亞歷山卓緊緊抱住盤子,把扭曲的果實一口塞進了嘴裡——溫暖的過肉微微有點苦。

  「好、好、好吃!我、我吃這個就行了。」

  「……你不用勉強自己的。」

  「我、我沒有勉強!真、真的很好吃……」

  「……是嗎。」

  一瞬間,麗人掠過一絲帶著水氣的表情,不過時間卻極為短暫。當她點了一下頭的時候,那張臉已經恢復的務實的表情。

  「那麼,你的身體狀況看來不錯,我也該回去工作了。對了,達涅茲奧大司教那裡有聯絡過來。傍晚似乎有媒體的訪問。如果你的身體在那之前已經恢復的話,就陪大司教一起接受採訪吧。昨晚,等於是他救了你。你還是去稍微還一下他的人情吧。」

  「是、是,姐姐。」

  一邊奮力吞下蘋果,少年一邊乖乖點了點頭。02已經轉身要走出房間了,可他還是叫住了她。

  「姐、姐、姐姐?」

  亞歷山大特地在懶洋洋回過頭的樞機主教面前重重吞下了最後的蘋果。

  「真、真、真的很好吃,這個。」

  「……那就最好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眉毛的樞機主教輕輕關上了寢室的門。

  第三章.獠牙的眷屬們

  ——你這惡魔之子,

  所有正義的敵人,

  歪曲主的正路還不停止的人。

  主的手現在正伸向你了。

  (使徒行轉十三章十節)

  第一節

  細微的咳嗽聲,把少年從夢鄉裡趕了出來。

  腦子裡一跳一跳的,手指以及腳趾都奇異地沒什麼力氣。皺了皺臉,亞歷山卓朦朧地睜開了眼。

  最初映入昏暗視野的迷失高高的天花板上描繪著的陌生壁面。題材是「亞伯拉罕的受難」——創世紀裡的插曲。

  亞當的子孫亞伯拉罕某一天在主的啟示下不得不把兒子以撒作為祭品獻給主。信仰篤深的他欺騙了兒子把兒子帶去了莫裡亞山頂。祭壇上,父親正要把刀刺向兒子的時候,主讚美了亞伯拉罕信仰的堅定,告訴了他所有一切都是為了考驗他的信仰之心……

  在聖經上讀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亞歷山卓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麼這個故事不叫「以撒的受難」而要叫「亞伯拉罕的受難」。雖然問過家庭教師,可他只是憐憫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大概會對這種事抱有疑問的人只有愚蠢的自己,自己以外的人從不會覺得這種事不可思議吧。就在他半夢半醒地眺望著舉起閃閃發光短劍的老父時,亞歷山卓終於想起了自己現在的所在地。

  對了,他離開了羅馬。和姐姐一起來到伊什特萬,去看了很多地方,然後……

  「啊、啊啊,對了,我、我,那時候被槍打中了……」

  「哎呀,對不起。看來我吵醒你了……感覺怎麼樣,亞歷克?」

  甜美的聲音發自坐到了奢華床邊上的人。

  「姐、姐姐!」

  「你不用起來了……就那樣躺著吧。」

  纖細的手伸過來把準備起身的少年又壓回了床上。坐在奢華寢床床沿的麗人把那雙纖細的、帶著涼意的手放到弟弟的額頭上,然後微微蹙起了表情。

  「雖然醫生說沒有異常,不過你最好還是不要勉強自己。」

  「對、對不起,姐姐……」

  慌忙把臉埋進拉起來的毯子裡,亞歷山卓羞愧地擠出了還沒完全恢復音調的聲音。

  少年無法解釋那時候自己的行動。那場混亂中,大司教流血了,聖女在大叫著什麼,這些他還記得。然而那之後的記憶卻接不起來。注意到的時候身體已經擅自衝到槍口前——視線無意識地追逐著姐姐那不知什麼地方受傷的、冰雕一樣纖細手指上包著的繃帶,少年道了歉。

  「您、您本、本來就很忙……我、我我、我還昏倒……」

  「傻孩子。你不用在意這些事……只要你平安,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瞇起灰色的眼睛笑了笑,卡特琳娜輕輕梳了一下亞歷山卓的頭髮。

  「不過,以後不要在那麼亂來了好嗎?」

  「是、是……對、對不起。」

  老老實實地點了頭,少年反握住了姐姐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

  「姐、姐姐,昨、昨晚那件事肯定是個誤會。艾、艾絲提修女是『聖女』吧?聖女不可能站在吸血鬼那邊,背、背叛我們的……姐、姐姐,請您一定要把艾絲提修女平安無事地救、救回來。」

  「……這是當然的。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的部下/我一定會把她平安帶回來的。」

  「拜、拜託了……」

  姐姐的保證可靠沒有含糊。就在亞歷山卓終於安下心,重新回到枕頭上的時候。

  咕嚕……

  簡直就像等著主人松下勁來一樣,肚子裡的蟲叫了。

  「啊,哇哇……「

  亞歷山卓慌忙壓住肚子,不過就時機上來說似乎已經有點太晚了。看見少年教皇狼狽模樣的美麗姐姐惡作劇地微微一笑,優雅地拍拍下擺站了起來。

  「哎呀,肚子餓了嗎?稍等一下。我叫人拿點什麼過來。」

  「不、不,不用了!不、不、不能勞煩姐姐……啊,我、我吃這裡的蘋果!」

  狼狽地四處徘徊的視線前方,亞歷山卓取過了至今一直藏在卡特琳娜陰影裡的盤子。正要把白瓷盤子裡裝的蘋果送進嘴裡,他突然被蘋果奇妙的扭曲形狀吸引了注意力。另外,蘋果也很小,而且還到處有沒削掉的紅色果皮貼在上面。到底是誰削得這麼笨拙——

  「……那、那個,姐姐?」

  為了確認先前就很在意的姐姐手指上的傷,亞歷山卓試著抬起頭,結果還是沒有成功。

  「鐵之女」、「米蘭的雌狐」、「鋼之淑女」——因為眾多外號而為人所恐懼的樞機主教像個小女孩似地漲紅了臉,把手繞到了背後。

  「這、這個蘋果,難道是姐、姐姐削的?」

  「誒?唉唉,算是吧……什麼事都要叫人也很麻煩。」

  很少見地躲開了弟弟的視線,卡特琳娜的聲音裡總有種辯解的味道。

  「而且,我對這種事也稍微有點興趣……不過,果然還是不應該做不習慣做的事呢。看起來很簡單,事實上卻很難。」

  「……」

  亞歷山卓的視線再次落到了手裡的盤子上。

  這個從小時候起,天才的名聲就像唾手可得的美麗姐姐也有做不來的事嗎?與其說是蘋果還不如說更像發育不良的不明水果的物體就擺雜眼前,亞歷山卓一下子陷入了感慨中——看來他的這種想法不小心寫到了臉上。奇怪地加快了語速,卡特琳娜伸出了手。

  「別吃了。還是叫人做點東西送過來吧。要是吃了這種東西搞壞肚子的哈,就沒法出席明天的儀式了。」

  「不、不、不,不用了!」

  就像要從伸過來的手中保護那只蘋果一樣,亞歷山卓緊緊抱住盤子,把扭曲的果實一口塞進了嘴裡——溫暖的過肉微微有點苦。

  「好、好、好吃!我、我吃這個就行了。」

  「……你不用勉強自己的。」

  「我、我沒有勉強!真、真的很好吃……」

  「……是嗎。」

  一瞬間,麗人掠過一絲帶著水氣的表情,不過時間卻極為短暫。當她點了一下頭的時候,那張臉已經恢復的務實的表情。

  「那麼,你的身體狀況看來不錯,我也該回去工作了。對了,達涅茲奧大司教那裡有聯絡過來。傍晚似乎有媒體的訪問。如果你的身體在那之前已經恢復的話,就陪大司教一起接受採訪吧。昨晚,等於是他救了你。你還是去稍微還一下他的人情吧。」

  「是、是,姐姐。」

  一邊奮力吞下蘋果,少年一邊乖乖點了點頭。卡特琳娜已經轉身要走出房間了,可他還是叫住了她。

  「姐、姐、姐姐?」

  亞歷山大特地在懶洋洋回過頭的樞機主教面前重重吞下了最後的蘋果。

  「真、真、真的很好吃,這個。」

  「……那就最好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眉毛的樞機主教輕輕關上了寢室的門。

  「這篇報道是怎麼回事,卡特琳娜小姐!」

  迎接回到自己房間的「鐵之女」的,是面色大變的銀髮神父。他揮著手裡已經捏蘭的號外逼近過來。

  「『住院中的聖女死亡……前天在中央歌劇院事件中被吸血鬼所傷、入院加護治療的伊什特萬聖女,即艾絲提修女,昨天半夜,因敗血症和髓膜炎在伊什特萬中央醫院去世。雖然宣傳聖省對此還未發表正式說明……』這是怎麼回事!艾絲提小姐還活著!好好活在這個城市的某個地方!把這個——」

  「要求鎮定,奈特羅德神父。」

  簡短地制止了同事的托雷士手裡也握了一份以煽情手法印刷了震撼報道的報紙。然而,機械化步兵卻以和亞伯形成鮮明對比的冷靜向主人提出了問題。

  「不過,我也要求輸入回答,米蘭公爵。現時期發表艾絲提.布蘭雪死訊的理由是什麼?目前還未掌握她和問題吸血鬼的行蹤。事件的背景也依然不明。我無法理解現在捏造艾絲提修女死亡消息的理由。」

  卡特琳娜的回答雖然是給托雷士的,可她的眼神卻望著銀髮的神父。隨著幾聲嗆喉的咳嗽,樞機主教露出略顯疲態的表情聳了聳肩。

  「就他們來說是為了保險起見吧——昨晚艾絲提修女的行動不管怎麼解釋都只能理解為正在協助吸血鬼。如果偏偏是聖女和人類的敵人勾結的話,這可是決定性的醜聞。要是事情變成那樣,就只能把她——」

  「你是說要殺她嗎!?那些人是打算做到這個地步嗎!?」

  亞伯用混雜著恐懼和憤怒的視線瞪著手裡的號外。

  真是很有可能的事。

  至今,他們都是順著艾絲提被綁架這條線進行搜索的。可是,如果她是自發地協助吸血鬼的話,這對教廷來說就是致命的醜聞——偏偏是正在隆重推出的聖女和人類的敵人、可憎的惡魔聯手。

  與其讓這種事實公諸於眾,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把那個紅髮的修女從地上抹殺掉吧。至少,肯定會不問生死地拘禁她。

  「昨天的事肯定是個誤會!她是個善良的孩子。太善良了,比如說,她也許就會試圖庇護受傷的長生種……可是她絕不可能做出背叛同伴的事來!卡特琳娜小姐,這絕對是個誤會!」

  「就算是個誤會,可是現在我們既沒有證明的手段,也沒有救艾絲提修女的方法。」

  從單片眼鏡後面凝視著拚命結實的男人,卡特琳娜靜靜地回答——只是,她的聲音壓抑得太好,也許聽起來就像人偶在說話也說不定。

  「很遺憾,亞伯神父,既然已經有了昨天的事,異端審問局對她和吸血鬼的事採取強硬政策或許就無法避免了吧——我們無法制止。」

  「別開玩笑了!」

  另一方面,上司的話剛傳入耳中,銀髮神父立刻就轉過了身。以近乎突擊的勢頭衝向門口。

  「這樣的話,無論如何都要比那些人更早找到艾絲提小姐,我要保護她!你再阻止我也沒用了,卡特琳娜小姐!」

  卡特琳娜朝情緒激昂的亞伯歎了口氣,向他送去了平穩的視線和聲音。

  「……既然你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阻止你了。」

  她的表情與其說是個嚴厲的上司,更像一個安慰不聽話小孩的母親。

  「不過你說要找,去哪裡找?她們也許躲在地下,也許潛伏在城裡的使命地方……伊什特萬很大哦。」

  「全部都找一遍!不管怎麼大,如果地毯式搜查的話——」

  「是呢,也許總有一天能找到……可是請你冷靜地想一下。你的對手是在人數上佔了壓倒性優勢的異端審問局和市警軍,一樣的搜索方式你能比得過他們嗎?你不覺得在你找到之前,那些人早就把它們搜捕出來了嗎?」

  「呃……」

  彷彿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亞伯頓時啞口無言。張口想要反駁,可結果卻不知該說什麼——不止異端審問局有五百名特務警察,另外還有數千市警軍在尋找這兩名少女。憑他一個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另一方面,看著眼前懊惱的部下,卡特琳娜慢慢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對表情扭曲佇立原地的神父低語的聲音彷彿慈母一樣溫柔。

  「我明白你焦慮的心情,亞伯。不過現在能不能相信我,再多觀察一陣?實際上我有一個想法……我們去籠絡市警軍,把異端審問局排除掉怎麼樣?」

  「……和市警軍?」

  亞伯的眼裡閃起了驚訝的光芒。催促似地回視了卡特琳娜的臉。若無其事地躲開了亞伯的視線望向窗外,樞機主教靜靜地繼續道。

  「達涅茲奧大司教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好好和他陳述利害,要是能達成共識的話,也許能說服他變成我們的人。而把市警軍籠絡到我們這邊來的話,就能搶在異端審問局前面保護住艾絲提修女……雖然如果什麼人暴走的話,一頓脾氣發到異端審問局或是市警軍身上的話,這件事也就告吹了。」

  「……」

  在理性的說服面前,神父努力尋找反駁的話,卻還是無功而返地沉默了下去。看著男人這個樣子。麗人聲音更平穩地繼續道。

  「亞伯,拜託了。就再多忍耐一小會好嗎?我一定會救出艾絲提修女的。所以,在那之前你不要隨意行動……對了,能不能一邊照顧我弟弟一邊等著呢?和市警軍談過,找出艾絲提修女的所在地以後,我會馬上讓你去接她的。」

  「……我明白了。」

  卡特琳娜並沒有很快得到答覆,可是似乎最終,對上司的信賴還是戰勝了焦躁的樣子。短暫的沉默後,亞伯深深吐了一口氣。死心似地搖了搖頭。

  「我明白了,我會等的。不過,卡特琳娜小姐……」

  「我明白。我回盡快行動的。」

  「謝謝。」

  低下交錯著不安和焦躁這些複雜表情的臉,亞伯轉過了身。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主人的房間。卡特琳娜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著他那微駝的背影小時在門後——

  「我該怎麼做?」

  平板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不出所料,也已經跟著卡特琳娜站起來的小個頭神父面無表情地等候著今後行動的請示。

  「接下去說服達涅茲奧大司教的時候我也要同席嗎?」

  「……沒那個必要。」

  表情從奢華的美麗容顏上消失了。向忠實的獵犬走去的時候,樞機主教臉上就像戴了冰霜面具一樣地寒氣逼人。薄唇中吐出聲音,也糾纏著鋼的鋒利。

  「我沒有和大司教談判的打算。他在某種意義上是更在梅帝奇樞機主教之上的強硬派,事到如今再和他交涉也是浪費時間吧。」

  「我沒有和大司教談判的打算。他在某種意義上是更在梅帝奇樞機主教之上的強硬派,事到如今再和他交涉也是浪費時間吧。」

  「不能理解……這是怎麼回事?」

  不和大司教交涉——面對發言和剛才截然不同的主任,托雷士的眼中浮現了一絲淡淡的驚訝。

  「要求輸入回答,米蘭公爵。一百四十秒前,你對奈特羅德神父——」

  「如果不這麼對他說,讓他抱有希望的話,他也許會失控的。在拖住他的這段時間裡,托雷士神父,你獨自去執行任務。」

  再次坐回沙發上,卡特琳娜輕輕咳了咳。一邊用懷紙擦去混著一些血跡的痰,她一邊補充了命令。

  「我希望保住艾絲提修女——不,叛亂者艾絲提.布蘭雪。在異端審問局捕獲她之前由我們搶先拘禁她,殲滅吸血鬼——可以做到嗎?」

  「……這項計劃裡有兩個問題。」

  極為少見的,機械化步兵沒有立刻回答。有0和1構成的思考不應該有猶豫這種感情存在的。可是這時神父的音調卻微微低了幾度。

  「第一點在於艾絲提.布蘭雪自身。就昨晚行動的分析來看,她和殲滅對象的吸血鬼是協作關係。如果我們攻擊吸血鬼,她選擇採取妨礙行動的可能性就存在。第二點是純粹的戰略上的問題。要比異端審問局和市警軍更快找到她,只靠我一個人近乎不可能。」

  「我明白。所以我為你準備了增援——我已經叫了一個最合適本次任務的派遣執行官過來。神父托雷士,請你趺坐她完成任務。」

  「她?」

  托雷士合成的聲音裡依稀有些驚訝。

  說是女性派遣執行官,可是既然要適合本次作戰,那就不會是「鐵娘子」、「吉普寨女皇」了。這麼說來的話——

  「你召喚了『黑寡婦』——莫尼卡修女嗎,米蘭公爵?」

  托雷士的中樞演講機構有一部分使用了人類的大腦,不過這一部分加了機械性遮蔽。這是為了排除對完成任務造成影響的感情因素——然而,這時的機械化步兵似乎微微產生了一些動搖。回視著主任的臉,他略微加強了語氣。

  「不推薦這一戰術。莫尼卡.阿爾傑特是極端危險的存在。範圍在半徑一百公里以內的認為絕對應該避免讓她執行——米蘭公爵,勸告立即撤回命令。」

  「……真是個薄情的男人。那是評價同伴的話嗎,伊庫斯神父?」

  如果機械也有動搖的時候,那麼這時的托雷士就是一個最好的示範。

  聽覺感知器捕捉到背後傳來的諷刺語聲的同時,他的手已經伸向了腰間的槍套。迴旋的動作快帶連殘像都看不見,他拔出M13,接觸安全裝置,上半身翻轉過去的時候,槍口已經對準了聲音主任的額頭正中——所有這些動作用了不到一秒的時間。神父只要扣動扳機,對方的腦袋應該就會變成血塊飛出去了。

  然而,槍口頂著的對象卻一臉的平靜。

  「喂喂,這麼久沒見了,你的歡迎會不會太冷淡了點啊,伊庫斯神父?還是因為那個原因,人偶根本不懂得問候這麼高深的行為?」

  滿含毒氣的冷笑,發自兩片口紅赤紅到不祥的雙唇。

  到底是什麼時候、從哪裡進入這個房間的?站在那裡的一個還很年輕的女人。大概和卡特琳娜差不多年紀吧。削得很短的黑髮下,讓人聯想到雌豹的碧眼閃著惡作劇的光芒,那張臉足以進入美女的範疇。然而另一方面,她的衣服——漆黑的衣裝應該是只准神父穿著的法衣。而且本來應該傳著嚴謹的胸口也不成體統地暴露在人前,彷彿薔薇籐的短項鏈和露出一半的豐滿雙峰,這副樣子甚至可以說是對神的褻瀆。

  然而,托雷士和卡特琳娜卻沒有注意她那副打扮。吸引了兩人視線的,是幻影一樣出現在女人手裡的兩把短劍——稱為五指劍的寬幅劍刃,準確地頂在了托雷士的脖子上。

  「——警告,莫尼卡.阿爾傑特.寇特內拇修女,『黑寡婦』。」

  脖子上架著白刃的托雷士嘴裡吐出了平板的聲音。

  他那無機質的視線既沒有看向上下移動的白刃,也沒有看向掛著冷笑的女人臉。確認女人腳下的毛毯上,直徑五十厘米左右的範圍內正放出朦朧的螢光色光輝後,他警告道。

  「關於卿的力量,應該下達過米蘭公爵半徑一百公里以內禁止使用的命令——如果有辯解,請輸入。」

  「不要說那麼僵硬的話啦,小人偶……我不就是想嚇唬你一下嘛。」

  嫵媚地送去一個秋波,女性從機械化步兵的脖子上拿開了短劍。剎那間,那東西就像個魔術用品一樣消失了。招搖似地揮了揮已經空掉的手,女人聳了聳肩。

  「就是個惡作劇……沒有惡意的,所以不要露出那麼恐怖的表情啦!(心)」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直接見面了,莫尼卡修女。」

  讓人聯想到結冰的鋼鐵的聲音,並不是出自佇立在一旁的托雷士之口。從沙發上站起來的卡特琳娜用剃刀色的眼睛凝視著女人,傲然叫出她的名字。

  「這麼快趕到,辛苦你了。」

  「……承蒙誇獎,不勝惶恐,閣下。」

  一瞬間,女人的眼裡閃過不詳的光芒——那是類似負傷野獸一樣的光。然而,隨著帶有西西里口音的羅馬公用語恭敬跪下的時候,這些光已經被抹淨一樣地消失了。

  「派遣執行官『黑寡婦』奉召前來拜見……有什麼任務請請示。」

  「有任務需要你在這個城市裡執行。」

  卡特琳娜在恭敬跪著的女人面前遞出了一張照片。剃刀色的眼睛裡沒有責怪對方的神色。然而,也決不會再表現出更大的親近。她俯視著莫尼卡脖子上嵌著的項鏈。

  「她名叫艾絲提.布蘭雪。是正和潛伏在伊什特萬的吸血鬼同行的國務聖省職員。『黑寡婦』,你的任務是和伊庫斯神父協力找到這個修女,不擇任何手段也要保全她——能做到嗎?」

  「當然——『人類狩獵』是我的專長。」

  盯著照片裡和銀髮神父一起塞了滿嘴薄烤餅的少女,莫尼卡回答道。她輕輕彈了彈脖子上的項鏈,隨著一聲衣袂摩擦聲站了起來。

  「那我立刻執行任務去了。請靜候佳音……哦呀,茶點望了。」

  轉過身的莫尼卡突然聽下了腳步。面無表情,視線裡卻別有用心地朝著樞機主教回過頭,若無其事問道。

  「確認一件事——如果捕獲那個女孩之後,她拒絕同行的話怎麼處置?那時候可以讓我自行解決嗎?」

  「……我說了『不擇任何手段』。」

  那個時候,卡特琳娜已經轉過身,背部朝部下們了。她微微低下頭,眸中映著暖爐裡的火光民用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重複了一遍。

  「如果她拒絕召回,進行抵抗的話,不管使用任何手段也要把她拘禁起來——而那個時候,不用考慮她的生死。」

  第二節

  「……唔,睡過頭了?」

  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經朝著地平線的那一端落下去了。遠處,西方的雲閃著血色的光芒。

  本打算稍微假寐一下馬上就起來的,結果卻睡熟了。雖然也有累了的原因,不過她似乎還沒完全從朝睡晚起的帝國生活習慣裡調整過來。一邊撓著那頭因為自己的睡癖亂作一堆的紅髮,艾絲提半開著眼睛環顧四周。

  「什麼?已經傍晚了?誒,現在什麼時候了?」

  「+23時——用你們的說法是下午五點……早上好,艾絲提。身體怎麼樣?睡得好嗎?」

  「啊,早上好,謝拉。」

  艾絲提揉了揉半夢半醒的眼睛,向坐到窗緣上,露出一臉拚命忍小表情的美少女回了招呼。看來長生種的少女早就已經起床了。不但已經裝扮整齊,隔壁的床也已經鋪好了。艾絲提慌忙想要爬起來,結果卻在下一個瞬間發出了殘叫——看來是昨天、前天肌肉使用過度了。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

  「不要緊嗎,艾絲提?哪裡受傷了嗎?」

  「不、不是,我沒事……」

  瞌睡蟲早就不翼而飛了。強忍著沒因為腰痛哭出來,艾絲提勉強作出了一個笑臉。對肌肉中的乳酸以百分之一秒的單位分解掉的長生種說明肌肉酸痛的概念太難了。她一邊裝出環視這間寬敞房間的樣子,一邊皺著臉忍著痛。

  滋拉格賓館——位於伊什特萬東街區,大教堂東南的三星賓館的套房十分寬敞,內部裝潢也很奢華。說起來這間賓館去年還是間隨處可見的賓館兼小旅館。是在「解放」後,從羅馬的銀行借了大筆貸款才改建成高級賓館的。另外,「星」的名字是根據游擊隊時代艾絲提的外號來的,四十間房間全都掛著描繪聖女活躍的畫。一邊注意著不去看那個從暖爐上俯視這裡的紅髮美女——年齡、美形度都比真人加了三成,艾絲提一邊把視線轉回了同伴身上。

  「昨天確實有點累了……謝拉你沒關係嗎?好好睡了嗎?」

  「嗯,我睡得很香……剛才看了一下日落。」

  輕柔的微笑浮現在捲曲的頭髮下,褐色的美少女放下了至今一直坐著的窗邊的百葉窗。波長對長生種有害的紫外線在日出時候特別多,日落後的殘光裡卻幾乎沒有。即使如此,謝拉扎特還是瞇著眼睛,抬頭仰望著染成紅色的雲感慨萬分的歎了口氣。

  「真的好美……我很羨慕你們。竟然能隨時看到這麼美麗的光輝。可能的哈,我甚至想成為短生種。」

  「恩……你的說法真少見。」

  寢室的角落裡,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放在服務推車上。一邊把手伸進洗乾淨、煥然一新的衣服裡,艾絲提一邊半是欽佩半是困惑地回答道。

  「我在帝國見過很多長生種,不過沒有一個長生種說過這種話哦……謝拉果然有點奇怪。」

  「……因為我的成長環境比較特別。」

  就算聽到「奇怪」這種稍微有點微妙的評價,謝拉扎特也沒有露出不高興的樣子。從改用手在窗邊撐著下巴的她唇邊吐出的,是有些寂寞的歎息。

  「我說過,我是有叔父底格里斯公爵代替在事故中去世的雙親撫養張大的吧?經常駐守都市的蘇萊曼叔父帶著年幼的我去了各種城市。密斯魯、塞浦路斯、帕爾米拉……每一處都是非常美麗、非常優秀的城市。可是,邊境城市里長生種很少。有時長生種只有我和叔父兩個人也並不足為奇。」

  看著夕陽會產生感傷這一點,長生種也一樣吧。或許是想起了童年看到過的太陽光芒吧,長生種的少女直直望著已經稀薄到快要消失的夕陽掠影。

  據說曾是迪米修亞拉都護府高級將校的謝拉扎特在前一陣發生的蘇萊曼叛亂中,將職務上得知的情報通報給叔父,協助了他的謀反行為。雖然事實上她並不知道叔父有謀反的企圖,不過洩露情報之罪就是罪——因此才在被樞密院召喚前就逃出了家鄉。

  就艾絲提的說法,謝拉本身沒有惡意,只要把這一點解釋清楚就可以了。可是似乎對高傲的帝國貴族來說,要他們去找借口比處決他們更難過。已經永遠失去故鄉的少女側臉上,有著寂寞的陰影。

  「在沒有長生種的土地上,和我交了朋友的是那個城市的短生種們。另外還有侍奉我家的士民們。他們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的家人。所以比起長生種我還是更親近短生種……對了,確實如你所說的,很『奇怪』也說不定呢。」

  長生種的聲音裡完全聽不出責怪短生種無禮的意思。因此,艾絲提之所以道歉完全是因為純粹的罪惡感。

  「……對不起,謝拉。要是昨天我沒有中圈套的話——要是沒有中這麼簡單的陷阱的話,現在這個時候,也許已經救回你的親人了……」

  聽到這麼認真的道歉,謝拉扎特似乎吃了一驚。一臉好像好像自己才是做了壞事的人一樣的表情,謝拉左右搖了搖頭,抱住修女的肩膀,她一臉認真地凝視著對方的眼睛。

  「那只是達涅茲奧太狡猾了。你沒有任何值得責備自己的地方。而且說到底,你知不知道,你成為我的戰友,對我的心靈是多大的支柱?」

  映照出艾絲提臉的紫水晶瞳孔裡,洋溢著無限溫柔的光芒。「吸血鬼」、「地獄的惡魔」、「吸生血的惡鬼」——現在正以眾多惡名裝飾著伊什特萬報紙一頁的少女,輕輕抱著修女的肩膀,把臉埋進了紅色髮絲裡。

  「如果沒有遇見你的話,我現在肯定以為『外部』的短生種都是像達鑷茲奧那種人了吧。搞不好已經在憎恨他們了。甚至會想要毀滅你們全體也說不定……真的很謝謝你,艾絲提修女。能遇到像你這麼溫柔的人。」

  「怎麼會!哪有什麼值得感謝的!」

  長生種的少女身上有一些陽光的味道——一邊拍著不知不覺緊張起來的心臟,艾絲提一邊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

  「你看,我說過一直到上個禮拜我都在帝國吧?那時候,真的有很多人都對我很好……所以,我才想一樣這麼對你。只是這樣而已,我可沒做過什麼讓你再次道謝的——」

  就在這時,一陣禮貌的敲門聲扣響了寢室的門。接著,時刻掌握得就像禮儀教科書一樣精準地,門外傳來了一個淳厚的男聲。

  就在這時,一陣禮貌的敲門聲扣響了寢室的門。接著,時刻掌握得就像禮儀教科書一樣精準地,門外傳來了一個淳厚的男聲。

  「——失禮了,小姐們。你們醒了嗎?主人說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啊,是!馬上就來,巴特拉先生!」

  慌忙回答後,艾絲提打開了房門。寢室旁邊已經變成了套房兼用的晚餐區。這裡是懶惰的客人不用去餐廳也能吃飯的設計。桌子上放著散發出及易勾起食慾芳香的豪華晚餐。

  「早上好,兩位——休息得好嗎?」

  說著彬彬有禮地行了一禮,是以訓練有素的管家站姿,筆直站在桌子旁的黑髮男人。在他身後,灰髮青年像他的影子一樣一臉陰沉地站著。另一方面,和他們的平靜舉措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個鼓嗓地揮著手、已經上桌的巨漢。

  「喲,『星』!睡得熟嗎?事情我都聽這邊的大哥說了。看來昨天還真是多災多難呢。」

  「昨天真是對不起,伊格納斯先生。突然跑到你面前……」

  艾絲提很不好意思地伊格納斯.路卡齊——這間高級賓館的主人低下了頭。不管怎麼說,昨天的騷動之後,總算甩掉追兵跑進這間賓館已經是眼看就要到第二天的時候了。而且,疲勞已極的艾絲提都沒能好好跟以前游擊隊的夥伴打過招呼,就直接上床了。不好意思地撓著頭,修女道了歉。

  「不過,你肯藏匿我們真是幫了大忙了。對方大概也決不會想到他們要找的人竟然藏在這麼高級的賓館裡吧。」

  「嘿嘿,而且還借了套房。」

  他似乎已經喝下一杯酒了。臉上已經被酒燒紅的巨漢爽朗地朝她送了個秋波。游擊隊時代,他主要以物資補給支援艾絲提的抵抗運動,從那時候起就肥胖的他,現在似乎又胖了一圈。現在正抖著鬆弛的臉頰笑著。

  「算了,不管對手是教會還是什麼,我都不會讓他們對我的『聖女』出手的……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好了。」

  「雖然他們也不可能真那麼做。」

  對他爽朗的秋波很為難地回了一個笑容,艾絲提也落座了。她沒有動桌上的事物,只是用率直的眼神注視著過去的同志。

  「我想事情你已經從巴特拉先生那裡聽說了,達涅茲奧大司教正在策劃一項誰也想不到的大陰謀——吶,伊格納斯先生。過去的夥伴你召集到幾個人?可能的話,我想今晚就行動。希望能在明天的儀式前做個了斷。」

  「過去的夥伴?這個嘛,既然是『星』拜託的事,要我去叫一聲是可以的……」

  笑容從伊格納斯臉上消失了。有些為難地放下至今一直啜著的玻璃杯,很難啟齒似地擠出了幾句話來。

  「不過。我可不能保證會有幾個人來。大家工作都很忙哦。」

  「工作?什麼工作?」

  不知是不是沒發現青金色的眼睛裡微微閃過了一絲焦躁的光芒,巨漢很艱難地在她面前掰著肥大的手指。

  「伊姆雷爺爺現在是解放博物館的館長,亞迪現在是運輸公司的社長了。亙迪爾前段日子剛就任銀行的名譽顧問,克羅帝那傢伙和威尼斯的有錢寡婦結了婚離開這個城市了……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了啊。」

  「是嗎……」

  忍不住咋了咋舌,艾絲提不由有點腦子打結——這些都應該想到的。就連自己,在這一年裡變化也很大。過去的夥伴有各自的生活,步向新的道路可以說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是樂觀地想著只要拜託過去的夥伴總會有辦法的自己不好。這下就必須徹底重訂計劃了——

  「那麼,還有沒有其他可以信賴的人?」

  旁邊的謝拉扎特表情變得有些不安。艾絲提一邊作出讓她安心的微笑,一邊努力用輕快的口吻問道。

  「不管怎麼說對手也是伊什特萬的大司教。和絲佛扎主教取得聯繫,請她採取行動是必然的,不過我們這邊也必須做點什麼才行。」

  「話是這麼說啦,『星』……」

  面對奮力擠出微笑的少女,伊格納斯的表情卻很僵硬。避開她的視線,很難啟齒地聳了聳肩。

  「雖然你這麼說了,不過我覺得現在這個城市裡根本找不到會跟大司教作對的人啊……實際上,連我也沒什麼勁頭和那種了不起的人衝突啦。」

  「……你說什麼?」

  這個人,真的有聽她的說明嗎——艾絲提憤然回望著被酒氣熏紅了臉的巨漢。她毫不隱藏聲音裡的尖銳滔滔不絕地問道。

  「你已經從巴特拉先生那裡聽到事情的始末了吧?他要殺我們哦?然後再以我們的死為借口發動十字軍——發動戰爭。你說那種傢伙是『了不起的人』!?」

  「表情不要那麼恐怖啦……那個,十字軍啊戰爭什麼的這種複雜的東西我不是很懂了。」

  遭到少女的怒視,伊格納斯心虛地揮了揮肥厚的手掌。一口氣喝乾了紅酒,然後擦了擦嘴。

  「不過事實就是,托那個人的福,伊什特萬得到了很大的幫助吧?這件事大家都很感激。而且他還把原來游擊隊的成員都當成了英雄對待呢。只要開口說想做什麼事業,他就會開口去跟羅馬大銀行說些什麼,給我們介紹貸款。開口說要個家的話,轉眼間房子就建起來了……大家真的是很感激啊。」

  環視著奢華的日用品,巨漢歎了口氣。雖說被人稱做「解放的英雄」,可這個男人原來也不過是個酒館老闆。而當上這種高級賓館的老闆說到底還是托了達涅茲奧的福。所以他的口氣更像是在讚美大司教。藉著酒勁,他粗聲粗氣地滔滔不絕。

  「而且這個城市的狀況還不是很好,生活也很苦。不過,這一切全部是那個咎勒的錯。都是那傢伙對我們巧取豪奪才變成這樣的。那個『帝國』也是。都是那些怪物們在我們旁邊做巢才讓我們有很多不方便。真是的,吸血鬼們害得我們——」

  「很抱歉打擾各位——這麼說來,艾絲提修女拜託的那個東西我已經平安到手了。」

  在艾絲提臉上變色的瞬間,淳厚的男聲插進他們的談話。時機長掌握帶簡直就像摸法一樣巧妙,至今一直完全保持著沉默的巴特拉朝著聽到「吸血鬼們」這個單詞柳眉倒豎的少女輕聲開口了。

  他打了一個響指後,依然陰沉地保持著沉默的古迪利安從懷裡取出了什麼東西——灰髮青年放在桌上的是銅製的藥盒。

  「很抱歉打擾各位——這麼說來,艾絲提修女拜託的那個東西我已經平安到手了。」

  在艾絲提臉上變色的瞬間,淳厚的男聲插進他們的談話。時機長掌握帶簡直就像摸法一樣巧妙,至今一直完全保持著沉默的巴特拉朝著聽到「吸血鬼們」這個單詞柳眉倒豎的少女輕聲開口了。

  他打了一個響指後,依然陰沉地保持著沉默的古迪利安從懷裡取出了什麼東西——灰髮青年放在桌上的是銅製的藥盒。

  「這是您要的血液制劑。因為物品的性質,所以不得不從黑市弄了這個回來,不過我可以保證它的品質。」

  「……你幫了大忙了,巴特拉先生。」

  一邊輕輕大開藥盒,一邊道謝的人是謝拉扎特。不知道是沒聽到伊格納斯剛才的發言還是裝作沒聽到的樣子,長生種把盒子裡的藥片扔進水杯裡,優雅的露出一個微笑。

  「被抓的時候,我的『生命之水』被取走了……有這個的話,差不多就快引起麻煩了。」

  「能幫上忙比什麼都好,女士。」

  雖然不知道僱傭他的貴族叫什麼,不過肯定是有名的大貴族——就算面對「吸血鬼」依然還是以完美無缺的角度彎下腰後,巴特拉靜靜地微笑了。他走到窗邊,輕輕打開窗簾,拉家常一樣地轉換了話題。

  「對了,就是那位剛才在各位話題裡提到的達涅茲奧大司教,關於他的政策,以前我曾在阿爾比恩的報紙上看到過一篇有趣的評論。」

  煤氣燈的亮光靜靜照耀著賓館前鋪設得很漂亮的街道。如果只看這些的話,也許能和羅馬還有米蘭這種一流都市比肩吧。然而,路邊堆放的垃圾和瓦礫,還有在其間徘徊的野狗的影子,這些卻是在羅馬這些城市裡絕對看不到的光景。俯視著這些,管家還是像聊家常一樣地繼續說道。

  「聽說最近這個城市裡烏鴉和野狗成災。原因就是垃圾處理場和下水管道等公用設施一直保持著破壞的原樣被棄置不管……對此,大司教組織了大規模的害獸驅除隊來解決。」

  如此低語的他,視線前方,大型馬車正揚起蹄聲通過眼前的馬路。那輛車的車身上描繪的是中箭烏鴉的圖騰——伊什特萬市害獸驅除隊的紋章。

  「然而事實上,害獸驅除隊什麼的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如果有錢組織那種機構的話,還不如重建遭破壞的基礎設施來得更有效率得多,對改善公共衛生也更有好處吧……」

  略帶諷刺地目送著穿過街道的馬車,巴特拉輕輕拉上了窗簾。

  「然而大眾卻不這麼想。看到被驅除的害獸,他們會想『大司教大人正在努力』、『不對的是那些烏鴉』——然後支持大司教。儘管害獸還沒有壓制下去,他們卻已經忘記了不滿。」

  重新看向室內,管家意味深長的視線落到了依然沉默著的所有人身上。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伊格納斯和更加面無表情的謝拉扎特,實現最後固定在了沉思著什麼事情艾絲提身上。

  「為了消除大眾的不滿,就製造出對眼前可見敵人的憎恨——著是自古以來一直使用的有效手法。然後我的想法是,大司教是否正打算將這一手法更大規模地展開呢?對,利用『帝國』這一全人類共通的敵人——」

  「……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在桌子下面輕輕握住了一直低頭保持沉默的長生種的手,艾絲提從咬緊的牙關間擠出了聲音。碧眼燃燒著怒火,猛扣了一下桌子。

  「為了這種理由製造出憎恨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可是敵人很強大啊,布蘭雪小姐。」

  另一方面,和怒火中燒的修女形成鮮明對比地,巴特拉的表情卻很冷靜。隨著他的打指向起,古迪利安在桌上放了幾張報紙。

  「請看。這些是今天的報紙……看來他很擅長操縱教廷個新聞媒體的手段。」

  「……這、這是!?」

  「聖女離世」——望著巴特拉指的煽情報導,艾絲提瞪大了眼睛。接著她瞪著快要掉下了的眼珠呻吟道。

  「我死了!?」

  「也就是說,教廷已經下定決心要狩獵您和巴比倫伯爵了吧。」

  一邊極為優雅地往修女面前的玻璃杯加水,巴特拉一邊指出。

  「與其鬧出那麼大的醜聞,還不如選擇讓您殉教吧……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像您剛才所說餓那些召集過去夥伴的手段,就算實行了也沒什麼效果。如果不能發動更上層的、更有力的人士出動,事態就不會有變化。」

  「比大司教更高位的人……果然還是一定要借助絲佛扎閣下的力量呢。」

  瞪著自己映在玻璃杯裡的臉,艾絲提呻吟道。

  本來,昨晚艾絲提就準備接觸她或是亞伯,把事情傳給他們的。然而,這些都還沒實現她們就被達涅茲奧陷害逃了出來——已經不能再遲疑了。一定要盡快通知她情況!

  「可是就算我想聯繫她,現在的警備也已經加嚴了吧……再偷偷潛入風險太大了。」

  面對困惑的少女,淳厚的聲音輕聲道。

  「關於這一點,雖然有些僭越,不過我想我也許能幫上一些忙。」

  優雅地折著報紙的巴特拉以謹慎的口吻發言了。

  「實際上我在伊什特萬的教會裡有熟人……請那位人物為您跟樞機主教牽線搭橋您看怎麼樣?」

  「巴特拉先生的朋友嗎?」

  可以信賴嗎?

  這位阿爾比恩的紳士,從相遇之初對她就非常地親切。現在更是知道了謝拉扎特是吸血鬼還出手相助。友好到這個地步,已經讓人感覺有些可怕了。

  然而,艾絲提立刻就發現了這是個蠢問題。如果巴特拉真有什麼企圖的話,根本就不用幫忙到這個地步,而且就算事先計劃有變,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吧。

  「那,可以拜託您嗎?接下去我會寫封信,請交給叫奈特羅德神父的人,只要那個人看了信,我想他肯定會替我想辦法的。」

  「——可是『星』啊。」

  這個草率的聲音並不是發自禮貌地彎下腰去的管家。至今一直無言喝著酒的伊格納斯不怎麼愉快地開口了。

  「那位絲佛扎樞機主教真的能相信嗎?如果那位大人拋棄你了呢?」

  「不會的——那是不可能的。」

  艾絲提可以確信。她不是會拋棄部下不管的人。而且自己不是從「帝國」回來的重要使者嗎?連報告都沒有好好提交完畢,她不可能拋棄這個使者。她一定正在想辦法救自己。

  好,既然這樣還是快點行動比較好。謝拉模擬慢慢吃。我去寫信——」

  「……喂,艾絲提,等等。」

  伊格納斯朝著正要起身的艾絲提招了招手。一臉懷疑地把艾絲提帶到走廊裡關上了門。

  「喂,你剛才說的是認真的嗎,『星』!?你真的要協助那個怪物嗎!?」

  「……誒?」

  艾絲提一臉懷疑地回視了老朋友。她能理解原來是游擊隊的他叫長生種「怪物」。可是「認真的嗎」又是什麼意思?

  「你是說和絲佛扎樞機主教聯繫的事?是啊,當然要這麼做……又有什麼地方不對了?」

  「什麼不對的,你……喂,你到底做了什麼啊!那傢伙是和咎勒一樣的吸血鬼哦!?竟然說要幫那種怪物什麼的,你瘋了嗎!?」

  不敢相信——大個頭男人那張被酒熏紅的臉上到處都寫著這種想法,然後他搖了搖頭。

  「比起這些趁現在把市警軍叫來。那傢伙放鬆警惕了。現在的話很容易就能殺了她。」

  「等、等一下,伊格納斯先生!?」

  這個男人到底在說什麼——露出懷疑和不信的神色,艾絲提側了側臉。要抓住對方前襟似地伸直了背瞪著巨漢。

  「你在想什麼?你剛才聽了我們說的話了吧?她是被害者哦!?竟然說要殺她……到底在想什麼啊!」

  「不知在想什麼的人是你,『星』!」

  抓住艾絲提的肩膀,伊格納斯用硬度增加的視線瞪著她的眼睛。比起去了羅馬的艾絲提,他的日子多半過得舒服得多吧。相比一年前,下巴上長出許多贅肉的另一面,放在肩上的手卻完全失去了力氣。即使如此,伊格納斯還是用難以抵抗的力氣壓住了少女,口沫橫飛地說道。

  「醒醒吧!對方是吸血鬼!竟然要去幫一個吸血鬼……根本無法想像是一年前,站在我們前面打倒了那個怪物的聖女多說的話!」

  「那、那是……」

  一邊仰望著映在對方眼中的自己的臉,艾絲提一邊咬住了嘴唇。

  確實,在認識一年前的自己的人眼中,現在自己的言行也許就跟換了個人一樣吧。這一年的歲月以及和無數的人們那些無法忘懷的邂逅,在各種意義上改變了她。那種變化是極為自然的,她自己也沒有後悔——然而,要把這些向眼前的舊友說明卻很困難。也不是看低了伊格納斯的理解能力。只是,這一年的變化不能用語言,只能用經驗來說明。恐怕和現在的艾絲提想法共通的,只有那個高挑的神父了吧。

  所以,結果艾絲提還是只能搖著頭強行打斷了這場對話。

  「總之,現在你要相信我。求你了,伊格納斯先生……我想理清我自己做的事。所以只有這次請你聽從我的任性吧。」

  「……知道了啦,『星』。」

  巨漢口中落下了深深的歎息,舉起放在少女肩上的手,伊格納斯表情有些疲憊地左右搖了搖頭。

  「你是我們的聖女……我不能拒絕你的請求。」

  「謝謝,伊格納斯先生……對不起,說了任性的話。」

  「太見外了。我們是夥伴吧?」

  笨拙卻溫暖地眨了一下眼睛,圓滾滾的主人催促著臉色冰冷的少女。

  「對不起說了奇怪的事……快、快去寫信吧。」

  「恩……謝謝,伊格納斯先生。」

  鬆了口氣露出微笑,艾絲提像小鳥一樣地轉過了身。接著快步回到了客房裡。

  另一方面,伊格納斯默默無言地盯著關上的房門看了一會,不久轉過了巨軀。快步走去的方向是位於走廊一角的電話機。他提起話筒叫出了交換台。

  「交換台嗎?是我,路卡齊。給我連外線。」

  神經質地握著話筒,原游擊隊員壓低聲音念道。

  「給我接伊什特萬大教堂0001……對,大司教辦公室。特急拜託了。」

  第三節

  「——對我們來說,聖女的死確實是無法挽回的悲劇。」

  達涅茲奧的聲音因為悲痛而嘶啞了。

  俯視成絕妙角度的那張臉,就像知道對準這裡的多有照相機都是怎麼拍自己的一樣。雖然一直恭敬地握著身邊少年教皇的手、事實上上卻一定連這樣讓自己成為主角的站立位置都精心計算過了。向著保衛這裡的報導陣發出悲歎的動作,簡直就是一個悲劇演員。

  「就在前天的這個時候,她還站在這裡。在這裡,描述著神的語言讓我們陶醉在福音的至福之中。可是今天,她竟然已經不在人世了……這是多大的損失!多大的悲劇!啊啊,就算只是這樣站在這裡,我也已經無法壓抑我滿腔的悲傷!」

  中央歌劇院——在全國傳為「伊什特萬的悲劇」時間的現場,已經過了四十八小時的現在依然沒有整理過。端麗的舞台四處散落著墓碑一樣的瓦礫,死板上巨大的龜裂凶暴地開著大口。貼在各處的是不得入內的黃黑膠帶。緊閉的眼簾間落下淚水的同時,他仰天望去,然後猛地舉起了拳頭。

  「可是,我們一定要克服這場悲劇!我們必須以偉大的意志克服這份悲劇,繼承在戰鬥中倒下的少女的一直!詩篇云:『義人因仇敵遭報復而歡慶,以惡人之血洗足』——我們教會在教皇陛下的帶領下,團結一致,勢必將這一報復降臨到我們和神的仇敵身上!」

  照相機的閃光燈朝著振振高呼的大司教一齊按下。看到演說告一段落的記者們熱情高漲地提出了眾多疑問——另一方面,眼神冷淡地眺望著這邊對話的,是靜靜等在歌劇院一角的兩個男人。

  「……那個男人真的很喜歡新聞媒體呢。」

  男人中的一個——身穿白銀鎧甲的魁梧男子投向以前上司的實現很難稱得上帶著好意。而視線轉向大司教身邊怯怯低著頭的少年時,甚至忿忿地咋了咋舌。

  「那樣不是簡直把陛下當龍套對待了嗎!就算是大司教,這種把陛下撇在一旁的舉動也……他也該適可而止了吧!」

  「沒辦法啦。陛下就是那種人嘛。」

  漫不經心地回答了忿忿不平的布拉澤.達涅茲奧的,是在他身邊抱胸站著的銀髮年輕人。記者們狂閃的閃光燈讓他瞇起了眼睛,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地補充道。

  「被那麼大的報導陣容保衛竟然都沒有暈倒,簡直是不可思議了。而且還要應酬大司教,不管怎麼說都太可憐了……不過要是卡特琳娜小姐同行的話那又另當別論了。」

  「哦,這麼說來,絲佛扎樞機主教去哪裡了?」

  聽了亞伯的話佩卓斯才注意到現場似乎沒有紅衣麗人的身影。很稀罕地環視了場內一圈,佩卓斯哼道。

  「沒來嗎?那個女人會離開陛下身邊還真是少見。」

  「她的話,為了查看儀式會場佈置留在大教堂了。」

  亞伯的回答帶著點賭氣的味道。實現雖然沒有離開亞歷山卓和達涅茲奧,圓眼鏡下的臉卻皺成了一團。

  「儀式是明天一早舉行的嘛。她似乎正因為最終檢查忙得不可開交。」

  「這樣嗎……唔?這樣的哈為什麼你會在這種地方的,奈特羅德?明明就一直像金魚大便一樣粘著那個女人的說……啊哈哈,在下懂了。你小子做了什麼惹她不高興的事被她疏遠了吧?是不是?」

  「那是指你自己吧,佩卓斯先生。」

  眼神為難地看著幸災樂禍的「毀滅騎士」,亞伯就像驅逐討厭的野狗一樣揮了揮手。

  「和你不一樣,我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才被貶來保護陛下的。能不能不要把我和你相提並論?」

  「無、無禮的人!某也不是被貶來的!」

  隨著一聲粗吼,「毀滅騎士」攜帶的「叫喚者」猛地刺向了地面。隨著這個勢頭,就像炸彈爆炸一樣的響聲迴響在了音響效果極佳的劇場內。舞台上的眼睛一齊集中到了這裡。

  「失、失禮了……」

  在責備的視線中,佩卓斯慌忙低下了頭。接著他咳嗽了一聲,放低了聲音。

  「為了某的名譽,要先跟你說明,在下可沒有受到什麼懲罰性的人事調動。現在吸血鬼還沒有被抓住。在這期間,一定要有人守護陛下的安全!不對嗎?」

  「……是呢。」

  一邊遠遠眺望著再次開始熱情演說的大司教,亞伯一邊用苦澀的聲音回答到。卡特琳娜小姐已經和他談過了嗎?就在這段時間裡,異端審問局也依然在追捕艾絲提以及和她同行的長生種。一旦被他們發現,一切就已經太遲了……

  「那、那、那個,奈特羅德神父?」

  看來他太過沉浸在。黑暗的思考裡而忘記了現實了。一個極富特徵的口吃音向他搭話,讓亞伯回過神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到眼前的粉刺臉正不安地抬頭望著他。

  「啊,對不起,陛下……那個,新聞媒體的採訪結束了?」

  「恩、恩。我的部分結束了。大、大司教說還、還有公式聲明要發表……我、我在這期間可以休息……」

  用患有神經疾病一樣的手擦了擦汗,亞歷山卓斷斷續續地回答。設在舞台前的講台上,大司教正對記者們朗讀將要刊登在明天報紙上的教廷聲明文。雖然除了大司教以外還有其他教皇隨行的聖職者和修女,可是他們現在也都站在大司教身邊接受著相機拍照。看來少年教皇是一個人走下舞台的。

  「來,陛下,請這裡坐。」

  佩卓斯恭敬地勸說了臉色發青,身體也在搖晃的少年落座。像對待易碎品一樣地扶著纖瘦的身體坐下,忠實的守門犬毫無牴觸地跪在了他面前。

  「您工作辛苦了。累不累?」

  「不、不,沒那麼嚴重。」

  雖然實際上幾乎只有達涅茲奧一個在滔滔不絕,確實應該不怎麼累,可他還是一直睡到了傍晚。看著打從心底為他擔心的佩卓斯,亞歷山卓作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搖了搖頭。

  「而、而且大家都這麼忙、怎、怎怎麼能只有我一人那、那麼輕、輕鬆……」

  「——哦,多麼精彩的發言!」

  聽完了斷斷續續的話,佩卓斯臉上泛起了紅潮。戴著手套一樣的手掌握住少年的手,他發出了感歎已極的吼聲。

  「高尚的覺悟!無與倫比的慈愛!這些話某從您的兄長那裡也聽到過!在下佩卓斯衷心佩服!」

  「……那、那個。」

  站在眼看就要感淚翻湧的異端審問官面前,亞歷山卓露出了為難的神情。這些別人說出來不是誇張的諂媚就是惡趣味戲言的話,由這個「毀滅騎士」說出來卻是完全的發自內心。眼睛不知該往哪裡放的少年教皇怯怯地向著另一個護衛官開口了。

  「那、那個,那麼奈特羅德神父,那、那之後知道聖女的行蹤了嗎?」

  「不,很遺憾現在還不知道……」

  一臉被逼著吞下光是苦卻沒效果的藥一樣的表情,亞伯左右搖搖頭。

  「雖然卡特……絲佛扎閣下也盡了力,可現在還是沒有消息。」

  「這、這、這樣嗎……」

  歎了口氣,少年的肩膀垮了下來。對於失蹤的聖女,看來他也以自己的方式在心痛。亞歷山卓一連陰鬱的表情低了一會頭,終於還是猶豫地開口了。

  「吶、吶,奈特羅德神父……聖、聖女她真的背、背叛我、我們了嗎?昨、昨天她幫著吸血鬼是因為背、背叛我們嗎?我、我怎麼也不覺得那、那個人會做那、那種事……會、會不會有什麼隱、隱情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陛下。」

  事實上,要是知道那些就不用那麼辛苦了——歎了今天的不知第幾口氣,亞伯搖了搖頭。眉間還帶著皺紋,他認真地回答道。

  「很遺憾,現在所有事都還不明朗……她為什麼會被綁架、為什麼遭綁架的她會和那個長生種一起行動。對這些我們都沒有一點線索。」

  「她們從開始就是一夥的!」

  突然插嘴進來的,是一直聽著兩人談話的佩卓斯。巨漢在眼前豎起了一根手指,然後飛快地劃了一下。

  「如果那些傢伙開始就是一夥的,這裡的騷動也是一場好戲的話,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本來在下就覺得奇怪。那時候,吸血鬼本來已經在這裡殺了艾絲提修女了。可是卻特地冒了綁架她的風險,這根本就不合常理!」

  為難地看著口沫橫飛的巨漢,亞伯搖了搖頭。

  「最近一段時間艾絲提小姐一直和我在一起。根本沒有策劃陰謀的時間。」

  露骨地在視線裡加入了「閃一邊去」的想法,他冷淡地回答道。

  「而且首先,她和我是突然被叫到這個城市裡來的。在這之前完全、想都沒想過會到這座城……」

  突然,像被什麼東西打到了一樣,亞伯沉默了下去。

  剛才,他說了什麼了?

  ——「她和我是突然被叫到這個城市裡來的」

  「請等一下……為什麼那個長生種會知道艾絲提小姐前幾天會到這座城市裡來!?」

  是的,很明顯那個長生種是衝著艾絲提來的。

  然而,知道他們到達的只有卡特琳娜和宣傳聖省長官安東尼奧。以及——

  「達涅茲奧大司教……只有那個人了。」

  「大司教閣下怎麼了?」

  似乎是覺得突然一個人嘀咕起來的神父很可以,佩卓斯帶著驚訝的口吻問道。

  「而且你的臉色很差,奈特羅德……是不是撿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吃?」

  「那個,佩卓斯先生,失禮了。」

  抓著輕浮發問的「毀滅七十」前襟,亞伯把他扯了過來。聲音輕得彷彿在討論連夜出逃一樣。

  「有件事我想請教。那時候——前天,長生種襲來時候的事情再詳細一點地對我說一下好嗎?大司教和那個長生種之間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比如說……對了,像是對話這種——?」

  「你是怎麼回事啊。沒頭沒腦地……」

  突然被人抓住前襟,佩卓斯不快地蹙起了眉,不過似乎還感到了對方口吻中不尋常的氣魄。所以問題他還是老實回答了。

  「確實好像說了什麼話。雖然在下幾乎什麼也沒聽到……不過,我覺得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雖然那吸血鬼是有胡說過什麼帶走布蘭雪之類的話……」

  「帶走?這句話不是很不自然?那個長生種本來不是來殺艾絲提小姐的嗎?可是故意冒上綁架她的危險到底有什麼好處?」

  「誰知道那些傢伙在想什麼!威脅我們尋開心,或者是在耍我們吧?」

  佩卓斯不耐煩地回答道。可是亞伯卻不肯放過他。

  「那麼,那個長生種到底是從哪裡、怎麼進入歌劇院的?界碑這麼森嚴她到底是怎麼潛入的?」

  「這、這個方法很多吧。後台啊、通風口之類……」

  「那就太奇怪了。如果她真是帝國的刺客的話,不可能會知道這裡的構造。如果她知道,又是誰告訴她的?」

  「這是,那個……在下怎麼可能知道得這麼詳細!」

  這些想都沒想過的理性質問,讓佩卓斯肝火上升了。雖然他咬牙切齒地大吼了出來,可是不知是不是沒把他的吼聲聽進去,亞伯摸著下巴繼續說道。

  「我說,佩卓斯先生……我們可以這麼假設嗎?」

  神父的眼睛並沒有看著佩卓斯。一邊向站在舞台中央的大司教傾注著視線,一邊就像和自己身體裡的某個人談話似地呢喃道。

  「假設那個長生種是什麼人帶來的。那個什麼人希望艾絲提小姐死在這裡才把她叫了過來。可是,她因為某種理由理由無視了他的命令,沒有殺艾絲提小姐,把她帶走了。然後,得救的艾絲提小姐就協助她——」

  「喂、喂,等等,奈特羅德。從剛才起你就在說些什麼啊?那個『什麼人』到底是指誰?難道你在懷疑達涅茲奧大司教?」

  像是為了打斷神父的跳躍性思維似地,佩卓斯插嘴近來。為了打消自己心中也在萌芽的懷疑,他一邊劇烈地搖著頭一邊安慰對方。

  「不可能的事!在下也不喜歡那個男人……不,是那位大人,不過即使如此,對方是大司教啊?那樣的人為什麼一定要讓吸血鬼去襲擊聖女?做這種事那個男人能得到什麼好處?」

  「很遺憾,這一點我不清楚。可是——」

  沒有確切的證據。可是,只要順著這個假線索就連上了——就在亞伯想方設法地試圖將這一點說明給腦袋僵硬的騎士聽時。

  「呀,你在這裡嗎,亞伯?讓我好找呢。」

  「哎呀,安東尼奧先生。」

  隨著輕浮的聲音有人拍了他的肩膀,神父慌忙轉身。認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那裡的男人的臉後,他的聲音拔高了幾度。

  「您為什麼會來這種地方?大教堂那裡已經沒事了嗎?明天的準備已經結束了嗎?」

  「因為我膩煩了,就把事情推給甜心自己過來了!(心)」

  一臉和罪惡感無緣的表情,貴公子聳了聳肩。亞伯還在擔心他那可能會被治不敬罪的假說是不是被聽見了,可貴公子卻一點都不理會那些,只是以比羽毛還輕薄的口吻發著牢騷。

  「哎呀,果然,那種土氣的工作根本不適合我。首先,嫩的我天生麗質,不展現給大家看看豈不是暴殄天物?媒體們也是,不要光是拍那種上世紀遺物一樣的老頭子,拍拍我就好了嘛。」

  「……那、那麼,您找我有什麼事?」

  就這樣陪他聊下去,天都要亮了——亞伯慌忙插嘴。

  「你說您在找我吧?」

  「啊啊……是這個。這封信。」

  安東尼奧的眼神依然渴望地看著媒體的方向,手裡隔著肩膀傳了一個信封。

  「是我甜心給我的,給你的信。聽說我要來這裡,就擺脫我順便帶過來了……確實交到你手裡了哦?」

  「信?誰寫的?」

  應該很少有人知道自己來了伊什特萬——雖然驚訝,亞伯還是收下了對方一臉施恩表情遞過來的信。確認過自己的名字的確寫在上面之後,他把信封翻轉了過來。

  「唔恩,寄出人是……沒寫?地址也沒有?連郵票和消印也沒有……安東尼奧先生,這封信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那種事我怎麼可能知道?「

  一邊在教皇身邊坐了下來,世上最輕薄的樞機主教輕飄飄地揮了揮手。

  「不過,信封是克修特路的滋拉格賓館。呀啊,那邊餐廳裡的女服務生制服真是可愛啊。另外,那裡的圓麵包和鮭魚三明治味道真是不錯……「

  「……你到這個城市是來幹什麼的?「

  對貴公子的蠢話呈半脫力狀態的亞伯打開了信封。漫不經心的視線撇了一眼信紙——亞伯僵硬了。

  「怎麼了,奈特羅德?「

  別說眨眼了,神父連呼吸都忘記、只是佇立在原地。頻頻望著神父的臉,佩卓斯問道。

  「你臉色很差哦?是催你還錢的嗎?還是解雇通知?」

  「啊?呃,那個啊……啊,對了!我要出去一下!」

  就像要揮手異端審問官那充滿懷疑的視線似地在眼前揮著手,神父匆忙轉過了身。一邊說著怪異的借口,立刻準備開溜。

  「我突然肚子痛……是因為那個吧?昨天那個罐頭中彩了吧?痛痛痛痛……」

  「布拉澤.佩卓斯——把他抓起來!」

  就在那時,迅速站起來的安東尼奧嘴裡發出了尖銳的指示。樞機主教繞到準備逃走的神父前面,同時表情嚴肅地向「毀滅騎士」下達了命令。

  「接下去把這個男人抓回去調查。別讓他跑了。」

  被巨漢輕易抓住手腕的亞伯發出了慘叫。

  「住、住手!你要幹什麼!?」

  被人從背後攔腰抱住的亞伯雖然發出了抗議,佩卓斯的巨腕卻紋絲不動。而且以噁心的動作開合著手指的樞機主教也從前面逼近。

  「請放開我!我只是想去廁所……啊,小偷!安東尼奧先生,不要隨便看別人的信!您這是侵害隱私!」

  「很可惜,我並不認同你有基本的人權。因此隱私這種東西也不存在哦。」

  事實上就很愉快的安東尼奧打開了那過來的信。用遺憾的聲音讀了出來。

  「……恩,什麼什麼?『D大司教有陰謀』。請來滋拉格賓館祥談——星……什麼嘛,就這樣?我還以為是情書呢。」

  彷彿默示錄了的天使一樣露出冰冷的微笑開始念信的安松尼奧臉上很快浮現出了失望的神色。視線落在打印字體的信上咋了咋舌頭。

  「切,本來還期待了這樣那樣的事說……不過D大司教是指打涅茲奧大司教吧?想不出有其他人了呢。可是,『他有陰謀』……什麼的……一點都不浪漫……啊!?」

  怒罵中的貴公子,忽然像發現了宇宙真理一樣登大了眼睛,上了發條一樣迅速地扭過脖子,朝著自由依然被剝奪的神父大聲說。

  「難道說,亞伯!這個『星』——是艾絲提修女!?」

  「你、你是說艾絲提.布蘭雪!?」

  扣押著亞伯的異端審問官臉上也露出了和安東尼奧一樣的表情。作了一個深呼吸,佩卓斯一邊像是為了讓自己鎮定下來一樣地搖了搖頭,一邊開口問道。

  「真是這樣的話,這可不是件小事了,閣下?那個艾絲提.布蘭雪說打涅茲奧有陰謀什麼的……也可能是擾亂我們的陷阱。」

  「我知道。不過就算是陷阱,既然知道了艾絲提修女的所在就不可能放過這條線索。而且如果這不是陷阱的話——」

  這個男人臉上也能露出這種表情嗎——安東尼奧向舞台送去了針一樣的視線。瓦礫間,閃光燈的光還在閃。站在中央的,是持續進行著熱烈演說的大司教的身影。

  「——布拉澤.佩卓斯,鬆手。」

  視線回到依然束縛著神父的異端審問官身上,貴公子以不變的輕浮語氣命令道。

  「不管是不是陷阱,我們都必須確保艾絲提修女的安全……那麼,因為這個原因,奈特羅德神父你微老老實實回應召喚吧?」

  「那、那麼在下也!」

  說著拍了排胸脯的是聽從樞機主教的命令放了神父的佩卓斯。他震動著包裹在白銀的甲冑——「聖騎士的審衣」裡的巨大身軀,口氣強硬地申訴道。

  「讓這個男人獨自去的話,說不定會有什麼不好的圖謀。而且在下和那個小姑娘也有些因緣。在下希望能親眼看到事態的發展!」

  「嗯,這可怎麼辦好?布拉澤.佩卓斯,你不是奉了梅帝奇樞機主教的命令擔任部下的警衛工作嗎?離開工作崗位不要緊嗎?」

  「……恩恩。」

  聽了樞機主教提出來的事實,「毀滅騎士」的表情凝固了。

  確實如此。既然奉了上司的命令留守這裡,他就不能隨意離開工作崗位。然而同時,佩卓斯也明白,現在正是迫近問題核心的時候。錯過了這一次,恐怕就再沒有下一次機會了吧——

  「如、如果我許可的話呢?」

  拯救了煩悶的「毀滅騎士」的,是一個細弱的口吃聲音。

  「波、波機亞樞機主教,如果教、教皇的我許、許可的話,布拉澤.佩卓斯就能從這裡離開了、吧?

  「陛下……?」

  亞伯和佩卓斯,還有安東尼奧——三雙眼睛集中到了發言者身上。因為怯生生地,卻用不會聽錯的清晰聲音發言的人,恐怕是現在的教廷裡最無力、最缺乏自主性的少年。

  在集中的實現裡漲紅了臉的少年——亞歷山卓用眼看就要消失的細微聲音繼續說道。

  「我、我不、不想看到那個女、女孩洗……所、所以,拜、拜託了,奈特羅德神父,布拉澤.佩卓斯,救、救救她。不、不要讓她死、死……」

  「陛、陛下……」

  望著訥訥的少年,佩卓斯感動至極地吸了吸鼻水。亞伯輕聲對安東尼奧說。

  「吶,安東尼奧先生?這家賓館裡真的有好吃的圓麵包和鮭魚三明治嗎?」

  「啊啊?……啊,對對。吶,陛下,派布拉澤.佩卓斯和奈特羅德神父兩人出去公幹您意下如何?」

  加上一個含有惡作劇味道的笑容,教廷最輕浮的男人向他唯一的主人提出了建言。

  艾絲提.布蘭雪眼下正被當成叛逆。哪怕是教皇本人,也不能直接下令去救她。然而——

  「就像剛才所說的,那間賓館的圓麵包和鮭魚三明治是絕品。如果陛下像品嚐一下,所以派他們兩人去買的話,就沒人可以說什麼閒話了……就算在那個執行任務的地方發生了點什麼問題,對吧。」

  朝缺乏血色的臉上泛起紅潮的少年眨了一下眼睛,安東尼奧轉過了身。朝著一直挺直背脊的男人們嚴肅地下達了檄文。

  「因此,你們兩個,雖然艱巨,不過這可是教皇陛下的聖旨——為了正義、信仰還有教廷,緊急趕回問土賓館把圓麵包鮭魚三明治買回來!」

  昨晚,米克羅修在記賬的時候,店裡來了一對奇妙的兩人組。

  到了下午五點,這個季節的伊什特萬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即使如此,要關店的時候進來的一男一女都帶著全黑的斗篷。而且,他們身上穿的還是和斗篷同色的法衣。

  「哎呀哎呀這不是神父大人們嗎……歡迎光臨。」

  一邊搓著手,米克羅修一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沒有交談,只是直直望著藥架的客人們走了過去。

  「您們在找什麼藥?」

  「啊啊,我們在找有點奇怪的藥。」

  回答了一臉熱情笑容的店主的,是那個女人。她是個十分奇怪的女人。女人卻穿著神父的法衣,而且胸前還大開到近乎冒瀆的地步。朝著被胸前隱約可見的谷溝吸引了目光的米克羅修,女人吊起了塗滿鮮紅口紅的嘴角。

  「我們想要架子上沒放的藥……你有嗎?」

  「當然。根據您的預算,要什麼有什麼。」

  這些人可不是什麼正經的聖職者——這些感想一點都沒有露在臉上,米克羅修搓了搓手。表面雖然經營著這種破舊的藥房,可是提起米克羅修。羅玖奈的話,在黑市上也算一張老面孔了。保持著熱情的笑容,他壓低了聲音。

  「墮胎藥、幻覺劑、嗎啡、鴉片……應有盡有。您想要什麼?」

  「我不要人類的藥。」

  一邊發出不入流的聲音咀嚼煙草,女人一邊輕輕笑了。帶著西西里口音的羅馬公用語唱歌似的問道。

  「我想要的是吸血鬼的藥——濃縮血液制劑。就是你今天下午賣的那個。」

  「……誒,您在說什麼?」

  為了隨時能拔出藏在袖口裡的小刀垂下肩,米克羅修裝傻道。膝蓋頂著桌子下面的按鈕,他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吸血鬼用的血液制劑?這種東西就連我們這裡也沒有在賣啊……真是抱歉。」

  「對聖職者說謊可不好哦,米克羅修。羅玖奈……」

  懶洋洋地嘀咕一聲之後,女人打開了面罩。露出細緻的牙齒間像某種卑猥的軟體動物一樣蠕動著的舌頭,作出帶有某種含義的表情。

  「我已經調查到你花了大力氣進到了血液制劑。接下來就是賣給什麼地方的什麼人了,說。」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米克羅修的口氣驟然一變並不是因為店舖的內間走出了四個體格強健的高大男人。而是因為對方摸清了他從事非法買賣的老底。

  「這附近很吵啊,一到早上就會滾出很多屍體……喂,大姐,壞話我不說。別再耍帥了,乘著沒變成狼食以前快回去吧。」

  「……耍帥的人是你吧,鄉巴佬。」

  瞇起細長的眼睛,女人看向了男人們。甚至還瞧不起似的哼了一聲。

  「乘我還能平心靜氣問你的時候乖乖說出來比較好……不然的話,你們都得死。」

  「別開玩笑了!」

  怒吼的並不是米克羅修。四個男人每個人手裡都拔出了棍棒或是皮棍還有小刀這種不適合小小藥店的販售用品。他們舉起那些在煤氣燈光裡搖動的武器朝女人揮了過去——

  「——慢了0。81秒。」

  就在一個平板的聲音如此低語的瞬間,他們的凶器漂亮地離開了所有者的手掉到了地上。被打飛了各自武器的男人們發出痛苦的呻吟,在地上蜷曲成了一團。另一方面,女人看都沒有看一眼那些男人們和手裡的槍還冒著硝煙的同行者,朝著愕然屏息的店主身邊走了過去。

  「……然後?」

  「確、確、確實不是這個城市的人……」

  雖然他對投擲小刀也頗有自信,可是卻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去碰袖口裡的武器——眼睛還因為小個頭男人的槍術瞪得大大的,米克羅修嘴裡擠出了顫抖的聲音。白著眼睛望向淺淺一笑的女人,他拚命地擠出了語言。

  「對,他說是滋拉格賓館的客人。真、真的!」

  「滋拉格賓館……」

  聲音嘶啞地重複了一遍,女人瞇起了眼睛。愚弄似的敲了敲米克羅修的腦袋,一副已經完事的樣子轉過了身。

  「謝啦……不過你們運氣真的不錯。謝謝那邊多事的小鬼吧。」

  「——你、你這渾蛋!」

  和這句意義不明的話重疊在一起的是一聲渾濁的怒吼。米克羅修根本來不及阻止。剛才被打落武器的男人中的一個重新拿了把小刀站了起來。生命力旺盛、腦袋看起來卻不怎麼好使的大個頭男人反手抓著柴刀大小的小刀,朝著走向門口的女人背後猛地扔了過去。

  「躲、躲開!」

  制止得稍微晚了些——就在米克羅修高呼的瞬間,凶器撕裂空氣貫穿了女人的背。發出一陣噁心的聲音後,前端刺進了門板。

  「哦,就一個鄉下垃圾來說身手還不錯……正中心臟嘛!」

  指尖彈著插在眼前門板上的小刀,女人嗤笑道。

  很奇妙的是,本該已經從背後被貫穿了心臟的女人依然用自己的腳站在原地吧。而別說出血了,法衣上連一個洞也沒有又是怎麼回事!?

  不理會周圍的驚訝,女人泰然轉過身,動作妖艷地向著男人伸出了手。

  「讓我觀賞了好東西了……作為回報,我也替你做件舒服的事吧。」

  「——住手,莫尼卡。阿爾傑特修女!」

  小個頭神父叫出來的時候,被叫做莫尼卡的女人,手已經像蛇一樣動起來了。看起來空手筆直伸出來的手,輕鬆地朝著男人伸了過來。然而,這個動作如果叫做「刺」的話未免也太慢了一些,男人從容地揮開了她的手……

  「啊……」

  男人的嘴裡發出了細小的呻吟。本該已經揮開的女人的手,不知為什麼到達了男人的胸前。不過,包括他本人在內的周圍人之所以瞠目結舌卻不是因為對這件事感到吃驚。而且不知因為什麼原因,那裡連一滴血也沒有流。不,就連男人的衣著看起來都沒有斷一根線……

  難以置信地,女人的手簡直就像海市蜃樓一樣沉入了男人的身體裡。

  「祈禱吧。」

  就在女人呢喃的下一個瞬間,男人的眼球往裡面翻了進去。巨大的身體振動了一下,接著眼耳口鼻,身體上所有的洞都立即噴出了鮮血。

  「啊!?」

  就在所有人一起護著臉擋住飛散的鮮血時,女人的手從男人胸口拔了出來。不知為什麼沒有潑到一滴飛濺鮮血的臉上,只有嘴唇像血一樣艷紅。嘴角吊起了一個妖艷的角度——她的腳下,已經失去生命的身體頹然倒在那裡。然而,除了全身的洞裡流出大量鮮血以外,看不見一處像是外傷的傷。這又是為什麼?

  「任務重的過剩殺戮是禁止事項,莫尼卡修女。此事我將報告米蘭公爵。」

  俯視著已經連痙攣都停止了的男人,小個頭的神父簡短地低語了一句。

  他那平板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厭惡的味道,可是被譴責的當事人看起來卻一點在意的樣子都沒有。

  「不要說得那麼死板啦,伊庫斯。這是正當防衛哦,正當防衛。像我這樣的弱女子保護自己是理所當然的權力吧?」

  她輕輕踢飛了倒在地上的男人,愉快地笑了笑,立刻轉身離開了店裡。小個頭的神父則在一瞬間像要說什麼似的低頭看了看地板,結果還是什麼都沒說地追在女人後面離開了——

  「——喂、喂,不要緊吧!」

  終於從魔力中解放出來的米克羅修飛奔到手下們身邊的時候,已經是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對面的時候了。當然,他早就知道對方已經斷氣了。把他抱起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冷卻了。

  「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在恐懼地瞪大眼睛斷了氣的手下面前,米克羅修茫然地呻吟著。那個女人到底做了什麼?從外表看,沒有外傷。慎重起見他撩起了屍體的襯衫,可是心窩附近除了微微泛出白光以外看不見任何細微的傷痕。

  「……嗯?這是什麼?」

  正要把屍體放到地板上,米克羅修忽然皺起了眉頭。撐在地板上的手碰到了一團奇怪的溫熱。不經意地朝那邊看過去——

  「——咦、咦!?」

  黑藥店的老闆慘叫了起來。

  隨意扔在地板上的東西——那是一顆被強扯出來的人類心臟。

  伊什特萬的市區因為貫穿城市南北的多瑙河被分成了西城區和東城區。通過全長三百三十米的鐵索橋連接的兩塊地域,幾乎可以說就像兩個完全不同的城市一樣。

  低地的東城區從「大災厄」以前的舊時代起就是平民區,同時也是經濟活動的中心。經過咎勒統治的時代一直到「解放」後的現在,那裡幾乎沒有任何改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市民都住在這個地區。

  另一邊的西城區——微微隆起的丘陵此起彼伏的這塊地域在咎勒統治的時代設置了他的宮殿,一般人是禁止進入的。「解放」後的現在,因為「悲歎之星」消失了的市警軍本部被遷移到了這裡。這片廣大的地域裡,連市警軍的駐紮地和練兵場也被建在裡面。

  「這座舊侯爵宮殿,一年前我也進去過。這裡的話,秘密關押你的士民是再適合不過了哦。」

  「……可是沒有切實的證據吧?」

  一邊用指尖梳理著放出妖艷光澤的黑髮,謝拉一邊深思熟慮地搖了搖頭。雖然內心應該已經焦躁到快要焚身的地步,臉上卻依然不動聲色。反而是艾絲綈這邊,冷靜到讓人焦躁地傾著腦袋。

  「確實如艾絲綈所說的,應該是這裡的確率最高——可是萬一搞錯了呢?我們沒有再戰的機會了啊。」

  「問題就在這裡了……」

  扔出紅筆,艾絲綈歎了口氣。在詳細標注過的地圖上移動著手指。

  剛才還提供了晚餐的客房已經完全整理乾淨了。巴特拉在古迪立安的陪同下去見教會的熟人了,伊格納斯則回去工作了。手肘沒有形象地撐在差不多有修女宿舍個人房那麼大的桌子上,艾絲綈焦躁地撓了撓紅髮。

  「至少能救出你的家人,我們就會輕鬆很多呢……果然,只能等待和絲佛扎閣下取得聯絡了嗎。」

  「給你添麻煩了。」

  「不、不會,我不是為了這個才說的。」

  艾絲綈慌忙向一臉抱歉地低下頭的長生種搖了搖手。一邊眺望著窗外沒有人氣的大街,一邊為自己不謹慎的發言道了歉。

  「我不可能對謝拉有什麼怨言吧?我只是對自己的無力特別生氣而已——總覺得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

  長生種的少女溫文爾雅地重複了一邊修女的話。不明白短生種的想法——像是這麼想著似的側過了腦袋。

  「什麼事這麼不甘心?」

  「很多啦——被人像廣告塔一樣地利用,貼上『聖女』之類一點都不合適的標籤也是,差點被逼著『殉教』也是。被當成發動十字軍的借口也讓人生氣……」

  暗下來的城區裡放著街燈的溫暖光芒。望向那些項鏈一樣連成一片的煤氣燈,艾絲綈露出了苦澀的表情。

  不停地被人當成偶像看待,為了別人的方便,別說生,連死法都被決定好的自己。連一個有困難的長生種也救不了的無力小姑娘。這樣的自己——

  「——清楚地說,太讓人生氣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

  就像一個安慰不聽話妹妹的姐姐一樣,謝拉微微苦笑。彷彿最高超的工匠切割出的紫水晶一樣的眼睛垂了下來,她輕輕低語道。

  「因為你是教廷的一員。既然身為巨大組織的一員,要在其中貫徹自己的意見是很難的。」

  「話雖然是這樣說……」

  艾絲綈臉上還是有些無法接受的表情,她咬了咬嘴唇。

  謝拉扎特的看法應該是正確的吧。可是,就算這樣,艾絲綈還是感到了一些無法接受的東西。就算對手是巨大的組織,也不可能眼看著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還無動於衷——

  就在那時起居室的門突然打開了。艾絲綈立刻把手伸向了桌子下面、放在膝蓋上的散彈鎗。就在那時,一個肥大的影子捧著托盤進來了。

  「喲,有精神了嗎,兩位。累了吧?來杯茶怎麼樣?」

  「啊啊,伊格納斯先生……不要嚇我們嘛。」

  認出了舊識的臉,艾絲綈鬆了口氣,手指鬆開了武器的扳機。

  認出了舊識的臉,艾思綈鬆了口氣,手指鬆開了武器的扳機。她把削減了槍身和槍柄、長度大概是原型一般的散彈鎗扔到桌上抱怨道。

  「至少敲個門好不好?嚇人的說。」

  沒有道歉意思地笑了笑,伊格納斯把托盤放到了桌子上。他把兩個裝滿粘稠茶色液體的馬克杯分別放到少女們面前,又笑了笑。

  「不過,不用那麼戰戰兢兢的啦。太神經質的話,人很快就會垮下去的……來,喝了它,喘口氣。」

  「謝、謝謝……謝拉也喝吧。這可是伊格納斯先生的特質煮法。只有這裡才能喝得到哦。」

  一邊舉著冒出芳香熱氣的杯子向另一個少女推薦著,艾絲綈一邊愉快地微笑了。從游擊隊時代起,伊格納斯做的熱巧克力就是她的最愛。很快啜了一口,她立即向坐到旁邊的巨漢笑了笑。

  「嗯,很好喝……真高興。你還記得我喜歡喝的東西。」

  「這是當然的吧。你以為我替你做了幾回了啊。」

  表情好像受到主人誇獎的獒犬一樣地笑了笑,伊格納斯拿起了桌子上的散彈鎗。他一邊饒有性質地把玩著手裡的槍,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那麼,怎麼樣了?收到什麼有用的情報了嗎?」

  加了煮花生的特製熱巧克力應該是無上美味的,可艾絲綈回答的表情卻帶著陰沉。

  「不但被市警軍和異端審問局四處追捕,而且就連重要的人質在那裡也不知道。直到聯絡上絲佛扎樞機主教為止,最好不要胡亂行動……吶,巴特拉先生他們回來了嗎?」

  「不,還沒回來……這麼說來,兩人都好慢哪?」

  就像被伊格納斯驚訝的聲音牽引著一樣,艾絲綈抬頭看了牆上的時鐘。從那兩人除去已經過了不止兩小時了。確實很慢……

  「……耶、耶?」

  突然覺得時鐘的文字盤歪了似的,艾絲綈揉了揉眼睛。不,是就在她想揉的時候,身體重重地傾斜到了椅子上。如果謝拉沒有迅速伸手接住她的話,她已經從椅子上跌下去了。

  「怎麼了,艾絲綈?」

  「耶、耶……手、手上沒力氣……」

  一種奇妙的漂浮感讓艾絲綈小小喘了口氣。怎麼回事?身體沒力氣。而且視野一片雪白朦朧,還開始扭曲。

  「你沒事吧,艾絲綈……伊格納斯先生,艾絲綈的樣子很奇怪!」

  支撐著枯萎花朵一樣失去力氣的少女,謝拉扎特發出了緊迫的聲音。朝著依然悠然坐在椅子上的巨漢回過頭,她語速很快地喊道。

  然而,和少女走投無路的表情形成鮮明對照地,伊格納斯的表情卻很沉穩。就連視線轉向艾絲綈的時候,手裡還握著那把散彈鎗。拉動射出桿,取出彈夾裡的普通子彈,取而代之的是從口袋裡拿出一粒粒閃著銀輝的子彈,笨拙地裝填了進去。

  「不、這不是什麼病……不過是給她下了點藥而已。不久就會好的。」

  「下了點藥?那是怎麼回——」

  謝拉扎特的問題沒有繼續下去。因為伊格納斯舉起了手裡的散彈鎗,立刻心情愉快地拉上了裝填泵——不,正確來說,是因為她認出了以此為暗號,從打開的門外衝進來的軍服人群。

  「這、這些人是!?」

  就在謝拉扎特瞠目結舌的時候,身穿藍綠色軍用外套手拿機關手槍的男人們——伊什特萬的市警軍們訓練有素地包圍了兩個少女。從他們的中間,用傲氣而惹人厭煩的聲音跟她們打了招呼的,是一個穿著軍官服的男人。

  「晚上好,吸血鬼小姐。」

  「你、你是!?」

  費雷滋。多勃——認出頭上又新增加了幾根繃帶的市警軍中尉,謝拉扎特發出了驚愕的呻吟。反射性地舉起她的長手套,然而——

  「不准動,吸血鬼!」

  銳利的一喝停止了她的動作。是槍口對準艾絲綈的伊格納斯在憎惡地大叫。

  「一動我就朝『星』開槍……就那樣離開『星』,退到後面去。」

  「……」

  以超人的反應速度自誇的長生種,應該就連這種近距離槍擊都能迴避的。然而,瞄準艾絲綈的話就不可能閃得開了。僵著臉,謝拉扎特把修女的身體放到了地板上。雙手放到頭頂上,慢慢後退了。

  「呀啊,辛苦了,路卡齊。」

  極為從容地俯視著被士兵們鎖上銀鎖的謝拉扎特的,並不是因為緊張而槍口顫抖的伊格納斯。從士兵們中間走出來的多勃點了點下巴,將手放到了微微顫抖的巨漢肩頭。

  「大司教閣下非常感激你的勇氣和深明大義。還說下一期的融資也一定要找他商量。」

  「……」

  聽了中尉慰勞的話,伊格納斯的表情還是那麼僵硬。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地板上傳來了細小而尖銳的說話聲。

  「伊格納斯先生,你背叛了我們……」

  用唯一自由的眼睛仰望著巨漢的是艾絲綈。用語音不暢——卻包含著決不會聽錯的敵意的口吻,她譴責了過去的夥伴。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為什麼?這是我要說的才對,『星』!」

  然而,回復少女指責的,果然還是指責。槍口依然指著艾絲綈的眉間,伊格納斯就像吐出壞酒一樣地吐出了心中的怨言。

  「你曾經是我們的『星』——我們的聖女。可是你卻幫著這種魔物……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他們是我們人類的敵人——吸血鬼啊!」

  「不、不對……」

  熱巧克力裡下的藥看來量很少。托了調查部訓練的福,身體的麻痺已經在漸漸緩和。拚命操縱著一點點恢復自由的舌頭,艾絲綈倔強地搖了搖頭對巨漢訴說道。

  「不對,伊格納斯先生……她不是什麼敵——」

  「啊啊,你要說她不是什麼敵人吧?你想說把她當敵人是錯的對嗎?可是你搞錯了,『星』……錯的人是你。這些傢伙是敵人!」

  聲音醜陋地嘶啞起來的巨漢高喊道。扣著扳機的手指彷彿眼看就要扣下去似的顫抖著——然而,憤怒的發作也就到此為止了。深深歎了一口氣的時候,伊格納斯已經一臉苦澀表情地垮下了肩膀。

  「做出這種欺騙你一樣的事情我真的覺得很抱歉。可是,不這麼做我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原諒我,『星』。」

  「——好了,你也差不多暢快了吧,伊格納斯?」

  拍打了坐立不安地站在原地的伊格納斯背脊的,是單手拿著手槍的多勃。

  「暢快了的話就請讓開……接下去該讓我辦完我的事了。」

  「你的事?」

  伊格納斯懷疑地望著軍官的手槍。庇護似的站到痛苦地喘著氣的修女面前,他蹙著眉問。

  「你在說什麼?不是說好抓到吸血鬼的話就把『星』交給我的嗎?你們已經抓到怪物了。那麼就趕快帶著那傢伙從我的賓館消失!」

  「你不說我們也會走的……在艾絲綈修女殉教之後。」

  軍官手中發出細微而凶暴的聲音幾乎就在巨漢的臉僵硬的同時。

  「什……!?」

  就這樣,伊格納斯彷彿膝蓋被打碎一樣地倒向了地毯。他不敢置信地來回看著多勃手裡冒出硝煙的手槍和自己肚子上的空洞。

  「這、這是……怎麼回事?」

  「不好意思,路卡齊。這些都是當初的預定。」

  地板上,連驚叫也忘記了的艾絲綈僵硬了——那邊的市警軍軍官重新瞄準了槍口,冷淡地聳了聳肩。

  「不讓她殉教的話,下一個舞台的帷幕就無法拉開。而且,也不可能讓一個知道太多的小姑娘再這樣活下去吧?」

  「你、你這混蛋——」

  一邊從唇邊吐著血泡,伊格納斯一邊把顫抖的手伸向了多勃。抓住一臉裝腔作勢表情的軍官軍服朝他怒吼——不,正確來說,在那之前,一聲細小的槍響剛一響起,他的身體就像流過電流一樣地僵硬了。

  「伊、伊格納斯先生!」

  虛弱地爬起來的艾絲綈口中發出了悲鳴。

  映入睜大的眼簾的,是巨漢背上、心臟裡側附近空出的黑洞。然後,就在以此為中心、眼看著襯衫開始浸染的時候,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原游擊隊員倒在了地板上。

  「伊格納斯先生!伊格納斯先生,振作點!」

  「抱、抱歉,『星』……我……」

  艾絲綈強拖著不自由的身體爬到昔日夥伴身邊的時候,巨大的身體下面已經積起了紅色的水潭。可是伊格納斯更奮力地朝著好不容易怕過來的修女抬起虛弱的眼睛,微微蠕動了他沒有血色的嘴唇。

  「我……對你……只有對你……」

  只有對你——他想說什麼?

  結果最後,艾絲綈也沒有聽到接下去的話。最後一次大痙攣襲向巨軀的時候,虛開的嘴唇永遠喪失了組織語言的機能。

  「哎呀哎呀,真難看的死相……」

  艾絲體連聲音都沒有地抱著他的遺體,就在這時,一個高傲的聲音振動了她的鼓膜。重新把還在冒著硝煙的槍口對準了修女的頭部,多勃聳了聳肩。

  「可是聖女大人,請您安心。我會漂亮地裝飾起您的最後一刻的。打倒暴君咎勒,解放伊什特萬的聖女艾絲綈。她人生的終焉落幕在和邪惡女吸血鬼交錯互刺的華麗最後一刻——這樣。」

  滔滔不絕地說完了自己設想的聖女墓誌銘後,多勃扳起了自動手槍的保險拴。朝著因為憤怒和憎惡變得蒼白的臉,他諷刺地輕輕呢喃道。

  「那麼,這次真的要說再見了,我們的『星』啊!」

  扳機扣下的瞬間,沉重的槍聲和短暫的悲鳴重疊了——可是,那聲悲鳴卻不是發自忍不住閉上眼睛的艾絲綈口中。

  就在開槍之前,窗外射進來的子彈把市警軍中尉的手槍彈了出去。於是他發出了一陣慘叫。不過那聲慘叫也在下一個瞬間,被從屋子外面破窗而入的什麼人踢破玻璃窗的盛大響聲蓋了過去。

  「——可以請你不要隨意結束別人的人生嗎!」

  讓人聯想起死神的身影——伴隨寒風滾進來的黑衣神父大聲呵斥的時候,從他的手裡已經接連射出了好幾顆子彈。他打中了因為突發事件引發混亂的士兵們的肩膀。

  「奈、奈特羅德神父……神父!?」

  「沒事吧,艾絲綈?」

  低頭望著勉強爬過來的修女的臉,銀髮的神父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似的放鬆了表情。然而,他似乎立刻注意到了倒在地板上的巨漢。然後心痛地蹙起了眉頭。

  「對不起,艾絲綈小姐。要是我再早來一會的話……」

  「——你、你這傢伙到底想做什麼!」

  混雜著憎惡和劇痛的怒罵聲打斷了神父的道歉。好不容易從疼痛中緩過勁來的多勃朝著闖入者怒吼了起來。他站在似乎已經從混亂中恢復過來的士兵們中間高喝道。

  「我們是奉了聖旨行動的——就算是神父,妨礙我們也不可饒恕!」

  「你說『不可饒恕』?那是在下要說的才對!」

  打斷了多勃怒吼的咆哮是從他的正上方響起的。

  士兵們忍不住抬頭看去的時候,裝飾著奢華吊燈和裝飾漆的天花板爆炸式的猛然迸裂了開。不,不止這樣。傾盆而下的漆層大雨下,隨著一聲巨響落在發出慘叫的士兵們中間的,是一個白銀色的巨大影子。

  「異端審問局局長布拉澤。佩卓斯參上!」

  背著四枚盾牌的白銀光輝放出了粗聲的咆吼。身穿自律式戰鬥輔助系統——「聖騎士的聖衣」的巨漢迴旋著長大的錘矛一聲巨喝。

  「叫什麼多勃中尉的!你妄圖殺害艾絲綈修女未遂的始末,在下已經全部看在眼裡了!和部下一起束手就擒吧。如若不然,就由在下親自來懲戒你。回答如何!?」

  看著閃亮登場的「毀滅騎士」,多勃和士兵們有一瞬茫然佇立在了原地,不過看來現在已經終於恢復意識了。他們慌忙把槍口對準了新的闖入者。

  「雖、雖然我不知道什麼異端審問局局長的,不過沒關係!一律射殺!」

  「愚蠢鼠輩!」

  頂著一起瞄準了他的數十個槍口,佩卓斯微微有些歎息地搖了搖頭。然而下一個瞬間,「毀滅騎士」的嘴角已經浮現了猛烈的戰意。

  「與某這個正義與信仰的騎士為敵,你們以為區區十個雜兵就能取勝了嗎!」

  伴隨著兇猛的一喝,空氣中響起了讓人背脊發冷的風聲呼嘯。這是因為只留下殘像跳了出去的「毀滅騎士」躍入士兵們中間,猛然迴旋起了錘矛。幾乎迫近音速的五十公斤質量把藍綠色的制服好像一塊破布似的吹走了。就算運氣比較好、沒受到「叫喚者」之際的人也遭到了獨立活動的四枚盾牌毆打,發出慘叫彈飛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怎麼樣,怎麼樣,小蜻蜓們!你們沒有嘴上那麼厲害嘛!」

  「……佩卓斯先生,拜託你了,請你手下稍微留點情啦。」

  看著「毀滅騎士」暴風一樣四處追趕慘叫著奔逃的士兵們,艾絲綈為難似的叫了他一聲,然後借了亞伯的手站了起來。牽著腳和腰狀態都還不穩定的她走過去的方向,是房間一角,戴著銀鎖鏈的另一名少女。

  「你是謝拉扎特小姐吧?」

  看著因為緊張微微繃緊了臉的長生種,神父親切地笑了笑。他瞇起眼睛,像是為了讓對方安心一樣的對她點了點頭。

  「真的很感謝你救了艾絲綈小姐……雖然沒什麼謝禮可以送給你,不過我們會保護你的。可以跟我們同行嗎?」

  「我的家人被這個城市的大司教抓走了……」

  一邊向跟神父一樣,為了讓她安心而點了點頭的艾絲綈回了一個笑容,謝拉扎特一邊搖了搖頭。任由神父揭開手上的銀鎖,她快速地低聲說。

  「如果你們願意保護我的話,也請一定救回他們。」

  「那是當然的。不過,還是先從這裡逃出去吧——」

  就在這時,飛快說了這些話的亞伯聲音重疊了複數的怒吼。從樓下傳來了無數軍靴的響聲。

  「……唔,增援嗎!雖然是些鼠輩,數量倒是驚人!」

  看了一眼門外的亞伯焦躁地咋了咋舌頭。室內的士兵們已經無一例外地被打破了下巴或腦袋昏倒在地,可是從走廊趕來的藍綠色制服似乎比這些人數還要多。反應敏捷的「毀滅騎士」迅速關起了門,然後在門前放上了代替障礙物的桌子。另外還一邊把昏倒的士兵們一個疊一個地踢上桌子一邊高喊。

  「暫時撤退,奈特羅德!有累贅在沒法隨心所欲地戰鬥!」

  「嗯,那樣最好了。」

  扶著腳下還在虛晃的修女,神父點了點頭。他向解開枷鎖的長生種催促道。

  「那麼,謝拉扎特小姐,我們換個地方吧……跟我們走好嗎?」

  「好……啊,請稍等一下。」

  撿起了艾絲綈掉在地上的散彈鎗,謝拉扎特轉過了身。迅速跑過去的目標,是癱軟在地上的軍官。

  「回答我……被你們抓走的我的家人在哪裡?」

  抓住呻吟著的多勃的胸口,長生種口氣強硬地問道。用散彈鎗頂著他的下巴逼問著答案。

  「他們被關在哪裡了?說!快!」

  「大、大司教館……」

  是對吸血鬼的恐懼讓他鬆了口吧。喪事戰意的軍官輕而易舉地說出了答案。

  「他們被關在大司教館的地牢裡……真的!」

  「大司教館的地牢……」

  這不是在昨晚她們襲擊過的伊什特萬大教堂地域裡嗎!那時候,他們已經近在眼前了——謝拉扎特咋了咋舌,把嚇得渾身發抖的軍官扔回了地上。

  「——神父,離開這裡的話,我們想馬上去大教堂怎麼樣?」

  聽了謝拉扎特和軍官對話的艾絲綈對亞伯低聲說道。

  「沒有殺成我們的事應該很快就會傳到大司教耳朵裡——在那之前一定要救回謝拉的家人!」

  「我明白了……那麼,我們先走吧。」

  神父用力點了點頭。把從屋頂跳下來時候用的繩子重新系到腰上的同時眼睛望向了窗外——視線下方是擠滿了賓館後門的軍用車輛群。

  「去大教堂的話,還是開車比較快……總之先下去。來,艾絲綈小姐,抓住我。」

  說著,神父的手已經裹住了艾絲綈的腰。緊緊抱住修女的腰,他迅速踢了窗框——途中踢了好幾次牆面降低速度,以魔術般的精湛技巧落到了先下來的謝拉扎特身邊。

  而在那之後,發出隕石一樣的轟鳴落下的,是直接跳下來的佩卓斯。

  「好!那麼我們去徵用車輛吧。」

  環視著沒有人乘坐氣息的車隊,佩卓斯重重點了點頭。在亞伯制止之前,他已經打開了停在手邊的大型車輛——教會軍也在使用的重六輪裝甲車的門。

  「來,你們三個上車吧!久留無用!盡快轉移了!」

  「又選了這麼招搖的車……」

  看著與其說大膽無畏不如說是旁若無人的「毀滅騎士」的舉動,亞伯歎了口氣,卻還是點頭了。確實已經時間緊迫了。他把一直抱著的艾絲綈小心放到地面,打算讓她扶著自己的肩膀往前走。

  「啊……」

  可是看來藥效還沒有完全消失。艾絲綈的腳重重扭了一下。就在亞伯為了扶住她慌忙移動了重心的瞬間——

  「!?」

  伴隨著轟鳴,什麼東西擦過了他的鼻尖。

  被風壓切斷的幾根銀髮混入風中的時候,石階上空出了一個研缽狀的大洞。另一方面,在意識到自己受到狙擊之前,亞伯已經抱著艾絲綈往後跳了一格。踏著舞蹈一樣的步伐,他試著躲進車子的陰影裡。然而,躲在黑暗深處的狙擊手似乎連這個迴避行動也預測在內了。連續送來的子彈一個接一個地在他腳下穿出大洞,把準備逃走的神父釘在了原地。

  「奈、奈特羅德!?」

  另一方面,看著毫無辦法地離裝甲車越來越遠的神父和修女,佩卓斯叫了出來。他離開裝甲車旁,試圖奔向神父他們身邊——

  「……擔心別人之前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廢物。」

  就在含著水滴一樣惡意的聲音在背後低語的瞬間,「毀滅騎士」本能地回轉了「叫喚者」。還沒回頭就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用高周波轉輪橫掃了過去。不管聲音的主人是什麼人,在迫近音速的猛攻下,那人的肉體也應該已經四散滾落了——然而,現實卻並非如此。

  「哦呀,危險危險。」

  伴隨著嘲弄,背後的氣息消失了。事實上,轉過頭的佩卓斯視線前方,連個人影也沒有——儘管如此,「毀滅騎士」的巨軀還是像結了冰一樣地停止了動作。

  「你、你這傢伙,到底是從哪裡……」

  保持著回頭的姿勢,佩卓斯的唇邊吐出了有些嘶啞的聲音。

  從背後抵住他脖子的東西——眼角瞪著兩把五指劍,他愕然呻吟。

  「唔,你是什麼人?又是從哪裡……」

  「我叫莫尼卡。」

  兩把五指劍翻了過來。青白色的光芒虛劃過佇立著的巨漢脖子的同時,對方悠然報上了名字。

  「派遣執行官『黑寡婦』……是搶你們生意的人哦。」

  月光下,脖子上噴出高高的液體住,巨軀倒了下去。

  見到這幅情景的亞伯嘴裡爆發出了慘叫。

  「佩、佩卓斯先生!」

  他立刻把艾絲綈放在了原地,自己則準備向頹倒的騎士身邊飛奔過去——然而子彈又在他的腳下挖開一個大洞。

  「——常駐戰術思考從狙擊模式轉換為殲滅戰模式……抵抗是無意義的。要求放下武器投降,奈特羅德神父。」

  撞擊了悲慘倒地的神父的聲音,冰冷而尖銳。夜幕的對面,激光瞄準器的紅光就像飢餓野獸的眼睛一樣閃閃發光。

  看到踩著規律的腳步聲出現的端正人影,亞伯的喉嚨裡不由發出了提高幾度的叫聲。

  「托、托雷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愛染嫇孃 發表於 2009-5-17 11:07 AM

第四章 聖女的烙印

  ——神聖真主啊,

  您不賜予永住地上的人民我等的血之復仇嗎。

                --約翰默示錄六章十節



  第一節

  「——托雷士,告訴我!」

  傑利克M13迪斯?雷——戰鬥手槍的槍口準確地對準了眉間。儘管如此,亞伯卻視而不見。他抬頭看著槍口對面,同事冰冷、沒有表情的臉怒吼道。

  「那個人真的打算拋棄艾斯提小姐了嗎!?真的打算做到這個地步嗎!?」

  面對指責,機械化步兵的表情卻完全沒有變化。連視線都沒有投向同事。只是將單手的槍瞄準亞伯的眉心,另一隻手的槍瞄準了修女。

  「警告國務聖省職員艾斯提?布蘭雪——放下武器,立刻離開那個吸血鬼。如若不然,無法保證卿的生命及身體安全。」

  「伊、伊庫斯神父……」

  就像不明白自己體內產生了什麼比恐懼更深刻的東西一樣呻吟著的,是紅髮的少女。沒有意義地搖晃著手中的霰彈槍的槍口,她聲音低弱的反問。

  「伊庫斯神父,這到底是——」

  「我們被命令幹掉那個吸血鬼,然後就算把你變成一具是屍體也要帶回去啦,小姐。」

  和艾斯提的話音重疊的,是一個尖銳的女人的笑聲。站在倒地的「毀滅騎士」身旁,抖落了五指劍上沾到的液體的女人,語聲嬌美地忠告了她。

  「聽到警告了吧?趕快閃到一邊去。那張可愛的臉上會開出大洞的哦。」

  「不、不要……」

  是不是無法理解莫尼卡的說明呢?艾斯提搖了搖頭,彷彿要從托雷士的槍口下庇護背後的長生種似地把肩膀挪了過去。她不可能沒有理解警告。儘管如此,一臉鐵青咬著嘴唇的少女就像守護天使一樣擋在槍口前動也不動。

  「請、請聽我說!她……這個長生種襲擊我是有理由的!那是——」

  「沒有聽取理由的時間,艾斯提?布蘭雪。」

  平板的聲音打斷了拚命想要說明事情始末的修女。激光瞄準器的紅光亮起在修女胸前。

  「異端審問局及市警軍正要將卿作為叛逆處分。卿被他們捕獲的話,損失就不止是卿一個人的性命。依據情況,還會危機米蘭公爵的政治生命……瞭解的話請讓開。吃力吸血鬼後,卿的安全將由國家聖省保護。」

  「我、我拒絕!」

  就算面對托雷士難得饒舌的勸說,艾斯提還是沒有讓開腦袋。不僅如此,還張大了兩手試圖保護身後的長生種。

  「要我為了自己保命對她見死不救……我不想做這種事!」

  「艾斯提?布蘭血——」

  機械化步兵的眼睛裡閃過了一道類似焦慮的光芒。一邊舉起手槍,一邊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發出了警告。

  「現狀下,要同時救卿等兩人的性命是不可能的。我的判斷是至少應該保住一人的生命——」

  「已經可以了吧,神父托雷士……那個小姑娘是說她想死。」

  就在那時,一個不耐煩的聲音插入了他們的談話。一臉無趣表情地把玩著五指劍的莫尼卡好像在說「無聊死了」一樣地插了進來。細長的眼睛看向修女,她愉快地開口了。

  「救一個想死的人根本是多事……這樣的話就趕快殺了她啦!」

  「——住手,莫尼卡修女!」

  托雷士的喝止非常銳利,就在他立刻將原本對準艾斯提的槍口轉向的時候,夜幕間,「黑寡婦」的手中已經迸出了一道朝著紅髮修女而去的白光。

  「艾、艾斯提小姐!?」

  「艾斯提!」

  亞伯和謝拉扎特——兩人的口中吐出相同的語句的時候,艾斯提的唇邊吐出了高聲的悲鳴。被飛來的五指劍拉破的手中,一直握著的霰彈槍掉了下來。愉快的看著這一情景,莫尼卡反手握住了另一柄五指劍。

  「不好意思,小姐……要恨的話,就恨那只雌狐吧。」

  伴隨著笑聲,凶器再次投向了修女——如果,那個瞬間,伴隨著一陣猛烈的咆哮,那個巨大的身影沒有功想莫尼卡的話,五指劍已經切實貫穿艾斯提的心臟了吧。發著白光的凶器帶著幾根紅髮落在後方的時候,追著跳起的「黑寡婦」,閃著白銀光芒的巨大身影襲了過來。

  高呼的佩卓斯的雙臂令人眼花繚亂地前後擺動著。錘矛剛一收如手中,就把它像觸擊球一樣迴旋起來迫近了莫尼卡。不知是否就連「黑寡婦」沒完全避開那和巨軀不相稱的敏捷動作,現在她就連後退也盡了權利。

  「莫尼卡修女——」

  機械化步兵對同事的危機產生了反應。至盡一直對準艾絲提的M13槍口迅速回轉,瞄準了衝過來的巨漢。就在佩卓斯背後完全亮起紅光的同時,扣動了扳機——

  「——對不起,托雷士。」

  下方跳起的腳踢襲擊了那只拿槍的手。托雷士的身體微微後仰的時候,至盡一直倒在他腳下的另一名派遣執行官在電光火石間迅速跳了起來。他手裡握著的,是舊式轉輪手槍。

  「真的很對不起……以後我會向你說明原因的!」

  就在道歉的話說出口的拖在腰間的槍已經連續射擊了——這是利用開槍的反坐力拔起保險栓的高等技術。通過全自動高速射擊射出六發子彈沒入了托雷士的肩頭。

  「!」

  高分子製作的人工皮膚和充當緩衝劑的皮下循環劑緩和了中彈的衝擊。舊式轉輪手槍的普通彈一發也沒有到達機械化步兵的內部,然而,足足六發子彈的衝擊卻超過了腳部平衡的允許範圍。向後大仰之後,他「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趁現在,艾絲提小姐,謝拉扎特小姐!快走!」

  一邊換彈匣,亞伯一邊高喊。他向壓著手蹲地上的修女和扶著地站起來的長生種呵斥道。

  「這裡我們會想辦法的!快!」

  緊咬著發青的嘴唇,艾絲提重重點了下頭。

  「不過,請小心……不要勉強!」

  「好了知道了,快走!」

  說著,亞伯把換完彈匣的手槍再次對準了倒在地上的機械化步兵——不,正確來說是機械化步兵本該倒在那裡的地方。

  「沒、沒有!?去哪了……!?」

  如果他從後方捕捉到拉動保險栓的細微金屬聲的瞬間,沒有向前撲出的話,飛來的子彈應該已經粉碎亞伯的肩膀了。就像追蹤著蜷起身子滾如車子裡陰影的神父一樣,石階上不斷空出巨大的環形坑洞。

  另一方面,看著趁這段時間鑽進了裝甲車內的兩個人影,穿著神父服的女人咋了咋舌。

  「……可惡,讓小姑娘們逃了!」

  從巨大的排氣消音器吐出濃煙的六輪裝甲車就像睡眠中醒來的鯨魚一樣,小幅振動著。就這樣讓它們逃走的話,就稍微有點麻煩了——只以後退閃避著迴旋的「叫喚者」,莫尼卡叫道。

  「喂,伊庫斯!這裡的笨蛋們就交給你了!我去追小姐們!」

  「你說的笨蛋是指在下嗎!?」

  強勁的敵人就在眼前還那麼大膽——更正確地說是旁若無人的這個女人,她的一句話讓從剛才起就重複著猛功的佩卓斯臉色大變。被人叫成笨蛋讓他咬牙切齒,同時高高舉起了「叫喚者」。

  「你這女人——!這是笨蛋,誰是!」

  「就是你啦,廢物——那種東西,不管你再揮多少次都沒用的。」

  伴隨著一聲輕蔑的笑聲,莫尼卡修女輕鬆地蹬向地面。不管多強力的撞擊,打不中對方就沒有任何意義。她從容地準備閃過那次大幅度揮動——然而她的臉微微緊崩了。

  「……什!」

  背上感到了堅強的觸感。不知什麼時候被避到了牆壁這裡。低頭看著回過頭望向牆壁的女人,佩卓斯嘲笑道。

  「哈哈哈,中計了,蠢人!」

  開始的時候無意義地重複著大幅度揮舞都是為了這個目的——早早切斷對手的退路。然後,朝著已經成為甕中之鱉女人頭頂,「毀滅騎士」使出渾身力氣揮了下來——

  然而,下一個瞬間,隨著柏油彈起鈍重怪聲一起響起的卻是佩卓斯的呻吟聲。

  「等、等等!?」

  手裡握這深深剜起石階的錘矛,「毀滅騎士」登大了眼睛。捶矛上一滴血也沒有。反而像是塗了螢光塗料一樣雪白燦爛——必殺的一擊簡直就像雲霞或是海市蜃樓一樣穿過了女人的身體!

  「這是什麼笑話!?」

  「所以我都說了吧?那種東西不管揮多少次都沒用的……」

  鮮艷的口紅彎成嘲弄的形狀時,莫尼卡修女——派遣執行官「黑寡婦」的身體漸漸沉入了背後的牆壁裡。看到幻覺一樣被吸入牆壁的女人身影,佩卓斯這才想起了某種特殊異能者。

  「物質透過……你是『魔女』嗎!?」

  終於回過神來再次揮下錘矛也已經太遲了。錘矛雖然把厚實的牆壁打成了拳頭大的混凝土碎片,可是對面卻沒有女人的身影。

  「完了,跑了嗎……」

  瞪著放出螢光的混凝土碎片,佩卓斯愕然呻吟著。遠遠眺望著漸漸駛離賓館的裝甲車尾燈,他的表情扭曲了。就算是吸血鬼,被那種怪物襲擊的話——

  「這樣不行……我們也快去追布蘭雪她們,奈特羅德!」

  臉色大變的「毀滅騎士」轉過餓身,唾沫橫飛地高喊道。

  「不快點去的話,他們兩會被殺的!」

  「那種事我知道!」

  在高呼中回過頭的銀髮神父表情也已經繃得緊緊地。躲在充當盾牌的裝甲車陰影裡,交換著空彈匣的他一幅隨時要衝出來的樣子。然而,如果他從這裡飛撲出來的話,下一個瞬間就會被撕成肉片吧——夜幕對面,站在卡車見的死神般的人影。從那雙手舉起的戰鬥手槍中迸發出的赤光如同飢餓的野獸一樣啃噬著夜幕。見了這副情景,不管多蠢的人也該知道從這裡逃走是不可能的了。

  「可惡,這樣的話……」

  咋了咋嘴,亞伯從懷中取出了彈匣。本來要在槍戰裡戰勝「神槍手」是不可能的。不過——

  「佩卓斯先生,托雷士我會想辦法對付的!所以,艾絲提小姐她們的事就拜託你了!」

  「喂、喂,奈特羅德,你打算做什麼!?」

  佩卓斯慌張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亞伯猛地從裝甲車的陰影裡飛撲了出來。同時把手裡的彈匣扔向了機械化步兵身邊忽明忽滅的街燈。

  「——無意義的抵抗,奈特羅德。」

  這難得的假動作對機械化步兵不起作用。完全不理會玻璃的碎裂聲托雷士雙手的M13都瞄準了猛衝過來的神父。從瞄準到扣動扳機,動作沒有任何遲滯。戰鬥手槍隨著火力吐出了子彈,就在那個瞬間——

  「就是現在,艾絲提小姐……趁現在逃走!」

  「……?」

  目標還沒有逃走嗎!?

  機械化步兵正準備扣動扳機的手指停了下來。對照了戰術存儲器裡儲存的在伊什特萬中央車站的記錄後,他循著亞伯的視線轉動了瞳孔——然而,那裡只有不見人影的昏暗。

  「偽裝嗎——」

  就在戰術思考得出自己中了原始的虛張聲勢這一招這個結論時,他的眼前發生了小型爆炸。是剛才扔向街燈的彈匣引熱內部的火藥爆炸了。當然,爆炸本身沒有什麼威力,可是這數秒時間要擾亂托雷士的感知器和警戒思考處理程序已經夠了。機械化步兵從混亂中恢復過來的時候,子彈一樣飛奔過來的身影已經撞到了他身上。幾乎讓人懷疑那副細瘦的身體哪裡藏得下這麼大的力氣,人影把托雷士近兩百公斤重的身體壓在地面上試圖按倒。堅硬的石階上,兩個神父扭打成一團,翻滾了幾圈之後終於上下重疊地停了下來。

  「托雷士,求你了,讓我們走吧……」

  開口請求的是按倒了對方的亞伯。槍口指著對方的眉心,他拚命地訴說著。

  「現在沒有詳細說明事情的時間。不快點去的話遲——」

  「我做不到,奈特羅德神父。」

  抬頭看著銀髮神父,面無表情的機械化步兵駁回了對方的請求。右手的手槍牽制似地指著正要向這裡跑來的另一個對手——佩卓斯,左手的槍口則在短短樹秒間捕捉到了亞伯的眉心。手指扣著扳機,托雷士淡淡地繼續道。

  「卿可選擇的行動只有這兩種——就此投降。或者扣動扳機破壞掉我。」

  「怎麼可以這樣……!」

  舊式轉輪手槍的槍口劇烈站動了。一邊像是代表了多有者的動搖一樣搖晃著,一邊繼續繼續指著機械化步兵的眉心——突然,槍口移開了。

  「可惡……我不可能對你開槍的吧。」

  突然洩氣地垮下了肩膀,銀髮的神父挪開了槍。幾乎已經要哭出來似地站了起來。

  「不過,如果你想開槍的話就開吧。相對的,拜託你,讓那兩人走……這樣下去,最壞的結果就是,十字軍,不,也許世界的終結就要到來了。那兩個人如果不能平安到達大司教館的哈,就會發生不得了的大事——」

  「你說大司教館?」

  爬起來的托雷士臉上,掠過一絲感情的氣息。

  對「十字軍」和「世界的終結」都沒有反應的男人,抬起玻璃眼睛回視了亞伯的臉。

  「布蘭雪她們是朝大司館去的嗎?」

  「誒,是、是這樣。聽說本次這一連串的騷動都和達捏茲奧大司教有關……」

  「米蘭公爵和陛下現在正在大司教館裡。」

  兩把M13的槍口就像膠結在了空氣裡一樣,一動不動。可即使如此,玻璃眼睛裡卻映照出了些微類似感情的動搖。機械化步兵用明確的口吻向亞伯宣告。

  「兩人的住處因為要警戒吸血鬼的襲擊,所以從今晚起從迎賓館搬到了大司教館……這是達捏茲奧的提案。」

  「你說什麼!?那、那麼,這樣下去,最壞就結果就會和卡特琳娜小姐他們撞上——」

  亞伯沒能最後把話說完。就像要打斷他拔高幾度的聲音似的,「神槍手」拔起了保險栓。

  「托、托雷士——!?」

  面無表情的殺人木偶在下一個瞬間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瞪大眼睛的亞伯耳邊響起了轟鳴。淒厲的風壓振動鼓膜的時候,射出的子彈擦過他的耳邊而去,順勢吸入了背後的針葉樹樹叢裡——慢了一拍落下來的,是身穿藍綠色軍服拿著阻擊槍的武裝士兵。

  「……市警軍!?」

  還有沒衝進賓館內的士兵在嗎!?

  亞伯咋舌的時候,樹陰裡、建築物的門裡陸續出現了藍綠色的人影。這些人數和剛才衝進賓館的人數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包圍了停車場的人數看起來至少有三百人以上——甚至,還能看見重機關鎗和對戰車炮這些重武器。

  「唔,你們這些鼠背……湧得還真多。」

  瞪著潛藏在遮蔽物陰影裡的士兵們,佩卓斯厭惡地哼了一聲。

  雖然他們剛才在屋子裡無法隨意使用槍炮,不過到了屋子外面就沒有那種顧慮了。哪怕是「毀滅騎士」,被佔壓倒性優勢的火力和人數壓制的話,要對抗或許也很困難吧。

  「怎麼辦,派遣執行官們?跟他們說明事由試試嗎?」

  「否定——沒有那個時間。」

  冷淡回答的是小個頭的神父。玻璃眼中捕捉到無數槍口的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輕易把亞伯推到一邊站起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切換戰鬥手槍的彈匣了。

  舉起伴隨著堅硬的金屬音裝進新彈匣的戰鬥手槍,殺人木偶用平板的聲音低聲說。

  「障礙以勢力排除。之後,為保護米蘭公爵及陛下,全速趕往大司教館——卿等也一起同行。」

  「果然失敗了嗎?」

  窗外,強風正刮響玻璃窗。

  隨著紫煙要望著這副景象,達捏茲奧輕輕彈了彈耳邊的話筒。

  「這麼一來,多勃,你還知道小姑娘們的行蹤嗎?」

  「——是,關於這一點,正如我們的計劃。」

  花筒另一邊,軍官似乎端正了姿勢。他的聲音雖然有著緊張的味道,卻沒有任何失敗的陰霾。還不如說是淡然地繼續著報告。

  「我已經誘導目標朝大司教館來了。雨季不久後即將到達。」

  「很好。接下來的事就由我這邊來做……」

  仰望著壯麗的大教堂圓蓋,達捏茲奧極為從容地點起了煙草。

  差不多快到12點了,可是大教堂和其門前的廣場上卻燈火通明。這是為準備明天一早舉行的慰靈儀式,正在通宵佈置會場。堆積了物資材料的車輛和馬車,另外還有為數眾多的工作人員和聖職者們正忙碌的出出進進。如果正如多勃所說的,小姑娘們正趕往這裡的話,現在應該很容易就能混進來。

  不管是和米蘭公爵見面還是阻擊自己,只要這裡起了騷動的話,這一連串的事件自己都有參與就很明顯了。這樣一來,他的失策就大白天下了——

  然而,大司教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恐懼的神色。

  不,還不如說,少女們如果不能活著到達這裡才讓他頭痛。

  「果然失敗了嗎?」

  窗外,強風正刮響玻璃窗。

  隨著紫煙要望著這副景象,達捏茲奧輕輕彈了彈耳邊的話筒。

  「這麼一來,多勃,你還知道小姑娘們的行蹤嗎?」

  「——是,關於這一點,正如我們的計劃。」

  花筒另一邊,軍官似乎端正了姿勢。他的聲音雖然有著緊張的味道,卻沒有任何失敗的陰霾。還不如說是淡然地繼續著報告。

  「我已經誘導目標朝大司教館來了。預計不久後即將到達。」

  「很好。接下來的事就由我這邊來做……」

  仰望著壯麗的大教堂圓蓋,達捏茲奧極為從容地點起了煙草。

  差不多快到12點了,可是大教堂和其門前的廣場上卻燈火通明。這是為準備明天一早舉行的慰靈儀式,正在通宵佈置會場。堆積了物資材料的車輛和馬車,另外還有為數眾多的工作人員和聖職者們正忙碌的出出進進。如果正如多勃所說的,小姑娘們正趕往這裡的話,現在應該很容易就能混進來。

  不管是和米蘭公爵見面還是阻擊自己,只要這裡起了騷動的話,這一連串的事件自己都有參與就很明顯了。這樣一來,他的失策就大白天下了——

  然而,大司教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恐懼的神色。

  不,還不如說,少女們如果不能活著到達這裡才讓他頭痛。

  「目前為止,大致都是照劇本進行的。多勃,賓館的處理就交給士兵們,你馬上回來……我也讓你同場拜會一下這場悲劇的終幕吧。」

  「明白了……不過,『毀滅騎士』及其他阻礙者該怎麼處理?如果讓那些人會合的話,就稍稍有點棘手了……」

  「為此我才給你加派人手的吧。」

  一邊對著窗戶吹出紫煙,達涅茲奧一邊露出了一個從容不迫的笑容。在他的計劃裡,有那個「毀滅騎士」及其他的護衛們成為棘手阻礙的危險存在。因此,為了排除他們,他另外投入了一個大隊的兵力,和多勃的部隊分別去了滋拉格賓館。一邊為自己的慎重感到深深的滿足,達涅茲奧一邊放下了話筒。

  自前次教皇選舉以來八年——對達涅茲奧來說是被中央驅逐、巡迴地方度過的灰色歲月。得到前代教皇重用的才能卻被梅帝奇和絲佛扎樞機主教忌諱,從重要職位上徹底地排除了出去。然而,達涅茲奧卻沒有墮落。過去的上司艾方索?岱斯提大司教在左遷以後,發起可以說是無謀的叛亂自取了滅亡。可是,達涅茲奧卻甘然接受了冷遇。在任職地方官的時候積蓄實力,培養人脈,學會了操縱新聞媒體的手段。姑且不說從前,現在這個時代裡,輿論的力量是絕大的。得到媒體支持的人就握有了勝利的要是。

  然而,另一反面他們也是嗜血的存在。為了任意操縱他們就需要生祭。為此他準備了無上的生祭——

  「聖女艾絲提及帝國貴族巴比倫伯爵……」

  眺望著他的城市,達涅茲奧嘴裡呢喃了兩個名字。彷彿品位芬芳醇厚的美酒一樣品在舌尖。確實,這兩人的生祭是完美的。殺死吸血鬼的聖女和人類的仇敵帝國貴族——作為誘餌來說無可挑剔。

  不過媒體和大眾都貪圖刺激。他們經常都渴望著大量、而且尊貴的血。在他們眼前上演悲劇的話,能為劇本作家兼舞台導演的達涅茲奧帶來難以計數的利益。為此,更多贖罪的山羊是必要的——

  達涅茲奧重新叼起了煙卷,再次把手伸向了話筒。

  「交換台嗎?給我接內線。」

  向著不知道這種深夜發生了什麼事而吃了一驚的交換手,大司教用平靜的聲音命令道。

  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憑一個多勃能束縛住那個吸血鬼的行動。那是為了引誘聖女他們的餌。為了收穫更大的成果,他必須再對小姑娘們做一件事……

  感受著因為明天早上將要發生的巨大變化而產生的輕微興奮和幾分緊張,達涅茲奧向話筒那頭命令道。

  「不好意思,在這種深夜打擾你,給我接一下內線四號……啊啊,是的。就是絲佛扎樞機主教的寢室。」

  「我已經誘導目標朝大司教館來了……預計不久即將到達。」

  「很好。接下來的事就由我這邊來做……」

  達涅茲奧回答部下報告的聲音隱含惡意,充滿從容。

  是竊聽器的狀態好呢還是對方使用了保密線路的緣故,錄了音的磁帶裡放出的對話混雜了大量噪音。不過內容卻能夠清楚把握。接下去,作為之後在教理聖省報告事件始末時用到的材料,這些已經無可挑剔了。現在更有問題的反而是談話內容——繼續傾聽著說話人的聲音,細長眼的異端審問官向拿竊聽磁帶的部下問道。

  「……那麼,市警軍依然沒有向我們發出出動請求吧,中士?」

  「是,完全沒有。不僅如此,甚至連希望捕捉目標的報告也沒有。」

  裝甲車裡面不管是牆壁還是天花板,都充滿了電子機器。大個頭的特警為了不撞到天花板,緊巴巴地縮著腦袋搖了搖頭。他毫不隱藏對本該是友軍的市警軍的蔑視和優越感,用厭惡的口吻唾棄道。

  「2020,那些門外漢去襲擊了滋拉格賓館,關於這件事,他們依然對我們保持沉默。對我們是完全保密的。」

  「算了,反正當地警察對我們不合作是次次發生的。」

  望著還在回轉的竊聽磁帶,布拉澤?馬太聳了聳肩。和完全不隱藏對大司教及其親衛隊敵意的中士不同,異端審問官的表情依舊平穩。然而,那雙細長眼深處到底在動什麼腦筋,旁人卻是猜不到的了。

  「那麼,閣下,我們如何行動?就這件事向大司教抗議,然後參加吸血鬼狩獵嗎?」

  「不,沒有抗議的必要……其實應該說我還不想讓大司教知道我們這邊的行動。另外繼續讓佈置出去的特警部隊裝出搜索吸血鬼的樣子。」

  微微一笑,馬太停住了磁帶。小心翼翼地取出竊聽磁帶,和幾份文件一起裝進信封裡交到了中士手上。

  「複製個兩份左右,把原盤送到梅帝奇樞機主教那裡。然後讓整備班作好『尤尼爾』的啟動準備——十分鐘後,全隊出動。」

  第二節

  「……神父他們不要緊把?」

  儘管是交通要道,卻看不到人來人往和車子的影子。

  本來也不是人那麼多的城市,到了冬天的夜晚,喜歡出來走動的人也很少。要說當然也是當然的,不過對艾絲提他們來說卻是件以外的幸運——如果不是這樣,她完全沒有在不撞到其他車輛的情況下開這種重型車輛的自信。一邊拚命把住沉重的方向盤,她一邊自言自語道。

  「有好好從伊庫斯神父他們那裡逃出來嗎?不管怎樣,這邊的事一完就必須馬上回去……那個人總是在關鍵時刻出問題,真讓人擔心。」

  「艾絲提,有件事我想問一下……」

  呼應了修女感想的坐在助手席上的少女。至今一直在觀察沒有人氣的街道的謝拉扎特忽然驚訝地看向了駕駛席。

  「剛才那位銀髮的先生——那位先生似乎很重視你的樣子。他和你是什麼關係?」

  「啊!?要、要、要說什麼關係……」

  突然被人問到這個問題讓艾絲提的聲音拔高了幾度。

  「什麼關係」是什麼意思?一邊迷惑著該怎麼選擇答案,她一邊無意義地用手擦了擦前窗玻璃。厚實的防彈玻璃結了一層薄薄的霜,當然,從內側是怎麼擦也擦不掉的。做了一會只後終於發現了這些,艾絲提慌忙開動了刮水器——視野頓時開闊了很多。

  「就算問我是什麼關係我也很難回答……算是單純的職場同事?啊,拜託不要誤會。因為剛才是那種狀況才那樣的,啊啊,不過我們平時關係很差的。」

  「是這樣嗎?」

  看著說話突然多起來的艾絲提的表情,謝拉扭了扭脖子。朝著那張表情極不可思議的臉,艾絲提更熱心地滔滔不絕。

  「是啊,那個人啊,食慾特別旺盛,又窮,還有各種致命的白癡地方,平時明明一副對女人沒興趣的樣子,可是和可愛女孩擦身而過的時候就一副色鬼腔調出來了……明白的說,根本不是個正經人。」

  「哈哈……」

  長生種的少女聽了一會修女的長篇大論。說得口乾舌燥的艾絲提一閉上嘴,她馬上就像等待已久似地戳了戳自己的唇邊。

  「艾絲提……我果然還是覺得來了這裡真好。」

  「啥?」

  什麼事這麼高興?艾絲提從旁邊看著同伴微笑瞇起眼睛的臉。遠遠地,門戶林立的對面,已經可以看到大教堂的尖塔了。一邊確認著這件事,她一邊可疑地問道。

  「突然在說些什麼啊……我說了什麼有趣的事嗎?」

  「不,不是這樣。只不過……」

  無限溫柔的眼睛凝視著艾絲提愕然的臉,長生種再次笑了。

  「真的是太高興遇到你們了——我只是在這麼想而已。吶,艾絲提。我太喜歡你們了。只有這件事情你一定要記住。」

  「……誒?」

  儘管手裡握著方向盤,艾絲提的臉還是不由轉向了這邊。不過這卻不是因為沒聽清謝拉扎特溫暖的話語,而是因為在她的話裡感到了什麼東西——這種感覺就像重要的東西正從掌心掉落一樣……

  「討厭啦……別說了,謝拉。我還以為你突然又要說什麼呢。」

  艾絲提就像要揮去不詳預感似地揮了揮手。

  「另外要道謝的話,就在事情全部圓滿解決之後再說。接下去還有很多麻煩的工作要做呢。救出你的家人,告發大司教……要做的事還很多哦。」

  「是啊,確實是……」

  聽了艾絲提的話,謝拉扎特微笑了。這是因為她真心贊成艾絲提說的話呢,還是為了感謝她替自己操心——這一點,艾絲提無法確認。因為正要回答什麼的謝拉突然繃緊臉轉過了身。

  「嗯?怎麼了?」

  「有人在追我們……很快!」

  長生種嘴裡溢出不詳的呢喃時,後視鏡裡閃爍的光——高頻燈的光開始閃了。

  「——那個人,剛才和伊庫斯神父在一起!?」

  「小心……過來了!」

  長生種的口中發出警報的時候,摩托車的引擎聲調格外高了起來。幾乎可以說是無謀地轉過方向盤衝到了強力卻鈍重的裝甲車面前。

  「不、不妙……會撞上的!」

  這個簡直在用身體衝撞的急速接近讓01忍不住扭轉了方向盤。當然,只是和一部摩托車衝撞這輛重型車連晃也不會晃一下吧。然而,那邊的摩托車——不,那個駕駛人卻不一樣。就算運氣好也免不了重傷。她不停的按著喇叭,同時為了盡可能遠離再次接近的摩托車扭動著沉重的方向盤。然而——

  「不行,艾絲提……來不及了!」

  謝拉扎特的警告已經遲了——不,就算警告趕上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吧。一瞬,進入死角的摩托車再次出現在前方的時候,裝甲車前窗裝備的沖角——為了在戰場上和敵軍車輛衝撞做的東西——猛地撞上了摩托車的後輪。和巨像一樣的裝甲車相比,只有老鼠那麼大的摩托車一瞬間跌倒了。就這樣,裝甲車的外胎碾過什麼東西,粉碎的觸感隔著車底傳了過來。

  「完、完了……殺人了!」

  那樣以來終究是沒救了——臉色變成一片蒼白,艾絲提瞪著後視鏡。

  後方,已經被撞得不成原樣的摩托車倒在路當中。然而,那裡卻沒有那個穿者奇怪的女人身影——難道還掛在車輪下嗎?

  「不行!不能停車!」

  正要踩剎車的艾絲提耳中,傳來了一個僵硬的聲音。看過去,是坐在助手席的謝拉扎特表情嚴肅地瞪著天花板。

  「……她、在上面。」

  「上面?車頂上?」

  艾絲提忍不住跟著對方的視線向天花板望了過去。難道說她在剛才那一瞬間轉乘過來了?不,不管是多精通體術的人都很難做到。

  「不要緊……沒人在。」

  為了讓一臉緊張的長生種冷靜下來,艾絲提努力保持著柔和的口吻。然後她的實現又回到了後視鏡。比起那些事還是想想剛才的女性吧。她到底在哪裡?

  「呀啊,小姐,你在找我嗎?」

  「……咦!?」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臉讓艾絲提屏住了氣息。前窗對面,濃艷的口紅上刻著嗤笑。像一隻不祥的蜘蛛一樣伸展著細長四肢的神父服女人正貼在玻璃上。

  「冷靜,艾絲提!」

  如果謝拉扎特沒有在說話間迅速把手伸向方向盤的話,失去控制的車體肯定已經撞進路邊的建築物裡去了。褐色的長生種一邊奮力操縱著方向盤,一邊為了讓修女冷靜下來鼓勵著。

  「搖動車子!把她震落下去!」

  「哎呀哎呀,被震落下去就危險了呢……」

  防彈玻璃的對面,女人吊起了嘴角。讓人聯想起殘忍肉食動物的眼睛裡露出邪惡微笑的時候,她的雙手開始泛起了微微的白光。

  「那麼,就在這之前進到車子裡吧。」

  「這、這傢伙!?」

  不知恐懼的帝國貴族的眼睛在驚愕和嫌惡裡登大了。簡直就像水面下面浮上來的食肉魚一樣,女人的雙手浸透進了防彈玻璃裡面。不,不止是手。兩條手臂,然後肩膀,刻著嗤笑的臉,煽情的胸前股起——女人的上半身就像厚達二十厘米的防彈玻璃根本不存在一樣穿透過來,侵入了少女們眼前。

  「物、物質透過……變異種嗎!?」

  「變異種?誒,帝國是這麼叫地嗎。這邊的話就更簡單的叫做『魔女』呢。」

  女人露出了一個毛骨悚然的微笑。她的身影簡直就像瘋狂藝術家的前衛雕刻。然而,作為她存在於現實的證據,那雙蜘蛛一樣的手伸向了前方。妖艷活動著的手指纏住的,是因為驚愕而僵硬的艾絲提的脖子。

  「唔……啊……!?」

  「艾、艾絲提!」

  聽到修女口中發出了不成聲的悲鳴,謝拉扎特慌忙去抓女人。然而不知為什麼,她的手只是劃過了虛無的空氣。不管是朝女人的手臂伸出手,還是橫切她的臉,總是像立體影響或是其他什麼東西似地穿過了女人的身體。就算有長生種的能力,抓不住的東西還是無法掰開。在這期間,艾絲提的臉色看著變了。

  「沒用的,吸血鬼……比起這些你還是好好抓著方向盤吧。要撞上了哦。」

  「唔……!」

  注意到街燈已經逼近眼前,謝拉扎特慌忙扭轉了方向盤。艾絲提那一邊,別說悲鳴了,連喘息都聽不見了。這樣下去,窒息而死只是時間的問題。

  就在這時,車體劇烈地搖晃了。似乎是前輪的一邊撞到了行道石。劇烈震動的車內,謝拉立刻伸出手支撐住了身體。防彈玻璃的冰涼觸感隔著玻璃傳了過來——

  「——原來是這樣!」

  捕捉著隨車體一起上下搖晃的「魔女」身影,謝拉扎特的眼中放出了光芒。某個想法通過了腦袋。

  「放開那個人——放開艾絲提!」

  一邊把抵著玻璃窗的手掌大大撐開,帝國貴族一邊用生硬的語氣警告著對方。一邊繃緊了全身準備抵禦預想的衝擊,一邊吸引著對方的注意力。

  「不聽話的話,你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真有趣……做得到你就試試。」

  帝國貴族的恫嚇讓魔女快樂地嗤之以鼻。那雙眼睛裡只有確信自己處於優勢者的嗜虐心。

  「比起這個,絞死這個小姑娘之後就輪到你了……你想怎麼死,吸血鬼?相這個小姑娘一樣被絞死?還是掏出你的心臟——」

  魔女的嘲笑謝拉扎特並沒有聽到最後。她突然用最大力氣啟動了抵在防彈玻璃上的「銀之腕」。因為通電發生的劇烈波動穿過玻璃,擴散到了整個車體。引擎在衝擊中噴出火來,裝甲車產生了龜裂。

  「!?」

  而受到這一衝擊的也不止是車體。至今一直讓人覺得不可侵犯的魔女,身體劇烈震動後立刻發出慘叫向後仰去。差點窒息的修女身體頹落了下來,劇烈痙攣著像蛇一樣地扭動身體。

  「艾絲提!」

  另一方面,謝拉扎特迅速抱住了倒進座位裡的修女身體。失去控制的裝甲車衝上行道石失去平衡的時候,長生種的女還抱著短生種的受女踢開了車門。

  「等、等等!你這混蛋——」

  聽著背後傳來的魔女狼狽的聲音,跳躍——她從完全失去平衡翻倒的裝甲車裡像子彈一樣地跳了出來。

  在她背後,發生了巨大的爆炸。

  「大意了……」

  熊熊燃燒的烈火裡,石階上落下一個惡魔般的身影。

  一邊從和燃燒的車子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慎重地站起身,莫尼卡修女一邊咋了咋舌。托了剛才受到的衝擊波的福,她現在全身都隱隱作痛。

  在恐懼她的人看來,她那不可侵犯的「透過」能力其實也有幾個缺點。

  剛才的失敗就是最好的例子。透過的過程中,因為和對像物質融為一體,所以她也會同時受到加在那樣物體上的打擊。本以為就是兩個小姑娘,大意的代價似乎以外的大——不過,沒有下次的失敗了。

  淒慘的翻到在地的裝甲車正冒出黑煙燃燒著。看來是倒出來的汽油引燃了大火。如果女孩們還留在車裡的話,現在應該已經燃燒成黑炭了——然而,迅速從石階下望去的莫尼卡微微苦笑。發現路旁一個暗井蓋打開一條縫的時候,她瞇起了細長的眼睛。

  真不愧是讓那只雌狐不得不出動自己的人。能乘著那麼小的間隙逃出去,果然,看來一般手段對它們是行不通的。

  「——不過,你們逃不了了哦。」

  彈了彈脖子上的項鏈,莫尼卡淺淺一笑。

  不管逃進什麼地方,都逃不過「黑寡婦」的獠牙。至今為止,毀在她手裡的人命至少有三位數,逃過一劫的獵物卻只有一隻——就是給她這條可恨項鏈的雌狐。除了她以外,其他目標不是被她撕裂喉嚨就是被她捏碎了心臟。對於在西西里的「我即我家」也是名門中的名門出生,懂事起就會殺人的她來說,殺戮既是名譽。失敗是決不容許的。

  為了將痛楚從意識裡趕出去,莫尼卡放鬆了全身的力氣。

  小女孩們應該還沒逃遠。為了穿過地面繞到她們前面,她將意識集中到了台階上——

  「——原來如此。雖然在文獻裡讀到過,不過看到實物還是第一次。這就是物質透過的能力嗎。」

  打攪她的精神集中的,是一個粗礦的男人的聲音。

  連著大馬路的黑暗小巷裡,站著一個高大的人影。漆黑的長披風雖然穿得相當嚴謹,聲音聽起來卻還很年輕。不過,他的臉藏在壓到眼睛那麼底的大禮帽裡,從莫尼卡這裡看不見。

  「……你是誰?」

  「剛才那些女士們的朋友哦。」

  站在黑暗裡,男人慇勤地回答。大禮帽落下的陰影裡,薄唇一咧,看來是在微笑。在男裝的魔女面前,這種態度該說是令人驚訝的鐵膽了吧。

  「辦完事的路上剛好看到她們遇到了麻煩。本想幫忙,卻被您的手段吸引了注意,結果錯失良機……實在遺憾。」

  「哦……所以這次就來陪我玩了嗎?」

  一邊悄悄從背上拔出五指劍,莫尼卡一邊宛然微笑。

  這個男人如果妨礙自己的話就得死,就算不妨礙也要殺了他——不能讓目擊了現場的人繼續活下去。把殺意壓在微笑下面,魔女作出可忍不住會刺激到男人劣根性的煩惱表情。

  「好吧。雖然沒什麼時間了,不過我就陪你玩玩吧……我們玩什麼?」

  「很遺憾,我並不擅長取悅女士……」

  然而,男人的回答卻讓女人以外。苦笑了一下,他用手杖的頂端輕輕指了指莫尼卡的背後。

  「所以您的玩伴……看,我就拜託聚集在這裡的它們了。」

  「!」

  轉過頭的莫尼卡臉上微微緊了緊。

  燃燒的裝甲車上冒出火焰和黑暗的大篷——她發現了這些地方四處閃爍著綠色的光點。黑暗中,伴隨著野獸臭味的原始殺意甚至化為了物理性的壓力向她迫近。

  「狼……不,野狗嗎!?」

  就在明白了殺氣真實身份的魔女口中落下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有好幾頭從黑暗中逼近了她。放出彷彿凶器一樣光芒的獠牙、銳利的爪,從四面八方襲來。

  「這些傢伙是怎麼回事!?」

  簡直就像狗群本身就是一頭巨大的野獸一樣——一邊閃避著組織異常嚴密的野狗,莫尼卡一邊吼到。這麼多數量已經不可能一個個」透過」了。雖然她已經從五指劍砍了發出惡臭的毛皮,再用自己的長腿踢飛自己的獠牙,可是野狗們彷彿不知恐懼一樣地一個接一個地前僕後繼。一腳將背後襲來的巨大黑狗的腦袋朝後放踢折,莫尼卡就勢跑了起來——前方站著的正是那個大禮帽男人。

  這些野狗明顯不自然。一聲不吼,機械一樣不知恐懼地發動攻擊的生物,通常是不可能存在的。在他漆黑一片的身影背後,有什麼東西在。放出極度危險氣息的某種東西。

  男人身邊閃爍出不詳綠光的時候,魔女意識到了自己直覺的正確。

  巨大的野獸——包裹著灰色毛皮的影子,防護要從魔女那裡保護主人似的慢慢走了出來。

  巨大。全身裹滿結實肌肉的身軀大約有兩米以上那麼長吧。然而,這是什麼?怎麼看都不是狗。整體感覺像狼,可是這麼大的狼卻不可能存在。這傢伙是其他的什麼東西——其他更危險、更邪惡的東西。

  野獸咆吼了。

  就像在聲音裡凝聚了吞噬時間一切存在的意志一樣的咆吼。這巨大的轟鳴震動沒有人氣的街道,傳到遠處正在安眠的人耳中時,凶暴的影子無聲無息地猛衝了過來。從翻捲的上顎爆出的獠牙撒下大量唾液,襲向了魔女的脖子。

  「回地獄去吧,你這野獸!」

  迎頭痛擊了襲來的摸物的,是魔女的怒罵。一邊向側面跳去,莫尼卡一邊揮起了五指劍。輕薄到讓人心頭一顫的刀刃準確地橫掃過野獸的喉嚨。這是撕裂氣管、帶來出血和窒息死的一閃——然而呻吟的卻是魔女。

  「騙人的吧,喂!」

  就在她瞠目結舌瞪著手裡只剩下一半的凶器時,那隻手上襲來了爆發性的疼痛。是折斷了凶器的魔獸咬上了魔女的右手。她把巨痛中連慘叫也發不出的莫尼卡轉了一圈,向著石階撞了上去。

  「!」

  魔女轉了一圈的身體順勢撞到了石階上。通常的話,應該已經全身粉碎性骨折,從碎裂的頭蓋骨裡腦漿迸裂了。然而在衝撞的瞬間,她的身體如同融化般地吸進了石階裡——除了稀少的一點血痕和微微發光的石階以外,一瞬以前女人確實存在過的痕跡已經不見分毫了。

  「漂亮……不愧是派遣執行官。逃得真漂亮。」

  低頭看著石階上留下的人形的光,大禮帽的紳士佩服似地拍了拍手。他對那些鼻子湊到地面上聞著味道的野狗群和瞪著螢光色的光輝低吼的巨獸都沒有恐懼的樣子。甚至還接近獸群,把手放到了它們沾滿血污的身體上。

  「反正就算追也追不到。不過,手上受了那種傷應該已經不能襲擊小姐們了……辛苦了。」

  就像和人類說話一樣地對野獸們說了一句,紳士把手放到了野獸流著血的眼睛上。那裡刺進了一片形狀扭曲的金屬片。折斷的五指劍——雖然被野獸掄起來亂舞,可是那一瞬,魔女還是把這個刺進了野獸。然後看準獠牙離開身體的一瞬,利用「透過」穿過地面逃了出去。

  遠處,伴隨著哨聲,軍靴的聲音漸漸接近了。看來是當局聽到這裡的騷動了。然而,戴著大禮帽的紳士——艾依扎克?巴特拉的表情裡卻沒有焦躁。更有甚者,他比出現時更悠然地轉身背對了火焰,自言自語似地對野獸呢喃道。

  「那麼,我們也差不多該告辭了——該看的已經看了。也該是時候撤退了。」

  第三節

  「——等著您們了,陛下和閣下。」

  朝著橙色的燈光下,在斧兵的簇擁下走下樓梯的姐弟倆,達涅茲奧恭敬地行了一禮。朝著等在走廊兩側的市警軍們揮了揮讓他們走遠些,他的臉上浮現了招人喜歡的笑容。

  「在兩位寬眠的時候把兩位叫出來,實在抱歉之至。」

  「不,沒關係。」

  冷淡的紅衣麗人打斷了大司教的問候。她的眼角雖然因為疲憊微微起了些黑眼圈,剃刀色的瞳孔本身卻閃著堅毅的光芒。陪在昏昏欲睡、拚命和哈欠作戰的弟弟身邊走過來的身影簡直就像某國的女王。

  「比起這些,你說的那件事是真的嗎,大司教?說是捕獲了『帝國』的人類什麼的。」

  「是,沒錯。我們有切實的證據。」

  回答的大司教的表情也是不輸給樞機主教的嚴肅。為了不讓聲音傳到護衛的斧槍兵耳朵裡,他壓低聲音在樞機主教耳邊耳語道。

  「他們是侍奉帝國貴族巴比侖伯爵的隨從士民——為了支援那個吸血鬼潛入這座城市,這些事他們都已經招供了。還有,他們的真正目的是暗殺教皇陛下這件事他們也已經招了。」

  「要把我弟弟……」

  仰望著高高的天花板,卡特琳娜重重歎了口氣。

  伊什特萬大教堂在擔當匈牙利侯爵美術館的時代,這個大司教館是被當作倉庫來使用的。其地下準備了完全獨立的空調和照明設施,甚至還有搬運貨物用的大型電梯,作為美術品的保管庫使用。「解放」後則成為了保管大司教座的現金、貴金屬、有價證券等貴重物品的場所。圓弧組合的天花板高度超過八十米、面積達三千平方米的這個空間,可以當之無愧地被稱為地下宮殿。「解放」後,這裡保管的美術品被教廷接受,裝飾到了市內各美術館和教會內,可是現在這個廣闊空間裡的各個地方還是有很多沒有拆封的大型木箱堆放著。

  這個巨人城堡一樣廣闊的倉庫牆面上並列著許多鐵門。事實上這每一扇門內部還是一個美術品保管庫,可是在昏暗的燈光下看過去,它們更像是監獄。

  「那麼,那些士民有沒有提到艾絲提?布蘭雪?」

  一邊表情森冷地注意著不讓迷迷糊糊跟在後面的弟弟摔到,卡特琳娜一邊問出了今天晚上最想問的問題。她一邊感覺到亞歷山卓的臉猛地抬了起來,一邊向走在前面的大司教提出了問題。

  「他們是不是知道一些吸血鬼和布蘭雪的關係?」

  「這些事就請閣下自行確認吧……」

  說著,大司教在某扇鐵門前停下了腳步。一邊取出鑰匙插進鑰匙孔裡,一邊像是告發什麼驚人秘密似地壓低了聲音。

  「他們就在這裡面……雖然已經束縛了他們的行動,不過還是請小心。」

  「……」

  發出嘎吱聲打開的門裡面沒有照明。

  昏暗的對面隱隱漂浮著霉臭的空氣是因為空調不好嗎。沒有任何裝飾品的房間最深處,可以看到掛在剝落白壁上的鎖鏈鎖著幾個人影。

  「……亞歷克,你在這裡等著。」

  卡特琳娜制止了戰戰兢兢看室內的少年並不是出與對弟弟的擔心。不,也有這個原因,更重要的是,根據她的判斷,接下去她要問的幾個問題,如果被他或是達涅茲奧聽到就麻煩了。

  「大司教也請留在這裡。我要單獨和他們談談。」

  「可是閣下,這樣會不會太危險?」

  「不要緊——請你們留在這裡。」

  預期不容爭辯地制止了男人們,麗人轉過纖細的身體進入了室內。一邊用手帕遮著嘴角,一邊腳步慎重地走進了房間深處。

  「——我有事要問你們。」

  照明開關在哪裡——站在依然保持著沉默的人影面前,卡特琳娜嘴裡吐出了流利的匈牙利語。一邊用手摸索著牆壁,一邊改用羅馬語又問了一遍。

  「我有事想問你們。如果老實回答的話,我就把你們從這裡放出去……」

  然而,還是沒有回音。

  不,沒有的不止是回音。有個陌生女人突然闖了近來。總該露出吃驚或是敵意,總之應該有一些反應的——然而,這些反應完全沒有。簡直就像人偶一樣被鎖在牆上的人影一動不動。

  「……難道!」

  卡特琳娜的手指終於找到照明開關壓下去的時候,剛好就在她想到某個可能的時候。一邊虛弱地閃爍著,吊在天花板下的圓弧形燈開始落下了橙黃色的光。出現在燈光下的——正是卡特琳娜預想的東西。

  「已經死了!」

  鎖在鎖鏈上的是五具屍體。任何一具身上都帶著慘不忍睹的傷痕,別說容貌了,連性別也判斷不出。不過,這些明顯是的屍體。從凝固在淒慘考問上的血跡顏色來看,他們是在一周內死的——就在最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連「鐵之女」的身體也微微傾斜了。咬著沒有血色嘴唇的臉,漸漸變成了和眼前死者們差不多的顏色。然而,卡特琳娜勉強調整了呼吸後轉過了身。一定要向達涅茲奧確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正在這時,什麼地方響起的怪聲扣擊了正要回去的樞機主教的鼓膜。那是一陣彷彿惡魔心跳的重低音從門外傳來。

  「……那個聲音是!?」

  幾乎就在卡特琳娜想到那個頃刻間發展成震耳欲聾的轟鳴的聲音到底是什麼什麼的同時,門外又傳來了一陣尖銳的慘叫——

  「姐、姐、姐姐!」

  聽到弟弟慘叫的卡特琳娜反射性的跑了起來。扔下死之牢獄不在理會。

  「亞歷克,怎麼了……這、這是!?」

  看到這副光景的麗人聲音拔高了幾度。

  倉庫已經化為了血海。厚實的絨毯亂成一團,癱軟坐倒失去意識的弟弟的法衣也像潑了顏料一樣染成了鮮紅。另一方面,本應保護教皇的衛兵們都握著武器倒在了血泊中。本應給予了可以與吸血鬼戰鬥的戰鬥力斧槍兵們,身體幾乎都被淒慘地撕裂,不成原形——然而,抓住卡特琳娜眼光的卻不是他們的慘狀。

  「動、動甲冑……裝甲兵為什麼會在這裡!?」

  叉著腳站在寬闊走廊裡是衣著不整的鐵之巨人。

  動甲冑——外骨骼型戰鬥強化服。發覺後復原的遺失技術結晶,鋼鐵的個人用戰車踏著腳下木箱的殘骸,叉腿而立。在它扭曲的手指中握著的機械鋦的鎖刃已經染滿了血紅,滴下的水滴在毛毯上形成了小小的水池。

  「……大司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顧法衣被鮮血玷污,卡特琳娜奔向了弟弟。確認到教皇只是昏倒,並沒有外傷的同時,冰刃般的聲音直指動甲冑背後,包圍在藍綠色士兵們中間的達涅茲奧。

  「還有士民們的屍體……能給我一個合理解釋嗎!」

  現在,大司教的嘴唇咧成了邪惡的形狀。從其中漏出的,是忍耐忍耐再忍耐的高傲感情裡漏出的低笑。

  「正值今日,教廷第三百九十九代教皇亞歷山卓十八世在此架崩——就是這麼回事。」

  沉重的聲音和笑聲重疊了。這是達涅茲奧用大司教杖劇烈地敲打了地板。他一副已經成為世界支配者一樣的眼神瞪著樞機主教。

  「……你瘋了嗎,大司教。」

  抱著弟弟,卡特琳娜咬緊牙關。

  對於這個潛在的政敵,她決沒有放鬆警惕。然而,像這樣直接對她動手卻真是意料之外。而且還被艾絲提和吸血鬼的問題完全拖出手腳,把派遣執行官派離了護衛的崗位——一邊在內心怒罵著自己的失策,她一邊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大司教,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你所做的事,明顯是對教廷及神的背信行為——是叛逆啊!」

  「背信?叛逆?那麼,把無能的弟弟當作傀儡,兄妹兩人獨攬教廷大權的你們又是什麼?要說對主了人民的背信,你們兄妹才是吧!」

  男人的聲音裡沒有瘋狂。有的只是對八年歲月被持續打壓的憎惡。大司教杖猛敲了一下地面,達涅茲奧彷彿在指責犯罪者似地提高了聲音。

  「八年前的教皇選舉中,偏頗狹隘的艾方索失敗之後,我一直在等待。一邊在地方培養實力,一邊等待著排除掌握的你們那一天……」

  「都已經等了八年了,這次還真是下了莽撞的賭注——像你這種人!」

  毫不隱藏自己的輕蔑,卡特琳娜蔑視道。朝著幾乎有自己父親那麼大的男人,她吐出了包含輕蔑的笑聲。

  「既然要暗殺,就應該選一個我們兄姐弟聚在一起的時候。就算在這裡殺了我和弟弟,你真以為能瞞過我哥哥——梅帝奇樞機主教嗎?那人可沒這麼愚蠢。」

  「您的擔憂雖然正中我痛處,不過這點我也考慮過了。我到底也算個劇作家……自認為對寫劇本還是很有心得的。」

  達涅茲奧微微一笑,駁斥了麗人提出的問題。

  以公正的態度來看,卡特琳娜的發言是正確的。確實,現在要殺他們姐弟易如反掌。話雖如此,可在那之後,要迴避異端審問局的盤問怎麼看都是不可能的。弗蘭契斯科會把達涅茲奧作為叛逆者處決,然後以次功績出席教皇選舉會議吧。接著,恐怕他就會作為新教皇登基了——達涅茲奧將作為培養他榮光的肥料無謂的死去。這種事一看便知。

  儘管如此,大司教那從容不迫的微笑卻沒有小時。看向教皇與樞機主教——正確來說是他們背後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比開始的時候還要自信滿滿。

  「就算是弗蘭契斯科也決不會懷疑到我頭上的……要問原因的話,那是因為殺害教皇的犯人另有其人。

  「……這是什麼意思?」

  大司教所說的話支離破碎,本來的話是可以一笑置之的東西。可是,卡特琳娜反而露出了警惕的表情。對方決不是瘋子。她能感到他狡猾邪惡的意圖——

  「回答我,大司教!犯人另有其人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這麼回事——這個城市出現了吸血鬼,連聖女也背叛我們幫助了她。那麼,那些家真正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達涅茲奧的發言近乎舞台演員,可是後半卻因為腳下湧起的鈍拙怪聲聽不太清了。是混凝土地板的一部分產生了細緻的裂紋。裂紋不斷擴大、加深,終於隨著一陣不舒服的聲音,那部分陷落了下去。不,不止這樣。就像雛鳥從蛋殼裡孵化出來一樣,大量的粉塵間跳出了兩個人影。

  「哎呀,惡人終於登場了……這下演員終於到齊了。」

  達涅茲奧滿意地舉起了手杖。

  在沾滿血污和煤污的兩個少女——聖女和褐色的女孩面前,他像聖經裡登場的預言家那樣高聲呼喚了它們的名字。

  「歡迎,巴比倫伯爵。歡迎,艾絲提修女——背叛了我們的聖女啊!」

  IV

  「騙人……這是怎麼回事!?」

  環視了周圍,艾絲提屏住了氣息。

  堆滿了地下廣闊空間的不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和動甲胃嗎?可是為什麼這麼多士兵都聚集在這裡?簡直就像早就料到了她們的入侵,做好了準備一樣。就算收到賓館裡多勃的聯絡,要聚集怎麼多兵力也該花費更多時間的。

  而且,讓艾絲提失去血色的不止是這些。眼中一映入被逼到倉庫一角的兩個人——白衣少年和紅衣麗人的身影,這次她真的僵硬地發不出聲音來了。

  「米蘭公爵……陛下!?」

  扣擊了驚慌失措的艾絲提的鼓膜的,是一個驕傲的男聲。

  「讓我好等,聖女。你太遲了……多勃中尉指的路很難走嗎?」

  「達涅茲奧大司教!?」

  看到站在士兵們中央的達涅茲奧讓艾絲提瞪大了眼睛,然後看到貼在那張臉上的惡意和倒在四周的斧槍兵遺體,所有的疑問都解開了。

  多勃中尉指的路——他們又被算計了!

  襲擊賓館一開始就是個幌子——領悟到這些的時候,艾絲提的手伸向了背後。

  「——謝拉,拜託了!救救陛下他們!」

  拔出霰彈槍的同時大聲的叫喚,是為了把士兵們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既然在嚴陣以待的敵陣裡做出這種事,就沒想過能平安逃出去了。可是,不想辦法讓那對姐弟平安逃出去的話——不斷祈禱和在自己被打成蜂窩的時間裡,長生種能帶著教皇他們逃出去的同時,她舉起了霰彈槍。

  「別管我!快帶著那兩人逃走!」

  如果說這時腦子裡完全沒掠過襲擊自己的兩個派遣執行官身影的話,那就是騙人的了。她現在要救的上司曾試圖拋棄她——然而,艾絲提沒有迷惑。小小的身體裡發出了讓人懷疑出處的巨大聲音,她高呼著向同伴轉過了頭。

  然而,作好死的覺悟的修女,她的高呼卻沒有得到長生種的回答。懷疑地轉過頭,修女發現了同行者正鐵青著臉佇立在原地。

  「……謝拉?」

  褐色的美人就像活著被人抽走了靈魂一樣鐵青著臉。閃著那麼柔和光芒的瞳孔像毛玻璃一樣渾濁起來,被吸進去似地盯著一點——開啟的鐵門。不,正確來說是吊在裡面的東西。

  「那是……難道是!?」

  追著謝拉扎特的視線看過去,她看到了5樣東西……掛在鎖鏈下,染滿鮮血的肉塊。艾絲提的腦海裡掠過了不詳的想像。謝拉扎特因為絕望而渾濁的眼……那是失去重要之人者的眼睛。

  「達涅茲奧大司教,你這個人……」

  極度高漲的憤怒使人失去語言——艾絲提找不到痛斥他的語言,即使如此她還是拚命轉動著快要停下的舌頭指責道。

  「從一開始就騙了謝拉……騙了巴比倫伯爵吧!你早就殺了她的家人,卻還對她說」

  「那種事是當然的吧。」

  從容不迫點了頭的男人,聲音裡沒有半點抱歉的樣子。只是,一清二楚的事情又被說明了一遍,這種惱火讓他蹩起了臉。達涅茲奧用下巴指了指還在沉默中的少女。

  「身為人類,卻甘當吸血鬼家畜的人類之恥……有什麼必要讓那種骯髒的家畜繼續活下去?」

  「……家畜?」

  靜靜重複了一遍達涅茲奧的話的,並不是因為激憤堵塞了語言的艾絲提。

  至今一直像戴了假面具一樣面無表情地保持沉默的長生種緩緩開口了。簡直就像失去了所有感情一樣的眼神望向大司教,語調平穩地組織著語言。

  「他們是我的家人。是我比什麼都重要的家人……大司教,剛才你把他們叫做家畜嗎?」

  「如果不滿意家畜這種叫法,叫奴隸怎麼樣?」

  大司教臉上漫不經心的聳了聳肩。他的眼神就是觀察著裝進牢籠裡的蛇的科學家眼神。毫不隱藏自己的優越感和對對手的污蔑,只是淡淡地回答。

  「不管是什麼,他們都是墮如地獄的人,是人類的叛徒……盡早驅除他們是一個侍奉神的人應盡的義務。」

  聽了達涅茲奧挑撥性的話,長生種沒有回答。

  只是,回頭看向旁邊已經找膩了該說話的艾絲提。

  「……艾絲提,我至今從來沒有恨過你們。」

  她的臉上,盤踞著修女從未見過的表情——平穩到前所未見,悲傷到前所未見的笑容。

  「雖然你們和我們有很多不同。可是會哭會笑,會喜歡別人這些都是相同的。所以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們。可是……」

  保持著透明的微笑,褐色的少女大大地張開了雙臂。簡直就像要和這個世界的一切絕別的人一樣,高聲發出了宣言。

  「可是,艾絲提……我今天為了憎恨殺死短生種。」

  「——不行,謝拉!」

  艾絲提的制止只慢了一瞬。

  修女的手抓住虛無的空氣時,高高躍起的黑影題了天花板。她襲擊的目標,正是包圍著大司教的士兵們頭頂。

  「射擊!」

  從擔任指揮的軍官們嘴裡,發出了類似慘叫的聲音。一齊舉起槍的士兵們朝著彷彿不詳怪鳥的謝拉扎特扣下扳機。數十發子彈裡,美麗的影子似乎就要被四分五裂了——

  「哈!」

  伴隨著一聲短暫的呼喝,謝拉扎特的雙手發光了。從「銀之腕」發出的衝擊波成為了力場盾,一顆顆彈開了子彈——而且,防禦就這樣直接轉換成了攻擊。帶著不可視盾牌的長生種朝著發出驚愕呻吟的士兵們頭頂垂直落了下來。立刻,幾個試圖逃跑的士兵受到衝擊波的沖角直擊化為了血霧。其他人或是被扯斷手足,或是吹飛了腦袋,殘骸撒滿了地板牆上,形成奇怪的前衛藝術造型。

  「……哼,你這怪物。」

  然而,站在這令人極度心酸的情景前,達涅茲奧的臉上卻沒有恐懼的神色。斜視著以臨終慘叫為伴奏跳起死亡之舞的少女,那張臉上甚至還浮現出了傲然的表情。

  而他的表情就連翻滾著憎恨的眼睛從赤霧中捕捉到他時也依然不變。化為褐色死神的謝拉扎特高高跳了起來,立刻朝著雙腿分開站在原地的大司教頭頂揮下了染滿鮮血的「銀之腕」——

  尖銳的臨終慘叫,並不是發自大司教口中。

  剛才正要粉碎達涅茲奧的謝拉的身體,照到一條淡淡的光,轉瞬間,以無敵自誇的長生種就發出悲鳴撞到了地板上。

  「謝…謝拉!」

  看到打著滾落到地上的長生種身影,艾絲提的聲音慌張了。最後一瞬發生在她身上的變化——守在大司教背後的動甲胃肩上,投光器放出了紫色的光輝。那光照到了謝拉。不,那不是什麼投光器。

  「紫外線的味道怎麼樣,吸血鬼?」

  達涅茲奧的嘲弄甚至稱得上平靜。低頭看著像撕破翅膀的蝴蝶一樣苦苦掙扎的長生種,溫和的臉上有著彷彿慈父般的溫柔。然而,他的話裡卻隱藏著致命的劇毒。

  「我真的很感謝你和聖女。雖然費了我不少手腳,不過就結果來說,卻給我帶來了當初預期以上的收穫……不止聖女,還一次處理掉了那個愚蠢的教皇和雌狐。」

  沒有人回答達涅茲奧的長舌。謝拉扎特全身,對紫外線有異常反應的桿菌都開始失控了。醜陋的傷痕開始急速侵蝕褐色的皮膚。俯視著因為痛苦連聲音也發不出的長生種,達涅茲奧往她後腦踩了下去。踐踏著高傲的帝國貴族,他臉上浮現出淺淺的微笑。

  「住…住手,大司教!」

  少女屈辱的姿態已經足夠讓血液衝上艾絲提的腦袋。甚至連自己身處的現狀也忘記了,她馬上準備飛奔向受傷的長生種身邊。然而,她立刻被迅速過來的士兵們拖住了雙腳,悲慘地跪倒在地上。

  「……閣下,接下去就交給我們吧。」

  向彷彿已經陶醉在勝利的餘韻中的大司教搭話的人,是庇護著他站出來的動甲胃。他把重新開始回轉機械鋸的鎖刃舉到已經只能虛弱掙扎的謝拉扎特頭頂後,向大司教進言道。

  「不要那麼簡單就殺了她。還要讓這個怪物背起殺死教皇和樞機主教的黑鍋呢。」

  眼睛看著被士兵們用槍指著的教皇和他的姐姐,達涅茲奧警惕地提醒道。

  如果教皇和米蘭公爵在這裡被吸血鬼殺死的話,將由投票選出下一任教皇。雖然梅帝奇、波吉亞兩樞機主教以下少有競爭對手,可是替教皇報仇的功績在選舉的時候會成為有力的武器吧。就算錯失教皇寶座,只要以這個事件為契機爆發聖戰的話,身在最前線的達涅茲奧大司教,他的權利就會無視他本人意志地增長起來。不管哪一樣,他都是穩賺不賠。

  「當場死亡的話,以後會有人懷疑的。要作出一副她穿過我們的防線殺死教皇的樣子。」

  「明白了。」

  恭敬作答後的動甲胃舉起了機械鋸。以此為暗號的士兵們,把大口徑來復槍抱在了腰間。

  「——謝拉!」

  絕望慘叫的艾絲提臉上噴到了紅色的東西。染成鮮紅色的景色中,腹部中了銀彈的長生種一聲慘叫向後倒去。在那聲慘叫還沒有散去時就射出的第二發子彈,則沒入了她的肩膀。

  「好,還有手腳。還不能殺哦。」

  在達涅茲奧好像進行化學實驗一樣的指示下,槍聲連續響起。

  市警軍士兵開始朝著噴出鮮血痛苦翻滾的長生種開槍了。四肢、腰、肩膀,接連射入的子彈超過十發了吧。紫外線的燒傷裡,翻起的皮肉就像變形的生物一樣開出紅色的口。

  「……!!」

  現在長生種已經連慘叫也發不出了。只是在子彈射入的時候身體劇烈地彈起來,簡直就像奇怪的跳舞一樣。不過,就連這個動作也漸漸衰弱了下去,幅度越來越小——

  「住手……住手,求你們了!」

  代替已經不能出聲的長生種,艾絲提慘叫道。她試著朝血池中痛苦掙扎的謝拉扎特飛奔過去。然而,她的面前重重落下了巨大的剛刃。

  刺進地板的機械鋸刀刃就像鏡面一樣澄澈,清晰映照出修女因為憤怒和恐懼扭曲的表情。單眼捕捉著忍不住後退的艾絲提身影,轉過身的動甲胃恭敬行了一禮。是想對聖女的殉教行為表示敬意吧。他以彷彿砍落貴人首級的死刑執行人一樣的優雅動作,舉起了機械鋸。

  「……!」

  聽到頭頂傳來的風聲呼嘯,艾絲提忍不住繃緊了身體。發出尖銳咆吼的死之下顎,高速迴旋著朝著聖女的脖子落了下來——

  「——艾絲提小姐!」

  挽回了本以為已成定局的修女之死的,是伴隨著嚴峻男聲射過來的六發子彈。六發子彈聽起來只發出了一聲槍響,高速射擊下放出的子彈漂亮地捕捉到了巨人的膝蓋。家在無法裝備裝甲的關節部分的衝擊,讓巨大的身軀發出轟鳴倒了下去。落下的機械鋸在地板上狂亂舞動的時候,疾風一樣滑入的人影站到了倒地的動甲冑和修女中間。

  「不要緊吧,艾絲提小姐!?」

  「神父!」

  艾絲提叫出了手握冒出硝煙的舊式轉輪手槍的人影——銀髮神父。拚命忍住沒有癱倒在地,她向對方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神父,小心……大司教準備在這裡殺了大家!他要殺我們……還要殺陛下和米蘭公爵!」

  「我知道。」

  亞伯朝著一臉眼看就要哭出來的修女溫柔的點了點頭。不過,很快他的眼睛就放出堅硬的光芒掉轉了視線。正面瞪著因為不擇時機闖進來人而繃緊了臉的大司教,他用以他來說前所未有的尖銳口吻指責道。

  「達涅茲奧大司教,你已經完了!不僅謀殺艾絲提修女未遂,還企圖刺殺陛下和米蘭公爵……你已經有所覺悟了嗎!」

  「奈特羅德神父,你怎麼到這裡的……」

  達涅茲奧的聲音冰冷得結冰。就像看到死人在走路一樣地瞪大了眼睛呻吟道。

  「送去賓館的部隊到底在做什麼!?你怎麼逃過那樣的兵力包圍的!?」

  「——戰鬥中鹿死誰手可不是個定數!」

  朗朗迴響的聲音甚至伴隨著物理性的破壞力。

  樓梯方向傳來士兵們慘叫的時候,那裡出現了鬼神。巨大的錘矛一閃,身強體壯的士兵們就輕易飛了出去。

  「布拉擇?佩卓斯參上!該當受罰的瀆神者們!只要有在下在,你們就休想碰陛下一跟手指頭!」

  「毀、『毀滅騎士』……!」

  眼見了教廷最強騎士的身影,士兵們中間發出了顫抖的聲音。其中甚至還有掉下了手裡的槍不住倒退的人。達涅茲奧咬牙切齒地斥責了那些士兵。

  「不要怕,你們這些膽小鬼!但憑兩個人能幹什麼……哦哦,對呀!把教皇抓來當盾牌!只要抓了教皇當人質,那些傢伙就什麼也幹不了了!」

  在主人的喊聲裡點了點頭的士兵們指向少年教皇和其姐的槍,在下一個瞬間連同所有者的性命一起破碎了。穿過牆壁射進來的強裝彈一個個穿透了士兵們。牆壁變成了就像遭到巨獸獠牙撕裂的一樣的慘狀,那堵牆對面出現的是小個頭的阻擊手。一邊給還在冒著硝煙的戰鬥手槍換子彈,他一邊用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呼叫了紅衣麗人。

  「戰域確保……請提交損害評估報告,米蘭公爵。」

  「『神槍手』!」

  就在卡特麗娜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出現的第三個人——托雷士?伊庫斯神父護著姐弟倆站到了士兵們的正對面。兩把手槍吐出的子彈化作鋼鐵壁壘擋在了那裡。

  兩名派遣執行官和一名異端審問官——在僅僅三個男人面前,近百名士兵都像被他們的氣勢壓倒了一樣,後退了幾步。

  「這些蠢貨……你們到底在怕什麼!」

  看了這丟人的情形發出怒吼的是達涅茲奧。眼看著先前建立起的完美優勢轉眼間就開始顛覆,讓他忍不住心頭火起。他朝著臉色鐵青的士兵們大喝了一聲。

  「對手不是只有三個人嗎!擊潰他們!」

  「戰鬥可不是靠認輸!蠢貨!」

  伴隨著怒吼,凶風怒號。是在士兵們中間發現了達涅茲奧身影的「毀滅騎士」開始了突襲。

  「決定戰鬥結果的永遠是正義和信仰……然後是氣勢!缺乏這些的你已經沒有取勝的機會了,達涅茲奧!」

  「……咦、呀!」

  看著猛衝過來的「毀滅騎士」和隨風折斷的蘆葦一樣飛出去的士兵們,達涅茲奧忍不住後退幾步。他立刻求助似地環視了四周,可是剩下的士兵們都受到守著卡特琳娜分腿站著的托雷士的猛烈槍擊,終究沒法來就主人。他們慘叫著四處奔逃已經用盡全力了。

  另一方面,一邊用眼角注意著展開在地下空間兩處的戰鬥,艾絲提一邊向亞伯哭訴道。

  「神父,救救巴比倫伯爵……救救謝拉!」

  不顧衣服上的血污,她抱著渾身是血的朋友,拚命問道。

  「她、她還有救吧?還有救的對嗎?她是長生種嘛。才這點傷……」

  「我不知道。不實際治療的話……」

  看了長生種傷口亞伯聲音裡的黑暗深不見底。雖然皮膚上的傷痕已經停止擴大了,瀑布一樣的出血卻還是沒停下來。擁有令人驚異的身體組織的長生種,她身上的傷過了這麼久還沒止合的理由只有一個——

  「很麻煩啊……身體裡進了這麼多銀。」

  看著穿孔的槍傷,亞伯表情嚴肅地低聲道。

  銀會給長生種血液中的寄宿者——溶血性桿狀細菌群帶來深刻的傷害。細胞裡攝入銀分子的桿菌會在幾分鐘至幾小時的時間裡陷入完全休眠狀態,數十小時內,它們的活動就會完全停止。中了如此大量的銀彈,全身的桿菌肯定都已經攝入銀分子。傷口沒有再生,出了這麼多血「飢渴」也沒有發作,都是因為這個原因。在體力較短生種更低的狀態下,她能戰勝這個傷勢嗎——

  「艾絲提……」

  就在那時,一個細微的聲音扣擊了修女和神父的鼓膜。沾滿血污的臉上,微微張開了眼簾。淺淺一笑,巴比倫伯爵向著淚眼的修女虛弱地伸出了手。

  「看來我已經不行了……」

  「不、不要說蠢話!」

  粗魯地擦掉了臉上掉落的水珠,艾絲提握住了長生種的手。內心為這雙手的冰涼感到悚然的同時,臉上卻拚命裝出微笑。

  「一定……一定會得救的!不要放棄!」

  「……謝謝你,艾絲提。」

  不知是相信了對方的話呢,還是不想讓修女繼續說謊,謝拉扎特淺淺一笑閉上了嘴。在這段時間裡,她的嘴唇也在繼續發青,體溫持續下降。

  「……總之,乘現在,哪怕只有她一個人也要送去安全的地方。」

  亞伯背對著四面八方傳來的怒吼和槍聲,向修女催促道。腦袋不斷閃避著有時會飛來的子彈,眼睛則四處尋找著安全的地方。

  「留在這裡也許會被捲進去的。首先,到哪個小房間去避一下難……」

  「你們逃不掉的,吸血鬼們!」

  幾乎就在一陣醜陋的機械噪音響起的同時,一個嘈雜的金屬音振動了艾絲提的鼓膜。她的頭頂聳立了一個不祥的黑影。看來它好不容易恢復了平衡。發出類似巨大齒輪咬合滾動那種聲音爬起來的動甲冑,舉起電鋸大叫道。

  「你們要死在這裡!」

  「——請讓開。」

  然而,站在閃著悚然光芒的電鋸面前,亞伯的聲音卻很平靜。一邊把抱在懷裡的長生種交給艾絲提,他一邊靜靜地推了推眼睛架。

  「不讓開的話,你會後悔的……我現在非常生氣。」

  「生氣?那又怎麼樣!」

  單眼中映出神父閃著冷光的眼睛,動甲冑微笑道。他猛地揮動了發出尖銳響聲開始回轉的電鋸。

  「我把你們三隻一起斬了!你就盡量痛苦翻滾著去死吧!」

  「痛苦翻滾?痛苦翻滾的人是你……」

  站在發出尖銳的爆音落下的電鋸面前,神父的聲音十分鎮定。一邊把拔出來的舊式轉輪手槍對準頭頂,一邊用明晰的口吻宣告。

  「我應該已經說過了——我很生氣!」

  那個瞬間,爆音和轟鳴碰撞了。朝著揮下電鋸動甲冑,亞伯射擊了六發子彈。六發子彈幾乎只聽到了一聲槍響的開槍速度幾乎可以匹敵機關鎗的自動檔了吧——然而,面隊被叫做「移動戰車」的動甲冑,以舊式轉輪手槍就太過莽撞了!以甚至能彈開對戰車來復槍直擊的複合裝甲為敵,手槍這種成服根本連擦傷都劃不破一條。然而——

  「不……不是吧!」

  搭乘者發出驚慌失措慘叫的時候,動甲冑全身,循環劑猛地像血一樣噴湧出來。貫穿它那巨軀的,是纖細的強化鋼鎖刃——被搶擊打斷鋼鎖連接部分的電鋸鋼刃,化為超音速長鞭襲向了所有者自己的身體。向著以超音速回轉的無數鎖刃唯一一個連接部分連射六發子彈,這種槍法只能叫做神技了。不過,在理解這些以前,有肩到做腹被大幅切開的鋼鐵巨人就這樣踉踉蹌蹌地後退了。

  一邊後退,一邊還拚命嘗試重新站直的操縱者的戰意是很值得讚歎的吧——不過,這些也在銀髮神父的計算之內。

  只看到他的右手微微一動空彈匣已經像魔法一樣從槍身裡吐了出來。裝上新彈匣的舊式轉輪手槍瞄準的目標,是先前剛受到槍擊的膝關節。

  「——結束了!」

  迸出的六發子彈無一例外地鑽進了目標,這次才真的完全破壞了關節。

  「……!」

  無言的怒吼和循環劑高高噴起的同時,鋼鐵的巨人倒在了混亂士兵們的正中央。

  「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龜裂的聲音裡,已經找不出瀟灑男子的影子——臉色鐵青站在原地的達涅茲奧心情就好像在做夢一樣。而且還是一場噩夢。

  就因為三個男人,市警軍的最精銳部隊已經要全軍覆滅了。不,步向毀滅的不止是士兵們。他精心策劃的計劃也已經毀滅在即。幾分鐘以前還發展得那麼順利的事態、這八年間,他汲汲營營構築的榮光,現在正發出聲響漸漸崩潰。

  「不、不要,還沒結束……怎麼會有那麼愚蠢的尾聲!」

  不管達涅茲奧身上有多少缺點,至少他不是一個失敗主義者。

  充血的眼睛裡捕捉到的,是身邊的鐵門。普通電梯站著「神槍手」,樓梯被「毀滅騎士」擋住了,可是如果乘上這個搬運貨物的大型電梯——拋下眼前繼續苦鬥著的士兵們,大司教悄悄後退幾步,輕輕按下了按扭,等待著升降機隨著鈍拙的振動降下來。

  既然暗殺教皇失敗,就只能暫時躲一段時間了吧。在事情平息下來以前找個地方潛伏起來。在這段時間裡,讓教廷裡的朋友幫忙活動,爭取恩赦。對羅馬來說,大司教的叛逆應該也是不希望傳出去的醜聞……

  「達涅茲奧大司教!」

  翻滾著憤怒和憎恨的聲音,痛擊了正在電梯的大司教的耳朵。立刻轉過視線,頂住達涅茲奧鼻尖的是一把霰彈槍的槍口。

  瞪著平時的瀟灑時髦不知去了哪裡、只剩下一臉醜陋痙攣的表情喘著氣的大司教,紅髮修女唾棄道。

  「你打算逃到哪裡去!?做了這麼多壞事……你以為不做補償就能逃得掉嗎!?」

  「……這、這是個誤會,艾絲提修女。你誤會我了。」

  視線從紅髮的修女開始,然後移動到她背後的兩人——銀髮的神父和他所抱著的呼吸急促的褐色長生種,達涅茲奧驚慌地搖了搖頭。

  「我、我本來就沒打算對你做什麼。不、不過想利用這個騷動,懲戒一下一直專橫跋扈的先代教皇遺孤而已,沒有加害你的意思……是、是真的!」

  「——那麼,你承認你打算殺我們了,大司教?」

  彷彿結冰鋼鐵般的聲音,並不是發自怒火中燒的艾絲提。冷冷凝視著轉過視線的大司教的,是法衣沾血的麗人。扶著看起來好不容易剛醒過來的弟弟肩膀,卡特琳娜單片眼睛背後的瞳孔放射著冰冷的光芒。

  「真的很遺憾,達涅茲奧大司教……我對你很失望。」

  處刑宣告一樣宣佈了這句話的樞機主教背後,兩個男人窮追著所剩無幾的士兵們。達涅茲奧的嘴唇劇烈顫抖了一下,視線從樞機主教和教皇那裡閃開了。像是這詞才真的領悟自己失敗似地頓然垂下了頭——

  就在那時,伴隨著沉重的金屬聲,走廊裡響起了一個平穩的聲音。

  「——嗨,各位,節目騷動就到此為止了吧。」

  到了這時才終於降下來的貨物用電梯的捲簾式鐵門開始捲了起來。從裡面傳出的,是一個用了擴音器的男聲。而後,在迴響消失前,伴隨著一陣地面轟鳴,鐵門內側出現了一個頭頂差點就要擦到天花板的巨大人影。

  顏色是彷彿乾涸血跡般褐色的巨人——動甲冑用單眼眸睨著走廊,平穩地宣告。

  「全員放下武器——這裡是教理聖省異端審問局。」

  「……布、布拉澤?馬太!?」

  看到升降機裡出現的巨影,驚異地叫出來的人是至今一直窮追著士兵們的佩卓斯。他瞪著褐色的動甲冑和包圍在它身邊的黑色野戰服士兵們瞠目結舌。

  「為什麼『尤尼爾』和特警會在這裡!?你們不是都上街了嗎!?」

  「——哦、哦!來得正好!過來幫我,布拉澤?馬太!」

  打斷了佩卓斯的驚歎的,是一個可恥的男聲。至盡一直被艾絲提用槍口指著,幾乎就要暈過去的達涅茲奧脫兔般飛奔了過去。一把抱住褐色的動甲冑,淚眼迷濛地哭訴道。

  「吸血鬼侵入來要陛下的命了!不、不止吸血鬼。聖女和絲佛扎樞機主教都是一夥的——」

  「不要被他騙了,布拉澤?馬太!」

  單片眼睛精光一閃,睥睨著「尤尼爾」和毫不放鬆地舉著槍口的特務警察們一聲呵斥的,是卡特琳娜。她氣勢逼人地指責出大司教的演技。

  「覬覦陛下性命的人是這個男人……馬上逮捕他!」

  「不是的!這一連串時間的幕後黑手是絲佛扎樞機主教,馬太閣下!」

  在這裡輸掉口舌就全完了。不過,如果在這裡騙倒了異端審問官的話,就還有翻盤的機會——向著躊躇似地保持沉默的巨人傾訴的聲音幾乎可以亂真。

  「請看看這情形!艾絲提?布蘭雪和吸血鬼……那就是最大的證據!」

  「——原來如此,這就是閣下的『劇本』啊。」

  從「尤尼爾」的外部發聲器發出的聲音,隱隱帶著寫感佩。然而那之後,立刻用裝在手上的火焰發射器對準大司教的時候,感歎明顯變成了失笑。

  「很抱歉,閣下,我要逮捕您。嫌疑是教皇及樞機主教暗殺——叛逆罪。三十分鐘前逮捕的市警軍中尉多勃已經把什麼都說了。」

  「!」

  大司教的臉色變得蒼白並不是因為聽了馬太的宣告,而是因為看到了圍困在特務警察中間的一個男人。藍綠色的軍服染上了朱紅,那張臉腫得不成原形,不過,他確實就是本該從滋拉格賓館趕來這裡的部下。彷彿還不肯放過虛軟地在原地踉蹌的大司教,宣告還在繼續。

  「啊啊,還有這兩天裡旁聽到的您的通訊記錄和給已經收押的市警軍的全部命令文書,都已經送去梅帝奇樞機主教那裡了。我想沒多久,異端審問局向您發出的正式傳喚命令就會送到這裡了……請多多見諒。」

  「馬、馬太,你早就算計好了吧!」

  歇斯底里的聲音彷彿要撕破喉嚨一樣。達涅茲奧一副惡鬼的樣子,抓著頭髮撕喊道。

  「是弗蘭契斯科的教唆嗎!?從一開始就懷疑我,故意設了套子讓我往裡面鑽吧!?」

  「也算吧,誰叫這次的事件太巧合了呢。」

  和狂亂的大司教形成了鮮明對照的是,異端審問官的聲音裡充滿自律,卻飽含了深不見底的惡意。禮儀的表皮下蘊涵著侮蔑和冷笑。

  「重要的是,閣下,您的劇本就一部作品來說太陳腐了……好了各位,請把他帶到上面去。」

  馬太最後的話不是對大司教,而是對特務警察們說的。對命令產生反應的黑色軍服群體抓住了喊得歇斯底里的大司教,毫不留情地給他戴上了手銬。雖然不可能知道羅馬的樞機主教會議會如何判決,不過教皇暗殺是大罪中的大罪。恐怕會有一個比死還難過的末尾來在張著大嘴等著他吧。

  「……謝拉,從這裡逃出去吧。」

  也有人一邊遠遠看著被戴上手銬強行帶走的達涅茲奧,一邊語氣枯澀地低語著。

  艾絲提對神父扶著的長生種說道。遠處,特務警察正在替市警軍接觸武裝。已經因為托雷士和佩卓斯受到毀滅性打擊的市警軍,並沒有和新出現的敵人一戰的覺悟。他們紛紛扔下武器投降了。

  大司教被逮捕,教皇和樞機主教得救了。一眼看上去雖然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可事實上卻並非如此——這樣下去,謝拉扎特肯定會被抓起來。而被教會捕獲的「吸血鬼」會這麼樣是一目瞭然的。

  「我也和你一起走……所以,快點逃走吧。不然的話,你會被殺的!」

  一邊制止了一副有話想說眼神的神父,艾絲提迅速說道。

  「是啊……」

  不過,和焦躁的修女對比鮮明的是,長生種卻很鎮定。因為大量失血她的臉色很差,不過平穩的表情和平常的她沒什麼兩樣。她癡癡地望著被帶走的達涅茲奧,還有安心吐了口氣的樞機主教、教皇姐弟。

  因為劇烈的失血失去判斷力了嗎——艾絲提抓住了那樣的少女的手,讓她扶著自己的肩膀站了起來。

  「現在不是悠閒發呆的時候!來,扶著我的肩,趁現在……等、等等,謝拉,你往哪裡走!」

  艾絲提的制止徹底地遲了。就在她要抓住長生種肩膀的時候,褐色的長生種邁著微微搖晃的步伐大踏步地走了起來。彷彿眼裡既看不見異端審問官也看不見特務警察,她走去的方向,是坐倒在樞機主教身旁的白衣少年。

  「晚上好……您就是教皇陛下吧?」

  兇惡吸血鬼的長相,自前天晚上歌劇院襲擊時間以來已經在關係者裡廣為流傳了。然而,如此大膽接近的少女,看到她的舉止,特務警察也好,樞機主教也好,似乎都呆在原地地甚至望了盤問。通過啞然的他們,謝拉扎特抱住了發呆似歪著脖子的教皇肩膀。至盡一直在對異端審問官說明情況的卡特琳娜注意到這個情景轉過頭來的時候,她已經把少年當作盾牌一樣擋在了身前。

  「艾絲提,正如你所說,這樣下去我確實會死……」

  謝拉扎特把銀手套抵在亞歷山卓的眉間,朝著慌忙追過來的艾絲提掉轉過了頭。

  「所以,在那之前我會殺了他。」

  第五節

  「誒……?」

  自己現在的表情恐怕蠢得非比尋常吧。雖然有這個自覺,艾絲提卻改變不了自己的表情。嘴角扭曲成一種既不是親切笑容也不是泫然欲泣的奇妙形狀,她擠出高幾度的聲音。

  「你、你在素什麼,謝拉?這種時候不要開玩笑啦……」

  「當然。這不是什麼玩笑,艾絲提。」

  長生種的聲音很平靜,不過她的眼神更平穩。冰涼的手套抵在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的少年教皇額頭,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宣告道。

  「……我,接下去要殺了教皇。」

  有個慌張的聲音插了進來。到現在為止一直和艾絲提一樣被謝拉扎特的行為嚇破膽的亞伯慌慌張張地插嘴近來。

  「請鎮靜。不管怎麼說,先把手從陛下那裡放開——」

  「不要妨礙我,短生種!」

  看也不看他一眼,謝拉扎特的右手閃了一閃的時候,亞伯的身體已經被猛地吹走了。不,被吹走的不止是亞伯。壓電元素型衝擊波發生裝置——「銀之腕」產生的空氣之拳把教皇周圍的幾乎所有人類都彈飛了出去。

  「米、米蘭公爵!神父!」

  「——不要動,艾絲提!那邊的短生種們也是!」

  反射性地要朝卡特琳娜和亞伯身邊飛奔過去的艾絲提和注意到騷動回過頭的特務警察們兒邊擦來了嚴厲的警告。右手壓著教皇,謝拉把嘴唇吊成了一個兇惡的形狀。

  「艾絲提,你過來這裡。其他人不要動……稍微動一下,你們的教皇和聖女就會死。」

  「……各人員,站在原地別動。」

  收到警告的布拉澤?馬太對特務警察們下了命令。就在不遠處,小個頭的神甫雖然舉起了戰鬥手槍,可是卻被飛奔過來的巨漢壓了下去。

  「住手,神父托雷士!會打中陛下的!」

  一邊用眼角望著扭作一團的異端審問官和派遣執行官,艾絲提一邊從嘴裡擠出了顫抖的聲音。邁著無依無靠的腳步走向長生種的同時,她拚命地傾訴道。

  「謝、謝拉,你到底怎麼了!你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明白,艾絲提……十分明白。」

  朝著走到眼前修女,臉上沾滿血污的長生種露出了一個淒慘的微笑。

  「我已經沒救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所以我決定,至少在臨死前向你們這些愚蠢的短生種反覆仇。」

  「怎麼會這樣……復仇什麼的……」

  那麼,至今所見到的,她的溫柔都是假的嗎?

  「可能的話,我也想作短生種。」

  「吶,艾絲提。我最喜歡你們了,只有這件事情你一定要記住。」

  ……這些都是謊言嗎?

  「至今為止的事,全部,都是謊言嗎!?」

  「……」

  面對泣血般的指責,吸血鬼似乎微微笑了笑。不斷失去血色的嘴唇裡,漏出了細微的聲音。

  「我是吸血鬼你是人類……我只是在利用你。只是這樣而已。」

  「不對!不對,絕對……絕對不是這樣!你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對,不是這樣。什麼地方有點怪。什麼地方不對……謝拉,她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可是,為什麼!

  ——傳到混亂的修女耳中的聲音,彷彿天使般澄澈。

  「開槍吧,艾絲提。」

  她的聲音如果是命令的話就過於纖細,說是情願又太過強有力。可是卻比任何怒吼都更真切地傳如艾絲提耳中,讓她的視線望向了這邊。

  「開槍,艾絲提……」

  映在愕然瞪大眼睛的修女眼中的,是透明到令人恐懼的微笑。眼簾微微顫動的教皇還擋在身前,謝拉扎特虛弱地向艾絲提笑著。

  「一直以來謝謝了……不過,已經夠了。趕快開槍。」

  「你、你在說什麼啊,謝拉!」

  「不要自暴自棄!你好有救!我會救你的!所以——」

  「如果你不向我開槍的話,我就殺了這個少年……這樣也可以嗎?」

  「!?」

  就在修女混亂期間,謝拉扎特開始在抵住少年的手上注入了力氣。一邊將另一隻手伸向修女,一邊換了個人似地嚴肅表情宣言道。

  「我殺了這個人的話,短生種就會對我們展開復仇吧。這樣一來,很多人就會死。不管是長生種還是短生種的很多人……就算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謝拉……」

  聲音虛無地顫抖著,艾絲提佇立在原地。

  確實,如果教皇死在謝拉扎特手裡的話,誓言復仇的人類勢必會毫不猶豫地發動十字軍。必定會有很多流很多的血。艾絲提重視的許多生命,都會在業火中消逝,這些都是顯而易見的。只是——

  「而且,如果說反正都沒救了的話……艾絲提,就由你來開槍。這樣一來,你就能成為『聖女』——成為殺死『吸血鬼』的聖女。」

  輕輕把手覆到修女的手上,謝拉扎特就像安慰不聽話的妹妹似地用柔和堅決的口吻說道。

  「……!」

  微笑著的謝拉扎特,她的美貌已經像雪一樣白了,可是說不出話來的艾絲提的臉色卻更加地蒼白。短暫的時間裡,她就像肺功能停止了一樣止住了呼吸。之後,終於吐出了一句有意義的話。

  「不、不要說蠢話!」

  握在手裡的霰彈槍差點掉下去,修女呻吟道。

  她是故意要死在自己的手裡。為了拯救自己的性命——為了拯救自己成為「聖女」,她希望自己被當作兇惡的「吸血鬼」殺死。

  「如果要我殺死你成為『聖女』什麼的話……還不如被異端審問局抓回去火焚!如果要我親手殺死你,還不如被當成魔女死掉更好!」

  「……艾絲提」

  如果說這是斥責,聲音未免太細了些。然而,謝拉扎特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扣擊了修女的鼓膜。

  但是,就像被神不見底的敗北感打擊到了一樣,艾絲提的手離開了扳機。垂著痛苦扭曲的臉,她的聲音顫抖著。

  「果然,不行,我……我開不了槍。」

  「艾絲提……」

  儘管要求被拒絕了,那時候,謝拉扎特卻似乎忽然微笑了。

  艾絲提一生都忘不了這個「人類之敵」的笑容。

  如果在這個被詛咒的世界上真有聖女這種人的話,那肯定就是這時候的她了——這是一個甚至讓艾絲提產生了這種想法的透明微笑。

  「……謝謝,我的友人啊。」

  而她的笑容,直到艾絲提手中響起模糊的槍聲時也依然沒有改變。

  「謝拉!?」

  看著在自己手中冒出硝煙的霰彈槍和不知什麼時候伸過來的「銀之腕」,修女的喉嚨裡迸發出了絕望的叫聲。槍口放出的一粒銀彈,切實地沒入了長生種緊貼在槍口上的左胸。疊在艾絲提手上扣動了扳機的「銀之腕」失去力氣的時候,苗條的褐色身體就像斷了線一樣地頹倒在原地。

  「謝拉!不行,謝拉!」

  簡直就像自己被射中了一樣,艾絲提彎下了膝蓋。無意識地抓住朋友的手,嘴裡擠出了不知是哭聲還是怒罵的聲音。

  「我會救你的……我會救你的!」

  「謝謝……可是,已經不行了……」

  痛苦似乎已經小時了。緩緩落下眼簾的長生種,她的表情更像是被舒適的疲勞感包圍了一樣。她的臉上既沒有對死的恐懼,也沒有對聲的執著。簡直就像是完成了什麼心願一樣滿足的表情……

  「對不起,艾絲提……最後,把這麼麻煩的工作……推到了你身上……」

  謝拉扎特似乎微微笑了笑。她說的話幾乎已經快聽不清了。

  「不過,這樣一來你就能成為『聖女』了……成為打倒了吸血鬼的『聖女』……」

  「別說了!」

  什麼樣的詛咒都沒有這麼令人厭惡吧。不能塞起耳朵,艾絲提只好搖了搖頭。

  「不要!我不是什麼聖女!也不想成為那種東西!」

  「不,你會成為聖女的……一定要當上聖女……明白……嗎……」

  就像在安慰因為肩上的重擔擰起臉的朋友,長生種笑了。抬頭看著修女和佇立在她身旁的少年,自言自語似地呢喃道。

  「如果,我們……能一起活下去的話……那是……」

  她的視線已經朦朧了。儘管如此,謝拉扎特的眼睛卻像是能看到遙遠的未來一樣。不是現在跪在身旁的友人,她就像在對映照在那裡的聖女說話似地呢喃道。

  「對,你會成為聖女……一定……」

  「謝拉?」

  艾絲提搖晃了友人那已經沉默下去的身體。然而,微微睜著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光彩,那對嘴唇已經永遠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即使如此,艾絲提依然像是為了喚回她的靈魂似地張嘴欲呼喚她的名字——

  「……沒事嗎,艾絲提修女?」

  平穩,卻像是蘊涵著冰一樣氣息的聲音凍住了艾絲提的嘴唇。

  僵硬地回過頭,一個細長眼睛的男人站在她的背後。背著特務警察過來的異端審問官布拉澤?馬太露出切實的擔憂表情,向抬起頭的修女問道。

  「真是漂亮的一發子彈……您沒有被那個怪物傷到吧?」

  聽到那個單詞,艾絲提體內的什麼東西短路了。「怪物」是指誰?一邊因為激烈的情緒扭曲了表情,她一邊試著要站起來。

  然而那時,艾絲提的目光忽然停在了已經斷氣的少女臉上。

  「你一定要成為聖女」——留下這句遺言逝去的友人的臉。

  「……」

  「……怎麼了,修女?」

  看著不自然地陷如沉默的艾絲提,異端審問官再次試探似地問道。回過頭,布拉澤?馬太細長的眼睛裡那冰針似的光芒正望著這邊。死去友人的臨終遺言似乎沒有傳到他的耳朵裡。

  「您身體不舒服嗎?需要叫擔架來嗎?」

  「不,不用了……比起這個,陛下和……她的屍體就拜託你了。」

  累極了似地低下頭,艾絲提放開了至今一直握在手裡的亡骸的手。在那張低到不讓任何看見的臉上,她緊咬著嘴唇直至出血。然後如此宣告。

  「這個……吸血鬼,由我……討伐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愛染嫇孃 發表於 2009-5-17 11:08 AM

終章

  --我要毀壞你們的偶像,

  把你們屍首堆在你們的偶像身上。

                --利末記二十六章三十節




  今天,太陽也落山了。

  映出夕陽的河面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芒,開始沉入剪影花中的城市,早早點起了街燈。

  慰靈意識本身已經於昨天在狂熱和祈禱中結束了。不過興奮的餘熱似乎還覆蓋著整個城市。匆匆穿過馬路的市民們,表情卻頗為悠閒。

  「……聽說昨晚,達涅茲奧大司教死了。「

  站在窗邊的麗人,一臉漫不經心地開口了。

  黃昏的伊什特萬--一邊遙望著染成暗紅色的傍晚景色,一邊口齒清晰地對站在背後的兩個身父說道。

  「聽說是在送往羅馬的途中,服下了偷偷帶在身上的毒藥。我收到報告說,同行的布拉澤?馬太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斷氣了……其實該說是幸運呢。關於他的處置,羅馬的頭腦們都在頭痛。」

  「--假如大司教企圖暗殺教皇的事被新聞機構報道出來的話,就是條大醜聞。」

  朝著輕輕咳嗽的卡特琳娜面無表情地遞出手帕的,是小個頭的神父。他用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分析了大司教的死因。

  「我以極高的確率推斷,是異端審問官在護送大司教途中將他處分了。」

  「我也認為神父托雷士說的不錯。大司教的死是我的兄長--梅帝奇樞機主教授意的吧。」

  對於托雷士的推測,卡特琳娜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視線轉到從剛才起就一直保持著不自然的沉默的另一個神父身上,她更加面無表情地取過了桌子上的報紙。

  「公式發表上把大司教當成在吸血鬼襲擊陛下之際殞命了吧。挺身庇護教皇陛下及聖女,殉教身亡……這條主旨,羅馬的樞機主教會議也已經諒解了。」

  靜靜歎了口氣的麗人單片眼鏡背後那略微欠缺生氣的實現落在了報紙上。

  「聖女還在生!」--覆蓋了整個頭條版面的是用躍動的字體寫下的煽晴報導。而且在那下面,伴隨著一張露出拘謹微笑的紅髮修女照片,「伊什萬特的聖女」活躍的小條目遍佈了整個頁面。

  兩天前的慰靈儀式前夜,大教堂遭到邪惡吸血鬼的襲擊這條報導震驚了伊什萬特全市。然而,漆黑的凶報在黎明時又變成了明快的吉報--聽說襲擊了大教堂的吸血鬼被漂亮地幹掉了。而且討伐了魔物的還是曾一度被報導為已死的聖女。這條新聞見報以後,吉報頃刻間就化為了狂熱的喜悅。

  起初報導聖女之死,其實是教會為了瞞過吸血鬼的耳目定下的英明策略。聽說在這期間,聖女一直進行著討伐吸血鬼的準備。保護了教皇和樞機主教,漂亮地討伐了兇惡的吸血鬼,聖女的武勳不止讓市民興奮,還通過為了採訪慰靈儀式聚集過來的報導內容,被報導至整個人類圈的每一個角落。那天起都已經過了兩天了,這種狂熱別說是沉靜了,還不如說是溫度剛升上去。她成為教廷門面的那一天,大概也快不遠了。

  「……我從羅馬收到了今後需慎重警護艾絲提的通告。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已經是國際名人。有必要配備教皇陛下級的警護。」

  視線還落在報紙上,卡特琳娜自言自語似地呢喃道。彷彿最高級白瓷的美麗容顏上表情一消失,她就對至今一直保持著沉默的另個神父說道。

  「總有一天她身邊會配屬專屬護衛隊的吧。不過,當前她的警護工作還是交給你了,神父亞伯……」

  仔細地疊好報紙,樞機主教把它放到了桌子上。視線微妙地閃避著銀髮的神父,她小聲咳嗽了一聲補充道。

  「今後,她必須作為教廷的門面參與一系列活動。我想她會邊得很忙,不過,請你照顧她,不要讓她捲進什麼麻煩裡……總之,先和宣傳聖省一起,從媒體的攻勢裡保護住她。」

  「只有一件事我想問你可以嗎,卡特琳娜小姐?」

  打斷了繼續著事務性會話的麗人的聲音極為平靜。不,也許太靜了也說不定。推了推眼鏡的銀髮神父,用就他來說頗為缺乏感情的聲音向上司發問了。

  「那時候,我應該拜託過你,一找到艾絲緹小姐的所在地就馬上告訴我吧?可是,卡特琳那小姐命令托雷士他們確保艾絲緹小姐安全的時候,卻沒對我說……這是為什麼?您想說忘記了嗎?」

  「……」

  稍稍有些過長的沉默之後,樞機主教回答了神父。彷彿冰雕一樣的美貌沒有絲毫動搖。然而,沉默期間,牆上的鍾走過的聲音還是像她的心跳一樣擾亂了室內的寂靜。

  那時候,自己所下的命令是正確的--這一點,卡特琳娜沒有迷茫。

  雖然這次的事件偶然地平安收尾,沒有鬧出大事,可是那時候艾絲提?布蘭血,她的存在對自己來說,不,對整個教廷都可能成為致命的炸彈。不管怎麼說,「聖女」可是協助吸血鬼、和吸血鬼共同行動了。假如被新聞媒體嗅出個端倪來的話,教廷的權威就會遭受毀滅性的打擊。因此,敢於採取強硬政策組織這一發展的自己,判斷是正確無誤的--儘管如此,不知為什麼卡特琳娜卻無法向部下這麼說明。

  「為什麼不回答我,卡特琳那小姐?」

  就在卡特琳娜因為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思緒糾葛的時候,神父再次開口了。他盯著把視線固定在決不和他重合、可是也不至於背過臉去的微妙角度上的上司,重複問道:

  「卡特琳娜小姐。雖然覺得不太可能,可是那個時候,難道你--」

  「--得到艾絲提?布蘭雪所在地的情報,是在我於賓館和卿接觸之前不久。」

  代替保持沉默的麗人回答了亞伯提問的,是一個平板的聲音。端整的臉還對著主人,只有視線移向同事,托雷士淡淡地插嘴進來。

  「當然,也應該與卿聯繫,不過,當時沒有那個時間。我就連米蘭公爵那裡也沒有發去布蘭血發現的報告……當地的行動完全是出與我的獨斷。另外,如果令卿蒙受了某種損失,我在次謝罪,奈特羅德神父。」

  「是真的嗎?卡特琳娜小姐?」

  亞伯沒有去看那個難得向自己低頭的同事視線直直灌注在保持僵硬沉默的麗人身上,他用頗有點糾纏不休的口吻再次問了一遍。

  「事情就像托雷士說的那樣對嗎?那時候只是沒法好好聯絡而已,你不是準備捨棄艾絲緹小姐的對嗎?」

  「……是,正如托雷士神父所說。」

  對著眼帶哀求,凝視著這裡的神父,卡特琳娜平穩的給了他一個回答。只有視線微妙的閃開了,可那柔美的口吻還是和平時沒有兩樣。微微俯下身,她靜靜的開口了

  「當時我沒有收到托雷士他們的報告……知道的話當然已經派你去接她了,亞伯。」

  「是嗎……」

  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的亞伯,他的表情也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只是,她有種感覺,就好像在那雙眼睛深處看到了堅硬冰塊一樣的東西,這是觀察者眼花了嗎--還是說,映在那裡的正是她自己的心虛呢?

  然而,在捫心自問的樞機主教找到答案前,亞伯已經變回了平時的他。

  「好,那麼,我去艾絲緹小姐那裡了。」

  滿不在乎的點了點頭的時候,他已經轉過高大的身軀快步朝門口走去了--至少那句話裡面聽不到任何指責的感覺。

  「在媒體那幫人引發奇怪的騷動前,一定要跟在她身邊呢。唔,現在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在--」

  「……那、那個,亞伯?」

  注意到的時候,卡特琳娜已經朝著和平時一樣悠閒的神父背後叫了一聲。然後馬上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準備好該對他說的話,於是微微有些狼狽。

  「嗯,什麼事?」

  另一方面,被人叫了名字的亞伯悠閒的回過了頭。彷彿冬日湖面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冰塊。只是用數十年不變的溫暖視線驚訝的凝視著這位既是上司也是朋友的麗人。

  「怎麼了?」

  「啊,不,沒什麼。」

  不知為什麼,卡特琳娜無法回視男人的眼睛。一邊裝作看報紙的樣子逃避了視線,一邊含糊的說道。

  「對,什麼事也沒有……那個,對不起。過去請小心點吧。」

  「……謝謝,卡特琳娜小姐。」

  雖然亞伯不可思議的看了看不自然的陷入沉默的上司,可是他的臉上又恢復了往日溫柔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縮了縮高大的身子走出了門外。

  「……」

  卡特琳娜凝望著已經看不到部下身影的門,久久沒有動作。

  還是平時那個溫柔的他。而且,他總是對誰都那麼溫柔。即使對那些狠狠背叛、傷害了他的人,他還是會溫柔的報以微笑。這些場面卡特琳娜從第一次和他相遇以來就已經看到了無數次。他是個明明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傷痛,卻對別人的傷痛敏感到神經質的男人。而自己對他的這些地方……

  「」--那麼,莫尼卡修女的事該怎麼處理?」

  「誒?」

  突然背平板的呻吟拉回現實,卡特琳娜猛然抬起了頭。看來她是沉浸到了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中。不知是否是因為沒有回答輸入而感到懷疑,留在室內的托雷士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主人的臉。

  「你沒聽到我的問題嗎,米蘭公爵?如果身體不舒服,推薦接受醫生的治療。」

  「啊?不,沒什麼,對不起……呃對了,是莫尼卡修女那件事嗎?根據醫院送來的報告,她只是單純的骨折--」

  卡特琳娜慌忙切換了思考準備回答部下的問題。聲音卻忽然停了下來。也不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突然湧上胸口的一團溫熱堵住了她的氣管。令人不快的鐵臭味剛一充滿鼻孔深處,她就前所未有的劇烈咳嗽了起來。

  「--米蘭公爵!?」

  本該沒有感情的機械化步兵,他的聲音裡確實攙雜了慌張。

  在對此感到懷疑之前,卡特琳娜的視野的亮度就急速降了下來。在反射性遮到唇邊的手掌上感到一陣溫暖液體的觸感時,她已經撲倒在桌子上了。

  「米蘭公爵!!……快叫醫生!馬上!」

  什麼人在呼叫的聲音,對卡特琳娜來說似乎已經是從某個遙遠的世界傳來的了。胸口明明像火燒一樣熱,手足卻不知為什麼異樣地冰冷。僵直就像生命從那裡不知流去了何處一樣。儘管時間還遠遠沒到晚上,眼前卻已經被黑暗封閉了。

  那片黑暗裡有人在呢喃著。

  「亞伯,對你來說我是……」

  卡特琳娜最後聽到的,就是身邊的這個聲音。之後,她的意識就中斷了。

  「聖女艾絲緹嗎?」

  新建成的墓碑前,紅髮修女輕聲呢喃道。

  大司教座搬到伊什完特大教堂的現在,市府經營的墓地也搬去了那裡。葬在這片鄰接舊馬恰教會遺址的小墓地的人十分少,也幾乎沒有來探訪的人。

  那兩塊墓碑就彷彿避人耳目似地寂然豎立在這個沒什麼人跡的陵園一角。一塊是剛立的,另一塊則已經有些年頭。只不過,白得透明的砂岩墓碑,墓誌銘上沒有攜刻埋葬者姓名這一點卻是共通的。還有,兩塊墓碑前都供奉著冬玫瑰的花束這一點也是相同的。

  「……之前站在這裡的時候,我想知道很多事。為什麼我的家人一定要死。為什麼我一定要為了生存戰鬥。為什麼這雙手一定要染上血污……這些事我都想知道。

  跪在墓碑前,修女沒有對象的、自言自語一樣的呢喃道。

  遠處,夕陽下的天空閃著暗紅色的光輝。深愛那片光輝的少女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即使如此,夕陽還是美麗到殘酷。抬頭看了看那片光輝後,修女把夾在腋下的報紙放在了新墳前。她對沉睡在那裡的人靜靜地、卻堅決的說道。

  「」可是說實話,我還是不太瞭解這個世界。我連我們為什麼一定要互相殘殺這一點也不明白。真的有太多不明白的事了……可是只有一件事我明白--那就是,這種事絕對是錯誤的。「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是因為夕陽西下、氣溫驟降的緣故嗎?然而修女卻目光肅穆的凝視著兩塊墓碑,彷彿那裡鐫刻著自己難以抗拒的命運一樣。

  「所以,謝拉……我會成為『聖女』。」

  供奉在墓碑前的新聞上刊登著「聖女」的照片--就像瞪著個仇敵似的瞪著浮現出略顯做作笑容的少女肖像,修女站了起來。向著睡在眼前的人,她靜靜低語。

  「對,我會成為『聖女』……然後糾正這個錯誤。所以拜託了,在那裡看著我吧。」

  「……聖女再次展開了巡禮之旅嗎。」

  撒滿落日殘陽的墓地染上了一片暗紅。

  從灰玻璃內側眺望了一眼佇立角落的少女身影,坐在高級轎車後座的制服男人取過了冰凍過的葡萄酒瓶。這瓶叫做「公牛之血」的匈牙利葡萄酒,是過去統治這個城市的吸血鬼私家釀造的,「解放」後就停產了。紳士毫不吝惜的把這種在收集者中間被開出天價的酒注入了玻璃杯。就像為少女的誓言祝福似的,他舉起了放射出如血般光芒的酒杯。

  「乾杯,祝聖女旅途萬幸……也祝我們的道路再度交叉。「

  將紅色液體一乾而盡的時候,佇立在墓碑前的少女也轉過了身。聖女那浮現出暗紅光彩的步伐裡,已經沒有了迷茫。

  愛戀似地看了一眼那彷彿宗教畫的情景,輕輕咧開薄唇的紳士對駕駛席說道。

  「命運又為我們準備了戲劇性的相遇呢。人生實在充滿驚喜……你也這麼想吧?「

  「……」

  面對後座傳來的爽朗問題,坐在駕駛室的年輕保持著陰沉的沉默,只是回望著後視鏡裡的紳士。灰色的頭髮下,他的半張臉覆蓋著繃帶,一隻眼睛埋在白布下面。

  心情愉快的回望著那只散發出野獸般精氣的獨眼,紳士再次往酒杯中注入了葡萄酒。就像要獻給某個肉眼看不見的人似地舉起酒杯,他對著車窗優雅的笑了。

  「這次的旅行取得了超乎預料的收穫。托福,我要開始期盼下次的阿爾比恩出差了……啊啊,真的很期待吧,古迪裡安?」

  在他發出滿足的笑聲時,豪華轎車已經開始無聲無息地奔馳在黃昏的街頭了。落下的藍色帷幕對面,那個不祥的影子消失之後,野獸們遠遠的吠聲就像追這那個影子似的此起彼伏。

  夜幕再次降臨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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