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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發表於 2009-5-17 07:32 PM

冰上慧一 -【淚之環傳說.一】貝維克傳說(下)友愛的未來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21 05:40 PM 編輯

【書籍封面圖】



【內容簡介】
以維利亞王國為中心的貝維克同盟,在面臨拉茲帝國來勢洶洶的武力威脅下,正退居於劣勢當中。希農公國的公子,理斯,依循盟約趕往盟主渥肯斯王的身邊馳援。然而等著他的,竟然是國王的誤會及魯莽的決策。面臨眼前日俱激烈的戰情,理斯將在希農騎士團及眾人的協助下勇敢地繼續奮鬥……
人氣電玩遊戲貝維克傳說小說版,終於登場了!!

【作者簡者】
冰上慧一
日本滋賀縣人。隸屬於謎之集團IMAGING FOREST。酷愛貓咪與電玩的新生代小說家。然而愛貓卻常常打擾他工作。著有『天外女僕魔法宮』、『真名法典上˙下』(皆為ファミ文庫)等作品。


【原日文書名】ベルウィックサーガ(下)友愛の未來



【原所屬文庫】Fami通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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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發表於 2009-5-18 04:11 AM



  第六章   與使命相遇之日

  1

  那一天的天空,晴朗到讓人覺得諷刺的地步。

  納爾維亞公國首都納爾維亞,從早上便開始施放煙火,宛如慶典一般熱鬧。

  事實上,納爾維亞正處於相當緊迫的局面。

  首先是北方戰線。羅蘭公國已經完全在拉茲帝國的支配之下,如今僅憑著雷馬根河暫時阻擋其進軍,然而那也只能爭取到雷馬根大橋修復完成的短暫時間而已。

  接著是南方戰線。威斯達公子獲救後,波爾尼亞公國背叛同盟的原因才得以真相大白,原先打算加入同盟陣營的裡多公爵受到了黑暗魔法的操控,而施術者正是拉茲教團四主教之一的亞爾馬奇斯。雖然說只是統治者受到邪術控制,但是只要魔法一天不解開,波爾尼亞公國的精銳軍就一天與貝維克同盟為敵。

  最後則是西部戰線。與試圖迂迴至納爾維亞西側進攻的拉茲帝國軍持續激戰的西部諸國同盟,如今業已瓦解。一切原因都應歸咎於貝維克同盟盟主,維利亞王國國王渥肯斯將指揮官貝爾納多處以流刑的決策。

  納爾維亞正處於危急存亡之秋。

  然而卻無法將現況全數向民眾公開。諸如西部諸國同盟瓦解一事必須極度保密、敵方正在重建雷馬根大橋的消息也暫時被壓了下來、至於波爾尼亞的叛亂,民眾所得知的規模則遠比實際來得小。

  但是散佈在民間的謠言是不可能完全遏止的。雖然那些口耳相傳的流言多屬誇大不實,但是只要稍微篩選出較為客觀可信的消息,也可大略發現到真實的緊張狀況。

  民眾也都從氣氛中察覺到現況而感到不安。正因如此,今天的事情才會有一種逃避式的變相狂熱。

  理斯站在納爾維亞城內某個房間的陽台上,俯視著熱鬧的街景。

  「理斯大人,您穿成這樣格外地英俊瀟灑唷!」

  回頭一看,原來是蒂安娜正在整理理斯的衣物。那些都是他平時所穿的便服。

  「真的嗎?我倒比較喜歡我平常穿的那種衣服,活動比較方便。」

  此時他身上正穿著厚質硬布所織成的衣服,那是一身以白色系為主的裝束。不論是哪個國家,用於出席正式典禮的服裝總是偏好拘謹的風格。特別是今天這套衣服,上頭甚至用了金銀絲線的精緻刺繡,連鈕扣都是純銀的,腰帶的扣環更鑲上了與理斯瞳孔同色的翠玉。當然,披風也是上等的絹製品。

  理斯慎重其事地端詳了自己的容姿,這個景象看在蒂安娜的眼中格外滑稽。

  「那可真傷腦筋呢,身為貴族子弟——啊,抱歉。」

  蒂安娜連忙摀住嘴巴,兩人之間陷入一陣沉默。

  理斯之父班斯托爾已戰死於西部戰場上。如今雖尚未繼承爵位,但理斯卻早已背負了希農公爵家的命運。他已經不再是貴族的「子弟」了。

  一切都是那麼地沉重。

  納爾維亞雖然遠在他方,但是希農的領民、官員、城中侍從、士兵、騎士,甚至是妹妹莉妮特的命運,都已經擔在理斯的肩上。

  說完全不想回國絕對不是真心話,無奈現況不允許他返回草原上的故土。

  「典禮還有多久開始?」

  理斯勉強擠出笑容問道。

  「應該快開始了。」

  這種時候蒂安娜更沒理由露出沉重的表情。也許是感受到理斯話中想要傳達的意思,蒂安娜又回復到一如往常的溫柔笑容並回了他的話。

  蒼天中綻放著絢爛的煙火。

  今天,納爾維亞宮中臨時設立的維利亞王宮將舉辦一場慶典。那正是理斯的授勳典禮。

  針對理斯這幾個月內的表現,渥肯斯決定授予他高級領主的位階。理斯並不是三歲小孩,他知道渥肯斯此舉絕非發自內心的褒揚。拉茲帝國日漸逼近的局勢定會動搖民心,這場儀式說穿了,不過是為了緩和群眾不安的宣傳道具罷了。

  待會議結束後,理斯才向希農騎士團的成員們公開真相。這是騎士團本部每晚就寢前舉行的例行會議,對像則為小隊長以上的幹部。會議的中心議題不外乎就是相互聯絡以交換彼此情報,和部下們談論到受勳一事後,心直口快的雷恩等人立刻露出憤慨的表情,將渥肯斯批評得體無完膚。

  不消半刻,渥德就揪著雷恩的耳朵定出會議室。

  像雷恩這種顯著的反應雖屬少數,但在場成員至少沒有一個人是高興的。最後的結論大致分為兩派,一派認為這次的授勳不過是替渥肯斯所引起的不安轉移焦點,因此應該加以推辭;另一派則認為應該避免增加不必要的爭執,姑且接受會比較妥當。

  惟有渥德一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儘管只是為了轉移焦點,但這下渥肯斯王勢必也不能繼續忽視我們的存在了。」

  正因為有這句話,理斯其後才會決定接受授勳。高級領主這個頭街僅空有名譽,在王國內的地位其實並無變動,也就是說,理斯的位階根本沒有實質上的提升。儘管如此,只要這成為眾所皆知的事實,上頭就無法將其視為棄子般恣意差遣。雖然如果有意要他們送死,其實仍有許多名義可以利用,但是以現況來說,至少可以降低部下們的風險。而且民眾若能因此稍微得到安全感,那更是無可厚非。

  「唉,希望我這輩子可以不要再穿這種衣服了。」

  聽到理斯的抱怨,蒂安娜不禁為之莞爾。

  「這怎麼行,您至少還得再穿一次呢!」

  「還得再穿一次?」

  「是呀,在您的結婚典禮上呀!」

  「結婚?我嗎?」

  理斯慌張地說,蒂安娜則是在一旁猛點頭。

  「沒錯,既然您已經繼承公爵爵位,當然就得早日迎娶公爵夫人。到時請務必讓我參加您的結婚典禮唷!」

  面對蒂安娜一貫的挖苦方式,理斯只能以苦笑帶過。

  就在兩人談笑之間,傳令的衛兵出現在他們眼前,並告知儀式即將開始。

  一如往常的覲見大殿,今天卻裝飾得格外金碧輝煌,令人誤以為身處於不同的場所。貝維克同盟各國國旗高掛在兩旁的支柱上,隨著來自殿外的微風飄揚舞動。

  大理石柱上掛著純銀花架,上頭的花瓶中插滿了色彩繽紛的花朵。

  今天的這場典禮可謂冠蓋雲集。

  出席者包括了同盟各國代表以及維利亞教關係者,覲見大殿中擠滿了比平常多一倍以上的人。不過當中卻有兩個例外。其一是王座的周圍,這裡除了渥肯斯與仙娜以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而另一處例外,則是由覲見大殿正面入口直直鋪向王座前的紅毯上。今天,只有一個人

  允許踏上這塊紅毯,那就是這場受勳式的主角理斯。

  人群分別朝左右退開,讓出了一條道路,理斯獨自一人定在正中央。一種儀式特有的氣氛圍繞在他身體四周,華麗的氣息在背後推著他走向王座前。

  他靜靜地低頭跪在地上,視線外卻仍能感受到渥肯斯站起的氣息。

  「希農公國,公子理斯。為褒揚汝之功績,在此授予高級領主之位。」

  渥肯斯講完後,隨侍一旁的文官便手持某物走近理斯。

  被點名的理斯靜靜地起身。原來文官手中的東西正是勳章,純金的材質上雕刻了精心設計的劍盾圖形,其中還鑲嵌了一些寶石,大小剛好可以握在手掌心中。隨後文官將這枚勳章別在理斯的左胸前。

  文官才剛退下,現場便響起了盛大的掌聲。

  「榮幸之至。」

  「今後還有勞公爵為朕與王國勇往邁進了。」

  在回應這句話之前,理斯在一瞬間猶豫了。在場的人似乎都沒有察覺到,可能只有理斯一人有所自覺。

  「只要下官一息尚存,願以赤誠事奉陛下與慈母維利亞女神,僅此立誓。」

  理斯此時的心境卻不同於當日的天空,絲毫沒有晴朗的氣息。

  2

  天空中瀰漫著厚厚的灰色雲層,冰冷的雨水降下大地。

  少女佇立於窗邊,對著窗外那長雨綿綿的世界歎息。

  從天而降的水滴靜靜地打在葉子上,濡濕了樹梢。

  窗外的世界裡,瀰漫著鉛塊般沉重的空氣,這裡一個人也沒有。人也好、動物也好,皆屏息藏匿著。由窗緣落下的水滴,讓世界顯得格外扭曲。

  是否只有自己被遺留在這個世界中?是否這樣的煩惱全都是過去的幻影?少女似乎就要被這些不理智的妄想纏身。

  一陣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破了這個孤寂的世界。

  「莉妮特小姐,請問您準備好了嗎?」

  莉妮特的侍女出現在她房中。此時所有準備皆已妥當,她僅靜靜地對侍女點了點頭。

  「民眾都已經避難完畢了嗎?」

  這次則是侍女帶著難色向她搖了搖頭。

  「並不能算是完全避難完畢。再怎麼說,畢竟還是太過勉強了。儘管希農只是個小國,但要國內居民全數避難實在是……」

  這個道理就算不說,莉妮特也心裡有數。

  在現今拉茲帝國的軍勢進攻下,西部諸國同盟的國家陸續被帝國佔領。由貝爾納多所奪回的賽蕾妮亞再次回到了帝國的統治之下。不僅如此,就連他治理的迪亞娜公國落入帝國的手中,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下一個遭殃的,恐怕就是希農了。

  於是莉妮特決心要讓居民們避難。在其他國家有親屬可以投靠的人還算幸運。對於那些孤立無援的人來說,當下的情況就如同現在的大雨天一樣妨礙了居民啟程。

  「民眾多半決定南下。但這也不難理解,畢竟拉茲軍是從北方攻過來的。」

  「是呀……不過,現在哥哥不在身邊,只得由我來保護人民了。」

  嘴上雖然說得堅決,內心卻十分不安。

  因為她完全不懂戰技。希農公國內並非沒有女性騎上,然而莉妮特至今卻不曾握過劍。

  她沒有自信可以靠自己的雙手來保護人民,只得在心中期待著有誰能夠待在身邊。希望有人能待在身旁,支持著自己。

  「莉妮特小姐,還請盡快動身。」

  「我知道了。」

  侍女深深地鞠躬後便出了房門。再次望向窗外,莉妮特更加感受到,那份低沉憂鬱的景色正符合自己現在的心情。

  莉妮特專屬的馬車早已備妥。

  這只是輛雙頭馬車,後座也僅以蓬子蓋上,並未密合。永無止盡的雨水飛濺並浸透於厚布中,順著間隙滴進後座。

  「實在是相當抱歉,莉妮特小姐。竟然要您搭乘這麼簡陋的馬車……」

  駕駛台上的騎士帶著滿臉歉意回過頭來。他換上了不同於平日裝扮的簡陋衣裝,看起來就像是個農民。

  就算只是個小國,希農至少也有箱型馬車。美麗的純白座車一直為莉妮特所中意,負責拉車的馬匹,也是高貴的純白希農馬。不過對於接下來要逃難的人來說,當然要極力避免那種醒目的外觀,因為隨時都有被盜賊盯上的危險。

  「快別這麼說,畢竟其他人幾乎都是用步行,我也沒有什麼好奢求的。」

  莉妮特只攜帶了最小限度的必備行李。

  同乘的侍女替她披上了大斗篷。隨行的人,則是駕駛台上那兩名扮成農民的護衛騎士,以及四名莉妮特的侍女。

  馬車前後雖有數名騎士同行,但希農城中的兵力幾乎都用於護衛居民南下避難。

  「公爵小姐請靜心等待,騎士們一定會將您平安送達目的地。」

  其中一名侍女試圖緩和她的情緒,但是莉妮特卻隱約察覺到這名侍女語中略帶顫抖,

  莉妮特一行人的目的地是位於巴摩亞地方的密諾娃公國。以地緣關係來看,該國位於希農西南方,亦即西部大陸的南端。密諾娃是加盟西部諸國同盟的小國,現階段包含了迪亞娜公國、希農公國、為了奪回祖國起義的賽蕾妮亞公國殘兵,以及羅蘭公國西側部分要塞的守軍等,紛紛開始聚集於此地。

  與其說他們是為了對抗日漸逼近的拉茲帝國軍勢而前來協防,倒不如說是因為失去倚靠而逃到此地來的:

  「如今迪亞娜公國也已淪陷,我們已經沒有任何抵抗的手段了。」

  現在,倘若流亡到納爾維亞的維利亞王敗亡,那麼維利亞教恐將從這個世界上遭到抹滅。人們心中部在擔心,假如最終是由拉茲帝國戰勝,維利亞教的信徒是否會被趕盡殺絕,這個疑慮在口耳相傳中擴大了不安的情緒。

  我絕對要保衛人民。莉妮特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是像說給自己聽一般,在心中不斷地重複。

  天空仍靜靜地持續下著冰冷的雨。

  這場雨似乎將永無止盡的下著。

  這場大雨,就像是酷愛惡作劇的命運之神為了挑起人們不安所安排的,一種黯淡無比的光景。

  朝著後座的後方,莉妮特不經意地回頭望著漸漸遠去的希農城。

  受到冰雨不斷吹打的無人城堡,顯得格外濕漉不堪,彷彿像要訴說些什麼似地,低頭望著漸漸遠離的莉妮特等人。

  3

  是夜,相當於希農騎士團的宿舍裡舉辦了一場小小的慶功宴,形式上是為了慶祝理斯授勳護頒高級領主一職,實際上則是為了慰勞奮戰至今已經露出疲態的部下所舉行的宴會。

  受到拉茲帝國進軍的影響,許多人民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這種情勢大家都心裡有數,但至少今天要讓士兵們忘記這些,並籌出一筆經費來為大家舉辦這場宴會。

  「恭喜公子!」

  宴會的會場位於一樓的大食堂。

  理斯平日都是一個人在執務室用餐,所以今天算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食堂。精心佈置的地毯鋪在地面上,放置著若干張四人用的餐桌。由於今天是立食形式,所以除了桌子以外,

  椅子都被收到房問的角落,桌上擺滿了像山一樣多的美味飲食。

  宴會才開始沒過多久,雷恩已經喝得醉醺醺了。只見他單手拿著納雨維亞紅酒,另一隻手則是抱著滿盤的食物,在會場中到處走來定去,出沒在各個角落。

  原以為他是要來找理斯打招呼,沒想到一轉眼又跑過去跟西羅克和克雷馬豪爽地拼酒去。身為好友的阿德爾則是一邊和渥德談論事情,一邊看著雷恩的行為露出苦笑。

  其他的部下們、騎士、士兵、正規軍以及傭兵隊,也都完全不分你我,互相飲酒作樂並享受著美食。

  醇酒香氣以及肉類菜餚特有的脂肪香氣充斥著整個會場。

  不知不覺中有人拿出了樂器,一旁更有人配合著節拍唱起歌來,甚至還有人跳起舞來。

  此時雷恩也已經拼完了酒,並試圖去戲弄一群在旁邊安靜喝酒的女孩子,沒想到反而被趕了回來。

  這個情景馬上換來一陣哄堂大笑。

  這場宴會的主角照理說是理斯,但他卻一個人靠在牆邊靜靜地看著這些情景。宴會開始後,他只做了簡單的招呼之後,便馬上靠到牆邊去一口一口地啜飲美酒。

  他在腦中不斷思考今後的事情。

  過去曾經立誓為了人民而戰。但是具體上該如何是好,理斯至今仍未找到答案。依照現況抗爭下去真的可行嗎?拉茲帝國的力量可是壓倒性的強。

  若只是依照命令繼續戰鬥下去,現狀恐伯也無法改變。

  而且希農騎士團也已經決定不再只為國王而戰。唯唯諾諾地奮戰下去,只會讓部下白白地身陷危險的處境,這是非避免不可的情形。既然如此,又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

  理斯停下送往嘴邊的酒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理斯大人!」

  此時理斯正注視著食堂中心,只聽見右側突然傳來一陣聲音,那既像思緒萬千、又像充滿決心,總之是一陣相當有力道的聲音。

  「愛妮德?」

  羅蘭公國的公爵小姐愛妮德,目前正與希農騎士團一同行動。要求讓她以正式騎士團員的身份效力的,除了她本人之外,還有對理斯有恩的納爾維亞公爵羅茲歐克,他也相當堅決地提出這個請求。

  儘管她尚未成年,卻帶著相當認真的表情,用雙手抱著紅酒的酒瓶。

  「理斯大人,您根本沒在喝!」

  理斯不經意地看看手上的酒杯,又看看愛妮德的臉。

  「哪有,我一直有喝啊。」

  理斯一邊笑著,一邊將手中尚有殘酒的酒杯拿給愛妮德看。

  「不行,您並沒有盡興!」

  話才剛說完,愛妮德馬上把手中的酒瓶上的軟木塞拔開,硬是把新的酒倒進理斯還沒喝完的懷子裡。

  「哇,要滿出來了!」

  理斯慌慌張張地拿穩酒懷,紅酒幾乎滿到懷緣,上頭還不時搖晃著波紋。

  「怎麼啦?不用在意我,你也去和大家一起狂歡啊?」

  為了不讓杯子搖晃,理斯只好用雙手緊緊握著,而愛妮德則是噘著嘴搖搖頭。

  「外公都告訴我了,理斯大人的父親過世了,然而國王陛下卻不讓理斯大人回國!」

  理斯環顧了一下四周,接著把自己的食指伸向嘴唇,示意要愛妮德別再說下去。

  「非常感謝你的關心,不過現在還是暫且忘了那件事吧!」

  被他這麼一講,愛妮德馬上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只見她似乎想要表達什麼似地,這種表情不由得讓理斯想起了人在希農的莉妮特。

  她們兩人外表或許並不是非常相似,但是愛妮德的表情卻與撒嬌央求的妹妹頗為神似。

  「啊~!你們兩個人在這邊做什麼?」

  由於修女不能飲用酒類,所以莎菲雅只好和伊潔爾娜兩人在一旁幫忙侍從打理事務。這下正巧讓她發現在一旁拉拉扯扯的理斯和愛妮德,所以便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嗨,莎菲雅。儘管不能喝酒,你還是可以吃東西呀,非常好吃喔!」

  「好,謝謝!不是啦,唉呦!愛妮德小姐、理斯大人,你們在做什麼!」

  「呃…沒有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突然被這麼問,不知為何愛妮德的臉頰稍微紅了起來。

  「因為理斯大人似乎沒什麼在喝酒,所以我過來幫他添酒。」

  「哎呀,怎麼可以勞煩羅蘭公國的公爵千金親自做這種事情呢!」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人都別管我了,快去玩吧。」

  「是啊,愛妮德小姐!」

  莎菲雅一邊用力地點頭同意,一邊伸手搶走愛妮德手中的酒瓶。

  「來,理斯大人就由我來斟酒——」

  「讓我來啦,你很自私耶!」

  說著說著,愛妮德又將酒瓶從莎菲雅手中拿了回來。瓶子被搶定的莎菲雅又馬上加以反擊……就這樣,一支酒瓶在理斯的眼前來來去去被搶個不停。

  雙方誰也不讓誰。

  理斯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理斯大人?」

  愛妮德和莎菲雅一起歪著頭齊聲說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今天我也來玩個盡興。這樣總行了吧?」

  愛妮德和莎菲雅一起露出了滿臉笑容並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4

  慶功宴結束後幾天,理斯出席了一場在納爾維亞城會議室所召開的定期會議。

  這場會議大致的流程,主要是由議長班米利恩說明納爾維亞的現況,隨後再由各戰線的負責人各自報告詳細戰況。

  「依現狀來看,羅蘭公國已經完全落人敵人手中。再加上帝國方面已經加派三萬兵力前往雷馬根要塞,據推測是為了進行橋樑的修復作業,之後將轉為對納爾維亞發動總攻擊。」

  班米利恩心有不甘地緊緊握著用來指點牆上地圖的指揮棒。

  西部戰線已經完全崩潰,目前正處於失去聯繫的狀態。

  據聞,與西部諸國同盟對戰的帝國西部軍目前已經侵入巴摩亞地方,並在該處重整軍備,伺機進攻納爾維亞。

  從巴摩亞地方來到納爾維亞這裡,途中只需越過理佳沙漠,之後不需多遠的距離便可到達。

  「接著請威斯達公子報告波爾尼亞方面軍的狀況。」

  經班米利恩點名後,一直坐在位子上的威斯達便輕輕地點頭並站了起來。

  「目前我們正率領五千兵力進軍波爾尼亞首都梅拿斯,試圖將其奪回,然而卻在途中的盧安要塞遇到了棘手的狀況。」

  確實,倘若依照當初的預定行程來看,目前就算沒有奪下梅拿斯,至少也該兵臨城下。

  若以納爾維亞為起點的直線距離來看,盧安要塞就位於前往首都梅拿斯路上的正中央地帶。也就是說,就連智勇兼備的威斯達率領的五千大軍,目前也只完成一半的預定進度。

  「目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消耗,我們不打算直接攻擊盧安要塞,僅是將周邊城鄉區域置於控制之下。」

  「你打算切斷補給線嗎?」

  不論多麼堅固的要塞,只要當中還有人在,就必須進行補給。既然無法利用武力正面攻下要塞的話,不如切斷對方的補給,等待資源耗盡後逼迫他們自動降服。就算屆時還是得要直接動用武力,缺乏物資的守軍士氣勢必也會下降。因此斷絕補給確實是化解困局的一個有效方法。

  「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這裡的時間,指的是拉茲帝國向納爾維亞發動全面攻擊之前的這段緩衝時間。

  「利用這種方法持續下去的話,確實是可以將要塞攻下,可是……」

  在攻下盧安要塞並奪回梅拿斯之前,納爾維亞恐怕早已被攻陷了,如此一來貝維克同盟便宣告敗北。在拉茲帝國攻入納爾維亞之前,若不迅速收復波爾尼亞,並率領其軍力投入戰場的話,貝維克同盟恐怕毫無生機。

  「你們誰有好主意?不管是什麼主意都行,任何天馬行空的提案都沒關係!只要有計策,我就會想盡辦法來實現它!」

  威斯達用力拍著會議室的桌子大聲疾呼,然而每個人卻保持沉默,唯獨理斯除外。

  「威斯達公子,盧安要塞是否有後門可走?」

  「當然。」

  「那麼就由我們希農騎士團秘密配合公子的軍隊,從盧安要塞的背後潛入吧!」

  威斯達摸了摸下巴,陷入一陣思考當中。

  想必他也正在腦海中進行沙盤推演吧。

  經過一小段沉默之後,威斯達「嗯」的一聲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沒錯,敵人想必相當清楚我方的戰力有多少。我們只有五干人,若用五千兵力從正面佈陣的話,對方便會認為我們是全力進攻,屆時後門的防守勢必會相當薄弱吧……不過,理斯公子,後門還是交給我來進攻吧!」

  「可是……」

  理斯欲言又止。由後門進攻的部隊相當危險,如果一切都依照計策順利進行的話那倒還好,假使不是的話,恐怕會遭受到敵人的包圍。正因如此,理斯才打算由自己來負責進攻後門。

  「不,盧安的後門所在很難用口語來描述,而且負責指揮要塞的人是誰,我也心裡有數。要是我的預感沒錯,說不定有辦法可以說服他們投降。」

  「原來是這樣。既然如此,正面進攻就交給在下負責了。」

  「嗯。剩下的部隊就交給您來指揮。」

  威斯達將率領少數人員從後門攻入,剩下的多數部下則由理斯代為指揮。

  「我明白了。雖然我還少不經事,但必定努力代替威斯達公子完成任務。」

  「您這是什麼話,只要有您在就絕對沒問題。只要能將戰線維持一段時間就夠了,一切就拜託您了。」

  在討論執行細節之後,會議便順利結束了。

  這將是通往未來的道路嗎?還是說,這場戰爭將會幫助他發現那條道路?就在尚未找尋到那條道路的狀況下,理斯前往迎接新的戰局。

  5

  盧安要塞正前方的平原上,正是波爾尼亞方面軍的營地。

  行軍時,倘若無法在城市或村莊中借宿的話,通常都會像這樣搭起帳棚,進行紮營的動作。特別定像這次攻城或攻打要塞的情形,由於必須長時間停留在同一個場所,營地所扮演的角色便顯得相當重要。

  由於營地較少被捲入戰鬥之中,所以戰力低的補給部隊通常會在這裡待命。此外像是由本國派來視察的文官們,實際上也不會親臨戰場,而是在此地聽取前線傳來的報告加以掌握現況。

  波爾尼亞方面軍的營地擁有理斯從未見過的廣大面積。

  數不盡的帳棚林立其中,雖然只是將木樁打入地面的簡單設施,理斯站在樹立防壁的營地入口,竟然還看不見營地的盡頭。

  此外,在營地之旁,大軍以直立姿勢集合待命。數量約五千的士兵,除了部分偵察隊與傳令兵之外,波爾尼亞方面軍全都集結於此。他們正在等待的是自納爾維亞返回的威斯達,等待他帶回可以打破目前僵局的方法。

  威斯達在五千士兵的面前站上了臨時搭建起的司令台。

  士兵們一同將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而威斯達則是不為所動地迎向眾士兵的視線。

  「各位,聽好了。我們的使命是解放波爾尼亞,讓波爾尼亞軍再度在貝維克同盟軍的先鋒揚威!」

  威斯達洪亮的聲音響徹了整片草原。

  「我們的責任相當重大。這個使命的成敗與否,可說是足以影響整個貝維克同盟的命運。然而眼前我們陷入了苦戰之中,原因就出在這座盧安要塞的阻擋。不過,我已經從納爾維亞

  帶回攻陷盧安要塞的秘策了!」

  士兵們一陣歡聲雷動。

  波爾尼亞方面軍裡面,有不少成員其實是因為景仰威斯達而投靠的波爾尼亞人。也就是說,他們被迫與同胞手是自相殘殺。這理應是容易導致身心俱疲的處境,然而,士兵們的士氣卻相當高昂,大家的眼神中都充滿力量。

  「上來吧,理斯公子。」

  威斯達突然轉過頭去,一把抓住正在台下聽講的理斯的手腕,硬是把他拉上了司令台。

  「我將率領少數士兵,由盧安要塞的背面突擊。你們就遵從這位年輕司令宮的指示,從要塞正面進攻,引開敵人的注意力。他就是希農公國的公子,理斯公子!」

  五千位士兵瞬間安靜了下來。

  理斯馬上感到胃部開始有種相當沉重的感覺。起初本想負責後門,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若要實行聲東擊西的作戰策略,不只要靠希農騎士團,這五千名波爾尼亞方面軍也必須一起配合行動才行。畢竟敵方指揮官早已知道除了希農騎士團之外,還有這五千名士兵的存在。

  如果攻打盧安要塞並非全軍投入,敵方可能也會察覺到正面只是虛張聲勢,而保留是以應變的兵力。正因如此,威斯達才會決定把自己的部隊交由理斯代為統籌指揮。

  軍隊就像生物一般。更換主帥如同換掉頭顱,很有可能會造成行動失常。如果士兵們沒有認同理斯為指揮官,並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他的話,就會連像樣的戰鬥力都無法發揮。

  若還有幾天緩衝時間也就算了,然而作戰近在眼前,只要部隊開拔便如同宣告開始。他並不認為士兵們能在短期間內認同自己,但這陣出乎意料的沉默未免讓人感到沉重與心痛。

  士兵們注視著站在台上的理斯,並且開始出現交頭接耳的私語聲,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歡迎的氣氛。

  6

  理斯懷著不安的心情,率兵前往盧安要塞。

  如果可以的話,其實是相當希望能再多一些時間準備。只是威斯達早已出發,而且理斯如果表現出不自然的困惑,恐怕只會徒增士兵們的不信任感而已,這種情形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

  盧安要塞建於小湖畔的一座低矮山丘上。

  要塞本身的建築物受到牢固的城牆所包圍,所以在理斯的視野中完全看不見內部。從這個角度所能看到的,只有三座貌似用來了望的高塔。唯一可以一目瞭然的事,就是這座要塞的易守難攻之處。

  要塞周圍雖然有一些零星的森林,但是視野卻相當良好。這意味著如果不使用少數部隊,就無法進行奇襲。此外最棘手的地方,就是這座要塞同時擁有兩道城牆,其中一道位於山丘的外圍,另一道則位於山丘下廣闊的平原上——平原上的城鎮剛好圍繞著整座要塞。

  由於要塞周圍有河川經過,如果要利用大軍操作複數破城槌來破壞城牆,這裡自然沒有是夠的空間可供他們使用。因此能進行攻擊的點就被限定在城門上,但門內照理說隨時都有敵方騎士團在待機等候。

  當理斯一行人接近要塞時,城門突然開啟,從裡頭湧出數十員騎兵。那是由備有巨大長槍的長槍騎士,以及弓騎兵所組成的混合部隊。

  要塞的城牆與環繞其周圍的河川之間,並沒有太大的空間。對於迎戰敵軍刁鑽靈活的騎兵本身就有其難度,倘若我方是命令系統並不完備的部隊,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理斯大人。」

  理斯在河川對面停下進軍的腳步,開始觀望局勢,此時拉倫提亞靠了過來。

  「請先派屬下前去進行偵查吧。如此一來,就算這段時間內停下進軍腳步,也不會有人認為您有所遲疑。」

  聽取拉倫提亞的提案之後,理斯默默地點頭。

  「不好意思,多虧有你出主意。老實說,我也很想預先掌握敵方在城中的部署。究竟該引誘多少敵人的注意力才好……在人數上應該還是我方佔優勢吧。」

  「遵命,請交給我吧。」

  拉倫提亞像是在鼓勵理斯似地露出了微笑,隨後便離開了現場。

  命令飛龍著陸在不遠處的拉倫提亞,任憑那頭蒼藍秀麗的長髮隨風飄揚,緊接著便飛上了天空。

  對於未曾見過龍騎士的波爾尼亞方面軍來說,這一幕不僅讓他們發出驚歎聲,同時也奪走了他們的目光。

  威斯達無法獲知理斯這邊的情況,所以他只能依照事先約定的時間進行突擊,因此理斯不能繼續在這裡乾瞪眼下去了。話雖如此,但也不能草率地發動攻勢使得士兵平白遭受損失。雖說只是暫時接管,不過既然受到威斯達的托付,這個部隊就等同於理斯的部隊,而這些騎士與士兵們就算是理斯的部下。

  可以的話最好能夠毫髮無傷,不然至少也希望能夠減低他們的犧牲。

  一邊在馬背上歎氣,理斯一邊用目光追隨拉倫提亞的身影。眼前只見在空中悠悠飛舞的飛龍,彷彿化作蒼穹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

  一陣像是拉扯木頭的詭異聲音,乘著風響徹戰場。

  嘰哩嘰哩嘰哩嘰哩。

  「怎麼了,這陣聲音是?」

  理斯開始用視線環顧四周。空中幾乎呈現無風的狀態,這種風勢下,照理說不可能有樹木因風勢吹襲而發出聲響。

  此時從要塞中飛出了一道銀光,伴隨著銳利的破空之聲,襲向拉倫提亞。

  「危險!」

  理斯不假思索地在馬背上大喊。拉倫提亞所駕馭的飛龍似乎意會到理斯的喊叫聲,立刻變換姿勢並轉動身體,有驚無險地閃過了那道銀光。

  也許是在警戒對方的第二擊,拉倫提亞旋即改變方向並掉頭撤回部隊。

  「敵軍備有弩炮!」

  不久之後,歸隊的拉倫提亞用緊張的表情說道。

  弩炮,簡單來說就是一種巨大的弓。它是一種比人類高大數倍的巨弓,利用木頭組成的框架加以固定,配上強韌的弓弦,將小樹幹去掉樹枝及根部後,裝上箭頭製成巨箭並加以射擊,是一種十分強勁的遠程兵器。此兵器據說是由帝國所開發,在其領土內的要塞中隨處可見。理斯也僅止於耳聞,從未看過實物。

  敵軍居然連弩炮都有?

  某個士兵騷動了起來。未曾有過空中偵察經驗的波爾尼亞方面軍,這回也是頭一遭得知弩炮的存在。

  「拉倫提亞,知道敵軍總共有多少弩炮嗎?」

  「是,所幸對方只配備了一座而已。」

  恐怕是從拉茲帝國那邊運過來的吧。

  「能推估射程嗎?」

  拉倫提亞思考片刻後回答:

  「射擊範圍應該最多只能及於外牆。不過,雖然屬下是在相當近的距離才發現弩炮的存在。現在仔細回想,那一擊確實有些失准。不過當然如果屬下當時沒有立刻閃避的話,仍會被擊中……」

  「也就是說,操作的人應該是還不熟悉使用方法的要塞駐軍?」

  「沒錯,所以我們只要待在城牆外,就不需太過警戒,再加上有城牆阻隔,弓箭不得不以曲射軌道飛行。據我所知,瞄準上方射擊的話相當難以命中目標。」

  換句話說,盧安要塞的城牆相當諷刺地成了理斯一行人的屏障。

  背後隱約能感受到士兵們的動搖。理斯深深地吸了口氣後,提高音量讓周圍的士兵都能夠聽見。

  「明白了吧!既然對方還不熟練就沒什麼好怕的!我心裡已經有底了。」

  說著說著,理斯旋即讓愛馬掉頭,向屏息以待的波爾尼亞士兵發下號令。

  「現在開始攻打要塞!」

  事到如今已無躊躇的閒工夫了,必須早早認清事實。

  「臨時更換司令官,再加上你們還得和半數以上的本國同胞對戰,我想你們的內心一定很混亂,所以……」

  工兵們被這句話拉回了注意力。恐怕,他們是真的感到相當不安。一邊為此所苦,一邊又逼著自己不能這麼想而焦慮不安。但是他們至少沒有惡意,只是在身為士兵的義務與本能之間搖擺不定罷了。理斯已經瞭解到這點。

  「所以就算混亂也無妨。」

  五千名士兵頓時一陣騷動。

  「我對諸位唯一的期望,就是在這場戰役中不要違反命令。只要能遵守這一點,就算士氣低迷或是人心混亂都沒關係,我會帶領你們邁向勝利的!」

  理斯拉起愛馬的韁繩,一馬當先地衝向通往要塞的橋。希農騎士團緊跟在其後,波爾尼

  亞方面軍則是帶著疑惑跟在後頭。

  7

  理斯等人朝要塞出發的同時,威斯達已經帶領少數部下潛入要塞的背面。

  森林中沉澱著充滿濃厚的濕氣。

  這裡幾乎無法看見天空。此處不規則地生長著大量的巨木,每顆樹幾乎要用上若干名成年人才有辦法環抱。葉片蒼翠地生長著,成了遮天的綠色寶蓋。

  這裡似乎是一座歲月悠久的森林。在此處隨著推移的時光,自亙古守候著在這片上地生長的人們,說不定在阿爾提希雅人登陸之前就存在了。

  地面下樹根盤根錯節,將長滿青苔的土壤向上推擠,時而令其陷落,形成了複雜的凹凸地形。突然傳人耳中的鳥鳴聲,讓一名部下嚇得抬起頭來。

  「喂,別讓這點小東西嚇倒啊!」

  威斯達故意開朗地說著。

  「這點小兒科就嚇倒你,你到底還是不是男人啊?」

  眾人頓時提起勁來。

  「喂,你們給我聽好了,咱們可是正在執行秘密行動哩!——話說回來,聲音最大的好像是我。」

  他將聲音拉到更高,又慌慌張張地摀住嘴巴。

  不過這種程度的聲響還不至於被發現,因為他們正在離要塞有一段距離的地點待命。威斯達之所以會這樣搞笑,只是為了消除士兵們的緊張感。

  「威斯達大人才應該注意點吧;」

  「哎呀;抱歉抱歉。」

  一名士兵邊笑邊提出警告後,威斯達則是逗趣地聳了聳肩,這時又惹來一陣大笑,當下氣氛瞬間緩和了下來。

  「沒問題的,要塞絕對會被咱們取下。只要盡力而為就好,所以大家下用擔心!」

  說著說著,眾人的笑容漸漸淡去,再度出現不安的表情。沉默瞬間瀰漫開來,威斯達則是安靜地等著某人開口。

  這支部隊必須慎重行動,所以威斯達只挑選波爾尼亞出身的士兵來組成隊伍。因為彼此之間絕對不能出現疑惑。在戰鬥開始之前,最好先讓他們把心中所有的不安一吐為快。

  沒過多久,一名士兵戰戰兢兢地開了口。

  「請問長官,希農公國的理斯公子,他真的是值得信賴的人嗎?」

  「嗯?」

  「像那樣年輕的指揮宮,真的能掌握像我們這種由各國集結混編的軍隊嗎?」

  五千人,光看數量絕對是不小的軍隊。然而波爾尼亞方面軍的陣容,卻是由波爾尼亞軍投誠過來的士兵,以及納爾維亞、維利亞兩軍派遣而來的士兵所組成。此外,對於奪回波爾尼亞的看法及熱誠也各有不同。威斯達細心地注意到了這一點,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差別待遇,必須盡力去理解每個部下的心情。

  「像那種看起來很高貴的公子哥兒,真的能夠辦到嗎?」

  對於這名士兵戰戰兢兢的問題,部隊的所有人也跟著一起豎起耳朵等待答案。雖說是由波爾尼亞軍投誠過來的士兵,但其陣仗中卻沒有一位是理斯從茲隆要塞中一同和威斯達救出的人。因為那些親信目前都還無法回到沙場上效勞,就連威斯達本身,至今也還沒恢復到最佳狀態。要是當時的部下有誰在現場的話,說明起來就輕鬆多了。

  「大家,告訴你們一件好消息。」

  威斯達煞有其事地笑著,像是要說秘密一樣地壓低聲音。

  「那個公子哥兒,曾經只帶了三百人就擊破了五千大軍哦!」

  就在這瞬間,部下們的臉都呈現一片慘綠。因為兩者光是在數量上就相差了十五倍以上。光是聽他這樣講,或是想像自己在那種戰場上被追擊的情形,就不禁令人打起寒顫。

  「而且當時的對手啊,可是我們波爾尼亞騎士團的精銳軍哦!他很強的,跟他比我還差多了呢:」

  眾人害怕地默不吭聲。對士兵而言,壓倒性的強勢是充滿憧憬,同時卻也是相當恐怖的東西。

  「僅以百騎之數加入同盟,卻打敗了擁有千人規模的盜賊團,甚至在羅蘭公國要塞淪陷時,從數千名帝國追兵當中救出落難的騎士,並且還從茲隆要塞把我解救出來。還有,你們都聽過這件事吧?雷馬根大橋的破壞行動也是理斯公於的功勞哦!」

  可能是受到渥肯斯及維利亞王國的重臣們排斥,理斯的功績在官方並沒有被正式公佈出來。所以士兵們眼中只有他那清秀的相貌及年輕的外表,因此才會不自主地感到不安。

  「他才那歲數,就已經是名歷經多場戰爭的勇者了。如今得到了五千大軍,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啦!正因如此,我才會把軍隊交給他。放心吧!」

  士兵們上上下下,無一不瞪大雙眼,張大嘴巴。

  「喂,你們這些人,儘是想些失禮的事情,當心我去跟理斯公子打小報告哦!」

  只見他得意地笑了笑,士兵們馬上站起來、不發一語地猛搖頭。

  「很~好,知道厲害就好。」

  威斯達輕輕地點了點頭。

  8

  波爾尼亞方面軍是由各國集結而成的混編軍團,因此問題始終圍繞在士氣上。假如能夠無視這項問題的話,那麼便能得到多樣兵種所帶來的好處。

  在理斯橫渡通往盧安要塞的橋上的同時,重步兵已在前方展開隊形。這道鐵壁遍佈在城牆前的狹小空間。這個鎧甲集團,宛如一隻巨大的甲蟲,逐漸逼近要塞。

  若非進行據點守衛,很少會讓這種全身包覆鎧甲、攜帶厚重大盾的重量級士兵待在最前方。事實上,以機動力著稱的敵方騎兵,由於沒有足夠前進的空間,所以幾乎都聚集在橋的對面。

  重步兵並不會拔劍,只能用雙手撐住厚重的盾牌。而理斯下的命令也僅是架好盾牌,絕對別讓敵方突破而已。

  沒錯,就和雷馬根大橋一戰的戰法相同,首先把目標放在癱瘓敵軍長槍騎士部隊上。

  敵軍長槍騎士團被這種奇異的戰法所迷惑,遲遲不敢輕舉妄動。更耐人尋味的是,重步兵光是放慢腳步,就讓他們的思緒更加迷惘。

  守方應該是這樣認為:

  要塞前方相當狹窄。攻打過來的敵人將無路可退,所以只能任由長槍刺穿並送命……。

  然而無路可退的情形也同樣會發生在守軍身上,因此他們非得守住城門不可。如此一來,就只能由攻方主動接近城門挑起戰鬥。但想用長槍貫穿重步兵的盾牌卻是難上加難,要對付重步兵的方法,也只能正面衝散敵方陣型,將盾牌撞開,趁隙用長槍直接刺擊重步兵鎧甲的縫隙。

  但如果連原本應該拿武器的右手都用來撐住盾牌,想要撞開就更加困難了。

  此時雙方的緊迫感達到頂點。一名按捺不住的守方槍騎士,手持長槍衝了出來。

  重步兵們愈發緊張。

  「別伯!只要不讓身體露出盾牌外就不會有事!」

  理斯從愛馬上跳下,親自取出盾牌靠向重步兵們的背上,撐住這面鐵壁。

  瞬間,淒厲的衝擊動搖了重步兵們的身體。

  然而陣型卻沒有遭到突破。

  重步兵鎧甲的重量非同小可。其重量除了強化防禦之外,同時還能防止敵方的突破。

  衝擊的力道瞬間消弭。就如同雷馬根大橋一役,騎兵無法使用連番衝擊的戰術。畢竟長槍騎士最令人喪膽的,就是挾其強勁突進力所進行的波狀攻擊。

  如果先行進行突擊的長槍騎士沒有立刻閃到一旁,就無法繼續後方跟來的攻擊,因為這樣會波及到自己人。在這種情況下長槍騎士所能做的,不過是稍微強力一點的突擊罷了。

  「哦哦!」

  一名重騎士發出了驚歎。

  長槍騎士……特別是以集團出現的長槍騎士,是戰場上最可伯的對手之一。衝散步兵、彈回弓兵的攻擊,橫掃阻擋在前的敵人。就算是重步兵,只憑單手支撐盾牌仍難以承受其強烈的刺擊。

  令人聞風喪膽的長槍突擊,就在自己的盾牌前面頹然敗陣。此舉在令人震驚的同時也帶給士兵們一種振奮感。

  「很好。維持陣形,只要堅守防禦,就算是長槍騎士的攻擊也無需懼怕!」

  如同雷馬根大橋一役,若要拿下此戰,緊接的下一步策略轉換顯得更為重要。敵人接下來必定會換掉長槍,改拿小型的槍或劍來攻擊盾牌的間隙。理斯目前的當務之急,就是在敵人恢復冷靜之前先走下一步棋。

  「我先上了!」

  隨著背後出現的叫喊聲,一個人影飛越了理斯的馬背以及重步兵的肩膀,朝著鐵壁的對面躍進。

  「菲!」

  一名身穿異國風服飾、佩帶細劍的少女獨自飛越闖入敵陣當中。著地的同時,又迅速拔劍以銀刃劃出一道閃光。

  圍繞在她身邊的幾匹馬,三兩下便應聲倒地。

  就在長槍騎士將陣形拉開試圖展開包圍網時,菲趁隙穿梭其中,並且又斬下數名騎士。

  這一幕與其說是攻擊,倒不如說定華麗的舞蹈。

  劍刃折射出陽光,這道銀光優雅地流動著。

  不論敵我,眾人的心皆讓這陣舞姿瞬間奪去,此外更給予了敵方絕對的死亡。

  理斯只是獨自一人冷靜地掌握局面,並在後方發出指示。

  甫接獲命令,聚集在後方的自軍騎兵部隊中立刻衝出了若干小隊。他們的目標不是這裡。橋上現在聚滿了士兵,雖然不至於相當密集,但也沒有讓他們穿越的餘地。

  飛躍而出的小隊所前進的目標是橋的對面。他們繞向遠方,最後抵達了夾著小河的對岸。兵種為弓騎兵部隊,是由克莉絲及西羅克指揮的小隊,以及波爾尼亞方面軍的弓騎兵隊所組成。只要是會操弓射箭的士兵,全在我方重步兵與敵方槍騎士對峙的這一刻趕往對岸。

  菲穿過了長槍騎士的包圍,朝向後方待機中的敵騎兵隊突進。此時在理斯眼前的,是一群被菲的突擊動搖軍心、群眾不前的長槍騎士部隊。

  「射擊!」

  理斯朝著對岸的弓騎部隊發下號令。

  弓騎部隊雖然在對岸展開為一列,但對號令的反應卻慢了半拍。立即展開行動的,只有克莉絲與西羅克的部隊。

  敵方的長槍騎士們,覺得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不同於一般騎士,只需抓穩長槍並加以突擊的長槍騎士,在裝備上雖然不如重步兵厚重,但畢竟在不需特別靈活動作的前提下,身上還是擁有相當堅韌的重裝鎧甲,而且連坐騎都全身包覆鎧甲,弓箭對他們的效果理應相當有限。照理說,只有攻擊魔法才能對長槍騎士進行最有效的攻擊。

  然而克莉絲與西羅克卻毫不遲疑地各自射出了一箭。

  ——咻。

  帶著破空之聲,一支箭矢由對岸飛來。

  「哇啊!」

  這箭對準一名槍騎士,箭矢彷彿被吸入那厚重的鎧甲一般,旋即應聲落馬。

  波爾尼亞方面軍擁有相當精良的裝備,其中多為希農騎士團所無法接觸的高價武器防具,這也說明了為何渥肯斯會如此懼怕波爾尼亞的原因。

  在眾多的裝備當中,有一種箭叫做穿甲箭。這種箭發揮了穿透力的極限,就算是鋼鐵盾牌也無法擋下,照樣穿透。就算長槍騎士再怎麼強化護具,只要被絆住腳步,並施以高準度狙擊的情況下,還是能貫穿其鎧甲較薄弱的部份,並給予本體損傷。

  克莉絲的一擊,說明了這個道理。

  慢了半拍的波爾尼亞方面軍弓騎兵隊,瞬間露出興奮的樣子。

  克莉絲與西羅克的小隊無視於他們的存在,陸陸續續射出箭矢。就如同在向他們表明:你們沒有幹勁也無妨,有我們上就夠了。

  咻咻。

  隨著箭射出時的破空聲,箭矢一一襲向敵方槍騎士,使其陸續落馬。

  好不容易進入狀況的弓兵們,此時也開始慌張地射出穿甲箭。

  城門前的攻防,就在發動射擊的不久後定宣告結束。對方幾乎全員陷入無法戰鬥的狀

  態,其餘殘兵也陸陸續續投降。

  於是城門前的戰役暫時告一段落,然而還是沒有使用破城錘的空間。高大得足以讓騎兵悠然通行的大門,有扇厚重不已的木製門扉緊閉著。門上還用了鋼板加以補強,上頭並打入了粗大的鉚釘。

  遇到這種情形,一般來說都得利用斧頭或其它工具花上好一段時間來劈開。但現在對理斯等人來說,並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執行這項動作。就在他們猶豫的同時,威斯達恐怕早已潛入其中。盧安的巷道之中很可能配置了相當數量的兵力,現在至少得先進去清除掉當中的兵力才行。

  「佩魯斯維爾!」

  後方出現了一名少年魔法師的身影。

  「辦得到吧?」

  少年不發一語地點了點頭。

  理斯叫來一名曾在盧安要塞服役過的騎士,並下令重騎士組成圓陣,讓佩魯斯維爾爬到他們的背上。

  遵從這名騎士的指示,佩魯斯維爾站在重騎士的背上,用右乎按在好不容易構到的高處。只見他用左手從懷中取出一顆魔水晶,閉目凝聚精神。

  「地獄火焰術!」

  隨著這句強而有力的咒文,一條火柱驟然升起。

  地點是,門的另一頭。

  「地獄火焰術!」

  接著再補上一擊。

  爆炸聲響起後,不消半刻,門的另一頭便響起了重物落地的聲響。

  週遭佈滿了木頭燒焦的味道。

  「請問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旁邊一名重騎士戰戰兢兢地問著理斯。

  理斯則是回過頭去露出了笑容。

  「這道門的門閂是由堅固的鋼鐵製成,然而,正因為太過堅固粗重的關係,無法由側面推動取下,必須使用強韌的繩索配合滑車裝置才有辦法吊起來。也就是說,支撐門閂的把手是上方開放的形狀。而魔法擁有強大的爆發力,加上一部份的魔法師,能夠自由操作魔法的行進方向,因此他在短時間內連續使用兩次魔法,將爆發力集中到一點上的話……」

  理斯將頭轉往門的方向,繼續補充說道:

  「結果就會這樣。」

  門扉在一陣巨大聲響後開啟。在門內,掉落了一根中心被燒得火紅的鋼鐵門閂。經由魔法的爆發力,由下往上推擠,使其掉落下來。

  「可是,進去的話有弩炮……」

  看著因為擔心而表情凝重的重騎士,理斯指向要塞說道:

  「那玩意兒再過不久就會停擺了。」

  在理斯所指的方向,出現了事前指示某項行動的拉倫提亞的身影。但是不只她一個人,緊緊抓在她背上的另一個人影,才是左右這項計策的關鍵人物。

  9

  發出淒厲的聲響後,飛龍的翅膀無視於空氣的阻隔。背上那如鋼鐵般的肌肉,此想像中還激烈地搖動著,相形之下,脫韁野馬的背上或許還比較安穩。

  迎面吹來的風,宛如暴風一般強烈,要是一個不留神,她的身體可能三兩下就會被吹飛到空中去了。

  隨後只能任其墜地死亡。

  艾吉娜拼了命抓緊正在操縱飛龍的拉倫提亞的背。

  「身體是否會不適?」

  對著回過頭來的拉倫提亞,艾吉娜硬是撐著搖了搖頭。

  無時無刻受到強風的吹襲,讓呼吸變得困難。可能是氣壓的影響,隱約還有些頭痛。但是她並不想示弱,看著同為女性的拉倫提亞都能處之泰然,她的自尊更不允許自己示弱。

  「您真了不起。對第一次騎乘飛龍的人來說,光要睜開眼睛就很不容易了呢。」

  聽見拉倫提亞如此輕鬆地說著,艾吉娜也不甘示弱地開了口。

  「你也很了不起呀!我從來沒想過天空竟然是如此激烈的世界!」

  不知是否需要訣竅,艾吉娜使盡吃奶的力氣才把聲音傳遞過去。

  上升停止了。

  彷彿鎮定目標一般,飛龍在空中盤旋、並畫出一個大大的圓弧。

  也許是停止急速上升的關係,艾吉娜仍然緊抓著拉倫提亞不放,但這下她總算也有餘暇能清楚地看見四周。

  從這裡可以一眼看見盧安要塞的全貌。不僅如此。在遙遠的前方,貝爾海域及納爾維亞也盡收眼底。面向南方則似乎能看見波爾尼亞的首都梅拿斯。

  她驀然回首。搞不好,從這裡能眺望那在遠方的祖國。

  果然還是看不到。艾吉娜將視線轉回拉倫提亞,並對她點頭示意。正因為看不見,奪回祖國的心情更在艾吉娜心中急速膨脹。

  「艾吉哪公主。那麼,接下來就有勞您了!」

  「嗯嗯,交給我吧!我是利亞那的使徒,風可是我的僕人哪!」

  艾吉娜堅定地說著,拉倫提亞則是點了點頭,令龍首轉向目的地的方向。也就是盧安要塞建築物的部份。

  飛龍的身體開始以驚人的速度下降。一轉眼就接近了建築物,細部樣貌變得一目瞭然。不論是窗戶的數量、步哨的士兵、架立的武器,以及弩炮,通通清晰可見。

  弩炮旁已先行配置了人員。箭矢早已上弦,轉眼發射了出來。

  在拉倫提亞的身後,艾吉娜已將雙手筆直伸出。同時握住魔水晶,口中唸唸有詞。

  「帕拉斯利亞那!」

  風隨著她的話語起了變化。扭轉在上空吹襲的狂風,並順勢令其捲起。這道暴風在艾吉娜與弩炮之間的射線上,在要塞內側的城牆上緣處。

  那是一道巨大的龍捲風。

  狂暴不堪,帶有沖天之勢的暴風障壁,輕鬆地吹飛了準備射落兩人的無情箭矢。

  對方只有一座弩炮,而且在武器的性質上,弩炮是無法連射的武器。這就是理斯告知兩人的策略。

  就在帕拉斯利亞那的龍捲風消失後,拉倫提亞穿越了暴風的餘波,朝要塞突進。就在穿過弩炮的同時,順勢擲出鉤槍,這一擊不失毫釐地射穿了令人心生懼怕的弩炮,使之化作一堆廢木材。

  城牆上的弓兵瞄準了艾吉娜她們。但就在此時,拉倫提亞所操縱的飛龍卻早已掉頭升空,遠遠脫離射程範圍之外。

  這就是所謂的一擊遠揚戰術。對於得知弩炮的存在後便能在短時間內擬出對策的理斯,艾吉娜再次深感敬意。

  10

  當威斯達由後門入侵盧安要塞的市區時,理斯等人的巷戰早已進入了尾聲。由理斯指揮的波爾尼亞方面軍,將潛伏於市區的波爾尼亞軍及傭兵一一驅趕、誘騙出來,之後再以壓倒性的兵力壓制。

  眼見對方所展示出來的懸殊戰力,敵軍只好紛紛投降,這正是理斯所期待的收場。

  波爾尼亞方面軍的士兵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最後的目標,恐怕就只剩那聳立在山丘上的要塞。弩炮攻勢也已停擺,如今的盧安要塞可以說是毫無勝算可言。想到這,威斯達下由得笑了起來。

  「哈哈哈,這可真有意思。比由我來指揮還更有效哩!早知如此就不必特意繞到後門去了嘛!」

  威斯達不顧驚訝而打算提出異議的部下的勸阻,悠哉地踏上了前往要塞的路。

  當天尚未日落之時,盧安要塞全面易主。要塞守軍方面雖然說是損失慘重,但仍有將近半數的兵員因被俘虜而生還,以攻城戰來說是相當難能可貴的。

  波爾尼亞方面軍只出現了輕微的損傷。

  而生活在盧安要塞市區的民眾則末出現任何犧牲者。

  三日後,返回納爾維亞的理斯為了報告事情始末而前去羅茲歐克的執務室。

  「真是辛苦您了,理斯公子。」

  波爾尼亞方面軍的指揮權已交回威斯達手中,而他們也依原定計畫正趕往梅拿斯的途中,當下理斯能做的,也只有祈禱波爾尼亞能夠早日獲得解放。

  「不,這一切多虧有波爾尼亞方面軍的鼎力相助。在下的力量真的是微不是道。」

  羅茲歐克笑著要他別太謙虛。

  然而,理斯並無任何成就感,只是純粹對能幫上威斯達及羅茲歐克一事感到高興而已。

  儘管如此,卻沒有完成一件事所應有的感受。

  原因為何其實理斯心裡早已有底。

  因為自己不過是為了戰爭而戰爭罷了。儘管波爾尼亞的力量對貝維克同盟來說是不可或缺的,但如今這般緊迫逼人的局勢之下,即使增加一些戰力也只不過是在苟延殘喘罷了。

  難道就不能再做些有意義的事嗎?

  這個想法支配著理斯的內心。儘管自己凱旋歸來,心中卻是十分焦慮。

  突然,有人敲響了門。

  在羅茲歐克的許可下定人房內的人物,竟是仙娜。

  「仙娜公主!?」

  理斯慌慌張張地退到牆邊並跪下。

  「仙娜公主,貴為公主殿下的您,出現在這種地方有何貴事?」

  羅茲歐克在驚嚇之餘問道。然而仙娜卻略過這個問題並開口說道:

  「且讓我省略多餘的解釋。事實上,我來這裡是有事想請理斯公子幫忙。」

  理斯被叫到名字後不假思索地抬起頭來,而仙哪則是用她那美麗的翠綠雙瞳望著他。

  「公子,請帶我前往貝維克島。」

  羅茲歐克頓時啞口無言,理斯亦不由得望著她的臉孔。仙娜那充滿高貴氣息的美麗臉龐上,完全不見一絲猶疑。

  他瞭解仙娜的意圖,那就是解救被渥肯斯處以流刑的貝爾納多。

  「可是,這太危險了。」

  這時羅茲歐克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並向仙娜勸諫道。

  「想必仙娜公主您也知道那座島是怎樣的一座島。那裡是維利亞王國的直轄地,同時也是用來收容政治犯的天然監獄。為了防止逃獄,該處部署了眾多的兵力,而且這些士兵並不是我們一般看到的士兵。在這種迫切的時局裡,上頭不可能白白浪費戰力,因此會被調往那種地方的,都是一些性格粗暴的問題份子。就算是仙娜公主,如果在未申請的情況下進入那種地方,會遭到什麼樣的對待我們也……」

  面對欲言又止的羅茲歐克,仙哪只是堅定地點了點頭,向他示意自己早已有所覺悟。

  「我不怕!如果不救回貝爾納多大人,同盟就沒有明天!」

  「可是,連仙娜公主都一同前去的話……」

  由於體會到她的決心,羅茲歐克的話語顯得相當弱勢。

  「不,如果我沒有去的話,貝爾納多大人是不可能會離開那個地方的。現在沒有時間猶豫了。理斯公子!這是我的使命呀!」

  「使命?」

  這兩個字悄悄地打動了理斯內在的某個部份。

  仙娜並未漏聽理斯的自言自語,只見她朝著他點了點頭。

  「是的,正是如此。想要了結這場戰爭,光取回波爾尼亞還不夠。」

  理斯相當理解仙娜如此斷言的心情。因為眾人的心早已遠離了渥肯斯,就算取回了波爾尼亞,渥肯斯也無法有效利用這份力量。就算理斯或羅茲歐克想辦法誘導,效果仍然有限。

  「您應該能瞭解的!理斯公子,請您務必相助。請帶我前往貝維克島。」

  使命,仙娜這麼說著。理斯想著「或許真是如此」。這份焦慮,也或許是因為尚未遇到應當履行的使命而產生的。

  為了結束這場戰爭,現在的理斯所能做的是……。

  「我明白了。本騎士團將承認仙娜公主的同行!」

  「理斯公子!」

  「羅茲歐克大人。誠如仙娜公主所言,貝爾納多大人對現在的貝維克同盟來說,是不可或缺的人物。既然瞭解這點,我就不能袖手旁觀!」

  「我何嘗不是……也罷,我知道了。船就交由我來準備吧。相對的,你得讓仙娜公主及貝爾納多公爵毫髮無傷地歸來!」

  「是,下官將以性命及榮譽擔保!」

  這一天,理斯遇上了自己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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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發表於 2009-5-18 04:13 AM

  第七章  邂逅

  1

  前往貝維克島的時間,是在羅茲歐克的執務室接到仙娜委託的十天後。

  在這段期間,羅茲歐克準備了只需少許人就能操作的船,以及理斯等人在往返途中所需要的糧食及飲用水。

  這個時候,希農騎士團也已獲得來自納爾維亞城商人公會的援助,兵力也已攀升到了五百人之多。然而一次動員五百人恐怕會被渥肯斯發現,此外在這期間也有可能會接獲其它任務,考慮到這個可能性的理斯將大半兵力交給渥德,自己則是挑選了一百名士兵同行。

  最棘手的不外乎就是出航,以及可能會被島上的警備隊識破身份這兩件事。

  除了遴選同行的士兵之外,理斯也沒有其它能做的事情。

  一如往常的上街巡視、監督士兵操練、為了定期聯絡而前往納爾維亞城。在這期間,他必須擔心是否會被渥肯斯發現、囤積物資的羅茲歐克會不會被懷疑、自己會不會表現出不尋常的舉動等等,沒有一天可以放鬆心情。

  這可以說是自理斯出生以來最長的十天。

  2

  船駛離納爾維亞港時,已是傍晚時分。

  他們選在這個眾人最忙碌、也最無暇去在意其它事情的時段抵達。

  理斯事前辦理了短期遠征的手續,名目上是為了征討附近的盜賊團。在覲見大殿中,此舉還受到嘲笑,指稱他在這種時候還願意做好人好事之類的,不過也多虧如此,使得申請輕易地獲准。

  同時仙娜則是以得了流行性感冒為由,命令值得信賴的侍女謝絕任何來訪。貝爾納多的逃獄,恐怕會成為動搖國家的事件。營救貝爾納多此舉等同於違逆渥肯斯的決定,要是被抓到的話肯定是死罪雖逃。不止如此,渥肯斯恐怕還會將此事聯想到真正的叛亂——血腥八年事件。

  要是真降罪下來,恐怕會有人因此而遭受牽連。即便如此,理斯還是非得救出貝爾納多不可。

  「理斯公子,海風吹在身上真舒服呢。」

  走上甲板,只見仙娜佇立於此。

  看見準備下跪的理斯,仙娜溫柔地制止了他。

  「要是在您下跪的期間,有人趁隙襲擊過來,這樣要誰來保護我呢?往後請免去這些虛禮吧。我只是區區一名弱女子,而且還是一個您勉強帶著同行、綁手綁腳的存在……面對您。我心中只有感謝。」

  說著說著,仙娜瞇起了那翠綠色的雙瞳,在夕陽的襯托下溫柔地笑著。就如同母親疼愛小孩一般,充滿友愛的微笑。

  海風吹動著她那如同瞳色般翠綠的秀髮。仙娜輕輕地用手壓住,再度回頭望向那仍未映入眼簾的貝維克島。

  「一定要拯救出來。拯救出貝維克同盟的希望之光……」

  完全不同於剛才指稱自己弱小的言詞,她的這句話充滿了力量。

  3

  貝維克島位於納爾維亞城以北,搭船約需一天行程的位置。

  此島位於大陸內海位置之貝爾海域西邊匠端,曾為古代阿爾提希雅人的神殿,如今則為維利亞王國的直轄地。由於此島與陸地問的距離很近,現在被用作政治犯的收容所。

  此處由於海底地形複雜,導致周圍的潮流相當湍急,就算想靠游泳逃脫也絕無可能。再加亡島嶼本身屬於懸崖絕壁的高聳地形,對從外部前來搭救犯人的人而言,可說是一座天然的要塞。

  登陸之前,必須先在島嶼附近停船,待入夜後才能靠張開帆布,並保持無聲的狀態駛近,最後再分乘小船登上島嶼南邊的沙灘。

  攤開地圖,可以得知島嶼分為南北兩半,收容貝爾納多的神殿位於北島——該處亦搭建於高聳的巖山上。

  「公子,準備已經妥當了。」

  理斯等人從小船上將糧食等最低限度的行李卸下,隨後便打上木樁將船綁定,再從近處砍下樹枝加以隱蔽。

  行動前,渥德推舉了近來表現優異的希農騎士團員艾伯特擔綱這次作戰的副手。看那頭向後梳理、暗如黑夜的頭髮,可見他是個相當重視儀容的騎士;但正如那洗練的相貌所示,他的實力及冷靜的判斷力,正是渥德給予他高度評價的特點。

  「知道了。讓士兵們確認行李,完畢後立即出發,務必小心聲響與光線。」

  這次作戰當然也無法攜帶馬匹。為了不影響行動,行李中只包含了最低限度的糧食及飲水,備用武裝則必須靠人力背負。儘管會降低士兵們的行動力,但不論使用任何手段,都必須趕在日出之前抵達。

  「遵命!」

  週遭的景物全被鎖在暗夜的氣息當中,其中只見嚴肅行禮著的艾伯特。

  今晚的夜空中佈滿了霞氣,只有月亮圓圓的輪廓模糊地掛在天上。在理斯一行人的頭頂上,飛過了自剛才在沙洲停船後,便直接升空的拉倫提亞的身影。飛龍一鼓作氣上升後,立即融入暗夜當中,消匿行蹤。

  「公子,龍騎士的行動究竟為何?」

  拉倫提亞時常單獨行動。若以騎士團的結構而言,像艾伯特、阿德爾、克莉絲等騎兵皆以列隊行動為主,相較之下如菲、艾吉娜等一部份的傭兵,或是愛妮德、兩名修女、以及拉倫提亞,則是以游擊隊的身份直屬理斯的指揮。因此艾伯特並無法掌握她的動態。

  「是我下的命令。我方的襲擊早晚會引起警備隊的注意,到時搞不好會波及到貝爾納多大人的安危。雖然是個危險任務,但我還是先派她前往神殿,萬一貝爾納多大人陷入危機,在我們抵達神殿之前就得靠她來加以保護。」

  「原來如此,屬下瞭解了。這樣屬下就只需專心在進攻方面就行了吧?」

  「沒錯,這不是簡單的任務。唯一對我們有利的,是在這裡的警備隊不會有增援前來。」

  「不要緊的,請交給屬下吧!」

  「拜託你了。」

  結束與艾伯特的交談之際,克莉絲前來報告士兵已準備完畢。

  「好,全軍前進!」

  組成列隊後,開始橫越沙灘。為防萬一,理斯在船上留下了十多名士兵,出擊的陣容約有九十人。

  在部隊前方帶頭的是艾伯特的騎兵隊,在後頭固守兩翼的,是阿德爾與雷恩的輕騎兵隊。在其圍繞中行進的,是理斯及兩名修女、艾吉娜與佩魯斯維爾兩名魔法師。修女無法應戰,而魔法師雖為強大戰力,但在這次行動中只要一使用魔法,其光線及爆破聲響恐怕會向敵人暴露我方行蹤,這是最大的難處。

  理斯等人的左右方另由克莉絲及西羅克的弓騎兵隊固守,殿後則交由重步兵與傭兵隊來負責。當然,仙娜則待在理斯身旁行進。

  眾人皆屏氣凝神,在彼此之間取出些微的距離徐徐前進。

  越晚被對方發現越好,這樣一來就能減少貝爾納多及拉倫提亞身陷危險的時間。

  島上的空氣富含濕氣,相當悶熱不堪。再加上因為不知何時會被敵方發現而感到緊張,

  眾人步行沒多久便渾身濕漉,如同附著在皮膚上般,充滿黏性的汗水便浮上了臉頰。

  鼻腔深處可以感受到如同附著其中的潮水氣息。

  對於不習慣海水的理斯來說,這並不是非常舒服。因為海上比較涼爽的關係,在甲板上聞到的海潮香令人感到比較舒服,

  海風讓這份不暢快的感受加溫。輕裝的理斯還算好,艾伯特、阿德爾、雷恩的騎兵隊、輕騎兵隊都配備了沉重的槍矛。傭兵隊當中也有人手持大型戰斧,或是和人一般高的大劍,而重步兵等更是全身包覆了鋼鐵鎧甲。

  每個人部不發一語,默默地持續行進著。

  然而在貝維克島上的行動,遠比當初預想的還要不便。首要的問題就是缺乏地圖,行動前羅茲歐克也暗中尋求過各種管道,再加上理斯及蒂安娜也四處打探情報,卻怎麼也找不到這座島的地圖。

  原因就出在這座島的規模不大,再加上有阿爾提希雅人的神殿,所以沒有人願意積極地進行現代化的測量。

  在無需在意時間與避人耳目的情況下,根本不會迷途的小島,如今卻像陷入黑暗之中。身處不能讓警備隊發現的條件下,情況就完全改變了。

  貝維克島的南島北側是一處密林,南側的沙灘則一路延伸至柬邊。像這種情況,一般都會考慮利用森林邊藏身邊行進。不料一靠近森林就發現裡頭有石造的燈台,而且該處燈火通明,這也表示那裡聚集了不少人。

  「沒辦法了,沿著森林外圍東進吧。」

  北上之後才發現,由方才燈台所在處清楚可見的北島,原來是處聳立的斷崖。這下就算不被燈台的士兵發現,也很難橫渡至北邊。

  「既然南島並非完全無人看守,那就表示有地方可以通往北邊。」

  問題就剩日出前所剩的時間,以及士兵們的緊張感。

  理斯向傳令兵傳達改變方向的命令後,原本應待在傭兵隊的菲及克雷馬突然從黑暗中露出了臉。

  「老大。看樣子沒法再悠哉下去了!」

  「莫非已經被發現了?」

  一問之下,只見菲搖了搖頭。

  「不,目前似乎還沒被察覺,對方只是巡邏的小隊,再過不久就會遇上。但以我方的規模來看,想要避開恐怕是不可能的。」

  理斯在瞬間思考並做出了抉擇。

  「……我明白了,由我方先發制人吧。巡邏小隊應該沒有多少人,要是被發現的話,就一鼓作氣攻向神殿!」

  克雷馬相當贊同這項決定。

  「這才對嘛,偷偷摸摸的可不合我的個性。我可要放手大幹一場啦!」

  說著說著,敵人都還沒現身,克雷馬便逕自拔出了隨身攜帶的大劍。此舉讓理斯感到十分放心,並取消先前的命令,向傳令兵轉達新的指令。

  「全軍改為向東行進。隨後若遭遇敵軍,由各小隊長判斷行動。不過,由於天色昏暗,務必讓克莉絲與西羅克小隊先行。弓兵進行先制攻擊後,立刻後退擔任仙娜公主的護衛!」

  希農騎士團的行動相當迅速。追過先行的艾伯特、阿德爾、雷恩小隊後,克莉絲與西羅克的弓騎士隊迅速進入森林中待命。隨後便一口氣將箭矢射往在森林旁慢條斯裡地提著燈巡邏的數十名敵兵。

  慘叫聲及紊亂的腳步聲混淆了空氣。

  被箭矢射破的東西,以及在混亂中敵兵所摔壞的東西,加上發現自己成為目標後便慌張地摔向地上的東西……在森林對面可見的燈火,每一盞都在瞬間發出光輝後即刻消逝。

  「快趕往神殿和燈台!」

  敵方怒聲不斷,想必傳令兵已經先行逃脫了吧,可是理斯等人卻無法追捕他。

  「很好,趕快收拾殘局,在增援來到之前趕快離開此地!」

  隨著理斯的號令,克莉絲與西羅克小隊迅速後退,改由艾伯特小隊打頭陣突進。阿德爾及雷恩的小隊也不服輸地跟在後方。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視線中,警備隊與希農騎士團開始對戰。在這就算靜止不動,視線仍舊不清的狀況下激烈地移動,視覺根本派不上用場。

  「喔喔喔喔喔喔!」

  放聲大喊後,艾伯特揮劍斬了過去。

  如此一來兩軍都無法使用弓箭攻擊,否則可能會波及同袍。

  與日間戰不同,這種夜間戰必須先行確認對手是敵是友才行。日間戰的重點在於如何由遠距離安全地進行攻擊;夜間戰卻剛好相反,必須在非常接近之後,再判斷是否要比對方先一步攻擊。無關攻擊力與距離,判斷力的一瞬之差便影響了勝負的結果。

  在不得不慎重行事的戰鬥中,希農騎士團的選擇反而顯得大膽。唯一不用擔心傷到自己人的瞬間——也就是利用最初兩軍交會的瞬間施以全力,第一擊便將大多數敵軍擊倒。

  最後,與旁邊燈台處所趕來的援軍再度戰上一場後,理斯等人便在神殿派來的援軍趕到之前撤離了現場。

  4

  此時拉倫提亞正仰望著貝維克島的神殿。降落在下遠處的她,命令飛龍安份地待著後,獨自潛行來到此處。

  佇立在眼前的,是座別具特色,與大陸上任何一座神殿風格回異的建築。相較於貝維克同盟各國,甚或是拉茲帝國喜好將石材加工磨製成如鏡面般光滑的作法,這座神殿由純白石材堆起的牆壁,保持了未經加工的粗糙表面。

  柱子也有所不同。就拉倫提亞所知,柱子在建築物當中,基本上位於建築物內部。然而這座神殿的柱子,則是以環狀圍繞在外觀上。

  「這就是阿爾提希雅人的建築樣式吧……?。不對,現在應該先去尋找迪亞娜公爵。」

  就在拉倫提亞進入神殿後,裡頭瞬間引起了一陣騷動。

  「有入侵者!」

  當下她還以為指的是自己,因而提高警覺,然而——,

  「是哪裡派來的?」

  「還不清楚,總之先派增援過去吧!」

  他們指的恐怕是理斯等人吧。對方並末察覺慌張藏身於柱影中的拉倫提亞,若干小隊便由神殿向外出擊。

  眼見喧囂漸遠,拉倫提亞繼續向神殿內部潛入。

  駐紮在神殿的警備隊大約有兩百人左右。如同謠言所示,此處的士兵似乎都相當野蠻凶悍,但對於歷經大小激戰至今的希農騎士團而言,應當不至於敗北。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被逼上絕路的警備隊可能會殺害收容於神殿的政治犯。由於考慮到這一點,理斯才會派遣拉倫提亞王此。要是警備隊有這個打算,儘管光靠一人無法守護所有的犯人,但王少要在許可範圍內回應理斯的期許。為此,就算要拉倫提亞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辭。

  神殿內部皆由石材所建成,就如同用於外觀的石材一樣粗糙,要是一個不留神,還有可能把腳卡進凹凸的地面中。由於地板不如納爾維亞街道那般光滑,要是稍不注意便會發出腳步聲。

  此外,裡頭並沒有像樣的燈火。也許是因為物資缺乏的緣故,每個人只好各自準備自己的提燈。

  神殿的格局內部比想像中還要單純。其中並沒有相當仔細的隔問,每個房間都相當寬敞,不用多久便能探索完畢。

  這裡有的只是一處看來已經幾十年沒使用的聖殿及汲水處,裡頭只有內裝被撤除、不知有何用途的數間獨房,完全感受不到人的氣息。

  只剩一處,位於深處的階梯似乎常被使用。

  恐怕是因為對於收容犯人來說,地面上的空間顯得過於開放的緣故。

  由階梯上方繼續往下探查。除了淤塞的空氣流出之外,仍未感受到人的氣息。

  彷彿要潛入無法呼吸的而水中吸了一口氣後,拉倫提亞靜靜地走下階梯。

  抵達地下一樓只消十餘階。此處毫無生氣,那裡是否躲了屏息以待的敵人,正對著無防備下樓的拉倫提亞張牙舞爪呢?空氣中瀰漫著如同針一般的不安氣息,正紮著她的身體。

  「呼……」

  走下樓梯,她閉上雙眼,集中意識感受四周。既無逃走的氣息,也無接近的氣息。

  光是這個動作,就讓拉倫提亞的臉頰流下一道汗水。

  拉倫提亞提前放棄了積極走動的行為,因為這樣很有可能遇上警備兵。如此一來,為了保護貝爾納多而前來的她,恐怕反而會害他身陷危機。

  視力習慣了黑暗之後,雖然仍舊模糊,但至少能夠辨別週遭的構造。這裡總共有三條通道,一條是下樓梯後筆直延伸的通道,以及拉倫提亞的左右手邊那兩條直線通道。換個說法,也可以說只有兩條通道。

  由於光源實在不是,讓她無法看得更清楚。拉倫提亞壓低腳步聲,走進眼前那條筆直的通道,她用手摸索著牆壁,沒過多久便發現那裡有道門。

  她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向門把。

  最壞的情形,是門後有人並且當場被逮到。不過拉倫提亞心裡早有對策,她先在外面豎耳細聽裡頭的狀況,如果有問題便馬上跳開。

  這是個小房間,裡頭還充滿了塵埃,看來應該是很少在使用的置物問。她迅速穿過門扉潛入其中,預留些許間隙後將門悄悄關上。

  拉倫提亞深深地吐了口氣,坐在地面上並將腰際的劍連鞘抽出,這是為了避免疏忽而讓劍發出聲響。她攜入神殿中的只有一柄細劍,由於槍在室內相當礙事,便和其它行李一同留在飛龍處。其餘帶在身上的物品,只有一個小水壺。

  她從水壺中飲下一口水後,便讓背緊靠牆壁。

  5

  此時希農騎士團已脫離森林,並且找到由南島通往北島的路徑。

  貝維克島分為南北兩側,其問有一道注入海水的河川流過。東邊水流較淺。退潮後便會露出地面。

  現在雖然還沒有完全退潮,但已形成勉強可以通行的淺灘。其寬度大約能容納數匹馬縱列並行。

  分配周邊的警戒後,眾人開始小心翼翼地橫渡淺灘。海水的深度大約淹到小腿的高度而已,雖然不至於被其打亂腳步,但這裡多少有海流經過,仍必須確認每個腳步,仔細地踏出下一步,因為這是天然地形,沒人能確定哪邊有洞。唯一的問題點就在行進間若遭敵方襲擊,渡河的人完全屬於無防備的狀態。

  「懸崖上左邊十度!」

  克莉絲敏銳地向部下下達命令,自己也架起弩朝懸崖上射去。

  被箭矢射中的警備兵,高聲哀嚎著從懸崖上摔落下來。

  弩兵隊迅速地採取對應,朝著克莉絲所射擊的地點陸續放箭。

  「別輸給弩兵隊啊!」

  西羅克下了戰書。

  隨後出現的警備兵似乎是弓兵部隊。比起先前的巡邏隊,確實增加了許多兵力。穿過弓兵隊的集體射擊後,由對面射來的幾支箭矢射入理斯的腳邊。

  「別慌張!那樣會讓海水沖亂腳步!」

  眼見橫渡淺灘的騎士團員亂了陣腳,理斯拉高嗓門叫道:

  帶頭的艾伯特小隊已經渡過了淺灘。

  看來懸崖上的敵兵還未發現此事,對正下方的艾伯特等人毫無警戒。

  察覺艾伯特望著這邊的視線,理斯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們繞向懸崖的左右兩側。趁著克莉絲及西羅克小隊引開敵方注意力的期間,艾伯特登上懸崖並將警備隊的弓兵一網打盡。

  一動也不動地閉著眼睛,提高警覺感受黑暗中氣息的拉倫提亞,緩緩地睜開雙眼。

  有人定下了階梯。

  「混賬!那些人還真強!」

  看來理斯等人已經順利前進了。拉倫提亞稍微鬆了一口氣之後,又拉長了耳朵聽他們說的內容。

  「那些傢伙究竟是什麼來頭啊?」

  「我哪知道!」

  從腳步聲可以判斷對方有五人。

  「只知道他們鐵定不是普通的叛軍。」

  「該不會是拉茲帝國軍吧?」

  「不可能啦,拉茲帝國跑來攻打這種鼻屎大的島嶼有什麼好處?那些傢伙應該是來劫走政治犯的啦!」

  話題轉向政治犯後,拉倫提亞開始緊張了起來。

  「再這樣下去,咱們恐怕會全被殺光!」

  可以想見門的另一邊男子狼狽的神情。

  「怎麼辦?乾脆拿裡頭那些人當人質逃命算了。」

  這對希農騎士團來說也是個好機會。雖然讓他們帶著人質不停地逃命很費事,只要先約好到了船邊就放人,貝爾納多的安全也算是有了保障。而且依他們所說的情形來看,目前理斯的身份應該尚未敗露。

  可惜拉倫提亞這回白安心了一場。

  「何必那麼費事!把囚犯全部幹掉,趕快走人就好啦!還好船隻停靠在那些人攻擊路線的反方向。趁著他們在神殿中空找的時候,咱們就能趁機逃走啦。」

  「可是,這件事情要是露出馬腳的話……」

  「白癡,安啦!和拉茲帝國的戰爭裡,維利亞王家眼看就快不行啦。他們才沒那閒工夫理會我們這些小人物哩。嘿嘿嘿,隨便找座深山躲起來,做做山賊的買賣也就行啦!」

  「好主意。這裡只有武器和防具是好東西,只要有了它們……」

  「你說的沒錯。早早收拾掉犯人,然後就開溜吧!」

  聽著漸漸遠去的聲音,拉倫提亞撿起放在地上的劍,靜悄悄地打開了門。

  男子們經過拉倫提亞所藏身的置物間並消失在深處。雖然已經看不見他們的背影,但仍可看見他們拿在手上的提燈所發出的光芒移向通道內側。

  「呼。」

  她再一次深呼吸,隨後便偷偷地跟了上去。

  男子們朝著剛才的走廊內側走玄,又下了一層樓。

  他們走向下一個房間的同時,拉倫提亞也跟著追向地下二樓。那裡不同於地下一樓,壁面上掛滿了吊燈。

  微弱的燈光照耀著階梯的四周。

  階梯的周圍是一問小房間,雖然位在地下二樓,但上頭卻開著小窗戶。那裡只有黑暗世界與寂靜的浪潮聲,看來那是開在懸崖中段的窗戶。

  對方至少有五人。現在必須要選個利於自己戰鬥的場地。

  她迅速地靠在門上。男子們此時正為了打開通往下一個房間的門鎖而傷腦筋。

  「你這傢伙,還不快開!」

  「你在拖拖拉拉個什麼勁!」

  一名輕步兵,三名重步兵,最後一個似乎是弓兵。

  拉倫提亞做好覺悟後,悄悄地開了門衝出去。她一聲不響地拔出劍,走向這五個被下道門分散注意力的人背後,毫不猶疑地襲向那名弓兵。

  「啊!」

  留下一道驚呼聲後,弓兵便倒在地上。

  拉倫提亞握在手中的武器,比長劍稍短,劍身看似細窄,其實是將所有不必要的重量減至最低。這種劍並不適合斬擊,而是一種為了以突刺並讓敵人在瞬間喪命所打造的劍。這把劍名為魅惑劍,是理斯在她獨自前往神殿之前,為了保險起見而送給她的。

  拉倫提亞將劍從工兵身上抽出,輕輕揮去劍上的血糊。

  「很可惜,我不能讓你們繼續前進了。你們可以趁現在逃走。如果不願意的話,就由我來當你們的對手。」

  起初這群男子還對她為何在此而摸不著頭緒,隨後便察覺到入侵者只有這麼一個。隨後他們便各自拿起手上的兵器,露出了下流的笑容。

  「嘿嘿嘿,我是不曉得你怎麼溜進來的,但你真的打算一口氣陪我們四個大男人玩嗎?」

  三名重步兵手中握著大劍,而輕步兵則手持短劍。

  論武裝而言,我們倒不算是多棘手的敵人。最可怕的是弓兵手中的弩,不過他已經被解決掉了。

  這問房間也和階梯旁的房間相同,牆上掛有吊燈——不過這邊掛的是火炬。然而在有限的空間裡遭到四人包圍,恐怕無法進行打帶跑戰術。

  四名敵兵一同盯著這邊,同時慢慢地向四周敞開,包圍起拉倫提亞。

  「我們是很想好好疼愛你一下,可惜沒那閒工夫。現在只能趕快收拾掉你,好消除我們留在這裡的證據然後開溜!」

  「辦得到的話就來吧!」

  拉倫提亞迅速地奔向輕步兵。重步兵受到重裝備的牽制,無法跟上她的動作,如此一來,就必須先對輕步兵下手,之後在理斯趕來救援之前想辦法和他們對峙下去,這是最理想的策略。

  然而——。

  伴隨衝刺的速度,同時刺出的魅惑劍劍鋒被旁邊刺來的大劍劍腹擋了下來。

  「什麼!」

  她迅速地收回了劍。

  重步兵會迅速移動……這是不可能的。原來他是將大劍扔了出來。

  「唔!」

  趁著拉倫提亞被引開注意的同時,反而換輕步兵搶上來刺了一劍。

  好不容易轉身躲過,留下一撮頭髮在空中飄散。

  「嘿嘿,躲開了躲開了。不錯嘛——」

  面對這樣的情況,拉倫提亞只好拉開距離。在這同時,剛才扔出武器的重步兵跑去撿回掉在牆邊的大劍。

  拉倫提亞只有一個人,敵人則有四名,正因為這樣,才會採取平時想不到的戰術。就算四人其中的一人或者兩人投出武器,剩下的兩人只要好好牽制,他們就有時間去撿回武器。

  「唔!」

  眼前處於壓倒性的劣勢。

  「看我的!」

  一名重步兵從左邊的死角靠過來。即使她想應戰,魅惑劍在承受大劍攻擊的同時,恐怕只有應聲折斷的份。

  在無計可施之下,拉倫提亞只好後退。

  此時輕步兵再度逼近。

  「如我所料!」

  想必對方游刃有餘,所以動作特別大。

  好不容易閃開了攻擊,但卻讓劍鋒在大腿上留下一道輕傷。

  「哎呀呀,這位小姐—你沒退路羅;」

  就在這時。剛才的房間裡出現了其他人的氣息。對方正從階梯上走了下來:

  此時四名警備兵也正步步逼近當中。

  一個人發動奇襲果然還是太有勇無謀了。正當拉倫提亞咬緊嘴唇的同時——

  「四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女人家,這種行為可算不上高尚喔。」

  一陣似曾相識的聲音,由門的另一頭傳了過來。

  7

  與駐紮在貝維克島的警備隊之間的戰鬥,已經邁向了尾聲。

  雖然聚集了許多暴躁且強悍的士兵,他們卻是一盤散沙。這是他們與希農騎士團之間最大的差別。

  情勢愈發不利的同時,前線開始瓦解並陸續有人逃離崗位。

  任命部下掃蕩神殿周邊的殘兵後,理斯獨自走進神殿。

  穿過毫無人影的地上以及敵兵用來休息的的地下一樓,理斯走向地下二樓。

  一方面擔心貝爾納多的安危,一方面也擔心接下艱難任務的拉倫提亞的安危。

  衝下地下二樓的理斯,眼前出現了一名青年的身影。看來似乎不是在等待他的前來,因為對方也剛從裡頭的房間走出來。

  「哦?」

  那名青年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又恢復了冷靜,開始上下端詳理斯並發出帶有涵義的聲音。

  那名青年渾身包覆著黑色。衣服、鎧甲、披風、長靴、甚至是劍鞘,全都統一是黑色的。原本以為他是為了在這種黑夜時段,刻意掩人耳目所打扮的,然而對方卻相當習慣於這身「黑」的裝扮。

  雖然略顯粗獷,但他的長相卻不低俗。理斯腦中聯想到的,是當初菲亮給自己看的配劍。東方的刀劍跟理斯的武器不同,很少以金銀寶石裝飾來增添美觀。要說是粗糙,卻也蘊有一種將所有多餘的部分去除的洗練感。

  或許正是如此,東方刀劍才具備有一種純粹機能性的美感,是平常理斯等人的武器所沒有的。眼前這名青年的姿態,也有一種可以稱為機能美的感受。

  他的眼神相當犀利。左臉頰上有一道恐怕是由刀刃所造成的淺傷疤。

  「你是什麼人?。」

  一邊盤問著對方,理斯一邊下意識地抽出腰際的領主之劍。

  「在詢問對方身份的同時拔劍嗎……」

  這時青年也撥開披風並抽出了自己的劍。那是一把長度有如一個成年人高度的巨劍。只見他單手抽出,輕輕鬆鬆地擺出架式。

  「正確的判斷。」

  青年臉上浮現的是如同刀刃般銳利的笑容。

  雖然是自己先一步拔出劍來,但這下理斯也猶豫了起來。眼前這名青年究竟是敵是友?至少他和目前為止在島上遭遇的警備隊有著明顯不同的氣息。在他臉上看不出被逼到絕地般抑鬱的表情。

  此外,他的身上亦無殺氣。

  「怎麼了?到了這種關頭反而有所遲疑嗎?」

  青年向前跨出一步。感受到這份氣勢的壓倒性後,理斯向後退上階梯一步。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為你培養情緒吧,希農公國的理斯公子。」

  「你、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青年露出了寓意深遠的笑容,再度向前一步。

  「你父親的破綻比你少得多哦。」

  「什麼?我父親!?」

  手中握著那把巨劍的青年一口氣衝了過來。

  理斯退上階梯,又立即轉過身從扶手飛躍而下,跳向地下二樓的地面。

  「哦?」

  男子站在階梯的中段,緩緩地轉了過來。爬到上一層的話,幾乎沒有光線可言。雖然不知青年有何意圖,如果在無法自由移動的狀況下,再加上對方若準備了應變方法,情勢恐將陷入壓倒性的不利。

  「我父親?你認識我的父親嗎?」

  青年慢慢地走下階梯並笑著。

  「太天真了。換做是班斯托爾公爵,他早就把我揪起來並用蠻力逼問我了吧……話說回來,你真的沒聽過拉茲帝國龍騎士團的黑騎士賽夫羅斯這個名號嗎!」

  理斯的腦中瞬間湧上了血液。

  這個名字,正是無情的奪去在西部戰線上,為眾多反叛者而苦惱的班斯托爾性命的仇人姓名。

  「你、是你、就是你,你就是賽夫羅斯!」

  青年微微地揚起了嘴角。

  為何在貝維克島這塊維利亞王家直轄地上,會出現帝國軍的將軍?但是理斯的腦中卻無暇去顧忌這個顯著的疑惑。

  皮手套因緊握劍柄而發出摩擦聲,隨後理斯便衝了出去。

  「喝啊啊啊!」

  拉近距離的同時,理斯使出渾身之力揮出斬擊。

  賽夫羅斯架起大劍,輕鬆地擋下這一擊。

  火花散開之後,兩人再度拉開距離。

  賽夫羅斯立刻從階梯跳下地板,再次擺好架勢。

  「怎麼?這樣就完了嗎?你們父子都不像樣。」

  希農公爵家的歷史尚淺,因此時常受到週遭不平等的對待,然而班斯托爾仍是一名勇猛果敢的猛將。他的威名更響徹了整個貝維克同盟諸國。

  「不准你侮辱我父親!」

  理斯揮舞領主之劍,時而直線下劈、時而進行突刺。然而賽夫羅斯仍操縱著大劍,輕鬆地避開這些攻擊。

  「唔!」

  「班斯托爾最後簡直疲憊得不成人形。眾多同胞的離去,甚至還得擔心自己也會被更多人背叛,一邊感受這份不安一邊奮力支撐戰線。真是可憐到了極點呀。」

  由於貝爾納多的失勢,班斯托爾只得靠一己之力統合西部戰線。可是面臨當上賽蕾妮亞宰相的皮亞斯伯爵巧妙的分化之計,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背叛,倒戈投效帝國。

  班斯托爾不惜犧牲睡眠時間,試圖挽回意圖叛逃的人們,或是向渥肯斯提出陳情書狀,甚至為了鼓舞士氣跑遍戰場。然而——

  「在豁出去進行突擊之後,死在我這柄劍下。」

  說著說著,賽夫羅斯像是在誇示自己的劍一般,將其伸向前方。

  「就是這柄劍貫穿你父親的胸膛。班斯托爾的屍骨,至今還在賽蕾妮亞的某處曝屍荒野吧!你也去追隨父親的後塵吧。」

  理斯無言地揮舞著劍。

  賽夫羅斯若無其事地接招,理斯完全不管對手的強弱,只是一劍又一劍地砍了過去。

  然而不管他從任何角度進行斬擊或是突刺,賽夫羅斯都能輕鬆應對。

  「哼,像你那樣胡亂揮劍根本沒用!只會讓劍斷掉罷了!」

  確實,從領主之劍傳回來的手感開始有了變化。

  自己應該重整擺態勢,並且冷靜下來,理斯心中的聲音這麼告誡著自己。然而眼前,班斯托爾的死狀彷彿在內心重演,理斯的身體不由得衝動了起來。

  「既然你這麼希望斷劍,那我就成全你,把它斬斷吧!」

  賽夫羅斯突然發動了攻勢。

  只見他掄起大劍,挾猛烈之勢斬了下來。

  那是何等淒厲的攻擊力。要是被砍中的話恐怕……然而——。

  由於這一擊的動作過大,就算理斯再怎麼欠缺冷靜,想要避開也不是難事。

  「哎呀呀,怎麼了?光是閃躲可是打不贏我的哦!」

  大動作的攻勢依然不變。此時理斯已稍稍取回冷靜。一面集中精神閃避,一面觀察賽夫羅斯的行動。

  就在幾次閃躲攻擊後,理斯發現了賽夫羅斯最大的毛病。由於動作過大,每當攻擊被閃開後,他的背後會處於無防備狀態。

  這個破綻恐怕是龍騎士這種兵種的通病吧。乘著飛龍與對手交錯而過的龍騎士,就算不去在意攻擊後的破綻也無所謂。

  一招。

  兩招。

  就在躲開下一擊的同時,理斯已看清了兩人的間距,並為了閃避攻擊而踏出比之前更大的步伐,繞進了賽夫羅斯的背後。

  只見他一踏進對方背後,立刻將劍高舉,使盡手腕、肩膀、背部、腰部等肌肉的極限力量,揚起身軀將劍奮力一揮。

  賽夫羅斯回過頭,竟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那一瞬間看似驚訝的面孔,隨後卻又露出了笑容。想必他一定還有餘力繼續反擊吧!理斯手上的劍,由背後紮實地砍中賽夫羅斯的身體。那種感覺並非鎧甲或其它防具,而是人類肉體的觸感。

  對方已經不可能反擊了。賽夫羅斯倒向地面,只能用手抵住地板勉強支撐身體。只見他的血液不斷滴落,在石頭地板上擴散出一片血漬。

  理斯收回領主之劍,滿心充滿了疑惑。

  現在要取他性命並不困難。即使對方是在演戲,但在這種姿勢下遭受攻擊的話根本無從閃避,就算他想拚個同歸於盡也是難上加難。唯獨那個笑容,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猶豫了嗎?你的憤怒如此微不足道嗎?這樣就算祖國被奪走也怨不得人啊。」

  希農已經落入了帝國的掌控中。據謠傳,公爵家的人員以及諸多民眾皆已逃往南方。

  不知莉妮特現在如何?應該很平安吧?她沒理由坐以待斃,等著帝國對其伸出魔爪。即便如此,理斯心頭那抹不安仍無法消弭。要是現在能馬上飛去救她,不知該有多好。然而理斯還有使命尚待完成。

  「呵,好吧。就讓我繼續苟活,然後好讓我找出浮現在你腦海中的人,再將那個人折磨至死吧!」

  隨後賽夫羅斯挺起了顫抖的身體。

  此時理斯的腦海中,身歷其境似地浮現了莉妮特遭帝國囚禁並遭殘殺的畫面。

  「唔,嗚啊啊啊啊啊!」

  就在這瞬間,對於賽夫羅斯那笑容的疑惑早已拋開九霄雲外,只見他再度高舉領主之劍。會讓理斯這麼做的,除了那股衝動之外別無他物。

  賽夫羅斯一動也不動。使出這一擊只需伸長手臂,直直地刺向對方便能解決一切。

  然而——。

  領主之劍的劍鋒被一陣銳利的金屬聲阻隔,並末刺中賽夫羅斯。

  理斯驚訝得睜大眼睛。

  那是一面深紅色的盾牌。利用一層又一層的鋼加以鍛制而成,專門用來防禦的鐵壁。這面盾牌介入了理斯與賽夫羅斯之間,擋下了領主之劍的突刺。

  然而這名帶著盾牌的第三者,更是令理斯驚愕不已。

  「拉、拉倫提亞!?」

  原來是先行抵達此地,保護貝爾納多安危的拉倫提亞。充滿疑惑的理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拉倫提亞的臉龐。

  「理斯大人……」

  拉倫提亞露出了哀怨的眼神,理斯還是頭一遭如此認真地注視她的面孔。

  她有著比想像中還長的睫毛。由她搭乘飛龍盤旋於戰場各處的英姿來看,下巴的輪廓顯得意外嫵媚動人。拉倫提亞正值妙齡,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事。

  只不過,為何偏偏在這一瞬間才注意到這一點呢?

  幫助過理斯無數次的她,幾乎總是不顧自己性命。這樣的拉倫提亞為何會阻止理斯呢?

  「你別多管閒事,拉倫提亞。」

  跪在地面上的賽夫羅斯,用犀利的眼神仰望著她。

  「可是,如果不插手的話,您早就喪命了呀,賽夫羅斯大人!」

  沒想到他們競互相認識對方。

  「為什麼……?」

  理斯雖然向拉倫提亞發問,但聲音卻比自己想像中微弱,而她則是轉頭望向理斯。

  「理斯大人,請您千萬別奪去這位大人的性命。」

  「你、你在說什麼!這個男人是我的殺父仇人啊!而你竟然……為什麼?快回答我,拉倫提亞!」

  然而她只是再次露出哀怨的眼神,低低地看著地面搖了搖頭。理斯見她答不出個所以然,又看了看賽夫羅斯。

  「該是撤退的時候了。」

  在拉倫提亞後方還有一個人,一名青年從裡頭的房間現身。那是一名還留有少年氣息的青年,年紀似乎與理斯相同,或是稍微小他幾歲。但是他的裝扮卻和賽夫羅斯同為一身漆黑的鎧甲。

  換句話說,這名青年也是一名龍騎士。

  看見現狀,青年也拔出了自己的配劍。

  「亞克托爾。現在先帶著賽夫羅斯大人平安離開要緊。」

  這名被稱為亞克托爾的青年,一眼端詳了理斯與賽夫羅斯兩人,隨後便把劍收回鞘中,並且點頭示意。

  「多管閒事。」

  亞克托爾扶起了心有不甘的賽夫羅斯,爬上通往地下一樓的階梯。

  神殿裡頭正處於極度混亂的狀態。讓一兩個人逃脫並不是什麼難事。

  「為什麼,拉倫提亞……?」

  最後留在地下二樓的,只剩理斯及拉倫提亞兩人。

  兩人仍舊保持在劍盾相接的狀態,不過雙方應該都沒有使力,只是想收手卻又收不回,理斯光是向她發問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真的、非常抱歉……」

  只見她毫無任何辯解,隨著這句話收回了盾牌。

  失去標的的領主之劍,靜靜地垂向地面。

  「你……」

  就在他還沒開口問清事實之前,拉倫提亞已經趕上階梯追向賽夫羅斯。

  「為什麼……?」

  獨自被拋在腦後的理斯,呢喃著沒人聽得到的疑問。

  8

  「這次讓你救了一命。」

  那是在離別時,貝爾納多所留下的話語。

  平安救出貝爾納多的希農騎士團,已從貝維克島返回納爾維亞港。當然,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

  等待理斯一行人歸還的羅茲歐克,同時也替貝爾納多準備好了去處。想當然爾,他無法繼續在納爾維亞待下去,目前貝維克島的異狀尚未傳回本國,但那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屆時,懼怕貝爾納多存在的渥肯斯,肯定會下達優先通緝的命令。

  羅茲歐克所準備的退路,就在西方。

  「我將前往巴摩亞,就算能多救一名殘留下來的民眾也好。」

  這條道路,也是如今唯一一條通往西邊的路徑。以往通常是利用羅蘭公國的平原來移動,當下只有少數對危險有所覺悟的商人所組成的私人商隊願意橫跨沙漠往來。

  羅茲歐克取得納爾維亞商人公會及納爾維亞神殿的聯繫後,在派遣西方商隊的同時,並且以替巴摩亞地方的維利亞神殿補給物資為由,請神殿方面派出了馬車。

  「貝爾納多大人,莉妮特,就拜託您了……」

  「我即使犧牲性命也會保護她的。」

  留下這句話,貝爾納多便和理斯握手告別,隨後便搭上前往西方的馬車後座。

  9

  位於納爾維亞遙遠的西邊。在大陸的西南方,有個名為巴摩亞的地方。

  圍繞在蒼鬱的密林、高聳的山峰,以及聳立的峽谷之問,當地人民的生活場所幾乎沒有互通,四處散落於各地,因此雖為一個大國卻無法統整。在納爾維亞或羅蘭境內,稍微大一點的城市單位在這邊就能稱上一個國家,由這些無數的小國並稱為一個地方加以命名,勉強才統合了起來。此處就是這樣的一個地區。

  密諾娃公國是在這些群山圍繞的小國中,位於最南端的一個國家。

  這個國家就如同巴摩亞地方的其他小國,只是一個大型城市而已。密諾娃公國的密諾娃市,是一座受城牆圍繞、固守城市的要塞都市。

  希農、迪亞娜、羅蘭、賽蕾妮亞等國的殘存者,紛紛逃向了這座要塞都市。

  人們光是生活就得耗上多種物資。這座城市若光收留可以戰鬥的士兵或騎士還無話可說,但最令人驚訝的是,這裡也願意接受一般民眾。

  此地確實曾與西部諸國同盟聯名。過去多虧了位於北邊的賽蕾妮亞與羅蘭、以及迪亞娜和希農各國,致使此地能夠免除戰爭之苦。然而逃到這座城內的他國人民,如今已經超過原本生活在此地的居民一倍有餘。

  這情況無庸置疑地帶給密諾娃居民生活上的壓力,短時間內光靠難民自行攜帶的物資勉強還能度過。但是物資遲早會用盡,特別在糧食方面,一個不小心就會演變為居民互相搶奪的情況。

  當前雖仍未出現缺乏的物資,但密諾娃城內卻早已充斥了強烈的閉塞感。

  逃到密諾娃市的數日後,開始為此感到難受的莉妮特離開了城鎮。

  她並不是打算逃走,只是為了轉換心情而外出散步罷了。最主要還是因為她除了這座城之外,也沒有其它去處。

  倘若連這座城都慘遭帝國軍的入侵,儘管這在未來可能發生,但恐怕到時候沒有人能夠守護這裡。

  逃至此地時,莉妮特曾經拜會過密諾娃公爵,他是一個相當溫和的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絲像班斯托爾或貝爾納多那種強勢感。不過,也因為如此,他才會乾脆地收容那些將來可能為國家帶來負面影響的難民。

  少女使勁地吸進森林中的涼意,試圖拭去附著於胸中的不快。

  這種時候,如果是班斯托爾或是理斯的話,會如何領導民眾呢?

  儘管尚未進行正式的爵位繼承儀式,現在的希農公國,甚或是公爵家的繼承者皆落在理斯身上。

  照理說本應先請示理斯,再由莉妮特代為執行領導民眾的職責。然而與理斯之間的聯繫,自從許久之前寄出的信件後便遲遲沒有回音。

  少女為自己的無力感到悲哀。

  既無班斯托爾那般親身馳騁戰場的力量,也無理斯那般讓士兵效忠的信賴感,她身上毫無力量可言。而且,能夠平安地避難王今,也只能說是全憑奇跡。

  回過神來,莉妮特已在不知不覺中遠離了要塞的週遭,獨自走在森林中。

  這是一片蒼鬱的密林。

  此處受到群樹圍繞,環顧四周皆不見要塞位於何處,但應該不至於太過深入。回頭走往反方向,應該不消半刻便能看見要塞城牆。就算是這片是以遮天的蒼鬱森林,也不至於迷失方向。

  微風吹起,身旁的群綠搖曳了起來。

  這只是一陣風。雖然她心裡明白這件事,但身體卻驚嚇得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幾步。

  後退的腳步踏進了群綠當中,那裡卻是一處陡坡。

  「呀啊!」

  後腦勺受到了某種衝擊後,莉妮特隨即失去了意識。

  不知昏迷了多久,莉妮特橫躺在草地之上。看來這裡的高度比剛才的地方矮了一層,附近有座小小的泉水。

  由層層廣佈的群樹枝芽間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轉為深藍的天空。

  「糟糕,不趕快回去不行……」

  無奈這下完全迷失了方位。

  最壞的打算,就是做出不符合貴族干金的行為,除了爬上樹幹尋找要塞之外別無他法。

  「要是能像理斯哥哥那樣會爬就好了……」

  正打算坐起來時,腳上傳來一陣劇痛使她痛哼了一聲。

  「嗚!?」

  拭去淚水後並察看疼痛的來源,原來是左腳脛骨腫了一塊紫色瘀青。從難以站立的情形來看,恐怕不是普通的扭傷。

  這下在日落之前是回不去了。

  會不會讓大家擔心呢?不對,在這個節骨眼上已經不是擔不擔心的問題了。這一帶雖然並未聽說有凶暴的猛獸出現過,但至少會跑出諸如野狼之類的動物。

  想像自己活生生遭到襲擊的樣子,那種極度的恐懼感使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突然,一陣冷風輕柔地吹拂在她的臉頰上。

  莉妮特下意識地望向泉水的方位。

  不知在什麼時候,泉水對面出現了人影。

  是一名女性。

  她有著一頭烏黑潤澤的卷髮,還有清澄如泉的寧靜眼神。肌膚呈現優雅的白色,雙唇則如同血液般紅潤。

  女性的頭上戴著籐蔓所編成的花冠,服裝則是莉妮特未曾見過的樣式,全身以一大塊布匹緊緊包覆、幾處地方另由布條束緊,是一種異國服飾。

  看起來完全不像是這世間可見的存在。

  「幸會,賽蕾妮亞的少女。」

  眼前這名女性的嘴巴,正搭著聲音開合。令人想不透的是,那陣聲音不像是從口中傳遞過來,反倒是像藉由森林四處的生物之口所呢喃的細語。

  「賽蕾妮亞?少女?」

  莉妮特自言自語似地重複著。

  「是的,你是賽蕾妮亞公爵家的正統繼承人。」

  「我?」

  她清楚自己不是希農公爵家的人,而且也明白自己是來自賽蕾妮亞的某處。

  「是你該以賽蕾妮亞少女的身份奮起的時候了。」

  賽蕾妮亞的少女。那是只在信奉維利亞教的諸國間的傳承中出現的存在。

  就在維利亞教與拉茲教的紛爭開始之初,由聖拉茲貝利亞帝國分裂的兩大數團,以及各自奉其教團為基石的兩大國,皆以竊取古代阿爾提希雅人的魔法技術來建國。

  換句話說,維利亞教取得了以治療及守護為主的神聖魔法,而拉茲教則取得了以破壞為王的黑暗魔法。

  當初的對峙當中,優勢完全倒向拉茲帝國。面對可以用作攻擊手段的黑暗魔法,光靠神聖魔法完全無法與之抗衡。

  不知何時、何地、為何出現了那群少女。傳說中,那是維利亞女神憐憫日漸力竭倒地的信徒而派遣至地上的使徒。

  三名少女各自操縱著火、風、雷等精靈魔法,果敢地阻擋在拉茲帝國之前,解救了無力抵抗的人民。

  專司火的少女名為蕾亞,專司風的少女名為利亞那,專司雷的少女名為賽蕾妮亞。

  「我是……賽蕾妮亞的少女?」

  黑髮女子點了點頭並向前踏出一步,站在泉水之上。然而她身上的衣物,甚至是那雙裸足都末受泉水所浸濡。她正漂浮行走於水面之上。

  「你、你是那位賽蕾妮亞的使徒嗎!?」

  忘卻腳上的疼痛,莉妮特不由得站了起來。

  這是現實世界?還是夢境?

  「收下這個……」

  語畢,她便取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顆珠子,一顆散發精緻光芒的水晶球。

  「這是為了你而存在的東西。古代魔法,賽蕾妮亞的魔水晶。」

  「這就是帕拉斯賽蕾妮亞?」

  「是的。只要你觸摸了帕拉斯賽蕾妮亞,便能回想起自己的使命。那絕對不是一條平穩的道路,但你擁有選擇的權利:是要在這裡信任並等待他人終結這場戰爭;或是覺悟到將來的艱險道路,並接下這顆魔水晶,為了人民而戰。」

  根本不需要遲疑。就在她遭遇這些事物的同時,理斯也正在苦戰當中。況且,她也不能忍受自己成為理斯的包袱。若無改變的方法也罷,但如今眼前卻出現了是以改變世界的力量正等著她接受。

  「我願意接受!」

  說完之後,莉妮特便伸手拿起眼前的魔水晶。

  就在這瞬間,一股如同雨水穿透岩石裂縫的強大力量,彷彿奔流般擴散至她的體內。

  「啊啊!」

  由於衝擊過大,莉妮特不由得發出慘叫。然而這一切卻毫無苦痛,只是吃了一驚罷了。

  瞬間,她的體內彷彿煥然一新,隨後心中的疑惑便煙消雲散。

  「這是我給你的餞別禮物。」

  說著說著,黑髮女子便從背後取下一柄美麗的弓。

  「這是賽蕾妮亞之弓。帕拉斯賽蕾妮亞與賽蕾妮亞之弓,相信它們會守護你的。」

  「可是,我不曉得該怎麼做才能在這場戰役中獲勝。」

  她的內心還希望能夠得到是以扭轉劣勢的強大知識。

  就在前一秒,眼前若出現敵人,莉妮特根本就無法動彈;現在卻擁有反抗的力量,差別僅止於此。然而,光靠這樣仍舊無法解救密諾娃要塞的所有人。

  「無需焦急。不久後便會出現為你指引道路的人。傾聽他的話語並領導人民,這就是你的使命。」

  「是,我知道了!」

  黑髮女子將手貼上莉妮特的額頭,不消半刻,突然湧現出難以抗拒的睡意,使她陷入了沉眠當中。

  10

  當莉妮特下一刻睜開雙眼時,透過群樹間映入眼簾的天空已呈魚肚白。

  「是夢……?」

  莉妮特慌張地看著左腳,但那裡卻像從未變化般毫髮無傷。

  「不對,這不是夢。」

  理由很簡單,因為莉妮特的身邊有一顆魔水晶,以及一把弓橫躺在地上。

  不久之後,莉妮特找到了通往要塞的路徑。如同料想的一樣,只要天色夠明亮,便能在附近發現道路。

  那是條曾在避難王要塞時利用過的道路。

  穿越森林後,眼前正好有一輛馬車駛過。

  「利妮特?」

  不知為何,有人從馬車後座發出驚訝的聲音,而且還叫著自己的名字。

  此時越過莉妮特前方的馬車停了下來。

  後座上,有一名青年慌張地跳了下來。

  對方有著一頭紅髮。看似有些驚訝但卻相當沉穩的眼神,還有那令人感到堅定意志的嘴角,不論從哪一點看上去都不會認錯人。

  「貝爾納多叔叔!」

  被她這麼一叫,貝爾納多不由得露出苦笑,但卻堅定地點了點頭。

  「抱歉,讓你看家了好一段時間。」

  「叔叔,還好您平安無事。可是,之前聽說您被國王陛下逮捕了……」

  也許是心情放鬆了許多,決堤的淚水使她看不清貝爾納多的面孔。

  「是啊,我被流放到了貝維克島……最後讓理斯救了一命。」

  「哥哥!?」

  「嗯,是啊。就是你那最自豪的哥哥。」

  他微微笑了起來。

  「話說回來,為什麼你會在這種地方?」

  望向貝爾納多馬車所前往的方向,密諾娃要塞就近在眼前。

  「叔叔,我有很多事情想告訴您!」

  如同那名女性所言,給予莉妮特指引的人,肯定是貝爾納多沒錯。

  「不對,我有非告訴您不可的事!」

  她打算將事情經過全部告訴貝爾納多。要是他的話,肯定能夠打破現狀。

  「我……」

  莉妮特說出了所有經過。

  自己被選為賽蕾妮亞少女一事。

  自己是滅亡的賽蕾妮亞公爵家的倖存者一事。

  眼前出現使徒一事。

  獲贈賽蕾妮亞之弓及帕拉斯賽蕾妮亞一事。

  過去雖然只能一味受人保護,然而今後自己也決定投入戰場一事。

  然而,自己卻對戰鬥一無所知一事。

  全部聽完之後,貝爾納多先是露出了認真得令人感到恐怖的表情,隨後又溫柔地摸摸莉妮特的頭。

  「你的決定很偉大……現在的我無法浮出檯面。儘管你強調自己也想應戰,但你並沒有必要玷污自己的雙手。好好聽我的話,按照指示行動即可。如此一來,定會開出一條道路。」

  莉妮特安心地點了點頭。

  於是,西部戰線誕生了新的同盟軍。從這一天起,莉妮特便以賽蕾妮亞少女之名立於眾人之前。

  而後,以賽蕾妮亞少女為旗幟的同盟軍,開始自稱為女神軍。

  然而,人們卻尚未察覺希望的種子已經播下。

  只能在不安氣氛的包圍之中,忐忑地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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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發表於 2009-5-18 04:14 AM

  第八章   覺醒

  1

  看著理斯獨自關進執務室的背影,莎菲雅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不知其他的團員有沒有察覺到。

  理斯真的累了。

  自從他離開希農公國以後,長期遠征水土不服的異國之境,且身旁幾乎都圍繞著比自己年長的部下,凡事只能順應時勢奮戰下去。與其他貝維克同盟的部隊相比,他只能靠著貧弱的戰力,一路突破令人難以想像的激戰。

  他還得在戰爭中面對人們的死亡,最後連自己生父都死得不明不白,想要回國弔祭也辦不到。

  基於某種理由,莎菲雅比其他團員更能詳細瞭解希農騎士團面臨的現況。

  對理斯而言,有人能真正瞭解他嗎?

  事實上,要是有心的話,莎菲雅能夠成為理斯的力量。

  只要有心的話。

  但如果這麼做,莎菲雅得付出相當大的犧牲。因為她身上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只是希農騎士團,就連理斯都不能知道的秘密。說出來的話恐將改變現狀,使得她再也無法回到現在這種生活。

  莎菲雅自幼便被強迫過著近似俘虜的生活。也許其他人並不這麼覺得,但莎菲雅從未真正自由過。

  走在納爾維亞的街道上,能看到小孩們理所當然地在外頭遊玩。然而這些情景並不存在於莎菲雅的童年回憶之中。

  希農騎士團中也有與莎菲雅年紀相仿的女孩。每當看見她,莎菲雅的心中就羨慕不已,雖然對方一定也有自己的煩惱與苦痛。

  所以,儘管她知道伸出雙手能為理斯做些什麼,但卻只能袖手旁觀。即使這會讓她感受到深深的罪惡感。

  「你在幹嘛啊!」

  「碰」地一聲,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一下肩膀,嚇了莎菲雅一大跳。

  「愛、愛、愛妮德!?」

  才剛想起這名同年的友人,對方馬上就出現在眼前,莎菲雅不由得為此感到七上八下。

  愛妮德納悶地歪著頭,接著又像猜中什麼事一樣喊著:

  「啊!你該不會又打算偷跑吧!?」

  「才、才沒有咧!」

  近來,莎菲雅與這名同年的朋友之間,正在爭執誰可以替理斯泡下午茶。

  理斯是個溫柔的人。就算在他繁忙之中造訪,仍舊會微笑以對,完全不會露出厭惡的表情。而且就算茶泡得不盡理想,他仍然會喝得津津有味,並以「謝謝你的茶,很好喝哦!」來回應。

  真的很快樂。

  不論是受到理斯的微笑以對,甚或是為了一些小事和愛妮德競爭。

  「可惡!我才不會輸呢!」

  走向執務室的愛妮德,手中捧著從祖父羅茲歐克處拿來的美味點心,這時莎菲雅也不認輸地追了過去。

  「我也不會輸呢!」

  至少現在還想繼續享受這種生活。因為這是莎菲雅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快樂的時刻。

  所以,再一陣子就好。

  不得不改變的時刻遲早會到來,這點她心知肚明。所以,只要再一陣子就好。

  莎菲雅一邊對著慈母維利亞女神禱告著,一邊敲響理斯執務室的大門。

  2

  貝爾納多遭不明人士劫囚事件公開後,納爾維亞城不分日夜地持續了好幾天的騷動。

  人人都在心中擅自想像貝爾納多的復仇行動,自顧自的慌亂。宮殿內更有人繪聲繪影,謠傳貝爾納多將借拉茲帝國之力來消滅貝維克同盟。

  理斯及羅茲歐克則是在背地裡感到相當憤慨。

  就算遭受到此等對待,貝爾納多仍舊忘不了解救維克同盟、解救信奉維利亞數的人民。若說他要東山再起,那也不可能是為了復仇,而是為了成為民眾的護盾。

  然而當前時機未到。以理斯為首的希農騎士團及羅茲歐克、班米利恩等,這些少數知道實情的人們都在為即將到來的「那個時候」做準備。目前只好暫且忍耐下來。渥肯斯似乎也相當懷疑理斯及羅茲歐克,但是到處都找不著證據可以證明他們協助貝爾納多逃脫,表面上事情就這樣被壓了下來。

  因為發生一件不得不優先處理的事件。

  「真的嗎?威斯達大人行蹤不明!?」

  面對衝進會議室的理斯,在內恭候多時的貝維克同盟重臣們,紛紛帶著沉重的表情點頭示意。

  「這是真的,理斯公子。」

  羅茲歐克代表這群人答道:

  「根據聯絡,今早波爾尼亞軍對我方發動奇襲,貝維克同盟、波爾尼亞方面軍本隊遭敵軍擊潰狀態。」

  「本隊被擊潰了!?」

  藉由波爾尼亞方面軍的加入,除了波爾尼亞首都梅拿斯以外,該國全土理應幾乎獲得解放才對。原本令人擔憂的兵力數量,在得到威斯達的安撫及招攬之下中途投誠的波爾尼亞軍士兵後,也獲得很大的提升。眼前在波爾尼亞公國中,並無和這股軍力相抗衡的力量。這是大多數人的看法。

  「沒錯。本隊方面是受到迅雷不及掩耳的奇襲並慘遭潰敗,威斯達則生死不明。」

  「那位威斯達公子竟然會……」

  此時不由得讓他回想起在數個月前,那位帶著豪爽笑容在納爾維亞等著他凱旋歸來的威斯達。

  「可是,是誰有這種本事……」

  「宮廷祭司亞爾馬奇斯。他也是現在操控波爾尼亞的幕後黑手。」

  關於這個名字,理斯也略有耳聞。

  「不過,光靠一名祭司真的能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嗎?」

  「有。」

  羅茲歐克相當乾脆地回答道。

  「亞爾馬奇斯是拉茲教烏爾巴努斯教皂的心腹之一,乃拉茲教團四主教其中一人。」

  「拉茲教團四主教?」

  「這個人相當可怕,除了擁有懾人的黑暗法術外,還能隨心所欲地操縱拉茲教團士兵。此人還從拉茲本國招來了自己手中的棋子。」

  「也就是說,威斯達公子並非敗在之前那些波爾尼亞士兵手上……」

  「沒錯。出動的是拉茲帝國的教團戰力。」

  拉茲帝國最令人聞風喪瞻的,就屬拉茲教團所擁有的僧兵集團「拉森法格」。那是一群沉迷於拉茲教教義,為了教皇烏爾巴努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宗教狂熱者集團。

  他們最令人害怕的,就是無懼於死亡的瘋狂戰法。那種戰法讓他們在戰場上對敵人毫不留情,只要一遇上,他們就會連一根頭髮、一滴血都不留地將對方消滅。

  「此外,似乎有人一直在洩漏我軍的內情。」

  「你的意思是我軍內部有間諜嗎?……確實有這個可能。」

  貝爾納多才剛失勢,敵方便馬上發動攻勢,正好讓人心不穩的西部諸國同盟為之瓦解。像這類軍情似乎被敵方洞悉的可疑狀況,可說是多得不勝枚舉。

  威斯達是智勇兼備的名將。然而,就算是他,遇上了這種意想之外的敵人,再加上內有間諜存在的情形,怪不得無法應付。

  「不過,或斯達並沒有戰死,」

  「是否有什麼情報?」

  「嗯,有人目擊到部下背著渾身是傷的他逃走了。本隊的部下犧牲自己作為肉盾,協助威斯達逃脫。」

  威斯達深受部下們的信賴,會有這種情形出現也不已為奇。既然如此,就更應該立即派出援軍,不論如何部得救出他來。聽見理斯這麼說,羅茲歐克帶著凝重的表情點了點頭。

  「沒錯,我們剛才也針對此事討論過了。」

  目前納爾維亞正處於遭受帝國軍包圍的狀態。來自北方羅蘭公國方面的兵力,勉為其難地靠雷馬根大河擋了下來。然而敵方針對雷馬根大橋的重建工程也即將完畢。

  西部戰線已全盤瓦解,準備跨越理佳沙漠、直抄納爾維亞的軍隊也是指日可待,對方遲遲尚未攻來的原因,在於橫越沙漠後的補給,以及為了配合雷馬根大橋方面的步調。

  一切都待雷馬根大橋的重建。報告指出,距離完全修復已經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在此之前,必須將派遣至波爾尼亞方面的士兵,以及重返同盟的波爾尼亞軍調往前線部署,只有這麼做才是唯一能讓納爾維亞生存的方法。

  「我軍現在的兵力主要用於妨礙雷馬根大橋的重建,以及戒備跨越理佳沙漠、出現在納爾維亞西邊的敵軍這兩大方面。一時之間實在無法調度出救援威斯達公子的兵力是吧?」

  羅茲歐克深深地點了點頭。

  「波爾尼亞方面軍大多數都還健在。但由於突然失去將領,現在完全處於群龍無首的癱瘓狀態。他們原本就是由納爾維亞軍及投誠過來的波爾尼亞軍所組成的混編軍。要是勉強命令其行動,難保不會引起內部分裂甚至內哄的情形。」

  「其實,以亞爾馬奇斯的心計來說,他派遣部下潛入我軍後,再刻音i引發內亂也是極有可能的吧?」

  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手腳還在,然而卻少了指揮其行動的頭腦,如果在這情況下勉強使其行動的話,手腳恐怕會四散瓦解。

  「請讓……」

  貝維克同盟的重臣們,一同注視著理斯的臉。

  「請讓我軍前往波爾尼亞!」

  「理斯公子……」

  羅茲歐克的腦海中恐怕也有過這個選項。不,倒不如說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納爾維亞軍在分配到雷馬根大橋重建妨害部隊以及波爾尼亞方面軍兩處戰線後,兵力已所剩無幾。此外,也必須有人防衛這座納爾維亞城。

  「可是,這次任務將伴隨極大的危險啊。你還——」

  「當然,這點下官心裡有數。」

  這次幾乎無法期待波爾尼亞方面軍的協助。倒不如說,當中波爾尼亞軍出身的士兵很有可能突然反咬我方一口。

  若對其太過警戒也不成。如果我方太過顯露戒心,看在那些波爾尼亞出身的士兵眼中,恐怕也會對我方產生不信任感。如此一來便正中亞爾馬奇斯的下懷。

  「不論如何,都得有人前去搭救威斯達公子,不然貝維克同盟恐將失去存活之路。若真如此,就形同斷了信奉維利亞教之人民的生路!請務必許可在下出擊!」

  理斯那高亢的聲音,蓋過了會議室中沉悶的氣氛,流貫其中。

  「公子,一切勞煩你了。」

  羅茲歐克那如同突然老了十歲的聲音說明了這一切。

  3

  七日後,理斯正立足於俯視波爾尼亞首都梅拿斯的山丘上。

  若考慮到出擊的準備及納爾維亞至此的距離來說,他們的行動可謂神速。

  如同一般建造城堡或要塞時的常識,波爾尼亞首都梅拿斯也是遵循這項原則,建設於大河邊。

  位在小山丘上的一座白色城堡正睥睨著來訪者。

  納爾維亞是一座城堡與市集共同發展的平野之城,相較之下,波爾尼亞城則是一座居高臨下並俯視周圍聚落的孤傲之城。

  城堡四周散落著一些像是依附著它的聚落。就在理斯所處的河岸邊,稍微向西不遠處有座小村莊。

  「公子。根據先遣隊傳回來的報告,波爾尼亞軍為了搜索威斯達公子,正在燒燬鄰近的各個村莊。」

  「什麼?竟然燒燬自己領土內的村莊!?他們瘋了嗎!」

  對著前來報告士兵已部署完畢的渥德說出這句話,理斯腦中想起羅茲歐克曾說過的話。

  「對了,多半是拉茲帝國的僧兵干的……」

  「是。那些僧兵——拉森法格已經侵入這裡了。」

  拉森法格是追隨拉茲教團高階祭司的狂熱集團。他們不論肉體的苦痛也好、靈魂的苦痛也罷,甚至是失去自身性命也不怕,是個相當棘手的集團。

  當然,只要祭司一下命令,他人的痛苦對這些人來說當然更是無關痛癢。

  「……好,我們也加快腳步救出威斯達公子。救出後,就大肆宣傳公子獲救的消息!」

  看見渥德張大嘴巴,理斯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渥德會這麼驚訝也是理所當然,因為照理斯的說法,就如同刻意告知敵方威斯達的所在地一樣。照理說應該刻不容緩地將其護送回納爾維亞才對。

  「沒錯,我當然知道這麼做會讓威斯達公子身陷危險之中,但我想公子會諒解的,要是向敵人散佈我們救出威斯達公子的消息,至少可以有效牽制一般的敵兵,而且還能解除波爾尼亞方面軍的癱瘓狀態。如此一來,就算對方是拉森法格,也沒那個閒工夫繼續燒燬村莊。」

  「哦哦!」

  渥德表情顯得相當耀眼,就如同聽見起死回生之秘策的少年一般。

  「渥德,加快腳步。我們要先趕往西邊的村莊!」

  「遵命!」

  一般來說,這裡應該派拉倫提亞先行前往西邊村莊,如果能在那邊發現威斯達就沒問題了。就算沒有發現,至少也能提供理斯等人所缺乏的寶貴地理資料。

  然而拉倫提亞已不復在。在那座島上,拉倫提亞在阻擋理斯報仇之後,就銷聲匿跡了。

  她真的是拉茲派來的間諜嗎?這件事理斯還沒有對任何人說,就連渥德也是。目前暫且以負傷脫離戰線作為失蹤的理由。

  4

  西邊的村莊名叫諾斯利。當理斯等人抵達村莊時,正好是太陽剛要西沉的時刻。

  諾斯利村是座常見的小村莊。雖然並未發展什麼發達的產業,但還能勉強自給自足。

  然而這座原本相當平靜的村莊,如今卻籠罩著不尋常的緊張感。

  男子們拿起生銹的武器和農具加強警戒,女人和小孩則是關在家中、不時用著顫慄的眼神望向窗外。

  「這麼說,威斯達公子並末藏身於此了?」

  為了不驚嚇村民,理斯命令騎士團的大部分兵力在村外待命,而後前往村中的維利亞神殿。這裡雖然也叫神殿,卻是個與鄉間民家並無多大差別的地方。

  他向出來迎接的祭司表明身份及來意,並請求對方的協助。這名叫做斯卡羅的祭司,看起來相當溫和,但不知是不是拉森法格即將逼近村莊的關係,讓他的臉上多了一份焦躁的氣息。

  「不,威斯達大人並不在本村莊。不過,從這裡一直往東邊定有座紹斯利村,聽說有些同盟軍被送到那邊。」

  依斯卡羅所展示的梅拿斯周邊地圖所示,紹斯利村位於梅拿斯城的東邊,也就是河的對岸。從這裡動身前往的話,必須再次回到原先的地點,並且繼續東進。隨後利用淺灘渡過梅拿斯河南下。那是完全的反方向。

  想到要浪費這麼多時間,理斯不由得焦急起來。

  此時又多了一項更壞的消息。一名村民趕來神殿通報,村外發現有軍隊正朝著神殿方向而來。由方位來看並不是希農騎士團。

  「是拉森法格嗎……?」

  當前必須立刻救出威斯達,然而又不能對這座村莊見死不救。看著斯卡羅用眼神緊緊盯著自己,為了使他安心,理斯對他點了點頭。

  理斯命令渥德讓希農騎士團部署於村莊南側。因為前來付莊的軍隊正從河川對面逼近。就在部署完畢的同時,太陽也剛巧要從西邊山脊落下。

  村莊各處燃起了營火堆,為了誇示我方軍力而刻意讓人影浮現。村中壯丁們也全都躲進村子裡頭,沒人留在村外。因為理斯指示村民只攻擊進入村中的敵人就好。

  當中也有沉不住氣的村民,憤慨地表示要和理斯並肩作戰。但是讓一般人待在訓練有素的軍隊裡頭反而礙事。

  準備萬全之後,來歷不明的軍隊已出現在河川對面。儘管無法以肉眼辨識詳情,但從對方的影子看來,其軍隊主力應該是騎兵。

  「難道不是拉森法格嗎?」

  拉森法格是拉茲帝國的僧兵,除了在戰場之間移動時以外,平常並不會騎馬戰鬥。其數量約有百人,這種人數對目前的希農騎士團而言,要保衛村莊可謂輕而易舉。

  就在理斯猶豫的同時,一名貌似隊長的人從對方騎兵隊中走出。

  此時希農騎士團充斥著緊張感。

  然而對方卻像在說明自己沒有敵意般,高高舉起雙手。

  「敢問是希農公國的理斯公子嗎?」

  對方無誤地說出了理斯的名字。

  「公子,請別太大意。對方說不定在伺機等您放下戒心。」

  渥德將馬側停在理斯跟前並小聲說道。他的疑慮確實不難理解,不過理斯心裡大致有底,便制止了憂心忡忡的渥德獨自靠了過去。

  梅拿斯河在這一帶轉為淺灘,騎馬渡河並無任何不便。理斯便在河中央與這位不知其名的騎士對峙。

  「閣下莫非是波爾尼亞方面軍的一員?」

  理斯搶先開了口。這名騎士一瞬間像是嚇到似地沉默了下來。

  「您、您說的沒錯。果然獨具慧眼、令人欽服!」

  「你來見我有什麼事嗎?」

  重點是接下來的事情。如今威斯達不在,倘若對方回歸波爾尼亞軍的話彼此便成了敵人。但是理斯並不這麼認為。

  「我方探子目擊了拉森法格由梅拿斯城出擊的畫面,目標恐怕是這座村莊。」

  果然如同預料當中。眼前出現的這群人,是從波爾尼亞方面軍裡偷跑出來伺機解救威斯達的士兵。

  「威斯達公子果然是在紹斯利村嗎?」

  騎士深深地點了點頭,

  「我們本來也打算前來解救威斯達大人,但是卻遭到敵軍沖故,目前部隊正四散在梅拿斯城的各處。想直接穿過梅拿斯城城旁固然不成,想要繞行梅拿斯河又擔心會讓敵人發現威斯達大人的行蹤。」

  「所以你們就在那邊靜待援軍的到來?」

  「是,下官慚愧。明知道這樣會勞煩各位希農公國的大人。」

  「不,當前威斯達公於是貝維克同盟不可或缺之人。若是為了救他,我們在所不惜。現在必須先設法對付拉森法格……」

  聽到共同合作的要求後,對方騎士竟搖頭拒絕。

  「深感公子厚意。但目前最重要的是盡早解救威斯達大人。這裡交由我們來阻擋,所以請公子趕緊繞過梅拿斯河北邊前往紹斯利村吧!」

  「可是……」

  眼前確實沒有閒工夫繼續磨蹭。如果在此應戰,其他部隊很有可能在拖延的期間內前往紹斯利。梅拿斯城方面正將拉森法格部隊派向周圍的各個村莊,除了前來諾斯利村的部隊以外,還有眾多部隊正在梅拿斯城周邊行動。

  若在平常也罷,但對如今負傷的威斯達而言,被敵人發現是件危險的事。

  「我明白了。我會將我軍分為兩隊,並在此留下幹練的指揮宮與兩百士兵。你們的人加上兩百希農騎士團,就有三百守軍,應該是以守衛這座村莊。」

  「遵命!就算賠上這條性命,下官也會捍衛這座村莊!」

  就在聽見這句話的同時,理斯的心早已飛向紹斯利村。

  5

  抵達紹斯利村時已為次日午後。

  他們是在不眠不休的狀態下趕來的,畢竟夜間行動較為理想。由諾斯利趕來需要繞一大段路程,然而這裡卻未曾發現梅拿斯城派軍襲擊的痕跡。

  不過這裡的氣氛如同諾斯利村一樣,男子們手持農具充當武器,站在外頭警戒四周。

  「在下是貝維克同盟、希農公國軍的理斯!為了救出受貴村保護之人而來!」

  說著說著,理斯便揮鞭直驅村中。依循前例,為了不驚嚇村民,他身邊只帶了阿德爾與克莉絲兩人。

  就在理斯表明身份之後,紹斯利村村民的表情一下子恢復了光彩。

  「是貝維克同盟!貝維克同盟的人來了!」

  一名站哨的村人舉起雙手大叫著,其身影隨後便消失在村中。於是聽見這陣呼喊的人們,紛紛從窗口探出頭來。

  其中有喜悅的表情。

  也有警戒的表情。

  甚至不乏猶疑的表情。

  不過當中最多的,就屬安心而放鬆的表情。

  想必是他們長期處於緊張狀態下的緣故吧!牽著愛馬走在村中幹道上時理斯如此想著。

  他們並未直接受到襲擊,但因為經常陷入緊張的關係,使得村內的氣氛相當凝重,彷彿用肉眼就能看見其混濁的程度。

  為理斯帶路的青年滿臉笑容,並且不時回頭看著他,就這樣沿路帶著他前往某間建築物前。看來這裡是村長住處的別館。

  「威斯達公子就在那裡嗎?」

  「是啊!是我們將他藏起來的,而且大家還全力替他療傷!」

  青年驕傲地說道。或許是因為之前有梅拿斯城的眼線,這些話就算想講也說不出口,所以才不敢說出這件大事,不敢說出自己救了令軍民愛戴的本國公子一命。

  「謝謝你們,對於你們的勇氣,我個人……不,所有貝維克同盟的加盟國都會十分感激你們的。」

  理斯認真地說道。不過也許是這話聽起來太過隆重,青年未能切身體會,只能張大嘴巴無言以對。

  別館有一半幾乎成了倉庫。廢棄的架子、書桌、以及破舊的地毯,統統擠在牆邊堆成一

  堆,其它還有生銹的甲冑之類各式各樣的東西部被塞在這裡,小孩子看到應該會樂不可支。此處就是一個充滿這種氣氛的地方。

  從外頭看起來,這是棟雙層建築。實際上,二樓的地板只有一樓的一半大,其餘部分呈現中空狀態,剩下來的地板就成了類似樓中樓的地方。

  牆邊架有梯子,可以利用它爬到二樓。

  理斯吸了口氣,在出聲之前已開始感到些許緊張。

  萬一藏身於此的威斯達是假的,那份灰心肯定會超出想像。

  「威斯達公子!您在嗎!?」

  基本上這個疑慮其實是多餘的,因為不會有人在梅拿斯附近自稱是威斯達。被抓到的話可就萬事休矣,無論怎麼解釋都會慘遭拉茲教團的處刑。

  所以理斯並非真的擔心。

  但命運總是會開令人難以置信的玩笑,而理斯也深深理解這一點,所以身體才會不由自主地緊張丁起來。

  「喲~理斯公子,沒想到會在這麼意外的場合再見啊。總之你先上來吧。」

  對方以出乎意料的輕鬆語氣回應他。

  二樓只有一張簡陋的床,威斯達一副無聊的樣子躺在上面。

  「您能沒事真的太好了。」

  聽見理斯這麼說,威斯達露出了一陣苦笑。

  「你這可是在挖苦我呀,理斯公子。」

  威斯達從床上爬了起來並聳了聳肩。

  如同在盧安要塞相遇時一樣,他的衣服殘破不堪,身上還包滿了繃帶。

  「即便如此,只要活著就有機會東山再起。」

  「但我這次卻失去不少部下。」

  威斯達情緒激動地撇開眼神,隨之打開牆上的小窗子眺望外頭。

  「……不,現在不是在這兒鬧彆扭的時候。既然你人在這裡,就表示現在正是奪回梅拿斯的好機會。」

  沒錯,其實理斯也這麼認為。雖然只有向渥肯斯及羅茲歐克申請解救威斯達一事,如今既然已經深入梅拿斯周邊,想要一鼓作氣取下梅拿斯城亦非辦不到的事情。儘管拉茲帝國的武力威脅仍殘存於梅拿斯城中。

  「我們上吧,威斯達公子。部下們捨命幫助您逃生一事,絕對不會白費。讓我們來證明這一點。」

  這下威斯達總算看向理斯,並深深地點頭示意。

  6

  理斯依原定計畫四處散播救出威斯達一事。

  目前的做法就像這樣:

  救出威斯達的隔天,依村民提供的情報在森林的暗處埋伏,等待梅拿斯城的偵察隊通過紹斯村附近。

  梅拿斯城每天都會在固定時間派出偵查隊。當天一早,偵查隊依情報所示出現,理斯一行人便撲了上去。

  偵查隊人數只有五名。三名前鋒配備了輕型槍,兩名後衛則配備了弓矢。理斯讓阿德爾與克莉絲帶領各自的小隊同行,總數約有十餘人,然而雙方卻末短兵相接。理斯命令所有人放下武器,並叫克莉絲朝偵查隊前方射下一箭並高聲揚言道:

  「我軍已經救出威斯達公子!當前已無任何束縛,你們的城堡遲早會遭數千軍力包圍!」

  加此宣言之後,便留下啞口無言的偵察隊離開了現場。

  同樣的舉動,正在梅拿斯城的各處展開。城內漸形沉靜,可見警戒也已經開始強化了。

  數日後,如同理斯所言,波爾尼亞方面軍的兵力包圍了梅拿斯城。當他們得知威斯達平安無事後,憑著他那強而有力的凝聚力,再次為一度無法行動的波爾尼亞方面軍注入了新的活力。

  加上之前成功防衛諾斯利村的希農騎士團,其軍勢更向上攀升至五千之譜。

  「哦~這真是壯觀呢。」

  敵人擺出了固若金湯的架勢。

  但是不論城內城外,友軍早已經就定位。

  「威斯達公子,您竟然這麼悠哉……」

  一邊遞上水壺,理斯一邊吃驚地說著。

  「哈哈哈,你還太年輕了,理斯公子。之前沒有過攻城戰的經驗嗎?」

  確實,他並沒有攻城的經驗,僅空有知識而已。當敵方固守城池時,我方則必須在盡可能減少損耗的情況下消耗敵軍的兵力與資源。

  波爾尼亞方面軍在梅拿斯城稍遠處進行包圍,為了威嚇對方而搭起帳篷來監視城池,可以藉此給予敵人壓迫感,因此營地也搭起了必要以上的帳篷。位在敵人較難辨識處的帳篷,頂多是用來充當倉庫使用。

  「別擔心。這裡是我的國家,我自有妙計。」

  不知是否為威斯達所謂的「妙計」已經生效。光是圍城第一天而已,便有為數眾多的守城士兵前來投降。

  再隔一日。

  當天早上,威斯達突然有所行動。

  「全軍,進擊!」

  這是不但出乎敵軍意外,連自己人也意想不到的號令。全身包覆金色鎧甲的獅子,儘管身受論常人而言已無力行走的重傷,但仍面不改色地佇立在軍隊的最前頭。

  眼看已經踏上通往城門口的坡道,裡頭卻無人發動攻擊。不止如此,城門上的門閂也被抽了下來,彷彿將威斯達等人當作賓客一般迎接著他們。

  「理斯公子,這是對你救命之恩的回禮。今天就請待在我身邊,好好見識一下我的戰法吧!」

  「威斯達公子的……戰法嗎?」

  「沒錯,也請你命令希農騎士團由前線撤回。」

  「……知道了。下官願虛心學習。」

  理斯率直地點了點頭,並指示部下尾隨在波爾尼亞方面軍的後方,只對付逃脫的敵兵。

  進入城門以後,城內的前庭映入眼簾。這座前庭之寬,足以容納千名工兵列隊。隨後在對面又出現了另一道門,那是比理斯剛才通過的正門還小一號的內門。這道門上的閂也已經被抽掉,包圍內牆的波爾尼亞方面士兵,此時也像潰堤洪水般湧入城中。

  「這是……」

  威斯達趕忙下達指令,並回頭看著理斯。

  「是秘道。」

  「您利用了秘道嗎?」

  一般來說,攻城戰中最需注意的事物之一就是秘道。刻意讓士兵在外頭戒備並營造固守城池的氣氛,實際上城主及部分重要人士則獨自利用秘道逃往外面。當年渥肯斯從維利亞城逃脫時,似乎也用了這個伎倆。

  對梅拿斯城上上下下都瞭若指掌的威斯達,反而讓部下入侵秘道,並且敞開城門。

  目前已有大半波爾尼亞軍降服。得知波爾尼亞方面軍是由威斯達指揮,這些早就質疑拉茲帝國勢力滲透的士兵們瞬間失去了戰意。

  「現在只剩城內的敵人!你們給我注意了,好不容易追到這裡,別給我白白送命。戰事結束後,我會用美食塞滿你們的肚子,所以別死掉啊!」

  這完全不像是戰爭中的號令,然而士兵們的行動卻顯得更有活力。

  彷彿一隻生物般,波爾尼亞方面軍在有效的統馭下進入城中,分散於各處進行戰鬥。

  敵方拉森法格的攻擊相當激烈,致使波爾尼亞方面軍出現了許多犧牲者。

  「混賬!」

  威斯達眼見部下死去,更是比誰都還激憤,帶頭砍倒拉森法格。

  在一陣嘶吼聲中,部下們也跟隨著他進軍。

  於是理斯和威斯達便率領數名士兵趕往國王房間。

  「呵呵呵,威斯達公子,您來得真快呀!」

  王座上正坐著那個男人。

  那身衣物雖為維利亞教祭司的服飾,穿在他身上卻有著十足的不協調感。

  莊嚴衣裝藏不住的一股妖異氣息,從他身上散發了出來,

  其年齡約四十歲出頭左右。他有著一頭如緩緩波浪般的長卷髮,留下幾撮垂在眼前,其餘的則簡單地綁在後面,臉上則是一副如同在嘲笑他人的表情。

  「好久不見啊,亞爾馬奇斯。我一直都在反省自己,為什麼不早點把你這蠶食國家的害蟲消滅掉哪!」

  威斯達靜靜地抽出配劍,並冷靜地說道。

  「嘿嘿嘿,說我是害蟲,您真是言重了。」

  亞爾馬奇斯從容地從王位上站起,並從懷中取出一顆魔水晶。

  那是一顆寄宿著更勝暗夜漆黑氣息的魔水晶。

  「你已無路可逃,乖乖投降吧!」

  「投降?我嗎?」

  亞爾馬奇斯大笑,同時相當寶貝地來回撫摸著手中那顆魔水晶。

  「……吸魂術!」

  這句咒語毛骨悚然地在理斯周圍響起,但他與王座之間尚有十步以上的距離。

  然而,亞爾馬奇斯的聲音卻給人一種近如耳邊細語的錯覺。

  就在這一刻,理斯的身體被奪走了自由。

  「什、什麼!?」

  黑暗魔法不外乎咒術與幻術。這是一種利用恐懼束縛人心、操縱他人的力量。

  這句咒語便屬咒術。

  咒術化為無形的繩索束縛住理斯的身體。

  「唔、嗚!」

  這全都是幻覺。但卻擁有超越現實的力量,並開始折磨著理斯。

  一陣呻吟後卻無法逃脫,就算再怎麼使力也無法動彈。不只如此,那陣奪去理斯身體自由的詭異力量,瞬間轉為強烈的束縛。

  過度的力道使理斯的視線逐漸模糊並開始感到刺痛。在朦朧的視野裡,無形的咒術漸漸現出了原形。

  是蛇。

  那是條足以吞食數人的巨大蟒蛇。它張開了巨大的下顎,血紅而噁心的巨口就這樣展示在理斯眼前。

  這是黑暗魔法製造的幻影。但是那條具有活生生質感的大蛇,現在正黏糊糊地滴下唾液,並將那尖端分為兩半的細長舌頭伸向理斯。

  「唔!」

  纏繞身體的力量再度變強,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弄斷一兩根肋骨。

  不對,這明明是幻覺。

  「啊啊啊啊啊啊!」

  理斯發出了慘叫。肺部遭受壓迫,令他無法呼吸。

  再這樣下去,恐怕會被勒死。

  就在這份恐懼迴盪在腦海中的同時,大蛇被一道光之刃所劈開。

  「……咦!?」

  他的身體突然恢復了自由,但還是失去了平衡,倒在地板上。

  「你還太嫩了,公子。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些人永遠不會乖乖認輸的。和敵人對峙的時候,一刻也不能鬆懈,身為一軍之將更不能馬虎,不然很有可能會害部下白白送命哦。」

  「咳、咳!」

  理斯貪婪地吸進多到會讓喉嚨疼痛的大量空氣,回頭仰望一看,威斯達保持著剛揮過劍的姿勢看著理斯,臉上帶著豪邁的笑容。

  「威斯達公子,您沒看到幻覺嗎……?」

  理斯提出了自己都覺得怪異的疑問,剛才的幻覺應該不是肉眼所能看見的。

  環顧四周,那些同時攻入的士兵也都一副甫脫大難似地,和理斯一樣坐倒在地。

  理斯這才發現,原來亞爾馬奇斯正打算一口氣咒殺所有闖入國王房間的人,他再次為對方的恐怖感到背脊發涼。如果沒有威斯達的話,理斯等人恐怕早已慘遭全滅。

  「因為很痛啊。」

  「什麼?」

  「我全身都痛得要死,哪有空去看什麼幻覺啊!」

  威斯達還裝作害羞地要理斯保密,隨後便轉而面向亞爾馬奇斯。

  「什麼!?我的黑暗魔法竟然……?」

  這回輪到亞爾馬奇斯嚇了一跳。得意的法術竟然失靈,這讓他狼狽地向後退了幾步。

  解救了理斯等人之後的威斯達,這下已能夠無後顧之憂地面對亞爾馬奇斯,於是便挺劍指向他。

  威斯達就站在理斯的旁邊。與幾乎站立在先前相同位置的亞爾馬奇斯之間,尚有一段距離。即使如此,亞爾馬奇斯卻像是利刃指在咽喉上一樣,全身動彈不得、臉色發青。

  「唔!混、混賬!」

  他連反擊的時問都沒有,這裡只剩下一名窮途末路的惡黨。

  威斯達看見這幕之後冷笑了一聲。

  「總算讓你露出真面目了。雖然有些過意不去,不過我可不能留你活口,因為讓你活著實在太危險了。」

  要是能活捉的話,或許還能問出拉茲帝國的情報;但是對方若使出黑暗魔法,即使他只有一個人,還是有讓整個軍隊都有慘遭毀滅的危險性。

  被人宣告死期的亞爾馬奇斯,此時卻露出了狂妄的笑容,重新從容地握住魔水晶。

  「佛、佛哈哈哈哈!殺我?你想殺我?我是蛇,帝國的古蛇啊!像你這種小鬼,是不可能殺得了我的!」

  就在喊叫的同時,亞爾馬奇斯將全力灌注於魔水晶中。

  威斯達在水晶內開始流洩出妖異黑光的同時,以劍貫穿了水晶及亞爾馬奇斯的身體。

  「我說公子,是不是上了一課啊?」

  威斯達以神速拉近距離,並刺出了凌厲的一劍。然而下一秒鐘的他,卻又露出像小孩般天真無邪的笑容回頭望向理斯。

  戰役在當天日落前就宣告終結。

  波爾尼亞公爵,也就是威斯達的父親裡多被人發現在自己的寢室裡。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由於受到亞爾馬奇斯的法術及毒物的侵害喪失了心神,要恢復到原本健康的身體仍需一段時間。

  侵入梅拿斯城的所有拉森法格成員,不是戰死就是自殺身亡。

  亞爾馬奇斯受到威斯達的刺擊當場身亡,所以無法取得帝國的情報。結果貝維克同盟並任何收穫,只是取回被奪走的東西而已。

  「說穿了,戰爭就是這種東西。」對著一邊幫忙善後一邊發牢騷的理斯,威斯達有些落寞地說道。

  接下來貝維克同盟便能將波爾尼亞方面軍解散,重新投注所有同盟軍勢力對抗拉茲帝國軍。此外,波爾尼亞的一萬名精銳也加入了陣線。

  這可說是照亮納爾維亞,以及貝維克同盟的一道光明。

  7

  波爾尼亞如今已完全解放。

  雖然還剩下一些事需處理,任務告一段落後,理斯便留下了威斯達先行返回納爾維亞。

  回到自己房內,理斯整個人倒在床上,將堆積在身體深處的疲勞空氣一吐為快。

  明明因為想睡才回到房內,但需要思考的事情卻多得數不清,就算躺在床上,腦中卻盤旋著許多事情,讓他想睡也睡不著。

  突然傳來叩叩的敲門聲。

  「啊,來了。」

  「很抱歉在這種時間打擾,有人想要見您。」

  開門一看,蒂安娜就站在門外。

  蒂安娜帶領他前往的地方,是館內的中庭。

  日落之後,這裡照射不到館內的燈光,因此顯得相當昏暗。

  就在這座中庭的樹旁,有個人站在那裡。

  「你是……拉倫提亞!?」

  沒錯,那個人就是在貝維克島上阻止理斯報殺父之仇,隨後便銷聲匿跡的拉倫提亞。

  由於這陣子提到了間諜話題,理斯本身自然也認為拉倫提亞就是帝國的間諜,然而卻不明白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照理說應該當場將她逮捕,身為指揮宮的理斯也應對她做出制裁,但是他卻下不了手,因為理斯自己也搞不清楚該如何是好。

  但在看見她出現在自己眼前之後,理斯總算恍然大悟。

  其實理斯心裡並不相信她是間諜。就算被人說是敵軍,就算在殺敵時受她阻撓,一切仍像謊言般缺乏真實感。正因為彼此曾經在戰場上生死與共,所以才會猜想她可能有某種理由。低頭不發一語的拉倫提亞,或許正在等待澄清的機會。

  「蒂安娜?」

  理斯回頭問道。

  「是我用個人情報網將她找出來的。」

  貝維克島一戰至今,已將近過了一個月。據說送走貝爾納多之後,拉倫提亞其實已經先行一步返回了納爾維亞。

  無顏返回騎士團的她沒有加入傭兵公會,陷入了流離失所的困境,這時蒂安娜與她進行了接觸。

  「實在萬分抱歉。照理說,我根本沒有立場像這樣厚顏無恥地出現在理斯大人面前。但承蒙蒂安娜小姐相勸,我才敢冒昧回來。」

  「當我發現她的時候,她一副灰心喪志的樣子,真的很可憐呢。」

  縮著身體的拉倫提亞,令人難以聯想她在戰場上翱翔天際的樣子,她的身影彷彿馬上就要消失一般。

  「拉倫提亞,快向理斯大人說明原由。」

  「原由?」

  經蒂安娜催促後,拉倫提亞才打破了沉默。

  過去在她為帝國而戰時,曾是賽夫羅斯的部下。但她出手的原因並非為了袒護過去的長官,而是在於賽夫羅斯是貝爾納多的弟弟。

  過去在血腥八年中,亞雷斯曾經留下三名子女。其中包括貝爾納多和他的妹妹亞娜絲塔席亞,以及賽夫羅斯這三人。

  這場稱為血腥八年的叛亂終告失敗,貝爾納多因而被捕並處以流刑。在這期間,亞娜絲塔席亞及賽夫羅斯雖然千辛萬苦地存活了下來,但卻淪為帝國奴隸。在歷盡艱辛之後,賽夫羅斯躋身帝國龍騎士團的年輕將軍,亞娜絲塔席亞則成為拉茲帝國皇帝克雷曼的寵妃。

  賽夫羅斯會以帝國將軍的身份參戰至今,全是為了私怨。

  亞雷斯被迫自裁、三兄妹的失散,致使賽夫羅斯與亞娜絲塔席亞走上了與貴族榮華人生毫無關聯的暗路。這全是現今維利亞王室所造成的,所以他才會持續奮戰至今。

  然而他卻再次與貝爾納多相遇。

  之後更從貝爾納多口中得知了事實,也就是貝爾納多本身也曾抱持過的誤解。亞雷斯並非被迫自裁,而是為了不讓維利亞王國分裂而犧牲了自己。

  正因如此,賽夫羅斯才打算讓理斯了結自己,好對殺害班斯托爾這件無法彌補的遺憾做出最起碼的贖罪。

  但拉倫提亞卻無法接受。正因賽夫羅斯及亞娜絲塔席亞繼承了維利亞王室的血統,並且打入了拉茲帝國的權力核心,才更有可能成為結束這場戰爭的契機。抱持著這個想法的拉倫提亞才攔下了理斯的劍刃。

  理斯答應讓拉倫提亞歸隊,他對拉倫提亞的用心及蒂安娜的幹練感到相當欣慰。這份有人支持著自己的感受,為理斯帶來力量。

  8

  拉倫提亞歸隊的數日後,理斯接到維利亞教團的魯伯主教委託,朝達拿耶森林出擊。

  這是鄰接於納爾維亞以西、與波爾尼亞國境交界處的一片廣大森林地帶,此處有著古代的拉茲貝利亞神殿。

  據說這裡聚集了許多拉茲教團人士。

  再過不久,維利亞教的莎納琪亞巫女就要迎接十六歲的生日,維利亞教團的女神官都會配合這一天聚集到巫女的身邊。據說巫女在十六歲之後便能發揮神聖的力量。

  對拉茲教團而言,如今在包圍納爾維亞之後,巫女的力量就成了最大的威脅。為了封印這股力量,他們擄走了巫女本人及眾多女神官。伊潔爾娜、莎菲雅、在修道院服務的瑪莉亞修女,甚至連奎絲克莉雅神官長都被一併帶走。

  拉茲教團打算利用自己的手來施行某項封印維利亞巫女之力的儀式,也就是燒死維利亞教女神官,透過其火焰來玷污巫女的身體。據說這麼做就能封印住維利亞巫女的力量。

  這次的任務是救出遭囚禁的修女們。

  為了和帝國進行最終決戰,納爾維亞的戰力已經紛紛各就定位。眼前能夠迅速調動的只剩下希農騎士團。

  在前往達拿耶森林的路上,理斯的心情相當振奮。

  羅茲歐克與班米利恩業已統整同盟軍,此外威斯達也重新整頓了波爾尼亞並回歸陣線。

  最後,只要維利亞巫女的力量甦醒,便能為貝維克同盟帶來維利亞女神的加護。

  依照同盟首腦的看法,只要缺少了這三項的其中之一,貝維克同盟便無法繼續在這塊土地上生存。

  在這個節骨眼失去了巫女,將意味著貝維克同盟的敗北。但理斯想救回巫女的心,遠超過這一切。從前魯伯曾述說過莎納琪亞的成長過程,這讓理斯感到十分同情。

  若單論年齡而言,她和妹妹莉妮特歲數相仿。還處在需要父母保護、悠閒度日的年紀的她,卻得背負著身為巫女的責任;但理應成為保護傘的渥肯斯,卻只把她看作提升自己權勢的道具。

  這就是所謂的內憂外患吧。

  就算只有一己之力,理斯也想好好保護她。

  這是一座幽暗無比的森林。

  彷彿受到某種無形力量操縱般,樹木以相當不自然的密度擾亂著人的視野。

  整座森林圍繞著惡意與殺氣,如同等著捕捉理斯等人這群獵物的陷阱。

  在森林的死角處正潛伏著手持兇惡短刀、狠狠地盯準要害的敵兵,令人絲毫不能鬆懈。

  那是帝國的拉茲神官及拉森法格僧兵團,此外連帝國軍的弓兵及裝甲兵也被派上場。

  希農騎士團在如此不利的戰場上仍勇往直前,救出了一個又一個的修女。

  9

  少女在祭壇上迷茫地環顧著四周,這個舉動已經不知重複了多少次,因為她也只剩脖子以上能動而已。

  這是座足以容納十人並立的大祭壇。其造型稍微呈現擂缽狀,想必過去在使用時曾在上頭燃燒過東西吧。

  雖然不清楚詳細材質,但可以知道是石材。只是其外側明明如此潔白,在她站立的中心部分卻有著燃燒過的痕跡,而且還可以看見黑色的炭渣。

  恐怕是以前使用過後的痕跡。

  這裡與其說是祭壇,卻沒有讓祭司祈禱的地方,反倒像是為神獻上祭品的場所。

  祭壇中心突出了一根堅硬的柱子。少女正被反綁在上頭,全身動彈不得。所以,她充其量也只能環顧四周而已。

  祭壇受到達拿耶深邃的林木包圍,除了一片令人厭煩的深綠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當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環顧週遭,眼前卻只能看見深邃森林的一端。

  「沒想到巫女竟是這種小丫頭。」

  數名男子圍住了她。

  一名上了年紀的男子看著她說道。他自稱為拉茲帝國四主教之一,拉斯普契。

  他身上穿著黑紫色的長袍,充滿皺紋的臉上還浮現出喜悅的笑容。其他男子也穿著類似的衣裝,想必他們應該就是拉茲教團的神官吧。

  「希農騎士團正趕往這裡,他們一定會把我救出去的!」

  少女心中升起絕對的信任感,然而拉斯普契卻高聲笑著。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笑得我肚子好痛。什麼希農騎士團,待會前來這裡的,是你們那群污穢的維利亞神官。我會把他們活活丟進火裡,再用那道火燒了你,消滅所謂的維利亞巫女!」

  「你竟然打算做出這麼可怕的事……」

  少女並非怕死。僅僅為了消去她的存在、維利亞巫女的存在,竟得犧牲數名神官的性命。這個想法所帶來的不安,讓她顫抖了起來。

  拉茲教對維利亞教的憎恨,是何其深。

  「你、你們都瘋了!」

  任憑她再怎麼叫喊,現在也無計可施。

  光是手腳被繩索綁住,就無從抵抗了。雖然那並非什麼特殊繩索,只是一條尋常可見的繩子。換做是強壯的成年男子,想要奮力扯斷它也絕非難事。

  但她就是辦不到。

  完全無從抵抗、無力、垂頭喪氣,自己身上真的藏有人們所說的那股神秘力量嗎?既然如此,為什麼現在卻無計可施呢?僅為了消滅巫女之力,就得害神官們被奪走生命。到了這個關頭,關鍵的巫女之力卻毫無動靜。

  少女不禁認為這或許是一種懲罰。

  恐怕是對她試圖擺脫巫女職責這項罪名的懲罰吧。

  就在這個時候,森林裡頭喧囂了起來。

  「哦哦,那票維利亞神官總算被送來了!」

  拉斯普契用高興的聲音回頭說到,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卻明顯地陷人失落。原因就出在,從森林中衝出來的並非維利亞神官,而是一名與傭兵們交鋒,並不斷逼近的青年。

  「喝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奮力撞倒傭兵後,揮下手上那把美麗的劍。

  10

  達拿耶森林一戰,遠比想像中來得棘手。出沒於意想不到之處的敵人使部隊分散,回過神來時,理斯已經被孤立了。

  現在除了見習修女莎菲雅,其餘修女皆已全數平安獲救,可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唔!」

  死角再度出現傭兵,理斯勉強接下了對方重重的一擊。

  與夥伴分散後,理斯身上已經出現了一些傷口。雖然都不是致命性的重傷,但是左臂也已經舉不起來。臉上流下的汗水滴入眼中,讓視野變得相當狹小。

  「喝啊啊啊啊啊啊,,」

  理斯打倒了傭兵。不知不覺中,視野變得寬廣,像是定出了森林。不對,這裡是森林中被開闢的一片空白地帶,其中可以看到若干人的身影。

  是敵人嗎?

  擺好架勢的理斯,將視線落在一名少女身上。

  「莎菲雅!?」

  沒錯,那就是唯一還沒找到的見習修女莎菲雅。

  「呵呵呵,維利亞騎士登場了嗎?看在你好不容易走到巫女這裡,算你有本事。不過憑你那副德性大概也救不走她吧!」

  拉茲神官各自將黑暗魔法的魔水晶握在手中,圍繞在莎菲雅的四周。

  不對,比起這件事,理斯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巫女?莎菲雅?」

  被綁在祭壇柱子上的莎菲雅,確實受到了完全不同於其他修女的待遇。在其他修女的身邊,並沒有拉茲神官隨行。

  這個地方恐怕正是古代拉茲貝利亞人的祭壇。

  「難不成,你就是巫女?」

  聽見理斯的聲音,莎菲雅——莎納琪亞·布隆特露出了哀怨的表情,並且靜靜地將目光

  撇開。

  終究還是讓理斯發現了。

  這就等於宣告快樂的偽裝生活終於結束一樣。

  其實她並非想要永遠逃避巫女的職責。哪怕一瞬間也好,想就這樣忘掉那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重責任。她打算下定決心後再親口說出事實,這就是莎菲雅負責任的方式。

  身為巫女的同時,卻想體驗當個普通女孩的心情,她明白這是一種罪行,同時也知道自己遲早非得挺身而出不可。

  然而現實卻以更加嚴苛的方式讓她擔起責任,被最不想讓他知道的人,以最不想被知道的方式攤在對方眼前。

  「快、快逃啊,理斯大人!」

  想必理斯應該不會原諒莎菲雅吧。就算勉強殺出重圍,事後一定會被責罵當初為何不說實話。

  此外,莎菲雅依然對於那份稱為巫女之力的東西仍毫無感應。

  一定是懲罰。

  照現況看來,莎菲雅完全幫不上忙,只是一個普通的見習修女。她希望至少理斯能夠平安地返回,但卻無能為力,莎菲雅對自己的憤怒不禁油然而生。

  想以普通女孩的身份生活,想要逃避責任的自己畢竟只是個包袱。她應該更加毅然決然,管他普通女孩怎樣,都不該去羨慕她們,只要為人民奉獻自己就好。

  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她希望自己能在放棄逃避責任的瞬間,奇跡似地產生力量。不過,並沒有那麼順利,不然巫女之力應該會為了幫助理斯而出現才對。

  理斯露出了憤怒的表情,一擊斬倒了剛從背後出現的傭兵。

  「理斯大人!?」

  少女發出了疑問,那聲音彷彿哀鳴一般。

  為什麼他不肯逃呢?因為莎菲雅是巫女的緣故?但巫女之力卻仍未覺醒。那種東西,壓根就不存在。不,說不定在世代傳承中早已消逝了。

  為了那種不存在的東西,使理斯不得不身陷危險當中,這讓莎菲雅感到十分難過。

  「我、我並沒有什麼巫女之力呀!所以不要再逞強了!」

  不論她再怎麼叫喊,理斯仍不停下腳步。只見他露出更加憤怒的表情,加快腳步地接近自己。

  「呵呵呵,真是愚蠢。」

  隨著拉斯普契的暗號,包圍莎菲雅的拉茲神官們開始同聲念誦魔法。理斯架起劍來,但他已退無可退。

  仔細一看,理斯身上已經負傷多處,左臂也無法隨心所欲地活動。

  其中一名拉茲神官放出了黑暗魔法。他口中念著「海妖術」,隨後理斯周圍便漸漸形成了一股不祥的「昏暗」。

  那是死神。

  是由死亡之門的另一側前來的不祥之象徵。只見它高舉手中的巨大鐮刀,對準了理斯的頭部。

  理斯瞬間轉開身軀迴避。那把具有死亡色彩的鐮刀應聲揮下,深深地劃開了他的披風、掠過他的身體。

  然而莎菲雅卻沒空閒安心。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接下來的神官立刻施展了吸魂術,而且這次是三人同時施法。

  狂蛇以驚人的速度纏繞了他的身體,三口巨大的毒牙同時咬了下去。

  「理斯大人!」

  衣服被咬得破碎不堪,傷口中噴出了鮮血。但理斯卻未倒下。

  「理斯大人!理斯大人!理斯大人!」

  用力搖晃著被繩索緊縛的身體,莎菲雅只能拚命地喊著理斯的名字。

  不知是否因為這陣叫喊聲傳入了他耳中,理斯拖著傷痕纍纍的身體,一步又一步地接近祭壇。

  「很好~~不能讓他死得太爽快!你擅自闖入神聖祭壇的報應,要讓你的身體充分體會才行啊!」

  拉斯普契打從心底湧出喜悅,並從懷中取出自己的魔水晶。

  「呼哈哈哈哈!接我這招吧!死咒術!」

  一股黑暗氣息圍繞在他伸出來的那隻手上。

  就在這瞬間,一陣使整座森林驟寒的涼意貫穿了莎菲雅的身體。

  天空驟然變色。

  直到剛剛為止都毫無變化的景色,莫名地充滿了一種不協調感。不知不覺中,所有的東西都以相同的方式、朝相同方向錯位一般。樹木、地面、天空、群山等,全都以相同的方式、朝著相同方向改變。看起來景色並沒有變化,然而實際上卻移動了位置,就是這樣的不協調感。

  一到細線由視線邊緣掠過。

  莎菲雅的目光反射性地隨其移動,但卻看不見任何東西。同樣的情形再度發生在視線的另一邊,她連忙轉頭過去卻仍毫無下落。

  下過,那裡確實有東西存在。

  一定有東西存在。這份接近絕對的感受,讓莎菲雅不停地環顧四周。看見她的舉動,拉欣普契不禁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我說巫女呀!你這樣也算是巫女嗎?像這麼清楚可見的東西,你真的都沒察覺到嗎?」

  拉斯普契張開另一隻手的手掌,伸向莎菲雅的眼前。在如此接近的情況下,對方手上那些蠢蠢欲動的東西已清晰可見,但莎菲雅仍然不瞭解那些是什麼東西。

  「是怨念呀。」

  拉斯普契得意地回答。

  「怨念——在這四周漂蕩著充滿不甘的靈魂,被我以黑暗魔法將以束縛、驅使,這正是我魔法的精髓啊!」

  「你太殘忍了!」

  她深深的替這些死後卻又不得安寧的靈魂感到可悲。

  「順邊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吧。我的施法不受這些怨念的來源限制。換句話說,這些靈魂怨恨誰都無關緊要。存在於此地的靈魂,恐怕都是那些信奉維利亞教的愚民吧?雖然他們幾乎都是屈服我拉茲教威勢下而死的怨靈,但是現在卻被他們所痛恨的對象利用來殘殺同胞,這是多麼令人愉快的事呀!」

  拉斯普契露出了瘋狂的笑容。隨著時間的增加,他手上的物體就跟著加深顏色,最後更朝著理斯射了出去。

  「啊啊啊啊!」

  聽見莎菲雅的慘叫,理斯立刻抬起頭來。然而他對這些無形的怨靈卻束手無策,只能毫無防備地用身體接下所有攻擊而倒臥在地。

  「哈哈~這下總算完蛋了吧!」

  然而事實卻不如拉斯普契所言,只見理斯又站了起來。

  渾身淌血,他的身體恐怕已經瀕臨死亡界限,只要輕輕一擊,就能切斷他的生命線。

  即便如此,理斯仍沒有逃走。只見他踏出蹣跚的步伐,一直線地走向莎菲雅。

  時間彷彿停止一般,拉茲神官全都靜止了下來。

  此時的理斯,身上已經受了隨時都可能喪命的攻擊,然而他卻不曾停下步伐。

  眾人皆因一時猶疑而停下動作,唯獨瀕臨死亡的理斯一人未曾止歇。

  在一陣令人屏息的漫長停滯後,理斯走到了莎菲雅身邊。

  「我會救你……」

  「咦?」

  莎菲雅當下沒能意會過來他說了些什麼,下意識地回答。

  「我一定會救你的,再等我一下下。」

  「理、理斯大人——」

  「別露出那種表情,別責備自己。」

  「可、可是、可是我沒有巫女之力……」

  「跟那沒關係,莎菲雅就是莎菲雅。」

  儘管沒有巫女之力也沒關係。聽見理斯對自己這麼說,莎菲雅不禁潸然淚下。那並不是高興的淚水,而是深感自己的任性所造罪業之深重的淚水。

  「別開玩笑了!」

  拉斯普契激憤地再次放出了死咒術,被吹飛的理斯再度倒在地上。

  「你這半死不活的傢伙居然還想贏我們,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

  不知是否感染了拉斯普契的激憤,其他拉茲神官們也陸續放出了黑暗魔法。這下躲也躲不了,這些魔法紛紛炸裂於理斯身上。

  理斯已經無法站立,即使倒臥在地面上,卻仍爬行向前。

  莎菲雅心中充滿羞愧。面對犧牲到這種地步仍極力想救自己的理斯,自己究竟能幫上什麼忙?難道自己真的就只能講些追求普通女孩生活的任性話語來逃避責任而已嗎?

  「我變成怎樣都沒關係!」

  她不再有任何奢求,

  「誰來救救理斯大人!」

  只要這個心願能達成,其它什麼也不要了,即使犧牲自己的性命也無妨。為此,她開始向女神祈求。誠心誠意地祈求,祈求理斯能夠獲救。

  莎菲雅的感受不難理解。

  以巫女的身份受到服侍,卻毫無自由可言。此外性命還受拉茲教團的威脅,還被貝維克同盟的人當作政治道具使用。

  被迫以這種方式生活至今,想逃也是在所難免。

  理斯在莎菲雅的身上看到了妹妹的身影。雖然無法歸國憑弔亡父是身不由己,但自己卻將遭受拉茲帝國猛攻的祖國之大小事務,全都推給仍是孩子的莉妮特。

  想必她一定相當彷徨無助吧。

  所以理斯想要解救她們。莉妮特也好、莎菲雅也好,想要解救這些因為大人的自私而受苦的可憐少女們。

  「我一定會救你的……」

  理斯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然而他卻已力不從心,意識漸漸地遠去。

  就在靈魂將要抽離身軀的前一刻,一團溫暖的光包圍住理斯。

  他的眼睛頓時睜開。

  他的身體明明承受了瀕臨死亡的重傷,卻在不知不覺中痊癒了。

  「莎菲雅?」

  這位名為莎菲雅的少女就站在自己眼前。不知什麼時候,她已從束縛中解放,同時溫柔地扶起理斯。

  「理斯大人!」

  是一如往昔的莎菲雅,但是她的周圍卻充滿了紅光。

  原以為是錯覺,但卻不然。因為那群拉茲神官們正恐慌並顫抖著看著這邊。

  他們不是看著自己,而是莎菲雅。

  「為、為什麼!?」

  名為拉斯普契的拉茲教神官顫抖著凝視自己的雙手。

  「為什麼不能使用黑暗魔法I:」

  仔細一看,其他拉茲神官也以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自己手上的魔水晶。

  莎菲雅以銳利的眼神瞪著他們,隨後神官們手上的魔水晶齊聲彈飛了出去。

  「我不會再讓你們為所欲為了!」

  理斯瞬間理解了一切。

  莎菲雅,不,莎納琪亞·布隆特的巫女之力終於覺醒了,這份力量驅散了週遭的黑暗魔法之力。

  這些污穢的拉茲之力,在她視線前粉碎消散。

  「可惡,既然如此,看我用精靈魔法來燒死你們!」

  朝著取出地獄火焰術魔水晶的拉斯普契,理斯——拜莎菲雅所賜,他馬上驅使著瞬間痊癒的身體衝向拉斯普契。

  領主之劍閃光一出,地獄火焰術的魔水晶及拉斯普契的性命便隨之粉碎。

  「咻」的一聲,鋼刃揮出懾人的破空之聲,理斯厲聲向其餘拉茲神官宣言。

  「恭順還以平和。叛亂還以死!現在告訴我,你們是要生?還是要死?」

  於是在場的拉茲神官全部向理斯及莎菲雅降伏。

  就這樣,理斯平安地救出了維利亞巫女。

  莎菲雅帶著守護巫女的破暗騎士中的唯一倖存者,一名叫做帕拉米提斯的女性一同離開了達拿耶森林。

  今後恐怕已無法再和理斯等人一同生活了,但她的臉上已帶著身為巫女的決心。

  想到再也不能看到她和愛妮德嬉鬧的樣子,心裡或多或少有些寂寞,但是理斯決定從旁守護著莎菲雅的抉擇。他並且立誓,未來如果當她再度遇上困境時,自己絕對要飛奔過去保護她。

  11

  與拉茲帝國的戰爭迎向了最終局面。

  正當理斯朝納爾維亞凱旋之際,由班米利恩率領的納爾維亞軍,與正式返回同盟軍的威斯達的波爾尼亞軍會師。他們正嚴陣以待,迎戰即將在修復雷馬根大橋後襲來的帝國東部方面軍,以及正準備大舉越過理佳沙漠,蓄勢待發的帝國西部方面軍。

  在這場局面中,出現了新的變數。

  這項變數對貝維克同盟來說是個好消息。

  西部地方出現了新的同盟軍,據說他們正和帝國西部方面軍持續展開激戰,並且節節獲勝。照這樣下去,就算一舉痛擊意圖攻入納爾維亞的西部方面軍也絕非難事。

  或許要求對方穿越理佳沙漠送來新的援兵是不太可能,但只要帝國西部方面軍後方部隊遭受攻擊,帝國西部方面軍多半就必須被迫放棄夾擊納爾維亞的計畫,畢竟可不會有人在進行跨越沙漠的大規模遠征時,能夠承受後方遭受襲擊,

  於是,這場戰爭迎接了新的發展,同時亦確實地開始邁向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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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發表於 2009-5-18 04:16 AM

  第九章   和平的代價

  1

  拉茲帝國軍正逐漸縮小對納爾維亞的包圍網。

  他看著展開於桌面上的地圖,並滿是地連連點頭。

  根據報告,雷馬根大橋的修復事宜已大體完成,剩下只差朝納爾維亞領土進攻而已。

  雷馬根大橋在同盟軍的抵抗中受到破壞,至今已過數月。同盟軍因此成功地阻擋了拉茲帝國軍進攻的腳步,然而此舉卻反而讓帝國軍能在急於修復橋樑的同時,備妥進攻納爾維亞的事宜。

  由本國導入戰力加以補強,另外更補給了飲水、糧食、武器等資源。畢竟自開戰以來已經歷時兩年的戰鬥,即使下斷設法從當地調度物資補充,但如今物資缺乏的問題也逐漸浮上檯面。

  同時,之前被拖住腳步的帝國西部方面軍,亦在東部方面軍於雷馬根大橋受到阻擾的期間趕上步伐,對納爾維亞的夾擊行動看來也即將實現。

  確實波爾尼亞遭到奪回是個缺憾,但這個國家原本就是信仰維利亞教的國家。如果帝國軍直接派軍佔領還好,若只靠著亞爾馬奇斯操縱著該國領導者裡多公爵,是不可能永遠維持叛變的狀態。

  在他原本的計畫中,此舉只是用來消耗同盟軍的戰力罷了。如同他所預期,波爾尼亞在自相殘殺下失去了許多戰力,同盟軍也不得不浪費許多人力與時間在奪回波爾尼亞上面。

  所有結果部如同拉茲帝國的計畫進行,他不禁暗自竊笑。

  然而,唯獨一件值得擔心的事存在於眼前,那就是自稱女神軍的新興同盟軍出現於巴摩亞地方,並屢屢創下優異的戰果。

  巴摩亞地方、希農、迪亞娜等地皆已被收復,其攻勢甚至已經進逼到賽蕾妮亞。再這樣下去,帝國西部方面軍將會失去退路。如果能立即攻進納爾維亞並使之淪陷也罷,若非如此,數萬兵力恐將遭遇全滅或降服的命運。

  對於這個天外飛來的變數,他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

  「哎呀,這可真希奇。拉茲教團竟然是由僧侶來指揮啊?」

  石造的房間內,響起了揶揄的聲音。

  由於事前已經下令不准任何人進入會議室,他不由得凝視著出現在眼前的人物,隨後又無可奈何地放下了怒氣。

  對方是一名年輕男子。

  他有著一頭充滿光澤並將其整齊地梳往後方的頭髮,再加上充滿野心的眼神,以及勻稱的體態。對年輕女孩而言,想必是副理想的外表吧,前提是沒有喝得醉醺醺的話。

  眼前這名男子正單手抓著酒瓶、酩酊大醉,視線渙散並失去焦點。

  「法沙爾皇子。您大白天就在喝酒,還真是令人羨慕哪!」

  撇開玩笑話不談,對方確實身份顯赫。原因在於他正是意圖席捲這片大陸的拉茲帝國皇帝克雷曼之子。

  「你要不要也來點呀,亞加藍?」

  「不了,貧僧不嗜飲酒。」

  「哼,無趣的傢伙。連杯慶祝之酒都不願意喝嗎?」

  說著說著,法沙爾逕自扭開瓶蓋並將瓶口塞進口中。

  「慶祝之酒……嗎?敢問發生了什麼好事?」

  法沙爾之所以會如此歡悅,亞加藍其實也心裡有數,只是故意裝傻罷了。他認為讓對方親口說明,會使其更加高興。如同他心裡所想,法沙爾立即眼神一亮並扔掉了手中的酒瓶。

  酒瓶摔碎於牆壁上而發出響亮的聲音,法沙爾不屑一顧地踩著虛浮的步伐定近會議室的桌前。

  「那死老頭就快翹掉啦!」

  「死老頭?……您指的是克雷曼皇帝陛下嗎?」

  「哈哈哈,你就別裝傻了。」

  無謂的裝傻讓法沙爾捧腹而笑。

  「可是,就算皇帝陛下駕崩,也未必由您來繼承皇位吧?」

  聽見亞加藍的批評,法沙爾的表情一瞬間恢復了嚴肅。

  這名男子,是拉茲帝國皇帝的長子,同時也是擁有皇位繼承權第一順位之人。但是關於後半段卻要加上「數年前還是」的詞句。

  法沙爾其實是遲遲未能生下後繼者的克雷曼皇帝的養子。然而就在數年前,一名寵妃懷了身孕並且產下一子。為此,法沙爾的皇位繼承權雖未消失,但畢竟擁有血緣關係的皇子出現了,克雷曼當然會想將皇位傳給剛出生的親生皇子。隨後皇帝便下達敕令,將皇位繼承權第一順位改授給新生皇子馬納裡斯。

  自此失意的法沙爾就待在原先為維利亞王國的首都,過著放蕩墮落的日子。

  「嘿、嘿嘿。」

  光是這幾聲竊笑便能讓亞加藍領會一切。法沙爾下一步有何打算,簡直就像寫在臉上。

  「不過,那條狗屁敕令還沒完全滲透人心!目前打從心底認同新皇子繼任皇帝的人還不到一半哩!」

  亞加藍稍稍對法沙爾改觀了。雖然不知道他這項推測有何依據,但本國現況大致上就如他所言,支持者各半。

  也就是分為認同馬納裡斯皇子繼任皇帝者,與不認同其繼任者二派。

  雖然時間經過數年,那條敕令卻仍未完全滲透人心的理由有幾項:首先是克雷曼的影響力下降的緣故。他那日漸衰老的身軀,使得其威嚴也日漸磨損。

  如今他出席每個月的內閣會議次數,也是屈指可數。就算出席,也必須藉由寵妃亞娜絲塔席亞的攙扶才能正常行走。此外,在內閣會議這種場合裡讓並非正室的亞娜絲塔席亞共同出席,也算是相當罕見的例子,恐怕克雷曼本人已經不再信任身邊的人了。

  當前城中可說是各懷鬼胎。這些想法曾在克雷曼充滿精力的年代受其權勢壓制,如今的他已無力使之屈服。在虎視眈眈、爭權奪利的權謀術數中,他也只能忍受著如同走鋼絲一般的緊張日子。

  在這其中,對於克雷曼擁有較強的忠誠心,或是受其提拔封賞的臣子,皆遵從克雷曼之命——擁護馬納裡斯。

  然而在克雷曼的治世方針中末受其惠者,則都跟隨著法沙爾。他們已對克雷曼在位期間的榮達不抱希望,早早向目前頗有機會成為下任皇帝的法沙爾獻慇勤。與其讓以往投下的心血白費,還不如繼續支持法沙爾,而非年幼的馬納裡斯。此外,如果現在能拉攏目前法理上居於劣勢的法沙爾,伺其繼任皇位後也比較能夠獲得回饋。

  拉茲帝國正在動搖當中。

  檯面下已經出現了相當劇烈的變動。

  「那麼,您打算回到本國嗎?」

  聽見亞加藍這麼一問,法沙爾拭去嘴角流下的酒並發出竊笑聲。

  「是啊,我要回去收拾那個小鬼。一旦失去了核心,那些馬納裡斯派的傢伙也會安分許多。」

  「那麼同盟軍方面……」

  「暫且休戰吧,但只是做個樣子而已。」

  「是,請交由小僧處理吧。」

  「哼,拉茲教團也認為跟我比較有利吧?」

  「這個嘛……貧僧愚劣,無從揣測教皇陛下的想法。」

  聽見對方含糊其詞,法沙爾一臉無趣似地皺起眉頭。

  「算了,別給我搞其它花樣。我收拾完馬上就回來。」

  於是法沙爾再度踏出虛浮的步伐離開了會議室。亞加藍則是注視了他一陣子,隨後又將視線轉回桌上的地圖。

  「管他的,只是除掉一些礙事的傢伙,應該沒關係吧。」

  只見他無法自制似地從口中發出「嘿嘿嘿」的笑聲。

  2

  渥肯斯相當不情願地將某人召來覲見大殿,一個當今在納爾維亞城中最不想見到的人。

  「陛下安好。」

  眼前這名青年溫順地低頭跪著。聽見他的話語,渥肯斯只是用手肘靠著王座扶手,並撐著臉頰不耐煩地問道:

  「嗯,能看到你這麼健康就好。且說,今天召你過來是有理由的。想必你也收到消息了。雷馬根大橋已經修復,同時帝國的進攻也再度展開。」

  他討厭到極點的傢伙——理斯氣宇軒昂地點點頭並昂首說道:

  「班米利恩公子及羅茲歐克公爵兩位出擊失利並一同敗退,兩軍正朝巴斯頓城撤退中。」

  「帝國的東部及西部方面軍聯合起來,將是超越十萬人的大軍團。要是巴斯頓城遭到突破,之後可沒有能抵擋的城塞了。屆時納爾維亞城將成為一片火海,眾多人民將會因此而犧牲性命。朕知道這將會是前所未見的嚴苛戰役,所以打算命令你——」

  理斯直視著渥肯斯,而渥肯斯則是不得不按捺住那份由心頭揚起的情緒。

  「出發前往巴斯頓!」

  「遵命,在下必當徹底守衛納爾維亞城。」

  理斯深深鞠躬後,便離開了覲見大殿。

  待理斯離開後,渥肯斯沉寂了一陣子。

  「哼、哼哼哼哼哼,哇哈哈哈哈哈哈!」

  他揚起了響徹整間覲見大殿的笑聲,就如同發自心匠的笑聲一般。像這樣愉快的事情,

  是自王都巴連坦因逃亡以來三年內的頭一遭。

  「哼哼哼哼哼,這樣就行了吧,赫爾曼啊!哈哈哈哈哈!」

  笑聲難以止歇。

  朝身邊一看,巴特魯夫也露出了滿臉的笑容,而進言這項計畫的赫爾曼則是鎮定地點了點頭。

  帝國其實已經提出休戰協議。

  帝國軍也確實已再度展開正式進擊,開始由北、西兩方朝納爾維亞行軍。

  然而這只是因本國傳來的命令尚未到達基層所產生的誤差。

  只要同盟軍能接受帝國的某項條件,帝國便願意將軍隊撤回三年前進攻沙奇利亞要塞以前的國界,這就是休戰協議的宗旨。

  以現今的狀況來考慮,確實是個破天荒的優待。就連渥肯斯也感到事有蹊蹺,然而赫爾曼卻為他指點了迷津,理由是:「拉茲帝國的人終於察覺到渥肯斯陛下的偉大了!」

  渥肯斯竟認同這項說法,隨之便接受了拉茲帝國的條件——我方將會交出自由維利亞軍的主將,也就是賽蕾妮亞的少女。

  他已經致函給賽蕾妮亞的少女,邀請她以貝維克同盟代表的身份,前往參加於羅蘭公國境內的達姆沙爾要塞所舉行之簽署儀式。當然她的回信是願意接受使命,渥肯斯開始回想起她那封以相當恭敬、秀麗的文言所綴飾而成的書信。

  「哼哼哼,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黃毛丫頭。也罷,這下若能讓羅茲歐克父子和理斯這些礙事的傢伙消失就太好啦!希望帝國軍的休戰命令能在他們全部戰死後再傳到。」

  渥肯斯再度放聲大笑。

  3

  位於納爾維亞北方一日路程的巴斯頓城,是從納爾維亞公國前往羅蘭公國沿途上的一座大城。

  此地是納爾維亞及羅蘭兩公國問的交通要衝,因此而繁盛至今的城市。往來頻繁的人潮與物資引來了許多山賊與強盜,為了從他們手中保護人民,此地便自然而然地搭建起了城寨。雖說如此,這裡卻不像亞琉莎要塞等軍事據點,是個只有五處具備護牆、瞭望台及駐紮士兵處的小小城寨——駐屯所而已。

  一般民眾已經避難完成。這次狀況惡劣到不管民眾是否有地方可去,都必須強迫疏散。

  班米利恩及羅茲歐克歷經奮戰,卻仍讓超過一萬人的軍隊朝著這座城逼近而來。成為空殼的街道,閒散到令人難以想像幾天前這裡仍上演著人們的喜怒哀樂,一股寂寥油然而生。

  理斯抵達了暫時被寂靜包圍的街道,他攔下一名附近的納爾維亞士兵並詢問班米利恩的所在地。

  據說班米利恩及羅茲歐克已經進入街道南方的城寨中。

  趕往該處之後,發現了身負輕傷的班米利恩,以及傷重垂危的羅茲歐克。

  理斯看見這種情形,便當機立斷地決定——這場仗將由希農騎士團代為上陣。

  然而此舉並不是想犧牲自己。理斯是指揮官,其麾下跟隨著數百人,不論何時,或有何原因,他們皆不被允許抱著犧牲生命的態度應戰。正因如此,這次也已經計畫了保命的策略,就算那只是暫時的慰藉也好。

  班米利恩及羅茲歐克節節敗退,而帝國軍則乘勝追擊。

  對於參雜了許多兵種而非單種的部隊來說,戰速這項要素具有相當大的意義。換句話說,就是士兵的平均腳程。

  現存兵種當中,腳程最快的是屬於拉倫提亞這種龍騎士。論一般兵種而言,則屬騎兵最快。至於全身包覆鎧甲的重步兵和前兩者相較之下,也只能說慢上很多。

  一般來說,指揮官會考慮各兵種的散開速度之差異,再在戰場上加以部署。

  不過這次帝國軍是進行追擊戰。此外,對方似乎得知軍中有班米利恩及羅茲歐克兩名同盟軍的重要人物,於是完全沒有重新整隊,交由速度較快的部隊自行追擊。

  照這種情形,就算前後同為帝國軍,仍會在差距相當大的時間點抵達巴斯頓。如此一來,儘管對方是總數超越萬人的大軍,實際交戰時很可能會演變為數百人對上數百人的情況。而希農騎士團必須面對一個難題,也就是他們必須在持續發揮全力的情況下來打一場持久戰。

  不論如何,同盟軍都不能失去班米利恩及羅茲歐克。如果沒有了他們,同盟軍將形同失去棟樑。

  翌日,敵軍的先鋒部隊已經出現在巴斯頓北方的地面上。

  「克雷馬、菲的傭兵隊,以及西羅克的弓騎兵隊朝北邊出軍!拉倫提亞,你負責偵察是否還有其他部隊接近這座城。剩下的人隨時做好出擊的準備!」

  眾人隨著理斯的號令迅速動了起來。

  班米利恩已帶著重傷的羅茲歐克撤回納爾維亞,存留在納爾維亞的兵力並不多。另一方面,威斯達的波爾尼亞軍也正忙於備戰,準備對付即將從西方攻來的帝國西部方面軍,因此毫無餘力前來支援。

  愛妮德對於理斯為何有心持續奮戰一事感到不解。

  主因當然出在維利亞及拉茲兩教團,彼此無法接納對方的價值觀而持續對立。既然不能攔阻拉茲帝國的侵襲。但若不去抵抗,信奉維利亞教的愛妮德等人恐將毫無生還的餘地。這些她都相當明白。

  然而,為什麼總是理斯?為什麼只有理斯必須背負如此沉重的責任?這一點她實在不能理解。

  理斯要求愛妮德離開希農騎士團,和羅茲歐克一起返回納爾維亞。但愛妮德卻倔強地不肯聽從,依然留下來和希農騎士團共同行動。

  「愛妮德,你千萬不可以離開我身邊。聽到了沒?」

  「是、是的。」

  在這種情勢下,理斯仍用溫和的表情向她微笑。愛妮德似乎被這份氣勢壓倒,只能淡淡地回答他。

  愛妮德等人的所在地,正是班米利恩及羅茲歐克的藏身處,也就是位於巴斯頓城以南的要塞。

  望向北方,在城外遙遠的一處懸崖上,出現了帝國騎兵部隊的身影。從這裡無法明確判別對方的人數,但絕對不只十幾二十人之數。

  理斯並非第一次上戰場。但只要一想到那些即將攻來的帝國軍,將以如同怒濤般的攻勢來襲,想著想著就不自覺地感到驚懼。

  「公子,請讓屬下的部隊擔任援軍前去支援吧!」

  副官渥德如此提出了進言,理斯先前派遣過去的戰力確實有點少。

  「不,時候未到。現在還不能完全使出全力。敵人應該也會由其它方位出現,不留下是以應付他們的兵力不行。」

  敵人若同時從多方進攻,一一率領全軍應對的話根本來不及。

  「即便如此,僅派四十人對付……」

  渥德這句話說出了愛妮德的心聲。然而理斯卻從容地說著「沒問題的」,制止了渥德。

  「像那種懸崖,騎兵不可能騎著馬往下移動。若騎士下馬,就由西羅克的弓騎兵部隊來削減其人數,其餘的光靠克雷馬及菲的傭兵隊就能充分對應!」

  十餘分鐘後,在那遙遠北邊懸崖上,正上演著如同理斯料想的戲碼。雖然不能將敵人完全消滅,不過在弓兵的迎擊下,莽撞突進而來的帝國軍人數已大為銳減,突破箭雨攻勢下山的人,立刻碰到了傭兵隊的阻攔。雖說如此,其實理斯看過去,雖然勉強看得到敵人下山的情形,但是克雷馬和菲等人的身影都被房屋擋住,完全看不見。

  就在北方戰場告一段落之前,拉倫提亞帶回了出現新部隊的消息。

  「很好。阿德爾、雷恩、艾伯特、露薇、克莉絲各騎兵隊朝西邊出擊!敵人是配備長槍的長槍騎士隊!」

  對方是以往在戰場上讓希農騎士團十足吃盡苦頭的長槍騎士。而且以這次的情形來看,無法利用過去慣用的戰術——利用重步兵來阻擋。

  「傳令各小隊長!戰事不得擴及城外。一旦進入曠野只會任由長槍騎士擺佈。雖然有些行動不便,但務必利用街巷來應戰。拿著大把長槍的敵人,行動會比我們更加不便!」

  在據點待命的克莉絲等小隊長深深地點了點頭,隨後便各自上馬。

  西邊戰場的情勢,正如同理斯所言,騎士團利用街上的房屋、樹木及籬笆等條件進行戰鬥之下,總算擺平了敵人。

  然而西邊這場戰事,雖然為數不多卻仍出現犧牲者,剎那間的勝利使希農騎士團沸騰了起來。不過再這樣下去,我方人數亦將逐漸減少。愛妮德心中的不安仍難以消除。

  5

  帝國的攻勢持續延燒到當天傍晚時分。

  北邊、東邊、西邊等地紛紛攻入了帝國東部方面軍。如同理斯所預測,帝國軍為了格殺班米利恩及羅茲歐克而長途追擊,因而造成了抵達戰場的時間差。儘管如此,對於人數不多的希農騎士團而言,仍是場相當嚴苛的戰役。

  為了攻下納爾維亞,帝國投入了大量精銳。就算由外行人眼中來看,其兵力、裝備,甚至是訓練程度,都與以往的戰況大不相同。

  至日落為止,在這將近一天的戰役中,希農騎士團便出現了高達三成的死者,包含陣亡人數,全體約有半數無法繼續戰鬥。

  愛妮德雙手抱著五個裝滿水的水壺,在走廊上急忙地奔跑。外頭已經完全陷入一片黑暗。走廊邊的牆上,到處架起了用以放置火炬的檯子,火光拭去了黑暗。不過,目前只點了兩三根火炬,走廊上仍有光明所不能及的地方。

  愛妮德不由得停下了腳步,隨之又想起真正令自己害怕的,並非這種夜晚的黑暗。於是便又急忙地趕往目的地的房間。

  城寨本身是粗糙的石造建築,相當符合一座從古發展至今之城市的印象,其中更瀰漫著彷彿有人住著似的生活氣息。

  這樣的城寨,如今卻形同一座野戰醫院。

  留下最低限度的哨兵後,希農騎士團的眾人便撤回作為據點的南邊城寨。在這裡,所有人都不發一語,靜靜地靠坐在牆邊。若加上納爾維亞軍所留下的東西,其實糧食及藥品都相當充足,不至於缺乏物資。然而現場卻充滿了沉重的氣氛,彷彿正面臨著斷糧危機一般。

  「請、請喝水!」

  在這當中,愛妮德盡其所能地努力幫忙著。眼前希農騎士團裡會使用神聖魔法的只剩下伊潔爾娜一人,雖然不知詳細原因為何,莎菲雅以教團方面有事的理由離開了希農騎士團。

  似乎是相當迫切的理由,就連告別的時間都沒有。為此,平日與她相當親近的愛妮德感到有些寂寞。

  這下伊潔爾娜可說是忙得不可開交。艾妮德認為不能只讓她一個人忙,於是也穿梭在各個房間之中幫忙四處分配藥物、繃帶及水還有急救物品。

  途中竟然遇到了意外的人物。

  「理斯大人!?」

  沒錯,身為指揮官的理斯也和愛妮德一樣,手中拿著一堆東西來回走動於士兵之間,此外他還一一向士兵寒暄、勉勵。

  「理斯大人,您不去休息一下行嗎?」

  愛妮德總算反應了過來。

  「愛妮德?原來你也過來幫忙呀?辛苦了。」

  「不會,因為我在戰場上沒有幫上忙。話說回來,理斯大人您一定很累吧?」

  理斯稍微沉思了一下,隨後便輕輕地搖了搖頭,愛妮德知道這絕對不可能。理斯今天確實沒有前往前線,不過光是調兵遣將就夠他受的了,怎麼可能不累。

  「我們出去吹吹風吧。」

  說完理斯便帶著愛妮德走出房外。

  在巡邏的途中,兩人順便悠閒地繞著要塞走著。空蕩蕩的街道上,圍繞著詭異的寧靜氣氛。愛妮德下意識地走近了理斯身旁,注意到之後便又慌慌張張地走開。於是理斯便看著她,滿臉微笑地問道:「會怕嗎?」

  「不、不、不會!」

  外頭比白天來得要涼,想必入夜之後站哨的士兵一定會覺得很冷吧!愛妮德打算建議理斯分配毛毯給士兵,於是又提起剛才的問題。

  「理斯大人,您累了吧?」

  「有一點。」

  剛才因為是在部下的面前,讓他不得不逞強。

  「明天之後該怎麼辦呢?」

  目前已經爭取到了時間,羅茲歐克及班米利恩現在應該抵達納爾維亞城了。如此一來,至少已經達成了最低限度的職責。既然如此,希農騎士團不是應該開始從這座城撤退了嗎?

  對於愛妮德的這項提案,理斯則是沉默地搖頭拒絕。

  「……沒錯,明天的戰況將會比今天更加不利。入夜之後,帝國停下了攻擊的步伐,不過由後方移動而來的部隊是否也停下腳步就下得而知了。敵人的戰力恐怕會在明天最初一戰前備齊。」

  帝國在日落稍早前停止了攻擊。如果對方有意的話,仍有相當充是的交戰時間,不過他們卻停手了。

  這不外乎就是帝國放棄在今天之內佔領城池的念頭,改為明天如此而已。想必對方一定是想避免無謂的損耗,改由明天一鼓作氣地拿下此處。

  與勉為其難保住一條命的希農騎士團相比,帝國軍則是游刃有餘地調整步伐。

  「我也認為應該立即撤退。但是這麼做的話,就非得留下不少士兵在這裡再走才行。」

  愛妮德無言以對。今天能勉為其難抵抗帝國軍的理由,不外乎是利用地利之便,針對分散而來的敵人施予打擊。若是敗逃的話,規模遠不及羅茲歐克、班米利恩兩軍的希農騎士團

  恐怕轉眼之間就會全軍覆沒。有機會存活下來的,只有一部分腳程較快的騎兵而已。

  儘管如此,愛妮德還是認為就算只有理斯一人生還,就已經很有價值了。不過理斯絕對不會這麼決定。正因如此,大家才會在戰場上跟隨他至今。

  「我打算讓無法應戰的士兵撤離。馬車還有充是的空位,只要撥出幾小隊傭兵隊擔任護衛,應該勉強能撐回納爾維亞。」

  「您還打算分散戰力嗎!?」

  聽見愛妮德驚慌失措地問道,理斯露出了惡作劇的表情,用食指抵在嘴巴上「噓」的一聲,示意要她安靜。

  「明早第一場戰鬥的結果將決定是否還能再撐上一天。我已經命令渥德備妥了回國的馬車……愛妮德,我希望你別生氣先聽我說。」

  這種情勢下,唯一會讓愛妮德生氣的提案只有一個。

  「我希望愛妮德也能搭馬車回納爾維亞。」

  「因為我……礙手礙腳嗎?」

  理斯稍事思考後,搖頭否定她的說法。

  「我知道你也曾拚命接受訓練至今,但這一切都和實力強弱無關。因為對我而言,愛妮德就和親生妹妹差不多。」

  「妹妹?」

  「是啊。」理斯高興地回答道。

  「我知道這麼說你一定會罵我公私不分,但是我非常不希望莉妮特加入戰局。同樣的,我也不希望你這麼做。」

  「……真是強詞奪理。」

  聽見無言以對的愛妮德這麼說,理斯也只能露出苦笑說道:「是這樣嗎?」

  「我也希望伊潔爾娜修女能一同撤退。我想她可能會相當抗拒,但不得已的時候我會強迫她回去,因為總要給奎絲克莉雅大人一個交代。愛妮德,可以的話能不能拜託你帶著伊潔爾娜修女一起回去?」

  對於這麼突如其來的要求,愛妮德一時半刻也回答不出來,只能保持沉默。

  「公子,莫非您……」

  之後的話彷彿卡在喉嚨中一樣吐不出來。然而理斯既沒有示意要她安靜,也沒有打算強迫她馬上說清楚,只是靜靜地等著她。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公子非得抱著這種想法!?已經夠了不是嗎?就算向那種國王盡忠盡義,也無法實現您的理念呀!像海蘭公國那樣,以認同公國自治為前提投降不就得了。如此一來,儘管往後可能不再被允許信奉維利亞女神,至少還能生存下去不是嗎!?」

  聽見愛妮德一口氣說出自己的心聲,理斯則是繼續注視著前方,並用沉著的聲音回答了她的問題。

  「這樣或許很蠢,我也一直這樣認為。不過,其他小隊長們也都贊成我的想法。只要能成為你們這些夥伴、從這個戰場離去之夥伴的後盾,我們就能繼續戰鬥下去。」

  「照這樣看來,明天應該會也會放晴。」理斯仰望夜空說道。

  6

  隨著日出的到來,敵方包圍巴斯頓城的嚴苛現狀也漸漸映入眼簾。

  城市的北邊、東邊、西邊,都遭到了帝國的大軍包圍。

  他們一定還認為羅茲歐克及班米利恩仍困在這座城裡,敵人彷彿攻略據點一般,毫不留情地全力以赴。

  理斯幾乎沒睡。聽取報告後,他便拖著疲憊的身軀爬上瞭望台,眼看城市的三個方位外都聚滿了敵兵,他不由得笑了起來。

  如此一來,直到最後一刻都能讓帝國軍誤會羅茲歐克等人仍在此地,同時也替昨晚送走的傷兵們爭取了安全逃生的時間。

  在面對如此龐大軍勢後,理斯的決心反而更加堅定了。

  「敵人來襲!全軍出擊!」

  他立即從瞭望台朝下方發出號令,下頭可以看見由淺眠中跳起來的士兵。

  士兵們也已疲憊不堪,然而卻仍末失去氣力。

  理斯做了一項假設——敵人可能正在搜索羅茲歐克、班米利恩兩人。若非如此,他們大可留下半數兵力,其餘部隊便直抄納爾維亞。正因為對方有意追捕同盟軍兩名最重要的人物,所以才會如此執著於這座欠缺戰略價值的城市。

  於是理斯刻意地準備了豪華馬車。上頭有著豪華的裝飾,怎麼看都像是貴族搭乘的箱形馬車。他打算讓這些馬車由城塞北邊——也就是從最靠近敵人的位置出發,並且裝作急於逃回納爾維亞的樣子直直南下。

  為了護衛馬車,必須耗上殘存的兵力之三成左右。如果空有一台馬車,敵人很容易就識破這是誘餌。不過在眼前這種惡劣的戰況下,還分配三成兵力在誘餌上似乎有點不近常理。也就是說,那看起來會是故意裝成誘餌的真貨。

  最後,敵軍果然朝著由巴斯頓城筆直南下的馬車同時行動。

  只要能預測敵方的行動,就算是以寡敵眾也有可戰的餘地。與大軍對決時有一點最重要,那就是不能一次和對方所有人交手。

  分散後的大軍,就等於是多數的小部隊。就算形成持久戰,也不至於會瞬間敗北。我方的目的是為了爭取時間。如此一來,持久戰更是求之不得。

  阻擋馬車進路的,是由西邊平原入侵的騎兵隊。至於其它方位,特別是從北側趕來的兵力,由於有高聳的懸崖阻擋,因而稍微延遲了他們的腳步。

  在這期間,理斯等人放棄了城池,動員全軍與西邊攻入的騎兵隊交戰。

  7

  在巴斯頓城北邊的懸崖上,設置了拉茲帝國東部方面軍的據點。

  美其名為據點,畢竟也只是在行軍過程中臨時搭建的建築,最多也不過比折疊式帳篷稍微像樣一點。

  克念司令官在裡頭一邊用餐一邊聽取報告,隨後將手中的鐵杯摔落到地上。

  「還沒有殲滅敵軍嗎!我們的軍隊在搞什麼鬼!」

  雖說是司令官,率領如此龐大的部隊時,也未必要親自指揮。不過像非得使出全力的總攻擊時,就不允許他這麼做了。就這次的情形而言,只要交由各部隊長處理就是夠了——照理說是這樣。

  昨天提早停下攻勢,等待後繼兵力前來會合。接著便將集結起來的戰力全數投入今天的戰場,從早上再度開始交戰。

  然而,這場戰役直到中午都還沒結束。

  現在克念吃的正是午餐。

  「報告大人,敵軍陣線已經全面崩潰,活捉羅茲歐克及班米利恩兩人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不過,對方相當頑強,請您稍微再耐心等待一陣子……」

  在這種情況下,難怪同盟軍會這麼拚命——克念做了這樣的判斷。

  納爾維亞的深處潛藏著帝國軍的間諜。羅、班兩人可說是同盟軍最後的壁壘,其餘只剩空有愚策的國王,以及只知對其愚策諂媚至極的庸俗重臣。要是沒有了那兩個人,帝國軍就能更加輕鬆地在這場戰爭中取得勝利。

  克念似乎對帝國的勝利堅信不疑。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盡力降低這場戰役的損傷,以及提升自己在戰後的發言權而已。

  為此,捕捉同盟軍之有力諸侯是最好的方法。

  「好吧,動作快點!我們暫且不管佔領納爾維亞之類的事情,反正那也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當前最重要的是拿下羅茲歐克和班米利恩兩人!聽好了,通告全軍。抓到那兩個人的士兵,可以要求任何獎賞!」

  「遵命!」

  傳令兵輕快地飛奔出帳篷。看那個樣子,就是一副自己也打算在完成任務後加入搜索的行列,克念不禁為此笑了出來。

  這場戰役即將劃上句點。

  這份確信就如同泉水般在克念心中湧出。

  8

  理斯靠在廢墟的牆邊,將水壺送往嘴邊。然而壺中所剩下的水,恐怕只夠勉強濡濕嘴唇

  而已。這些水讓乾渴不已的嘴吸收殆盡,未能抵達喉嚨。

  他拿著空水壺坐在地面上,稍事調整紊亂的呼吸,同時昂首望向天際,隨後渥德出現在其眼前。

  「公子,我的份給您吧。」

  理斯將眼前送來的水壺推了回去。

  「不了,不要緊。話說回來,不知目前戰況如何……我也已經無法掌握戰局了。」

  馬匹皆已精疲力竭,之後只能靠自己的雙腳四處奔馳於戰場上繼續應戰。然而不論經過多少時間,還是打倒多少人,敵人就是殺不完,而且敵人也從不感到疲憊。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理斯面對的是不斷出現的新敵人。

  「論人數而言,目前全體有八成都已經陷入無法戰鬥的狀態。就算是生還者,體力也已經幾乎消耗殆盡了。」

  「馬車已經被攔下了嗎?」

  「還沒,雖然負責護衛的士兵幾乎都壯烈犧牲了,但馬車本身仍平安無事,正藏匿於城外的森林中。」

  「……看來還能再爭取一些時間呢。」

  帝國軍仍有半數以上未曾參戰。眼前攻來的規模之所以會變小,大概是因為輪班去進食了。我方卻沒有這種閒工夫。

  所有人幾乎從昨天開始就不眠不休地戰到現在。

  戰局已經漸漸邁入了尾聲。

  「所幸各小隊長幾乎都還生還,他們已趁這段空檔重整陣線。」

  「真的很過意不去。明明非動起來不可,身體卻不聽使喚。」

  他現在就連抬起頭來的力氣也沒了,可是仍可以感受到渥德在視線外深深點頭的樣子。

  「這也在所難免。公子除了要掌握全軍動向,還得親自揮劍應戰。請您稍事休息吧。」

  真想就這樣睡著,再狂飲是以沖洗全身的清水。但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完全沒有飢餓的感覺。

  部下們恐慌的聲音傳到耳裡,使得理斯睜開了眼睛。

  聽見那些充滿畏懼死亡之恐怖的聲音,理斯的意識亦在瞬間覺醒了起來。

  身體如同空殼般沉重,手腳也失去自主似地動彈不得,不過理斯仍勉強動了起來,隨著士兵們的視線看過去,他們正僵直地凝視著某個方位。

  眼前是西方的天空。

  現在還不是日落時分,以太陽的高度來看,還不可能降到那個方位。那是一片無雲的蒼穹,將眼光放向西邊的盡頭,那裡卻有一片漆黑的帶狀物體橫向擴展開來。

  恐怕是雨雲吧。

  這個想法馬上就粉碎了。雨雲並不會蠕動,也不會掛上鋼鐵反射陽光。

  彷彿為了覓食而群眾的昆蟲一般,詭異蠕動著的物體,正耀眼地反射著陽光。

  那是龍騎士。

  其數量再怎麼看,至少也不下百匹,粗算之下,搞不好還將近兩百之多。就目前的希農騎士團而言,甚至連在同盟軍之中也找不出能與兩百名龍騎士抗衡的力量。

  佇立在眼前的士兵們也體會到了這一點,隨後便一個又一個失去力氣並坐倒在地上。

  彷彿宣言破滅的死神所舉行之閱兵典禮。

  「理斯大人!」

  擔任天空之眼掩護我方,並且負責通報時時刻刻變動之戰況的拉倫提亞降落了下來。著陸於旁邊後,她便從龍背上跳下並趕了過來。

  「請趕快逃命!我方無從對抗那種數量的龍騎士!」

  由於她本身也是龍騎士,所以十分瞭解兩百名龍騎士這種軍隊是個多麼恐怖的存在。

  平時光靠她一人,就能發揮凌駕於奔馳在地面上的一支騎兵小隊的戰力。如今面對著兩百個這種對手,這不僅僅是數量變多而已,也代表對方將會採取更有效率的配合攻勢。

  「不,已經逃下掉了……」

  理斯也無力地坐倒在地上。

  然而靜待許久之後,從西方天際出現的死神卻遲遲未將鐮刀揮向理斯的頭上。

  那群驟然湧現的龍騎士筆直地飛往帝國東部方面軍的據點,不久之後,所有帝國兵便開

  始一同撤退。

  理斯還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搞不好現實中自己已經被敵人所殺,眼前這一切都是夢境罷了,這一幕讓他有點認真地擔心了起來。

  然而這並非夢境。

  如同繃緊的絲線突然斷掉般,戰事就在這份料想不到的感覺下結束了。

  後來世人將這一天的戰役歌頌為巴斯頓的奇跡。理斯並未獲得勝利,也並非是在讚揚結束戰爭這件事為奇跡。真正的奇跡,是希農騎士團竟能在螻蟻面對巨人般的人數差異下存活,並且還未讓巴斯頓城淪陷這件事。

  在這場戰役中,希農騎士團的戰死者超過了三百人。

  然而帝國軍的損傷,據說高達一千多人,是同盟軍的數倍之多。

  9

  休戰終於成立了。

  這是信奉維利亞教的人們,在拉茲帝國進攻沙奇利亞要塞三年以來,所引頸期盼的大好消息。

  理斯得知這項消息時,是在拖著精疲力竭的身體從巴斯頓城返回納爾維亞之後的事。

  這時理斯才瞭解到自己存活下來的理由。

  然而他卻沒有時間體認這份現實。他不但要處理傷兵的急救事宜、向高層及納爾維亞商人公會進行報告,此外還得指示如何處理眾多死者的遺體。

  當他好不容易能喘口氣時,已是返回納爾維亞後的第五天。

  將騎士團本部的雜務交由渥德打理後,理斯便前去探望部下。

  「理斯大人,歡迎光臨。」

  暫時離開騎士團後便待在修道院幫忙的伊潔爾娜出來迎接理斯,不過她的心情卻不是很好。好不容易能夠平安再會,她卻明顯地擺出一副對待陌生人的態度,著實令人不知所措。想必是因為無法接受單方面被趕回納爾維亞這件事吧。

  以她的立場來說,她已經做好與希農騎士團同生共死的覺悟才會一同前行,可是理斯卻不允許她這麼做。其理由當然不是覺得她會礙手礙腳。而是能避免犧牲的話,當然希望她繼續活下去,只是因為這個理由罷了。

  另一方面,也在修道院幫忙的愛妮德,態度更是不遑多讓,顯得更加冷淡。

  理斯不由得露出苦笑,只得等到這兩位大小姐心情平復為止。

  修道院設立的病房中收容了許多傷患。

  納爾維亞城內亦有醫院,然而其中的床位早已被佔滿,完全沒有空位。為此,維利亞教團便開放若干內部設施用來收容傷者。

  希農騎士團的士兵都被送到了修道院。

  除了修女們起居的建築物以外,其餘全數開放後才好不容易容納所有傷兵。理斯這次真的感到對修女們很過意不去,因為就連他們平日用來祈禱的聖殿都擠滿了傷患。利用將毛毯鋪在木板上做成的臨時病床……士兵們就躺臥在這種替代品上頭。

  理斯逐一走近士兵身邊慰問傷勢。對平日訓練有素的男子來說,只要補充營養物及充分休息,不需多久就能康復。受到骨折等傷勢的人或許還無法動彈,不過只受到刀槍傷害的士兵們在用繃帶牢牢固定傷口之後,其中有不少人都還能勉強爬起來向理斯問好。

  因為這個原因,明明是前來探望士兵的理斯,開口說出「乖乖躺好」的次數更多過「振作點」。

  當中最為吵鬧的人,莫過於失去所有部下,自己也受了重傷的雷恩。

  「公子!我還能夠繼續再戰!」

  理斯帶著苦笑連忙制止他爬起來。

  「沒事了,戰爭已經結束了。雖然還沒舉行正式的簽署儀式,總之我們貝維克同盟和拉茲帝國之間已經休戰了。」

  儘管聽到這樣的說明,雷恩依然噘起嘴來倒在病床上嚷嚷著。

  「可是公子!您不覺得很不甘心嗎?」

  「不甘心?」

  「對呀!聽說國王陛下在我們出擊前就已經接受了休戰的協議不是嗎!要是出了一點差錯,咱們可是會白白送命耶!」

  雷恩露出了激動的表情,然而卻只能無能為力地躺在病床上,用絲毫不像重傷者的魄力蒙上毛毯,那份懾人的怒氣讓人擔心他是否會把毛毯撕裂。

  然而雷恩的這份怒氣,正訴說著士兵們群情激憤的理由,

  渥肯斯早已知道休戰的消息。

  由於羅茲歐克及班米利恩出擊時尚未接獲休戰的消息,為了救出他們而派遣希農騎士團也是理所當然。然而當時的理斯已經對死有所覺悟,想必部下們也和他一樣。從這點看來,渥肯斯的作法實在相當過分。

  「總而言之,現在只要專心養傷就夠了。戰爭已經結束,這一點絕對無庸置疑。」

  根據休戰條約的內容,希農公園亦無條件歸還同盟。儘管犧牲慘重,不過理斯總算是守住了全力保衛的事物。接下來該考慮的,並不是陷入對渥肯斯的憎恨,而是如何才能為人民帶來車福。

  理斯的這句話有一半是說給自己聽的,說完他便離開了修道院。

  當他回到騎士團本部時,已是入夜時分。

  納爾維亞城的夜晚,在幾天之前還四處充斥著嚴肅的氣氛,如今這股氣氛也已消失。雖然並非由衷感到歡愉,但人們確實為這份安穩感到快樂。悲傷動搖著人們的心靈也帶來了創傷,不過,至少不會再出現為此受傷的人。

  再也不會有小孩因為捲入無情的暴力摧殘而失去親人。

  再也不會有父母眼睜睜看著子女慘遭殺害。

  再也不會有人為這一切抱著恐懼而生活。

  為此,理斯感到欣慰。

  10

  回到本部之後,理斯發現玄關大廳裡有人正在等著自己,那個人就是蒂安娜。

  「理斯大人,很高興看到您回來,我等您很久了。」

  「嗯,我回來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蒂安娜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後便望向二樓。

  在通往二樓的階梯上,蒂安娜一邊走著,一邊向理斯說明原由。依她所言,目前似乎正有來客等著理斯。

  「似乎」這個說詞,代表了不確定對方是否真的是來找理斯的。

  那名人士目前正待在二樓客房內。那裡只擺了一張床,是間毫無生活感的房間。裡頭連一盞燈也沒點,一名女子正睡在這片黑暗當中。

  「大約在一個小時前……」

  蒂安娜哀憐地看著地上。

  躺臥在床上的女子,已經失去了氣息。理斯感到相當疑惑,隨後便踏入房內,點亮了放置於床邊桌上的油燈。

  火光靜靜地照亮了房內,同時將躺臥床上之女子的側面照出了陰影。

  她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一樣,然而卻沒有呼吸。因為這個緣故,與其說她像在沉睡,反而更像是一尊橫躺著的精緻人偶。

  「……她是?」

  雖說是來見自己的,但理斯卻對這名女子沒有印象。

  「她自稱是迪亞娜公爵家的侍女,名叫卡珊朵拉。」

  於是蒂安娜事先聲明要理斯鎮靜,隨後才開始傳達這名侍女的遺言。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致使貝維克同盟及拉茲帝國間達成休戰協議,其原因尚未公諸於世,而理斯則是由納爾維亞商人公會那邊得知詳情的。

  西方新崛起了一支自由維利亞軍,他們是由過去維利亞女神差遣的三名使徒其中之一,人稱賽蕾妮亞再世之少女所率領的軍隊。

  這名賽蕾妮亞的使徒,或稱作賽蕾妮亞的少女接受了帝國的邀約,只身前去進行休戰簽署儀式。聽見這件消息後令理斯相當感動,雖然未曾謀面,但如此年輕的女子競能獨自締下如此卓著的功績,這正如同一種對真實神話的證明。

  「不對!」

  蒂安娜彷彿受到斷魂侍女之靈魂所附身,激動地說道。

  事實並非如此。實際上,要求賽蕾妮亞少女擔任休戰大使一事,是拉茲帝國在試探同盟軍是否願意將其作為政治犧牲品交給他們,而渥肯斯接受了這項要求。

  「不只如此!真正重要的是接下來的內容。那名人稱賽蕾妮亞少女的女孩子,其實正是莉妮特小姐!」

  一瞬間,理斯對她所說的話還意會不過來。

  「莉妮特?為什麼是莉妮特?」

  問著問著,理斯才想起這名侍女是迪亞娜公爵家的人,線索這才連了起來。

  「難不成定貝爾納多大人要她扮演這個角色?」

  「恐怕是吧。」蒂安娜說道。此外,據說拉茲帝國打算將莉妮特當作邪教的象徵,公開對其處刑,方法是活生生地丟人祭壇中燒死。

  「我們必須拯救莉妮特小姐!」

  「那是當然的!」

  語畢,理斯立即作勢衝出房間,卻又停下了腳步。

  「理斯大人?」

  蒂安娜納悶地歪著頭。這也無可厚非。在這樣下去妹妹就會被殺死,聽到這種消息卻又停下腳步,並不像一般做哥哥的應有的舉動。然而理斯並非一般人,儘管身為兄長,在那之前他卻也是一名騎士。

  「我想,拉茲帝國恐怕定將自由維利亞軍視為眼中釘,所以他們才會要求我方交出莉妮特本人。將來把她殺掉之後,再藉故反悔休戰一事。不過,就算這樣,現在真的應該立即動身去救莉妮特嗎……?」

  蒂安娜驚訝地瞪大眼睛,戰戰兢兢地回頭看著理斯。

  「理斯大人!?」

  蒂安娜的反應其實下難理解。因為就連理斯也對自己所說的話感到吃驚。不過他也瞭解到,這座城裡的人們好不容易才盼到和平降臨。

  就算這只是稍縱即逝的和平也好,這段期間理斯及班米利恩、羅茲歐克等人便能整裝待發。做好打倒帝國、捍衛人民的準備。

  要是現在就從帝國手中救回莉妮特,將會立即回歸戰爭狀態。瀕死的同盟軍將全軍覆沒,而人民亦將落人拉茲帝國的威脅當中。

  過去曾經聽拉倫提亞說過,如果整片大陸落入帝國手中,他們便會將派不上用場的人鎖起來燒死,利用諸如此類的殘酷手段來營造世界。

  「我真的該去救她嗎……?」

  理斯自問道。由於天秤上的東西實在太過沉重,讓他找不到答案。

  「理斯大人,您知道卡珊朵拉定為何而送命的嗎?」

  蒂安娜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身受致命重傷倒臥在巷弄當中。據說是受到襲擊,痛下毒手的人並非流連在街上的歹徒,而是納爾維亞的士兵。

  「一切都是為了封口。八成是怕她前去會面像羅茲歐克大人,威斯達大人及理斯大人這些會礙了他們好事的人。」

  「太愚昧了!陛下真的認為這麼做和平就會到來嗎!?」

  雖說如此,眼前理斯並無是以對付帝國的力量。就算有辦法救出莉妮特,也無力應付將收起的利牙再度伸出的拉茲帝國軍。

  「可是我……」

  理斯欲言又止。

  「她說的沒錯。」

  新冒出來的聲音,跨進了現場。

  「仙娜公主!?」

  對方正是人應該待在納爾維亞宮殿裡頭的仙娜公主。她優雅地搖曳著那頭豐實的秀髮,出現在會客室當中。同時又以慈母般和藹的眼神環顧四周,她光是出現在現場,似乎就能把氣氛變為更加嚴肅。

  理斯一邊思考著她為何會出現在此,一邊又急急忙忙地行跪禮。

  「現在沒時間讓您行禮了吧!」

  在一陣斥喝之下,不知如何應對的理斯馬上站了起來。

  「真的相當抱歉。由於事態緊急,所以我就擅自透過班米利恩大人……」

  「你不必道歉,蒂安娜。」

  蒂安娜在仙娜現身的同時已伏跪在地上,由於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與其眼神交會,所以她只能低著頭。事發當時。蒂安娜並不知道理斯身在何處,只好急忙地聯絡班米利恩。

  「能不能請你暫時離開一下?」

  「下官遵命。」

  蒂安娜點了點頭,隨後又以俐落的動作行了一禮並退出會客室。

  「理斯公子……或許我應該向您道歉。」

  她那嚴肅的表情立刻緩和了下來。

  「仙娜公主?。」

  「您之所以會如此犧牲自己並奮戰至今,若非您太自以為是所致,那就一定是被我所說的話影響了吧?」

  「是的,公主所說的話,為我指引了大方向。」

  聽見理斯坦率的答覆,仙娜卻仍帶著憂傷的眼神。隨後她走近理斯身旁,緊緊地握住他的雙手。

  「仙、仙娜公主?」

  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理斯不由得回答道。儘管同為貴族,對理斯而言,仙娜就如同雲端上的人物,因為她是渥肯斯的妹妹。以渥肯斯為盟主的貝維克同盟諸加盟國中,理斯的國家是屬於位居末座的小國,而他不過是該國的一介公子罷了。因此別說是和她近距離談話,照理說連這樣直接會面的情形也不可能發生。

  「理斯公子。您的忠誠心、正義感、勇氣及仁慈,不論是哪一點,都讓我無以言謝。羅茲歐克也是因為有希農騎士團的活躍,才能成功地執行許多作戰計劃,此外你們還解救了班米利恩、威斯達、裡多等貝維克同盟之有力諸侯的性命,你們甚至更不顧性命地擋下帝國軍的進軍。」

  有時他還會接受維利亞教團的魯伯主教或奎絲克莉雅神宮長的委託而行動,有時也會為了納爾維亞市民而殲滅盜賊。

  不論是哪個任務,就現在看來都是過往的回憶。

  理斯本身所擁有的力量,其實並不如仙娜所說的那般偉大。一切全靠身邊眾人的支持,以及願意捨命奮戰的騎士團員的功勞。

  「和平,確實得之不易。」

  透過戰爭遇見了各式各樣的人之後,這句話更讓理斯感同身受。戰爭折磨著弱者,導致拉倫提亞所見之悲劇發生,更拖累了原本與戰場這種血腥世界無關的人們。

  莎菲雅——維利亞教團的莎納琪亞巫女也是如此。要是沒有引發戰爭的話,就不會有人想盡辦法利用她的身份或血統,也不會有人將她視為眼中釘而想盡辦法除掉她。

  理斯想起過去在希農騎士團中快樂地生活的她,另一方面又想起當巫女的身份曝光之後,她被帕拉米提斯帶走時那副哀怨的表情。要是在治世之中的話,她肯定能永遠笑著活下去吧!

  眾多在戰場上送命的人也是如此。要是沒有戰爭的話,他們就能和摯愛的家人一同生活在一起了。

  所以非得終結戰爭不可。

  「依目前看來,藉由你們兄妹悲壯的犧牲,確實能夠換來短暫的和平。但是,您真的能接受只讓你們倆成為犧牲品嗎?」

  理斯並不覺得只有自己在犧牲。然而渥肯斯也好,其餘貝維克同盟中的諸多重臣也罷,他們全都無動於衷。

  「儘管不能長久,卻也是難能可貴的和平呀。若因我的一意孤行……」

  羅茲歐克及班米利恩,威斯達等,這些有所行動的人,全都盡其所能地完成自己的使命。在這當中,理斯沒理由為了自己的私人情感而破壞和平。

  「沒錯,大家都為了和平而共同努力。我們擁有眾人的力量與智慧。就算少了您一個人,難道我們就沒有能力補救嗎?再怎麼說,這個國家裡還有比您更應該為和平致力的人。當然,我也是其中一人。」

  「您已經盡力了。」仙娜將手溫柔地靠在理斯身上說道:

  「『和平』是需要依靠更多人來共同追求與維持的。」

  仙娜繼續說著。

  「然而您的妹妹只有您可以依靠啊。她只能靠您了。」

  「只有我……?」

  「是的,您就誠實的面對自己吧!您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重視一下那個等您去救、只有您能去救的小小生命吧!」

  「等著我的……小小生命……」

  理斯不禁想起初次被父親帶回希農城時的莉妮特。少女無助地將身體瑟縮在班斯托爾的背後,此情此景讓他立誓不論往後發生任何事都要保護她。那時明明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守護她的笑容的啊。

  「竟拿如此年幼的少女作為犧牲品,像這樣的愚策您根本沒必要接受。說起來,現在這一切都是料想外的和平不是嗎?」

  「……仙娜公主,真的很感謝您。」

  仙娜帶著欣慰,一如往常地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目送理斯離去。

  11

  是夜,理斯為了劃清關係而前往納爾維亞宮殿。

  對理斯而言,這是最後的了結。

  「下官有要事參見國王陛下,請求覲見。」

  理斯推開了熟悉的覲見大殿門扉,半強迫地闖了進去。

  護衛的士兵恐怕是從宮殿各處緊急集合過來,這些人數不到平日一半的禁衛隊圍住了覲見大殿。

  文官們分工點燃吊在覲見大殿內柱子上的燈火。漸漸亮起的火光照出了覲見大殿的情景,就在深處,渥肯斯顯然相當不悅地坐在王座上,瞪著闖進來的理斯。

  「這種時間到匠有什麼事?」

  「這是大不敬呀,理斯公子!」

  看見渥肯斯耐住怒氣的樣子,巴特魯夫立刻見狀跟著附和道。

  這是理斯最後的心願,同時也是為了喚起自己對渥肯斯已所剩無幾的忠誠心。

  「祈求國王,請務必允許我們解救賽蕾妮亞的少女!」

  理斯毫不在乎方纔的苛責,立即下跪低頭懇求。

  但是……。

  「哼哼,你是哪根筋不對啊!?」

  渥肯斯一笑置之。

  「可是,拉茲帝國的目的是——」

  「你煩不煩啊,理斯公子!竟然在這種時間打擾陛下的安眠,而且還提出這種要求,意圖破壞得來不易的和平,我懷疑你根本就是神智不清了!」

  赫爾曼硬是把理斯的話壓過去。

  「衛兵,別管了,把理斯公子帶走!讓他好好冷靜幾天就會恢復正常了!」

  隨後便向衛兵命令道。

  理斯看著那些帶著猶豫卻仍步步進逼的衛兵,緩緩地站了起來。

  「看來說什麼也沒用了……」

  心中滿佈的悔恨化作言語脫口而出。理斯的右手伸向自己的肩膀,將別在披風上的別針扯了下來。

  那是一面勳章,是他獲得高級領主官位時一同獲頒的勳章。理斯將它扯下來扔在地面上,隨後便掉頭離開。

  當天晚上,儘管急於動身,理斯仍特意去了一趟宮殿。這可以說是他對渥肯斯的最後一份忠心。

  他要前去解救莉妮特。

  倘若渥肯斯願意體諒他的話,他還是會繼續待在其名下奮戰——就算渥肯斯再怎麼殘忍、再怎麼愚昧、再怎麼無能。

  然而他還是不願體諒理斯。

  自此開始,理斯總算能無所眷戀地下定決心了。

  12

  未完成的工作理斯都已全數整理成書面並放在自己房內的桌上,方便其他人接手處理。

  未來的戰情恐將再度激化,或許希農騎士團也會被捲入其中。對於那些苦戰生還的騎士團團員,理斯決定將他們托付給威斯達,儘管他還沒徵求威斯達的同意。

  不過,是他的話,想必一定會接受流離失所的士兵,理斯相當信任他那寬宏的氣度。

  於是,就在東方天際露出魚肚白之時,理斯從希農騎士團本部的馬廄裡悄悄牽出一匹馬,他準備了僅能支撐到目的地的糧食與飲水,隨後便帶著這些行李離開了納爾維亞城。

  ☆★☆★☆★☆★☆★☆★

  「正因為有您的活躍,我才能安然地存活至今。」仙娜感性地說道。

  聽見她的這些話,讓理斯回想起許多過往的戰役。想當初,自己還因為觸怒渥肯斯而被分派了近似雜務的職務。

  或者是受到近似刁難的對待,被送往難以生還的戰場,然而理斯仍成功地完成了這些困難的任務,進而拓展了他的活動範圍。

  有時他還會接受維利亞教團的魯伯主教或奎絲克莉雅神宮長的委託而行動,有時也會為了納爾維亞市民而殲滅盜賊。

  不論是哪個任務,就現在看來都是過往的回憶。

  理斯本身所擁有的力量,其實並不如仙娜所說的那般偉大。一切全靠身邊眾人的支持,以及願意捨命奮戰的騎士團員的功勞。

  「和平,確實得之不易。」

  透過戰爭遇見了各式各樣的人之後,這句話更讓理斯感同身受。戰爭折磨著弱者,導致拉倫提亞所見之悲劇發生,更拖累了原本與戰場這種血腥世界無關的人們。

  莎菲雅——維利亞教團的莎納琪亞巫女也是如此。要是沒有引發戰爭的話,就不會有人想盡辦法利用她的身份或血統,也不會有人將她視為眼中釘而想盡辦法除掉她。

  理斯想起過去在希農騎士團中快樂地生活的她,另一方面又想起當巫女的身份曝光之後,她被帕拉米提斯帶走時那副哀怨的表情。要是在治世之中的話,她肯定能永遠笑著活下去吧!

  眾多在戰場上送命的人也是如此。要是沒有戰爭的話,他們就能和摯愛的家人一同生活在一起了。

  所以非得終結戰爭不可。

  「依目前看來,藉由你們兄妹悲壯的犧牲,確實能夠換來短暫的和平。但是,您真的能接受只讓你們倆成為犧牲品嗎?」

  理斯並不覺得只有自己在犧牲。然而渥肯斯也好,其餘貝維克同盟中的諸多重臣也罷,他們全都無動於衷。

  「儘管不能長久,卻也是難能可貴的和平呀。若因我的一意孤行……」

  羅茲歐克及班米利恩,威斯達等,這些有所行動的人,全都盡其所能地完成自己的使命。在這當中,理斯沒理由為了自己的私人情感而破壞和平。

  「沒錯,大家都為了和平而共同努力。我們擁有眾人的力量與智慧。就算少了您一個人,難道我們就沒有能力補救嗎?再怎麼說,這個國家裡還有比您更應該為和平致力的人。當然,我也是其中一人。」

  「您已經盡力了。」仙娜將手溫柔地靠在理斯身上說道:

  「『和平』是需要依靠更多人來共同追求與維持的。」

  仙娜繼續說著。

  「然而您的妹妹只有您可以依靠啊。她只能靠您了。」

  「只有我……?」

  「是的,您就誠實的面對自己吧!您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重視一下那個等您去救、只有您能去救的小小生命吧!」

  「等著我的……小小生命……」

  理斯不禁想起初次被父親帶回希農城時的莉妮特。少女無助地將身體瑟縮在班斯托爾的背後,此情此景讓他立誓不論往後發生任何事都要保護她。那時明明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守護她的笑容的啊。

  「竟拿如此年幼的少女作為犧牲品,像這樣的愚策您根本沒必要接受。說起來,現在這一切都是料想外的和平不是嗎?」

  「……仙娜公主,真的很感謝您。」

  仙娜帶著欣慰,一如往常地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目送理斯離去。

  11

  是夜,理斯為了劃清關係而前往納爾維亞宮殿。

  對理斯而言,這是最後的了結。

  「下官有要事參見國王陛下,請求覲見。」

  理斯推開了熟悉的覲見大殿門扉,半強迫地闖了進去。

  護衛的士兵恐怕是從宮殿各處緊急集合過來,這些人數不到平日一半的禁衛隊圍住了覲見大殿。

  文官們分工點燃吊在覲見大殿內柱子上的燈火。漸漸亮起的火光照出了覲見大殿的情景,就在深處,渥肯斯顯然相當不悅地坐在王座上,瞪著闖進來的理斯。

  「這種時間到匠有什麼事?」

  「這是大不敬呀,理斯公子!」

  看見渥肯斯耐住怒氣的樣子,巴特魯夫立刻見狀跟著附和道。

  這是理斯最後的心願,同時也是為了喚起自己對渥肯斯已所剩無幾的忠誠心。

  「祈求國王,請務必允許我們解救賽蕾妮亞的少女!」

  理斯毫不在乎方纔的苛責,立即下跪低頭懇求。

  但是……。

  「哼哼,你是哪根筋不對啊!?」

  渥肯斯一笑置之。

  「可是,拉茲帝國的目的是——」

  「你煩不煩啊,理斯公子!竟然在這種時間打擾陛下的安眠,而且還提出這種要求,意圖破壞得來不易的和平,我懷疑你根本就是神智不清了!」

  赫爾曼硬是把理斯的話壓過去。

  「衛兵,別管了,把理斯公子帶走!讓他好好冷靜幾天就會恢復正常了!」

  隨後便向衛兵命令道。

  理斯看著那些帶著猶豫卻仍步步進逼的衛兵,緩緩地站了起來。

  「看來說什麼也沒用了……」

  心中滿佈的悔恨化作言語脫口而出。理斯的右手伸向自己的肩膀,將別在披風上的別針扯了下來。

  那是一面勳章,是他獲得高級領主官位時一同獲頒的勳章。理斯將它扯下來扔在地面上,隨後便掉頭離開。

  當天晚上,儘管急於動身,理斯仍特意去了一趟宮殿。這可以說是他對渥肯斯的最後一份忠心。

  他要前去解救莉妮特。

  倘若渥肯斯願意體諒他的話,他還是會繼續待在其名下奮戰——就算渥肯斯再怎麼殘忍、再怎麼愚昧、再怎麼無能。

  然而他還是不願體諒理斯。

  自此開始,理斯總算能無所眷戀地下定決心了。

  12

  未完成的工作理斯都已全數整理成書面並放在自己房內的桌上,方便其他人接手處理。

  未來的戰情恐將再度激化,或許希農騎士團也會被捲入其中。對於那些苦戰生還的騎士團團員,理斯決定將他們托付給威斯達,儘管他還沒徵求威斯達的同意。

  不過,是他的話,想必一定會接受流離失所的士兵,理斯相當信任他那寬宏的氣度。

  於是,就在東方天際露出魚肚白之時,理斯從希農騎士團本部的馬廄裡悄悄牽出一匹馬,他準備了僅能支撐到目的地的糧食與飲水,隨後便帶著這些行李離開了納爾維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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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發表於 2009-5-18 04:17 AM

  第十章   回報你所帶來的奇跡

  1

  同盟軍的應變速度出奇得快。

  理斯趁著深夜時分出奔納爾維亞。但是,天才剛亮,同盟軍士兵便在街道各處設立了臨檢站。理斯一邊避開盤問一邊前進,並為遲遲難以接近羅蘭公國而感到焦急。

  休戰的消息已經傳遍了眾人之間。

  急性子的商人們再度開始了隨著戰情激化而停擺的買賣,街道上也增加了不少人影。莉妮特所前往的達姆沙爾要塞都市,位於羅蘭公國領土中央偏東的位置,必須先由納爾維亞北上,再跨過雷馬根大橋才能抵達。該城市就位在過去帝國軍入侵羅蘭公國之際,我方掩護居民及同盟軍避難時所前往之加念村的附近。

  人們露出了不安的表情,駐足於臨檢的行列,擔心著是否又將發生什麼事情。

  曾經一時逼近納爾維亞公國領上的拉茲帝國軍,如今已經退回了羅蘭公國境內,西部方面軍也已從希農、迪亞娜完全撤離。

  至於為何沒有從整個貝維克同盟諸國中撤離,拉茲帝國的說法是由於各國行政機能在佔領期間受到破壞,如果一次全部撤離的話,反而會造成各國的混亂。

  看見列隊接受盤問的人們,理斯馬上停下腳步並躲進附近的隱蔽處。臨檢站就設置於林間道路的出口處。

  或許他們打算等理斯一離開視野極差的森林時捉住他,不過也許是因為人群的流動量比預估的還多,所以理斯在事前就察覺到對方的意圖了。

  理斯為了避免被一眼識破,因此用件大斗篷套住全身。並且脫下惹眼的鎧甲及盾牌,將其置入行囊中。坐騎雖然是由騎士團本部馬廄帶出的軍馬,但為了不令人起疑,所以一開始便沒有讓它配備防具,除了對馬匹相當熟悉的人以外,應該不至於被識破才對。

  然而,一時之間,理斯的改頭換面也只能做到這種簡單程度,但是理斯的面容特徵想必已經通傳各地。負責臨檢的士兵共有五名,以這種人數來說,想要強行闖過並不困難。但如此一來,就不能保證這些負責盤問的士兵不會受傷。如果一個不小心,甚至可能波及到排隊等待盤查的民眾,那是理斯希望盡量避免的事情。

  理斯姑且先讓馬匹休息,並獨自歎著氣。在他空等的這段期間,莉妮特正一步步走向危險,說不定人部已經到達姆沙爾了。她會不會早就知道自己將被當作犧牲品交給對方呢?她是否正感到無助呢?

  理斯回想起了她在希農那段時光的笑容。

  再這樣下去,那道笑容將如同玻璃飾品般破碎,再也回不到理斯的身邊。

  理斯心中開始焦慮了起來。

  「是誰躲在那裡!」

  由於陷入沉思的緣故,導致理斯注意力散漫,對方恐怕是在周邊搜索的士兵。兩名和臨檢處士兵穿著相同的制服及鎧甲的士兵,在森林深處一面大聲吆喝一面逼近。

  「居然在這時候被發現!」

  理斯慌慌張張地解開綁在樹梢上的繩索,跳上正在路邊吃草的馬背上。

  「果然是理斯公子!在這裡!理斯公子在這裡!」

  兩人高聲大喊道。

  此時感覺又多了幾個人追上來。

  「公子!身為戰爭英雄的您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莫非是瘋了嗎!」

  士兵始終仍保持禮儀,並從腰際抽出配劍。

  其他人也和他一樣,舉起手中的劍或槍、慢慢散開來包圍住理斯。

  「請理斯公子隨下宮回到納爾維亞,請求國王陛下的慈悲寬恕吧!下官等人並不想對公子您動粗啊。」

  他們的表情並非憤怒而扭曲。面對這群士兵,理斯硬是忍下辯解的心情,突破了包圍的缺口。

  「在那邊!找到了!」

  臨檢站以堵住街道出口的形式設置在路上。儘管如此,其周圍儘是一片開闊的草原,想從旁邊溜走並非難事。可是臨檢站早已備妥了四匹軍馬,理斯的馬則必須背負著糧食與飲水,增加了不少負擔。儘管稍微做過休息,仍因徹夜趕路而露出疲態,結果可想而知。

  「理斯公子!」

  士兵們口中紛紛叫嚷著理斯的名字,不顧危險地衝到前方攔阻馬匹行進。

  「讓開、快讓開!我並不想和你們交手!」

  他們紛紛攔阻了每條去路,讓理斯及他的馬只得左右蛇行。

  排隊等待盤查的民眾看到這種情景紛紛尖叫逃散。

  最後似乎也已無從選擇。

  理斯在褪去鎧甲及盾牌的狀況下,意識到了唯一掛在身上的領主之劍。

  士兵們其實對理斯依舊抱持幾分敬意,並沒有全力追捕。

  只要拔出領主之劍認真交手的話,絕對可以殺出重圍。也就是說,必須斬殺那些近乎毫無抵抗且無罪的士兵。

  要說理斯在戰爭中唯一學到的一件事,那就是只是在心裡祈求或渴望,是無法獲得任何事物的。真的想要取得某些事物,就必須做出是以取得該事物的行動。而在很多情況下,行動意味著必須犧牲掉某些東西。

  為了解救莉妮特,是否就該犧牲掉除了她以外的一切呢?

  如果真的非得這麼做,自己下得了手嗎?

  理斯在心中深切地問著自己,同時不斷迴避亡兵的追擊。

  一名士兵由完全呈現死角的右後方拋出捆綁用的繩索。

  「嗚!」

  繩索如同生物一般套住了理斯的右手,並將其從馬背上扯了下來。

  由於他立即做出了護身動作,因此頭部並未受到撞擊,然而他的馬卻就此逃脫,士兵們見狀一同包圍了上來。

  繩索前端綁著小石頭,形同秤錘一般牢牢地纏住理斯。

  「理斯公子,請別再讓我們為難了!」

  士兵為了防止理斯做出更危險的舉動,因而用劍抵住他的喉嚨。

  真是慘不忍睹的結局。

  非但沒有救到莉妮特,還給了渥肯斯對自己處刑的好借口。這下是該乖乖就範好,還是該即刻奮力逃脫好——當然這必定得先傷害士兵才能繼續逃生。儘管右手失去了自由,依理斯的實力,只要有心的話,只靠左手拔劍瞬間砍斷奪去右手自由的繩索也不難。

  到底該不該這麼做?

  這份微暗的誘惑在理斯眼前飄蕩著。

  然而這些士兵臉上的表情,都顯示著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疑惑。雖然下想這麼做,但是為了國家、為了人民,怎麼說都得攔下理斯不可。這是相當單純的理念,他們都是善良的士兵。理斯心中非常清楚這件事。實際看了他們的表情之後,又再次確認了這個事實。

  理斯放鬆了身上的力量。因為這些士兵的表情,沖走了他心中那些黑暗混濁的念頭。

  挫折感使他灰心喪志。那份縱橫沙場所向披靡的力量、那份解救過無數民眾的力量,為什麼就不能為了在解救這唯一的存在時派上用場呢?

  這份懊惱簡直快要讓他瘋狂。

  「公子,我們不曉得您為何出走、又為何要在這個時候阻擾通往和平之路。不管有什麼理由,我們都不能讓您通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改變我們的決心。」

  這或許是變相地在向理斯道歉也說不定:

  理斯思考著他們真正的意圖,然而正當他準備推斷出自己的結論時,眼前突然射來了某樣東西。

  「什麼!?」

  發聲者並非理斯。而是一名士兵。

  他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眼前一支插在地面上而尾巴還在震動的箭上。

  「趕快離開那位大人的身邊!不離開的話,就算那位大人肯原諒,我也會毫不留情地射殺你們!」

  與這陣凜然之聲共同由森林中現身的,正是氣勢逼人地架起弓箭瞄準士兵的克莉絲。

  「沒錯沒錯,她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喔,所以你們最好乖乖聽話!」

  艾伯特輕鬆地揮舞著看似相當沉重的槍,騎著馬緊跟在後。

  「你們應該也聽說過希農騎士團的威名吧?」

  菲則是壓制住臨檢站旁剩下那幾名觀望著這邊的士兵,並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問道。

  「乖乖就範吧!不然的話,就讓你們好好嘗嘗希農騎士團的厲害!」

  向來穩重的阿德爾也難得地講出嚇人的威嚇詞句。

  這群臨檢站的士兵在稍微遲疑了一陣子之後,便乖乖退下了。

  2

  理斯一直沒察覺到,原來臨檢站的所在地就在沙拉村附近。

  突然現身解救理斯的克莉絲等人,不發一語地將他帶往沙拉村。

  途中理斯未曾開口。應該說他開不了口,因為他拋棄了希農騎士團的部下們。由於自己被渥肯斯視為眼中釘,因此時常被送往情勢激烈的戰場,然而這群部下卻仍將性命托付給自己並奮戰不懈。此外,還有一旦被渥肯斯察覺實情,便有可能會遭到嚴懲的納爾維亞商人公會,這些人都有所覺悟地援助自己,理斯可以說是背叛了這群人。

  就連答謝部下們解救自己的詞句,理斯如今也沒有臉說出口了。

  令人懷念的小鎮風情,出現在山丘的對面。

  理斯就像被押解的犯人,在部下們的圍繞之下行進著。但心中冒出的那份懷念感,卻怎麼也壓抑不下來。

  要是能再次回到當初首度來到這座村莊的那一天,理斯肯定能防範許多事情於未然。

  理斯明知這只是逃避式的感傷,卻又一時無法擺脫這種妄想。

  村民們仍然記得理斯。只見他們紛紛打開自家的大門,爭先恐後地跑到外頭迎接理斯的來訪。

  理斯相識的臉孔交雜在人群中,從村裡一同前來,此外,和克莉絲等人分批前往別處搜尋的士兵們亦從外頭趕來,眾人就這樣陸續集結在一起。

  巴斯頓之役使希農騎士團的人數大幅銳減。存活下來的人,幾乎沒有不掛綵的。群聚在理斯周圍的士兵們,人人身上幾乎都到處包著繃帶,有的人甚至必須倚靠別人肩膀才能勉強站立。

  「希農騎士團,全軍集合完畢!」

  腳傷尚未痊癒,靠著西羅克肩膀的雷恩,像是在代替大家宣言般地說道。

  只見他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一看之下,其他人也擺出了相同的表情。

  「大家……」

  「公子,您未免也太見外了吧!」

  西羅克只能一邊扶著雷恩一邊苦笑。

  其他在場的人,不論有沒有說出口,任誰都贊同西羅克的說法。

  「公子,我們早已下定決心和您一起奮戰到底了。」

  拉倫提亞出現後,竟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生氣表情。

  看到她露出這種表情,理斯不禁感到有些退縮。

  「這份決心,絕對不會是只因為公子違背國王命令這種小事,就有所改變的膚淺之物。」

  「這種小事……?」

  反抗渥肯斯這件行為,就等於是對同盟全體的反叛罪。以波爾尼亞為例,就算受到同盟軍兵戎相向也無權抗議。而拉倫提亞竟用「這種小事」輕鬆帶過,這讓理斯啞口無言。然而更令人吃驚的是,全數士兵聽見拉倫提亞的發言後,竟然相當贊同地猛點著頭。

  「公子,我們非常瞭解您隻身離開,是因為怕牽連到其他人。但正因如此,屬下不得不告訴您,您的判斷是對我們這些向您誓死效忠者的侮辱啊!」

  帶著嚴肅表情出現的人正是渥德。

  最後現身的,是由蒂安娜、帕拉米提斯隨侍兩側的莎菲雅。

  她換掉了原先的見習修女服裝,改為以純白基色的長袍,並且披著不同於理斯等人所使用的一席輕柔的披風。點綴其身的配件,都是相當有格調的裝飾品,絕非華而不實的東西。

  這應該就是巫女的裝扮了吧。

  截至日前為止還一同奮戰的莎菲雅,如今她臉上的笑容及身上的氣氛卻已宛如他人。

  在戰爭途中覺醒了巫女之力的莎菲雅,其實早已有所變化。

  「莎菲稚!?不對,莎納琪亞大人。」

  理斯慌張地下馬,向莎菲雅——莎納琪亞下跪垂首。

  村人及不知詳情的士兵們,各個都張大了嘴,還搞不清楚理斯在做什麼。

  「理斯大人……」

  她的聲音顯得有些寂寞。

  「我也要戰鬥。」

  理斯驚訝地抬起頭來。他看了看擔任巫女隨從的帕拉米提斯,而她卻也只能用著為難的表情對理斯點頭。

  「多虧有您的勇氣,我才能下定決心,以巫女的身份背負自己的使命。我想其他人也是一樣,大家都想留在您的身邊。不論是喜是悲,我們都想和您一起面對。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聽完莎納琪亞的發言,再看看四周,發現眾人都在點著頭。不論是誰都擺出了驕傲的笑臉,這些表情彷彿正在告訴理斯,想拋下的東西就盡量拋下,但只有我們,不論如何都會追上去一同奮戰。

  這些話全都寫在他們臉上。

  「莎納琪亞大人……」

  看見被情緒影響而說不出話來的理斯,莎納琪亞一個箭步走近了他。

  「請叫我莎菲稚。」

  「呃,可是……」

  抬頭一看,莎納琪亞正有如鬧彆扭似地嘟起嘴。

  「莎菲雅這個名字又不是捏造的。和我比較親近的人都叫我莎菲雅,能不能請理斯大人也這樣叫我呢?」

  這時她的臉龐,就好像當初待在希農騎士團時的天真模樣。於是理斯便開心地點頭。

  「我明白了。在戰役結束前的這段短暫時間裡,你就是莎菲雅。不過……」

  聽著聽著,莎菲雅露出了哀傷的表情,逕自把話接了下去。

  「我知道。戰爭結束後,我就是莎納琪亞,屆時也將是與大家、與理斯大人離別之時……沒錯吧?」

  她的心情不難體會,然而理斯卻也只能淡淡地點著頭。

  「好了,看來理斯大人也有所反省了。大家快收心,準備去救莉妮特小姐吧!」

  「蒂安娜,連你也從納爾維亞趕來了?」

  理斯起身說道,而蒂安娜則是理所當然似地回應他。

  「那當然,畢竟我是理斯大人的秘書官嘛!而且,有些事不靠我辦還不行呢!」

  隨後理斯瞭解到她這句話的涵義。相較於理斯孑然一身的逃脫行為,蒂安娜則是將納爾維亞的希農騎士團本部中所有必要物資,全部事先運來了沙拉村,而且是在不讓同盟軍察覺的狀況下細心辦理的。

  「不過,我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接下來我會在沙拉村等候,請理斯大人務必安全救出莉妮特小姐並平安歸來。」

  理斯帶著所有的感謝之意,向蒂安娜保證自己的歸來。

  3

  理斯在沙拉村和希農騎士團會合。下一個阻擋著他的障礙,是雷馬根要塞及通往該處的大橋。

  遭到爆破而崩毀的大橋,經由拉茲帝國之手恢復了往昔的原貌。之前拉茲帝國軍便經由此橋攻進納爾維亞的領土。

  目前,雷馬根要塞隸屬於拉茲帝國的管轄下。

  雷馬根要塞建於羅蘭公國境內,只因建造當時地理位置的緣故,才會位於羅蘭境內,此地的管轄權原本實屬納爾維亞所有。然而如今只是純粹當作兩國的國境,因此要塞淪陷後便交由拉茲帝國管理。

  同盟軍過去曾經一度攻過這座要塞,但上次只是為了爭取爆破的時間。相較之下,這次卻得由正面突破大橋。更何況這次隨行兵力銳減,其困難度絕非上次可比。

  冷靜地估算有效戰力後,希農騎士團人員其實只剩下半數不到。而且這些士兵都因激戰而疲憊不堪,連傷勢都尚未痊癒。

  這次不得不說是場前所未有的棘手之戰。

  部下們的心情都相當振奮。然而身為指揮官的理斯,絕不能只憑著高昂的士氣就莽撞帶兵進攻。

  當理斯等人抵達雷馬根大橋於納爾維亞端的岸邊時,聳立於眼前的要塞卻散發出異樣的氣氛。

  前回在城牆上有著為數眾多的步哨,現在卻連半個人影也沒看到。這種情形不只發生在城牆上。環顧要塞各處,完全沒有人在外警戒。

  儘管現在並非戰爭期問,但局勢仍屬混亂,而且此處是位於要衝上的要塞,再怎麼說也太過疏於防備,這裡寧靜得彷彿杳無人煙。

  「這種情況太詭異了。」

  渥德將馬騎近理斯並疑惑地說道。理斯也納悶地歪著頭,停下全體進軍的腳步。

  此時,原先緊閉於橋對面的大門,就像知曉理斯的到來般應聲開啟。

  在保持警戒的狀態下,理斯等人開始定過雷馬根大橋,踏人羅蘭公國的領土。

  要塞中並非無人。

  在那裡等著理斯的,是令人料想不到的兩張臉孔。

  「你未免也太慢了吧,理斯公子。」

  對方粗魯地用袖子拭去臉上的髒污,並露出了開懷的笑容。

  「威斯達公子!?」

  儘管身處敵境,理斯仍不禁高聲叫道。

  待在要塞大門附近的,正是威斯達及他的部下們,理斯對其中幾個人還有印象。

  「我太慢了……?難道這是威斯達公子做的嗎?」

  進入要塞中才真相大白。裡頭倒著許多帝國兵,這一幕說明了此處經歷過一番激戰。想必威斯達一定是攻其不備。由於軍心鬆懈下來的緣故,這些拉茲帝國兵直到要塞被攻陷為止,都未能出外迎擊,最後在威斯達手上全滅。

  「可是,這麼一來您也會受到渥肯斯王的懲罰啊!」

  威斯達是不折不扣的波爾尼亞人,因此他會對理斯有一番感恩之情是不難體會的。但是這樣一來,會因為理斯的關係而導致波爾尼亞人民陷入危機。

  聽見理斯這麼說,威斯達只是難為情地撇開視線。

  「哎,沒什麼好擔心的啦。」

  只見他小聲地嘟噥完便搔了搔鼻頭。

  理斯不知所以然地搖著頭。隨後,另一位人物伴隨著笑聲從裡頭現身。

  「不要緊的,理斯公子。」

  「想不到連您都來了……」

  現身的人,正是威斯達的生平至交班米利恩。

  「只要是為了正當理由行動,我們兩人的父親應該都會諒解的。納爾維亞軍與波爾尼亞軍兩軍加起來的人數,應該是以和現在的維利亞軍匹敵。總不能讓你手無寸鐵地和拉茲帝國對決吧!」

  換句話說,假如渥肯斯打算加以懲罰的話,他們將會率領該國全軍叛變。

  「難不成是威斯達公子教唆班米利恩公子的嗎?」

  聽見理斯戰戰兢兢地指摘,只見威斯達一邊豪快地笑著,一邊粗魯地拍著他的背。

  「哈哈哈哈,這點小事你就別計較啦!」

  這根本就不能算是小事,或者這該說是個人器度的問題呢?

  至少理斯做不出和威斯達相同的決定。

  仔細一瞧,班米利恩也正露出苦笑,四目相接後便能瞭解他和理斯有著相同的心情。

  「總之,這下明白了吧。公子並不需在意我們。」

  「可是,班米利恩公子……」

  「呵,您大可不必這麼見外啦!畢竟您是我們父子的救命恩人,而且當時您還要去面對九死一生的險境。若以交換條件而言,幫助您攻下達姆沙爾要塞這點小事,根本算不上什麼。」

  威斯達聽見班米利恩的發言後也點頭贊同。

  「不只是我和威斯達。這個國家裡,虧欠您恩情的人太多了,希望您別忘了這一點。」

  「可是,那不是我一個人的力量,而是部下們……」

  聽見理斯欲言又止,班米利恩則是加深了臉上的笑容。

  「公子現在只管順從自己的心意,去救您的妹妹吧!話說回來令妹,不對,應該稱呼她賽蕾妮亞的使徒吧?她為什麼會做出如此有勇無謀的事呢?。」

  這與其說是在詢問理斯,倒不如說班米利恩像是在低聲自問著。

  老實說,理斯也非常在意這一點。莉妮特是一名個性相當溫和的少女,甚至要說她膽小也不為過。沒想到如今她竟帶頭遠赴戰場,就算是背後有貝爾納多在撐腰,還是令人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做。

  理斯和班米利恩兩個人越想越納悶,而威斯達則不知為何而得意地揚起嘴角。

  「怎麼啦?你們連這麼簡單的事也不曉得哦?」

  「你說簡單,威斯達,你知道原因嗎?」

  班米利恩夾雜著些許不甘地問道,而威斯達則是露出調侃的笑容表示知情。

  「原因究竟是什麼呢!?」

  就連身為兄長的理斯都無從知曉的理由,在威斯達的口中竟然似乎顯而易見,理斯像是要整個人撲過去似地問道。此時威斯達卻擺動著食指發出「嘖嘖嘖」的聲音,並且搖著頭。

  「眼前當務之急是救出賽蕾妮亞的少女。反正問過本人就能知道理由啦!我才沒那麼不識趣,會去阻擾積極的純情少女呢!」

  「積極?純情?」

  這下理斯只有愈來愈混亂的份。

  不論如何,希農、納爾維亞、波爾尼亞等三國同盟總算誕生。其總數遠遠高於全盛時期的希農騎士團,只要莉妮特尚未遭遇毒手的話,想要解救她可以說絕對不只是夢想。

  出奔納爾維亞後第三日,理斯來到達姆沙爾要塞前。

  起初隻身踏上的旅程,如今已演變為超越萬人的大軍團,甚至還包圍了達姆沙爾要塞。

  要塞建於達姆沙爾山上,應該說這座山本身形成了一座要塞。

  將自然的山頂削為平地,而在上頭建築要塞。可想而知羅蘭公國在此花費了許多時間與勞力。

  在剩餘的乎地上,原本有為在要塞中執勤的人成立的小聚落。由於現在帝國軍直接接收此地,原本居住在此的人都已離去。

  理斯等人因要塞阻擋於前而被迫停下了腳步。

  山腰以上的部份修建了整齊的道路,山腳下除了一處場所以外,皆為險峻陡峭的山崖,想攻也攻不過去。

  唯一例外的,是位於山脈北側一處用於物資及人員進出的道路。想當然爾,駐紮於要塞的帝國軍一定全力在此處設置防衛線,別說是想爬上去,就連要靠近都很難。

  依現況而言,理斯等人所包圍的,也僅限於達姆沙爾山的南側而已。

  「公子。我們會聚集於此,並不單單只是為了報答你的恩情而已。」

  他們先在山腳附近築起了據點,而理斯則和威斯達、班米利恩共同召開軍事會議。威斯達突然在會議當中開口做出此項發言。他臉上罕見地皺著眉頭,並露出了嚴肅神情。

  「這點我相當清楚。」

  光只為了報恩是不可能動員大軍的。救回莉妮特,也就是賽蕾妮亞的少女這件事,對貝維克同盟來說也相當重要,身為司令官的他們早有這項認知。

  之前兩人統一將指揮權交在理斯手上,想必威斯達一定對理斯的指揮有所不滿。對他而言,波爾尼亞的士兵們就等同於自身的血肉,當他們受到不適切的安排時,會感到不愉快也在所難免。

  必須想出更好的戰略才行,理斯希望能做出更出人意表、更有效的策略,才能夠在毫無犧牲下瞬間攻下達姆沙爾要塞。

  理斯感到自己的能力不足,不由得有些喪氣。

  「雖然有點過意不去,但我要照自己的意思行動了。」

  語畢,威斯達便迅速超身離開了理斯的帳篷。

  「理斯公子,請您別誤會了。」

  班米利恩以沉穩的語調向垂頭喪氣的理斯說道。

  「誤會……?」

  抬起頭來一看,班米利恩就像哥哥守護著不成材的弟弟般,露出溫柔的眼神並點著頭。

  「公子太過顧忌我們了。由於顧忌我們,所以想做出毫無犧牲的戰略。可是依這種情況,反而會因為您的迷思而擴大損傷。就像我過去所犯的錯誤一樣。」

  當初波爾尼亞因亞爾馬奇斯之計而反叛時,班米利恩於一開戰便失去了許多士兵,原因就出在他太過顧慮士兵的犧牲。對於該捨棄者便應捨棄的抉擇,是身為一軍之指揮官必備的條件。做不出這項抉擇的班米利恩,或許未能具備指揮官的資質,羅茲歐克曾向理斯傾訴過這件事。

  「公子,威斯達其實是想叫您沒必要顧忌這麼多。我們當然瞭解解救賽蕾妮亞少女的意義,然而在那之前我們更想助您一臂之力。我們並不怕犧牲,只不過威斯達是個粗人,脫口說出太直接的話會讓他很難為情。」

  班米利恩再度留下一句「您真的不必顧忌我們」後,便離開了帳篷。

  於是隔日起,波爾尼亞軍、納爾維亞軍共同離開了理斯的指揮,嘗試了可謂有勇無謀的突擊。

  他們開始勉強登上懸崖,帝國軍早已預料到聯軍會出此策略,因此在懸崖上部署了許多箭雨降臨於兩軍士兵的頭頂上。

  那是呼喚死亡之雨。

  死者人數幾乎以秒為單位攀升。即便如此,兩軍士氣仍然不減,就像被某種東西附身一般持續攀登懸崖。

  相以往不同的是,班米利恩及威斯達皆走向陣前對士兵精神喊話。

  「這一戰關係著我們的未來!別像家畜一樣只圖苟活,要為了自己的自由而戰!」

  「我們要解救賽蕾妮亞的少女!對為了人民不惜犧牲自己的少女見死不救,還算什麼騎士!我們要為自己的榮譽而戰!」

  他們陸陸續續地、毫無顧忌地跨過同伴的屍體,逼近達姆沙爾要塞。

  「公子,我們也跟上吧。」

  渥德在不知不覺中走近理斯說道。仔細一看,希農騎士團的眾人也正在等待理斯對他們下達命令。

  「好!我們也上吧!不能光等著其他國家的人來救莉妮特!全軍攻擊達姆沙爾要塞!」

  士兵們高高舉起手上的劍與槍,高聲吶喊後便一同衝出陣地。

  怎麼能輸給波爾尼亞軍和納爾維亞軍!希農騎士團逼近達姆沙爾山山腳。

  山崖上雖然部署了眾多士兵,但達姆沙爾要塞的主力基本上仍列守於北側平坦道路上。

  登上懸崖的士兵們衝散了敵軍弓兵,一口氣闖入要塞當中。

  要塞南北兩側,由其本體相隔開來,若要從北側趕往南側,則必須通過要塞中間才行。

  波爾尼亞、納爾維亞兩軍士兵進入要塞後,便優先壓制通往北側的城門,讓駐守北邊的主力軍無法返回要塞內部。

  接下來他們便一鼓作氣掃除殘存勢力,儘管出現了難以計數的犧牲,最終還是讓達姆沙爾在前所未有的短期間內降服於同盟軍。

  5

  論攻擊據點的情況而言,就算固守城池者投降,仍不等於畫上了句點。

  城堡或要塞中尚不知自軍已經戰敗的士兵,或者是由於過度亢奮而搞不清楚狀況的士兵,他們的抵抗仍零星地持續著,想要讓據點內完全沉寂仍需要一段時間。。

  達姆沙爾要塞也是這種情形,就算司令官已經降服,要塞裡頭的混亂局面仍末止歇。此外,屯駐於此的拉茲帝國軍與拉茲教團的指揮系統並不相同,因此帝國軍的指揮官完全不清楚莉妮特被囚禁在何處。

  「全軍分頭搜尋。照他們的指揮官所言,莉妮特是昨天才抵達這裡的,現在應該還不至於太遲!」

  儘管這麼說,理斯的心裡還是相當焦急。

  想必他內心一定浮現了許多可怕的畫面吧。

  理斯不禁想起莉妮特初次被父親帶進希農城時,躲在他身後那無助的樣子。

  現在只想及早讓她安心,讓莉妮特知道再也不會有人加害於她。

  達姆沙爾要塞的規模,在羅蘭公國的眾多要塞中算是數一數二的。

  銜接南北兩側的城門與會議室、軍團休息室等,這些用於執行一般勤務的設施都集中於眼前的本館。其它還有一些像是士兵宿舍、馬廄、訓練用的演習場、收容俘虜的監牢,以及收納糧食、武器或一些無關緊要之物品的倉庫。

  眼前完全制壓成功的只有這座本館。隨著司令官的降服,帝國的士兵們也開始主動棄械投降。

  現在唯一殘存的勢力,就只剩建於東方別館中的監獄。

  其它地方都找不到莉妮特的蹤跡,反抗的士兵也全數鎮壓完畢。至於東館方面,由於圍守了許多拉茲教團的僧兵及神官,在他們頑強的抵抗下,致使該處遲遲尚未壓制。

  理斯判斷莉妮特被囚禁於東館,因此率領了精銳軍前往該處支援。

  東館同樣是粗糙的石造建築,但通道卻和本館不同,顯得十分狹窄。

  由於本館較常有機會讓眾多人員通過,而此處僅有守衛或放飯的人員,或者是入獄的囚犯才會通過,因此通道自然比較狹小。

  此處能夠同時列隊行進的人數有限,而且還必須隨時注意臨時從死角竄出的襲擊。實際上,有許多僧兵及神官都利用這種方式來襲擊理斯一行人。

  好不容易避開這些襲擊後,理斯總算進入了內部,然而他卻在這裡出奇不意地遇上了此行的目標。

  「莉妮特!」

  理斯不假思索地叫了出來。

  少女突然由走廊的轉角現身。雙方之間仍保持了一段距離,不過理斯應該是不會認錯人才對。

  令人更納悶的是,她不僅沒有被銬住手腳,從這邊看過去她似乎也毫髮無傷。唯一不同的是在她左側腰際的那柄劍,以及右側腰際的圓形箭筒。對理斯而言,這是相當格格不入的畫面,因為那是作戰用的工具,而莉妮特完全沒有學過戰鬥技巧。

  「莉妮特!」

  再次叫喊後,理斯立即作勢要衝過去,此時卻被威斯達攔了下來。

  「您、您做什麼!」

  理斯不由得詰問了起來。

  「別靠近!情況……不太對勁。」

  威斯達在嚴肅的面孔上露出了凶光,狠狠地盯著莉妮特。

  理斯的視線也跟著轉了過去,他不知道威斯達所說的意思。他只記得,在希農的那段時光,莉妮特總是開朗地笑著。不管有什麼難過的事,她依然露出笑容為周圍的人打氣。這樣的莉妮特,如今卻只剩下如冰塊一般的冷酷表情。

  都消失了。

  既無喜悅、亦無悲傷,什麼表情都沒了。

  「莉妮特……」

  理斯回頭望向使勁抓著自己肩膀的威斯達,此時他的臉上露出了憤怒的表情。而這道視線,正投向現身於莉妮特身後的一名矮小男子。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不過卻比十五歲上下的莉妮特矮上兩個頭,不雅的姿勢加上駝背的身軀讓他看起來更為矮小。

  黑紫相問的服裝是屬於拉茲教團主教的穿著。這名男子恐怕也是亞爾馬奇斯、拉斯普契等拉茲教團四主教的其中一人。

  這種大人物竟會被派到此地,理斯對此感到有些驚訝。

  「你也是拉茲教團四主教其中一人嗎?。」

  和威斯達一起抵達的班米利恩向這名矮小男子問道。

  論距離而言,弓箭或魔法都可以勉強射向對方。但在狹窄的通道中無法操作弓箭;就算是魔法,在這種封閉場所中施展的話,過於強大的力量將有逆流波及自己的危險性。

  也就是說,雙方皆無計可施。

  「呵呵呵,老夫正是拉茲教團四主教之一,葛多發。看來你們已經察覺到這位姑娘陷入何種狀態了吧!」

  葛多發親暱地靠在莉妮特身旁,並拍了拍她的背,彷彿在指使著某種死物一般。

  理斯憤而打算衝向前去,卻被威斯達用更大的力道壓制了下來。

  「冷靜點,那就是操縱我父親的法術。賽蕾妮亞的少女恐怕已經成為那傢伙的傀儡。不對,這個法術看來比操縱我父親的那招還強上數倍。」

  聽見威斯達的發言,葛多發則是得意地笑了出來。看見他像蟾蜍一樣地笑著,理斯心中的寒意愈發強烈。

  「哈哈哈,你說的沒錯!老夫的傀儡之術,可不是亞爾馬奇斯那種鼻涕小鬼可以與之比擬的哪。」

  或許是因為受到威斯達這名敵手的評價讓他感到格外高興,只見葛多發滿佈皺紋的臉上充滿扭曲的笑容。

  「呿。只會操縱他人來應戰,甚至連這種小女孩都不放過的卑鄙小人!」

  威斯達忿忿不平地說道,而班米利恩俊秀的面容上則露出了厭惡的神情,並點了點頭。

  「不要緊,理斯公子,我們還有她在。」

  班米利恩這句話,讓三人同時回頭望向背後。那裡有著以充滿自信的臉龐看著三人的莎菲雅,她帶著稍許緊張的表情輕輕點頭,隨後便向前踏出一步。

  「你失算了。」

  葛多發聽見班米利恩的發言後,不由得納悶。

  「我們有能夠使所有黑暗魔法無效化的維利亞巫女,你一定沒想到吧!」

  「什、什、什麼!」

  截至方纔,葛多發還得意地認為自己擁有對方絕對不敢攻擊的擋箭牌,就在這瞬間,他的眼睛驚惶地睜了開來。此時只見他臉上冒出黏黏的汗,像極了一隻癩蛤蟆。

  「莎菲雅,拜託了。」

  「請交給我吧!」

  莎菲雅立即進行祈禱,這陣祈禱伴隨著她已覺醒的力量,化作一股紅光放向四周。這陣光對人類並無影響,但是黑暗魔法在這道「領域」當中,絕對無法施展效力。

  此時莉妮特默默地取下掛在背後的弓,並迅速地從腰際的箭筒中抽箭上弓,箭頭筆直地朝向理斯。

  她的架式毫無破綻,這股氣勢彷彿長年鑽研弓技的高手一般。

  「各位,請快退下。」

  在後方待命的克莉絲慌張地向理斯緊急報告,想必莉妮特那架式絕對不簡單。

  「唔?哼哼哼哼哼,看、看來你們還是解不開施在她身上的法術。不知道是老夫的法術更勝一籌,還是你們的小姑娘學藝末精,剛才著實讓老夫擔心了一下哪!上吧,莉妮特,讓這些違背拉茲教義的愚人們嘗嘗你的力量!」

  在葛多發的一聲令下,莉妮特二話不說馬上拉弓放箭。眼看這支箭欲奪理斯之命而來,卻立即被一劍砍落地面。

  「拉倫提亞!?」

  由於通路狹窄的關係,限制了射擊方位,因此才能成功擋下這一擊。

  拉倫提亞立刻重擺架式面向莉妮特,並把目光移向理斯。

  「理斯大人……屬下萬分瞭解賽蕾妮亞少女的重要性。但在那之前,對貝維克同盟來說、

  對無辜的百姓來說,您的存在更是不可或缺!」

  拉倫提亞將目光移回莉妮特等人身上,並將力量集中在握劍的手上。拉倫提亞握緊了劍柄,就像要將自己的信念傳達給在一旁看著的理斯般。

  就理斯而言,比起自己,班米利恩及威斯達,更不必說身為巫女的莎菲雅,絕對不能讓他們在此犧牲。

  「就算您會恨屬下也不要緊。戰鬥結束後就算您要殺要剮,屬下亦將欣然接受。所以,這裡請交由屬下處理吧!」

  這是賭上性命的決心。拉倫提亞並非為了自己,而是決心為了理斯拼上性命。

  「慢著!」

  除此之外理斯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只是回頭看了看莎菲雅。

  「真的無計可施了嗎?」

  莎菲雅持續祈禱著,同時眼中泛著歉意並輕輕地搖了搖頭。

  「莉利妮特小姐體內有一股奇妙的力量正在運作著,這股力量使我的能力稍微受阻,同時也保住了葛多發的法術效果,不過其它的黑暗魔法相信都已經無法施展了。」

  「奇妙的力量……?」

  葛多發似乎還未預料到此事而有所行動。然而,就現實面來說,莉妮特正阻擋在眼前,非得有所行動不可。

  「請聽我說!理斯大人,請趕緊對莉妮特小姐說話。黑暗魔法的影響力已經完全去除,現在只差臨門一腳了。請快動搖莉妮特小姐的內心,將她帶回我們身邊,這只有理斯大人才辦得到啊!」

  葛多髮絲毫不慌張,只是嘲諷般聽著莎菲雅的發言。一副「你們辦得到的話就來呀」似地,完全無動於衷地待在原地,像是在測試理斯一般,絲毫沒有逃生的念頭。

  「莉妮特,聽得出來嗎?是我!我是理斯!」

  莉妮特只是稍微瞄了理斯一眼,而她的眼神及表情則絲毫沒有動搖。

  彷彿就像對著牆壁說話一般。這種情形別說是熟人了,就連對人類說話的感覺也沒有。

  看來理斯的話語似乎沒有傳進她的耳中。

  「我認識你。」

  然而莉妮特卻出乎意料地回答道。

  「你認識我?」

  那又為何射擊理斯呢?難不成莉妮特真的打算對自己放箭?在極其混亂的狀況下,連這種不著邊際的想法都跑出來了。

  「你是敵人——敵軍的將領,希農騎士團的指揮官——希農公國的理斯。拉茲教團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

  說著說著,莉妮特又再度搭起箭來,直直地瞄向理斯。現場瀰漫著緊張氣氛,拉倫提亞也再次舉劍,準備砍下這一箭。

  「怎麼會這樣……是我,我是理斯呀!我是你的哥哥理斯呀!」

  莉妮特的眼神中毫無一絲遲疑。該怎麼做才能如莎菲雅所說,能夠動搖莉妮特的心,將真正的她找回來呢?

  理斯難過地叫著,並走近她一步。

  「我們不該交手的!快把弓收起來呀!我們不是你的敵人!我們來幫你的啊!為什麼你不明白!」

  她仍不發一語。只是逐漸拉緊弓弦。

  「莉妮特!」

  然而回應理斯的人並非莉妮特。

  「呵呵呵,這可真有意思。莉妮特,你的老哥還以為老夫會拿你當人質藉機脫逃呢!怎麼樣?就用你的力量來導正他膚淺的錯誤觀念吧?」

  莉妮特面無表情地看著葛多發,輕輕地對著他點頭後,便將手中的弓收回背上,並從懷中取出別的東西。

  那是一顆魔水晶。

  在這種情況下取出這種東西,想必一定不是黑暗魔法。但是照理說,莉妮特應該不會任何魔法才對。至少在理斯的認知當中,莉妮特只是個完全不懂戰技的少女。

  「帕拉斯賽蕾妮亞!」

  莉妮特筆直地伸出右手。以她手中握著的魔水晶為中心發出「轟」的一聲,彷彿撼動了大氣一般。隨後,從魔水晶中發出純白光芒的某種力量,突破了空氣的障壁,在理斯等人的旁邊炸裂開來。

  此舉引發了爆炸。極其震撼的衝擊波將理斯吹飛並撞上背後的牆壁。

  不知是否引起了輕微的腦震盪,理斯起身後發覺視線有些模糊。

  葛多發則是得意地大笑起來。他的笑聲不知為何,感覺上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樣。

  晃了晃腦袋再度起身後,理斯發現室內不可能吹起的風,竟然輕拂著自己的臉頰。

  「什麼!」

  眼前這座監牢是相當堅固的建築,但它的牆壁卻因受到莉妮特的攻擊而被轟穿,想必是

  威力強大的魔法攻擊。

  被魔法直接擊中的地點,上頭的磚瓦因受到高熱而發紅。

  理斯慌張地回過頭去,幸好威斯達及班米利恩、莎菲雅與其他部下部無大礙,看來第一擊是為了誇示其力量而故意射偏的。

  「哇~~哈哈哈哈!感覺如何?這就是你們維利亞教團的使徒。賽蕾妮亞少女的力量。很悔恨吧?這股力量本來應該用於保護你們並掃平我方,如今卻讓你們自己人嘗盡了苦頭!」

  真是卑劣至極的行為。看著葛多發得意的樣子,理斯在扶起同伴的同時,不禁想向他吐口水。

  「各位,我們暫時撤離吧!繼續待在這裡只會造成無謂的犧牲,只要別讓他們逃離要塞就行,傳令全軍固守周圍。」

  理斯一邊命令身旁士兵進行傳令,一邊扶起莎菲雅,並催促著威斯達及班米利恩從通道後退。

  就像在戲弄他們一樣,莉妮特再次詠唱帕拉斯賽蕾妮亞並避開理斯等人破壞通道。

  通道中不斷迴響著葛多發那高昂的笑聲。

  6

  最後,所幸無人受到莉妮特的帕拉斯賽蕾妮亞所傷。

  然而在心情上可以說是受到了致命打擊。好不容易在付諸許多犧牲之後才定到這步田地,卻非得在這個關頭與莉妮持為敵。

  理斯等人姑且先由東館撤出並後退至本館大廳,隨後便下意識地坐倒在地面上。

  「理斯大人,東館已照您的命令完全封鎖了。」

  收到傳令兵通報目前已完成命令之部署後,渥德便先一步回來告知理斯,此時他正不可思議地看著垂頭喪氣的理斯。

  「我不要緊,不用擔心。」

  「是。」

  渥德在敬禮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崗位。雖說大部分局面皆已鎮壓,但要塞中仍可能藏有敵兵。此外,大多數要塞中的戰力,皆因棄守而撤往其它要塞,他們也很有可能折回來反攻。

  考慮到這點,莉妮特的事情便由理斯來負責,周邊警戒事宜則命令渥德代為執行。

  「理斯公子,這下該怎麼辦呢?」

  威斯達邊歎氣邊問道。

  雖然帶著一些畏縮,首先站出來的果然還是拉倫提亞。

  「理斯大人,請下決策吧!」

  光從這句話語中,理斯就能充分體會到她想表達的意義。如果這只是一般形式上的進言,那該有多輕鬆。然而拉倫提亞則是忍著苦痛,將這句話說出口。她之所以會有此發言,

  無非是十分瞭解到理斯有多麼重視莉妮特才會來到這裡。只要看著拉倫提亞的表情,就能深刻體會到這點。

  「……污名由屬下一個人來承擔。不論是何等處分,皆甘願受罰。所以,請各位千萬要平安返回家鄉!」

  對於拉倫提亞抱著必死決心的發言,在場沒人指責她,班米利恩更是贊同地點著頭。

  「理斯公子,繼續在這裡耗下去也不是辦法。現在還不能斷言救出令妹的可能性等於零,不過我們沒有時間慢吞吞地找方法了。再怎麼說,我們都不能失去巫女。」

  「我、我不要緊!」

  莎菲雅雖然立刻加以辯駁,卻被理斯制止了下來。

  光是眾人在來到這裡之前的援助,就可以說是幫上大忙了。因為光靠理斯一己之力,或許根本無法逃出納爾維亞公國。

  「我明白了!我們非得救出莉妮特不可。但是,我不能再讓各位陷入危險當中了。所以請再讓我嘗試一次!」

  「嘗試?你有什麼方法嗎?」

  理斯對著班米利恩輕輕地點了點頭。

  「雖然有某種東西會反彈巫女的力量,但只要能先解決葛多發的話,控制莉妮持的咒語說不定就會解開。」

  「言之有理。」

  威斯達也點了點頭,認同這項可能性。

  「原來如此,我懂了。那麼也讓我們——一

  班米利恩站出來打算分配任務,而理斯卻打斷了他的發言。

  「不,需要面對危險的人只有我一個人。這是希農公爵家的家務事,沒有理由讓諸位同樣身受危險。」

  「您怎麼這麼說!」

  莎菲雅擺出生氣的表情走近理斯。

  剛才突擊東館的人,主要以理斯、威斯達、班米利恩為中心,其餘則由阿德爾、雷恩、克莉絲、拉倫提亞、莎菲雅等希農騎士團的核心團員所構成。

  在場任誰的表情都寫著對理斯的決定有所異議,並觀望著情勢的走向。

  「理斯大人。我們很高興您能替大家著想。但眼前還是應以解救莉妮特小姐為重。」

  「可是,在攻下這座要塞的過程中,不知犧牲了多少士兵。我沒有理由繼續……」

  就理斯而言,比起讓自己的雙手染血,最難受的莫過於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為了自己而死去。

  「正是因為如此,理斯公子!難道您打算白費士兵們的犧牲嗎?就算是可能性低得有如奇跡般的方法,只要有那麼一絲希望,只要你願意賭上一把,就得全力以赴呀!否則維利亞女神是絕對不會對你微笑的。」

  「說起來,虧你敢把這件事說成自家的家務事。」

  班米利恩也皺起眉頭抗議道。

  「照這樣講,你奮戰至今又算什麼!解救巫女並平定波爾尼亞的內亂,甚至還整頓了本來應該由我們來致力的納爾維亞國內治安,這些都是你的功勞啊!而這些事情都和希農公爵家無關不是嗎!」

  「那是……」

  在莎菲雅、威斯達、班米利恩三人輪番說服之下,理斯根本無從反駁。

  「我明白了。各位,請你們再助我一臂之力。」

  對於理斯的這句話,不僅是威斯達及班米利恩,希農騎士團的眾人亦都點著頭。

  他們立即訂定了作戰計畫。

  目前莉妮特受到了葛多發的操縱。然而她的每個動作,似乎部是依照自己的判斷在進行,也就是說,每一瞬間的判斷並非都由葛多發所下達。既然如此,在利用莎菲雅之力使黑暗魔法無效的情況下,最理想的辦法就是分頭將莉妮持從葛多發身邊引開,隨後再解決葛多發即可。

  為此,威斯達及班米利恩負責擔任誘餌引開莉妮特,之後再讓理斯及莎菲雅想辦法對付葛多發。

  理斯等人再度潛入東館。

  想必葛多發也察覺到,假如自己打算逃出去,便會遭受同盟軍弓兵的攻擊,因此遲遲不敢離開東館。

  他們在途中發現了帶著莉妮特四處找路逃生的葛多發。

  於是理斯等人便迅速散開並依計畫佈陣,開始行動。

  他們的動作相當迅速。

  威斯達裝出不小心被發現的樣子,隨之落荒而逃。再加上威斯達實屬演技派,光看他抱著可疑行李的樣子,就讓人誤以為他正在佈置某種陷阱一樣。

  葛多發三兩下便中計,並命令莉妮特進行追擊。

  「趁現在!」

  眼看葛多發在後方追著莉妮特,理斯立即從背後逮住並推倒他。

  「嗚晤!?」

  葛多發發出有如快被踩死的青蛙的慘叫聲,隨後他更瞪大了眼珠子。理斯原想就這樣勒死葛多發,所幸他按捺住這股衝動,轉而緊緊揪起他的領子。

  「唔、唔啊,快、快窒息了。饒、饒命呀—」

  「想活命就快點釋放莉妮特!快點說出解開法術的方法!」

  葛多發的表情是真的在害怕的表情。對於操縱別人相當拿手的男子,其真面目原來是個膽小又卑鄙的小人。

  「可、可是……」

  「這有什麼可是!」

  葛多發流著黏黏的汗水,並驚慌失措地左右游移著眼神,理斯硬是把他揪起來押在牆上,隨後突然傳來莎菲雅的叫聲。

  「理斯大人!」

  莎菲雅在提醒理斯的同時,亦開始進行祈禱並用紅光包圍了四周。就如同在達拿耶森林時一樣,葛多發正打算從背後取出的魔水晶,發出了一陣高亢的聲響後立即破碎四散。

  「咿、咿咿,巫、巫女也來了!?」

  「你這傢伙!」

  理斯再次粗暴地壓倒他,並且跨坐在他身上,使勁揮拳毆打他的臉。

  「唔呀!」

  「聽好了,馬上給我解開法術!如果現場沒辦法解開,就快說出解除的方法,要不然我就在這裡宰了你!到時你就別想死得痛快。莉妮特不是該帶上戰場的女孩,而你竟然把她帶到這種地方並害她受苦,要我就這樣殺了你,我可是一點也不猶豫!」

  葛多發的臉因受到毆打而浮腫起來,而他的嘴角似乎因為口中的裂傷而流出血來,口水和眼淚使他整張臉黏糊不堪,只見他口中唸唸有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想必他一定是在拚命求饒,如果賽蕾妮亞的少女被奪回的話,等他回國之後肯定會受到懲罰。

  然而理斯管不了這麼多。因為他已經下定決心,如果葛多發不聽話照做的話,就算施以拷問也要逼問出方法來。

  這時,理斯的左肩上突然冒出了一陣灼熱感。

  「咚」的一聲,一股強勁的力量由葛多發上方衝擊理斯的肩膀。

  跌坐在地板上後,理斯下意識地朝左肩看過去,上頭正深深地插著一支箭。

  痛覺慢了一步出現。

  「唔啊!?」

  理斯壓住肩膀蹲在地上,葛多發則見狀逃走,而站在理斯面前的,竟然是搭起弓箭的莉妮特。

  「莉妮特!?」

  莫非威斯達等人已經遇害了?或是葛多發命令莉妮特不能離開他身邊一定的距離呢?

  這下不僅沒問出讓莉妮特恢復的方法,而且左手還陷人無法動彈的狀態。原本的優勢,一瞬間轉變成窮途末路的危機。

  「莎菲雅,快逃!」

  理斯心想至少要讓莎菲雅逃走,然而莎菲雅卻激動地搖頭拒絕。

  「理斯大人,請別放棄,我們絕對還有希望!維利亞女神是不會對輕言放棄者微笑的!」

  理斯對她想替自己打氣的心意感到高興。然而,這終究只是純真少女的夢話罷了。

  現實就是這種東西。現實始終是殘酷的,為了獲得某一樣東西,相對的就必須放棄另一樣。運氣好的人,或許可以同時獲取兩者,然而就一般情形來說,為了不成兩頭空,通常只會擇一緊追不捨。

  再這樣下去,理斯將會被殺,而莎菲稚則會被帶走。要是莎菲雅成為人質,再利用莉妮特的力量進攻的話,士兵們或許會全滅。莎菲雅在這場戰事開始前,曾為了提高士氣而刻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以此鼓舞軍心。

  理斯原本打算選擇救回莉妮特這項「唯一」。為了守護這項選擇,他忍住眼前無數的犧牲奮鬥王今。然而,再這樣下去,不僅無法救回莉妮特這項「唯一」,甚至還會失去其他的夥伴。

  眼前有著莎菲雅純真的支持。正因如此,理斯反而更能冷靜地看清扛在自己肩上的重大責任。

  這裡應該保護自己能夠確實守住的「唯一」才對。

  他總算體會到了這一點。

  奪去莉妮特的性命,以保護同伴們的安危。

  這是身為指揮宮的理斯、受到眾多士兵托付性命的理斯所應做的抉擇。

  「哇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撕裂喉嚨般的吼叫聲,理斯抽出了領主之劍。那是莉妮特送給他的劍。由於體諒到哥哥在遠離故鄉之地的辛勞,她帶著祈禱將這柄劍送給了理斯,藉以助他一臂之力,據說此劍是莉妮特親生父親的遺物。

  如今理斯卻得用這把劍奪走莉妮特的性命。

  他一邊詛咒這轉動著嘲諷的命運之輪,一邊將劍鋒指向莉妮特。

  如果讓她就此逃走,外頭的弓兵們將會毫不留情地射殺她及葛多發。屆時她將以敵人的身份,而且是毫無轉環餘地的方式死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不如用自己的雙手來了結。士兵們不會有所遲疑,因為他們不清楚過去的莉妮特是怎樣的女孩,她只會被當作敵人,跟卑鄙的葛多發一樣,以敵人的身份命喪黃泉。

  不過理斯卻不同。不論是莉妮特的性命、死亡,他都能無一疏漏地承擔這份重量。至少在承受這一切之後,能透過自己將她送往天國。

  然而為什麼莉妮特就非死不可呢?若真有人能決定命運,理斯真想在這一刻定到他的面前嘶吼哭訴。

  他知道,命運往往都是不講道理的,可是為什麼非得選上莉妮特作為供品呢?

  此時莉妮特也對理斯的行動有所反應,搭起了下一支箭。身經百戰的理斯已經洞悉她的射箭技巧,以完全外行的少女而言,其精準度可說相當令人激賞,然而那終究只是女性的纖細手腕。她拉弓的力量還是欠缺力道,所以要像拉倫提亞那樣以劍擋箭並不困難。再加上眼前沒有任何人礙事,以這種情況來說更是自不待言。

  與自己對峙的莉妮特絲毫沒有任何感情,且毫不猶豫地架起弓來。

  理斯一步步走近莉妮特及葛多發的方向,而莉妮特的弓則隨其動向進行瞄準。正因如此,所以更能輕易預測出箭的軌道,有了這些條件,她的攻擊也沒什麼好怕的。

  絕對能防禦下來。

  於是理斯便衝了出去。

  第一步,莉妮特立即有所反應地射出箭矢。

  第二步,理斯輕易地砍下射來的箭。

  第三步,理斯衝至莉妮特的身前,順勢將弓弦砍斷。

  這把弓尚未完全損壞,只要重新上弦就能再次使用,不過眼前至少能先讓它無法使用便十分是夠了。

  隨之再度與莉妮特對峙——四目相對。

  理斯一直告訴自己,不能看她的眼睛。否則自己肯定踏不出關鍵的最後一步,然而他還是看了下去。

  第四步,如同料想的一樣,理斯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莉妮特扔掉了失去弦的弓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劍來,並毫不猶豫地朝著理斯劈出一擊。

  理斯勉強地閃了過去。

  這個情形就和弓技相同。以外行人的斬擊來說,已算是相當犀利,但是卻不及馳騁沙場的戰士。

  然而她的劍鋒仍淺淺地劃傷了理斯的臉頰。

  「莉妮特!」

  少女不發一語地重新舉劍。在那一成不變的表情中,完全看不出任何感情起伏,但是從她的架式中卻能深刻感受到一股殺氣。

  「莉妮特……」

  理斯絲毫不感到畏懼。只要他認真起來,一瞬間就能做出了結,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有帕拉斯賽蕾妮亞。不過既然已經處在如此接近的狀態下,就算她從懷中取出魔水晶,理斯亦能在同一時間內將其擊飛,且絲毫不傷及莉妮特。

  正因如此,現在的理斯心中滿是悲傷。

  真想保護她。

  不論是為了希農公國還是莉妮特,理斯之所以會持續奮戰,為的就是希望能讓人民帶著歡笑生活。這當中當然也遇過痛苦的事,然而他還是咬緊牙關走了過來。

  最後阻擋在自己眼前的,竟是手持武器、散發殺氣的莉妮特。對理斯而言,再也沒有比這更難熬的事了。

  「如此一來,我究竟是為何奮戰至今呢?我已找不到答案……」

  理斯喃喃自語道,隨後他便放下手中的領主之劍。

  「好吧,莉妮特。你就用手中的劍刺穿我吧!可是葛多發啊!你們是絕對無法安然逃出這座要塞的。外頭已經被我的同伴們包圍了,在你逃出去的瞬間,就會有數十、數百名士兵一起放箭。天空將會佈滿箭雨,而你的性命也將隨著這場死之雨邁向終結。莉妮特,我不會讓你孤單的,既然不能平安地救回你,就讓我們永遠在一起——」

  理斯還沒把所有的話講完,莉妮特便猛烈地向前刺出一劍。

  如果有心想躲的話,便能躲開這一擊,然而理斯卻甘願接招。莉妮特的劍刃貫穿了他左側腹,不知是否因為身體下意識閃躲開來,所以還不到致命傷的程度。

  「理斯大人!」

  莎菲雅的慘叫聲似乎稍微中和了理斯疼痛的感覺。

  「嗚……莉妮特。」

  他的身體因為劇痛而顫抖。

  理斯忍痛靠了上去,連同貫穿自己身體的劍一同抱住莉妮持,少女在他的懷抱中極力掙扎。愈是掙扎,少女手中的劍愈是晃動,這份令人崩潰的疼痛蔓延到理斯全身。

  儘管如此,他仍未放手,他怎能放手。

  「莉妮特,至少在這最後一刻,請你再為我笑一次好嗎?我還是喜歡看你笑的樣子……」

  在他臂膀中的莉妮特,驚訝地瑟縮了一下。她身上的力量逐漸放鬆了下來,隨之開始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哥、哥……」

  理斯驚訝地往下看著懷中的少女,而她雖然沒有浮現笑容,但卻恢復了往昔那副哭喪著臉的樣子並抬頭望著理斯。

  當她看見自己手上沾了理斯的血,身上的顫抖就愈來愈強烈,彷彿被雷劈到一般。

  「不要緊的,我不要緊,莉妮特。」

  「哥哥!」

  她像孩子般緊緊抱住理斯,理斯看著哭成淚人兒的妹妹,不停撫摸著她的頭。

  他用另一隻手將刺進腹中的劍拔出並拋在一旁,同時也將箭筒從莉妮特身上取下。如此一來便完全去除她手上的武器,這下理斯才放心地緊緊抱住莉妮特。

  「已經不用再戰鬥了,我會保護你的,所以可以放心了。」

  莉妮特只是在一旁哽咽著,就和當年她剛到希農時沒有什麼兩樣,理斯因此感到莫名的安心。

  「對了,當初和你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希望你能笑一笑。」

  當時他給了她杏仁,兩個人一起分享。

  由於莉妮特相當怕生,完全不跟任何人講話,飯也不吃,著實讓城內的人們傷透了腦筋。理斯鼓是了勇氣向她攀談,只為了讓這位小小淑女微笑。

  剛才莉妮特的內心之所以有所動搖,大概就是這個緣故。

  「理斯大人!」

  莎菲雅擔心地趕了過來,理斯的腹部隨著心臟跳動持續流著血。莎菲雅立即取出治癒術的魔水晶,從背後用手觸摸著理斯的傷口。

  「理斯大人,請您就這樣抱著莉妮特小姐吧……雖然在您懷中的人不是我,讓我有點難過,不過現在我不會在意的。」

  理斯轉頭過去,卻看不見莎菲雅的臉龐。

  7

  此時葛多發更是縮起了他那矮小的身軀,別說是腳步聲,就連心跳聲也令他相當戒慎恐懼,他偷偷摸摸地開始後退。

  趁現在理斯等人忘了自己的存在,這是最後的逃生機會。

  儘管失去了莉妮特這張王牌,不過外頭知道葛多發長相的人應該不多。只要想辦法逃到獄卒的房間,在裡頭換上制服再若無其事地逃出去就好了,所幸自己現在待在離出口很近的位置。

  這個屈辱,等待日後再奉還。

  只要將同盟軍擾亂休戰調停的事實通報其它要塞,隨後消息就能傳回設有拉茲帝國軍據點的維利亞王國首都巴連坦因,接下來就能報復對方違反休戰條約,以此作為借口來盡情殘殺維利亞人,葛多發暗自在心中做下這個決定。

  然而,原先負責吸引莉妮特的那些人,正好慌慌張張地趕了回來。

  「咿!」

  葛多發不禁發出哀號,此時波爾尼亞的威斯達公子捉住了他的頸子,並將他揪了起來。

  對方是比一般男子還要魁梧的威斯達。從葛多發的角度來看,自己就好像被拎了起來。他的表情似乎有點傷腦筋,並皺著眉頭。

  威斯達的表情交雜著憤怒、喜悅,以及自責,完全看不穿他在想些什麼。

  「你這傢伙!」

  憤怒點綴著這陣從丹田中發出的聲音。

  「咿咦?」

  葛多發就連自己也感到難為情似地,發出了古怪且奇妙的聲音。

  然而,威斯達下一秒卻態度一轉,露出了滿面微笑。

  「啊?」

  得救了嗎?

  葛多發現在恐怕除了自己的小命以外,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了。只要能夠獲救的話,就算要他趴在地上舔威斯達的靴子,甚至是對拉茲神罵盡髒話也無妨,只要能苟活就行了。

  說不定威斯達願意原諒自己。他的笑容成了唯一的根據,而葛多發則是沒來由地對其抱持著希望。

  「什麼嘛!其實不論你我,大家還不都是為了私人恩怨嘛!我們部只是為了國家而戰罷了不是嗎?」

  葛多發激動地點著頭,拚命地附和威斯達的意見。看來他已經亂了方寸,就算把威斯達當作神來膜拜也在所不辭。

  拉茲神在這種地方根本派不上用場。既然如此,只要有人能救他一命,誰就是葛多發的神了。

  「戰爭已經結束,你也已經投降,換句話說就是成了俘虜。下好好對待俘虜怎麼行呢?」

  威斯達回頭看了看後面,其他的同盟軍士兵則是納悶地看著他。除了威斯達以外,其他人肯定都想把自己千刀萬剮。這下非得靠威斯達不可,於是葛多發開始連其他人的份一起贊同了起來。

  「您、您說得沒錯!戰爭並非因為私怨而引發的。不、不愧是智勇兼備、威名轟傳帝國的威斯達大人!您的高見實在了得!」

  威斯達再次看向葛多發,依然用著純真的笑容回答道:「是嗎?」

  「那是當然的!」

  話才剛說完,葛多發的側臉彷彿遭到滾燙的石頭重擊一般,被打倒在地上。

  拾起頭來一看,威斯達的態度大變,露出了惡魔般的面貌站在他面前。

  他連哀號的餘地都沒有,只能從肺部「喝咻~~」的吐著氣。

  「少給我來這一套!你以為我會對你沒有私怨!?少在那邊放屁了!連那樣的少女你都忍心操縱,甚至還讓她和心上人互相殘殺,像你這種腦中充滿卑劣想法的混賬,我恨不得當場把你勒死!不過我姑且還是先忍下來。我會把你帶回納爾維亞,讓你把拉茲帝國及拉茲教團的事情全部公開出來。聽好了,我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就算情勢再怎麼不利,只要不放棄就會有一線生機。一旦放棄的話就什麼都結束了,所以我們至死都不會放棄!」

  這下葛多發終於瞭解到自己已經沒有飛黃騰達的未來,不過他依然抱持至少先保住小命的天真想法。

  8

  儘管有人認為,放棄好不容易攻下的達姆沙爾城塞都市有點可惜,然而理斯等人還是朝著納爾維亞踏上歸途。

  放棄達姆沙爾的理由相當明確,因為這裡距離納爾維亞太過遙遠了。再怎麼固若金湯的要塞,用在維持人員生計的補給仍是不可欠缺的。為了進行補給,還得從納爾維亞派遣部隊前往敵境的羅蘭公國,實在是難上加難。要是有所閃失,恐怕會像以前在戈蘭高原時一樣,在士兵撤退時出現莫大的傷亡。

  理斯所受的傷遠比想像中來得輕微,這或許應該歸功於莎菲雅即時使用神聖魔法替他治療。

  理斯跨在自己的馬上,身處軍團中央一同行進。前方交由威斯達及班米利恩、以及他們的部下指揮。為何不由理斯帶頭,原因在於莉妮特會感到不安。

  莉妮特身上沒有發現受傷或是黑暗魔法的後遺症,只不過,或許是因為不安的反作用,使她顯得有些愛撒嬌。

  身旁的人一邊笑著一邊對理斯說:「就多讓她撒撒嬌吧!」理斯也只能苦笑著遵從大家的意見。照理說,站在最前頭領導全軍也是理斯的職責,因為威斯達及班米利恩兩人已經表明,自己將再度納入理斯的指揮下。

  不過在他們兩人的相勸下,理斯最後決定待在莉妮特的身邊。

  從救出她後到啟程出發的這段時間,兄妹倆聊了許多話題。內容不外乎就是理斯自希農出發後發生了哪些事,或什麼想法讓他決心奮戰之類。

  莉妮特是在能夠使用帕拉斯賽蕾妮亞後,才瞭解到自己是繼承賽蕾妮亞公爵家血統的存在。當年的班斯托爾恐怕是在宰相叛變時殺害公爵全家的過程中,費盡心力才救出莉妮特一人,隨後更收她作為養女,隱藏她的身份好保護她。

  莉妮特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後,便決心要為了人民而奮起領導群眾。

  引導賽蕾妮亞少女。莉妮特的人,正是貝爾納多。告知此事之後,莉妮特在理斯胡思亂想之前先行替貝爾納多辯護道:

  「叔叔沒有錯,所以不可以怪他!」

  確實,貝爾納多等於是將賽蕾妮亞的少女這個名號當作後盾。換句話說,讓莉妮特接觸戰事的人就是貝爾納多。雖然並非要她實際揮劍交戰,但為了提振士氣,多半還是會把她送上戰場作為號召吧。

  想到這一點,理斯多少還是想稍微抱怨一下。然而發話先機已被制住,理斯也只能「唔」的一聲,隨之陷入沉默。

  看見他的樣子,莉妮特不禁笑了出來。

  「哥哥不能責備貝爾納多叔叔喲,因為哥哥也同樣讓我擔心得要命呢!」

  不論如何,莉妮特已經回到了自己身邊,而且還如此笑著。光是這一點,就是以堅定理斯持續奮鬥的意志。

  與帝國之間的戰爭,十之八九恐將再度展開。對人民而言,就算只是短暫的、就算只是虛假的,卻改變不了奪走他們和平的這件事實。

  既然如此,眼前理斯也已經達成了救回莉妮特的心願,所以剩下的時間他決定全部奉獻給人民。

  只要帝國繼續戰爭的一天,只要自己還活著的一天,理斯將守護人民並持續奮戰下去。

  從這一刻起,他將成為人民的護盾。

  理斯在自己的心中再次做下了這個決定。

  隨後,他卻收到了一個消息。

  納爾維亞、波爾尼亞兩軍無視命令的舉動,以及貝爾納多的存在,再加上決意對理斯處刑之後,納爾維亞城內的人們便群情激憤地包圍宮殿,這些大小事件讓渥肯斯陷入混亂,最後竟然將拉茲帝國士兵引入宮殿。

  渥肯斯誤以為理斯等人準備聚眾造反。沒想到他隨後竟以保障自己人身安全為條件,背叛了整個貝維克同盟。

  然而,理斯已不再有所動搖。

  接下來應奪回納爾維亞,並再次儲備起與帝國交戰的態勢。

  今後該做的事情相當明確。

  於是理斯再次締造了奇跡。他將入侵納爾維亞城內、宮殿內的拉茲帝國軍全數消滅,奪回了同盟軍的最後一座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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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發表於 2009-5-18 04:19 AM

  終  章

  1

  貝維克同盟與拉茲帝國間的戰爭,在拉茲帝國軍入侵納爾維亞城事件後,迎向了急轉直下的結局。

  理斯的不安終成杞人之憂,因為拉茲帝國並未再次展開攻勢。

  原因在於拉茲帝國當前的局勢,已經不容許他們去侵略他國。

  帝國皇帝克雷曼駕崩了。

  拉茲帝國陷入一片混亂當中。過去在維利亞王國中,莫迪亞斯四世駕崩後,王位立即由渥肯斯繼任,然而帝國的情形卻大不相同。

  在拉茲帝國裡,就某個層面而言,擁有第一順位繼承皇位的人其實有兩名。

  其中一名就是法沙爾。他原本握有皇位的第一順位繼承權,後來卻因為養子的身份,而被迫退居第二順位,不過他仍以過去指揮拉茲帝國軍的功績來主張自己的繼承權。

  此外還有一人,此人同為擁有皇位繼承權者。

  他的名字叫做馬納裡斯,他是克雷曼皇帝與寵妃亞娜絲塔席亞所生的嫡子。克雷曼在駕崩之前,曾留下遺言要馬納裡斯繼承下一任皇帝。

  為了這段遺言,拉茲帝國境內正分裂成幾個派系。

  其中之一是支持法沙爾的法沙爾派,這個派系的成員,多為克雷曼皇帝時代未受重用的文武官員。當中雖有多數是在現行政權下未能獲得強大權力的人,但是反過來說,站在最前線,也就是實際參戰的士兵或騎士,大多也都有不滿現狀的類似心態。

  因此拉茲帝國的軍方將領大半皆為法沙爾派。

  另外就是擁護馬納裡斯的馬納裡斯派。擔任此派系的主力者,就是馬納裡斯的舅舅。龍騎士賽夫羅斯,以及追隨他的龍騎士團。

  雖然人數不及對方,然而龍騎士團中的每個人,都擁有一般士兵數倍以上的實力,因此絕對是以與對手交鋒。

  最後則是克雷曼在位時期成形的保守派。這個派系當中幾乎都是拉茲教團的相關人員。

  這個派系的領袖人物,正是拉茲教教皇烏爾巴努斯。

  這三股勢力皆忘卻了與貝維克同盟的戰事,持續著激烈的內亂。其後,法沙爾派在由維利亞王國返回祖國的途中,於東部三國的某處與龍騎士團交戰,最後敗退四散;而拉茲教團的拉森法格及神官群也被對方擊敗,教皇烏爾巴努斯便丟下一切自行脫逃。

  就這樣,拉茲帝國在馬納裡斯皇子的名下再度統一。

  馬納裡斯及其母亞娜絲塔席亞在局勢穩定後,立即寫了一封信函寄給某位人士。

  那個人就是維利亞王國的仙娜公主。

  在拉茲帝國內亂的這段期問,維利亞王國也出現了重大的變革。渥肯斯國王被侵入納爾維亞的拉茲帝國軍所刺殺,取而代之繼承王位的則是迪亞娜公爵貝爾納多。他在國民熱烈擁戴下就任了王位,在他身旁可以看見最近發表兩人婚約的仙娜。

  亞娜絲塔席亞的信函中,呼籲著真正的和平。

  在血腥八年的動亂中,與貝爾納多失散的弟妹,正是亞娜絲塔席亞與賽夫羅斯。亞娜絲塔席亞向仙娜呼籲了和平。她在信中深切說明了,拉茲帝國的人民也是普通人,以及亞娜絲塔席亞之子——也就是繼承了維利亞王家血統,同時也流著拉茲帝國皇帝之血的馬納裡斯,他將成為互相憎恨的人民之間的橋樑。

  仙娜做出的回應如下:或許恢復分裂為維利亞及拉茲之前的拉茲貝利亞已經不可能了,但只要雙方共同攜手,應該可以建立新的拉茲貝利亞,為了這個目標,我國將竭力合作。就這樣,爭戰超過六百年的歷史,在各式各樣的奇緣與偶然的重疊中邁向終結。

  2

  未來伴隨著歲月的流逝,貝維克同盟與拉茲帝國之戰所留下的傷痕,終將忘卻其痛楚並隨風而逝。

  歷史時時刻刻在累積,而往事則隨時光洪流沖刷遠去。

  人們為了不忘這些往事,在種種書籍中記錄了各項真實。

  世間有為數眾多的歷史書。在記述這場戰爭的每本書中,很少提及希農公國理斯公子的存在。其中記述最多的,不外乎貝爾納多國王與仙娜王后、關鍵大國納爾維亞的羅茲歐克與班米利恩父子,以及同為大國的波爾尼亞之裡多與威斯達父子。

  然而在眾多的歷史書當中,並不是靠那些記載趣事傳聞的雜記,反而是那些越能忠實傳達歷史的書,就越能清晰描繪那位成為人民護盾、穿梭於戰場間的青年。

  其後,後世歌頌這名青年為英雄。

  ☆★☆★☆★☆★☆★☆★


  作者後記

  青年佇立於戰場上,狂風吹過他的肩膀。

  眼前儘是羅列的敵影。

  高高舉起的劍與槍,在陽光下耀出刺眼銀光。

  然而他卻毫不畏怯。

  一次又一次的,就算眼前阻擋著任何障礙,亦將持續奮戰。

  只要有人需要協助,他的任務便永不止歇……。

  ——作者後記姑且用了這種要帥的開場白。

  各位初次見面的讀者,以及好久不見的讀者(人數極為稀少……?)非常感謝你們閱讀此書。在下是冰上慧一!

  這次由在下冰上所撰寫的是淚之環系列·貝維克傳說的小說版。這是一款劇情相當嚴謹,且需縝密擬訂戰術的S。RPG傑作,如果小說版能夠不輸給遊戲,也能讓各位樂在其中的話,是在下的榮幸。

  一般來說,將遊戲小說化的案子,通常都是接到工作之後才開始遊玩作為題材的遊戲,這次在玩遊戲之前,曾有過一段有些胡鬧的經過,所以我試著把那個部份寫成搞笑的作者後記,沒有興趣的朋友麻煩請直接跳過去。

  極度愛好電玩的我,其實從前作淚之環傳說就已有過遊玩的經驗,而本作也已先在電玩雜誌上研究過。從負責人那邊聽到這件消息之後,我下意識地在房間內雀躍了起來(遠眺)。

  當時遊戲還沒上架販售,不過這款未上架的遊戲竟被當作資料寄來我家!有種「好耶~」的感覺(笑)。

  ——沒想到,正當我帶著滿臉笑容想把這片人家特地送來的遊戲片放進PS2的時候,卻發生了一出悲劇。

  主機的托盤竟然關不起來。

  正所謂好事多磨。這根本是料想外的伏兵!

  「加油啊!PS2!戰爭都還沒開始耶;」

  經過五年折磨的(自發售日當天排隊買到以後,真是折磨的不行)PS2,上頭的退片鈕就這樣掛掉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先拿掉遊戲片才關機,沒想到這回竟然連電源鈕都毫無反應,它就這麼壽終正寢了。南無……。

  仔細想想,其實之前就有預兆了。啟動之後,在進入讀取畫面之前竟然要等上好一陣子,那些同期購買的朋友都陸續換新機了……而且那些換新機的傢伙,每個都在炫耀自己的薄型機。

  我的想法是:「這樣下去根本無法開始玩遊戲,等待修理的期間也沒辦法工作(晴天霹靂)。看著那些還沒玩的遊戲在眼前晃來晃去,內心真想喊:什麼跟什麼嘛(學生時代就算在考試期間中也能安然玩遊戲的人)!

  「要、要買嗎?要邁入薄型時代嗎!?」

  不,我並不是討厭薄型,也不是認為有厚度才有男子氣概,眼前都不是因為這些理由。對喜歡新鮮事物的我而言,薄型乃是技術革新的結晶,當然可以點燃我內心的一把火。可是,阻擋在我前面的是最大的敵人。

  「要花兩萬日圓啊!」

  沒錯,兩萬日圓快要可以買一台PSP了。換算成遊戲軟體的話大約三款——還真是遊戲狂式的計算單位呀(笑)。在苦惱的同時,姑且還是先打電話給責任編輯確認一下進度表。

  「W兄、W兄,我的PS2往生了。」

  「咦,機器壞掉了嗎!?我知道了,我明天送一台主機過去。」

  ……真的假的!?謝謝你,W兄。你果然是條漢子!

  由於責編應對十分迅速,隔天我就收到了一台幾乎全新的PS2。果然還是新~的~好,於是就在設定完畢之後,我一頭栽進了貝維克同盟VS拉茲帝國的戰爭當中。

  今天的教誨,責編真棒~!(來!大家快跟著說!)

  最後且讓我致上謝意。

  負責封面及扉頁彩色插圖的電玩插畫家森田和明先生,以及負責小說內文插圖,替拙作增添不少光彩的松本規之先生,謝謝你們。

  在其它工作百忙之中,仍不厭其煩地聯絡在下並進行討論的責任編輯W先生,以及將優質作品流傳世間的電玩製作群,承蒙你們的照顧。從今以後還請多多指數。

  在最煩悶時對發酒瘋的我投以溫情眼神的友人知己,以及lMAGINGFOREST的夥伴們,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最該感謝的,當然還是各位將本書握在手中的讀者,很高興能夠透過本書和你們相會。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冰上慧一向各位說聲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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